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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順治十八年辛丑科(1661)狀元馬世俊殿試策文

2022-07-25 19:34 作者:舞胎僊館門外灑掃僕  | 我要投稿

【按:是時世祖新崩,聖祖沖齡踐祚,猶未改康熙年號。】


順治十八年辛丑,三月庚戌朔。甲辰,策試天下貢士陳常夏等於太和殿前。


〇制曰:朕惟帝王平治天下,開創守成,其道並隆。締造維艱,纘承匪易,必政治修明,群黎安遂,文德覃敷遠邇,武功克奏敉寧,乃可祗紹先猷,茂登上理。朕以沖齡,誕膺丕緒,仰惟太祖太宗,肇開大業,逮我世祖,式廓鴻圖,亦既治定功成,顯垂謨烈矣。朕茲欲紹述祖宗,必何如而後可以乂安海宇歟?


繼治之道,首重典章。今紀綱法度,雖已彰明,然因革損益,豈無順時制宜者,何以酌定章程,以為萬世之規歟?


閭閻愉悴,視吏治污隆。何以示之激揚,以奠民生歟?風俗淳漓,由人心邪正。何以使之樸誠,以敦教化歟?


至於底定四方,賴師武臣之力,然必賞明罰當,而後可以鼓勵勳庸。凡行間功罪,宜如何清敘,以昭勸懲歟?


爾多士蘊懷有素,其各抒所學,毋泛毋隱,詳著於篇,用裨維新之治,朕將親覽焉。



〇臣對:臣聞治天下者,當全盛之時,而為善建不拔之計,非破庸俗之論以鼓豪傑之心,則其道無由。昔唐太宗與房、魏論創業守成之難易而曰:“與我取天下者,知創業之難;與我安天下者,知守成之難。”《周書》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今天下正所謂兼創垂之盛,而持危亂之防者也。人才不可謂不盛,而未盡所以取才之方;吏治不可謂不肅,而未盡所以馭吏之道;懲貪不可謂不嚴,而未盡所以止貪之術。俗尚亦數變矣,而未盡所以靖俗之謀;兵制亦甚精矣,而未盡所以弭兵之要。故有謂今天下為已安已治,遂可晏然無事者,皆庸俗人之論也。


臣竊嘗見夫古來全盛之時,不可以數遇,而往往弊之所伏,即伏于其盛。而又竊嘗慕夫賈誼之策、陸贄之議、蘇軾之對,皆能舉一代之治,而斷其何以治,何以亂,何以治而不亂,何以亂而復治。蓋有一代之治,必有一代之才以應之。臣有志焉而欲陳久矣,今當拜獻之始,豈可自誣其所學乎?


欽惟皇帝陛下,翠媯承符,紫微正象,協運而興,辛壬肇四日之祥矣,擬乎敬承之世,豈止四百載,而頌吾君之胤,實賴啟賢;體元以御,子丑正三才之統矣,媲乎中乂之朝,何啻三十世,而考昭子之刑,咸稱誦聖。克艱厥后,敦茂質于沖齡,汝翼汝為,汝明汝聽,濟濟然見安止弼直之休;無競惟人,樹弘規于首出,有輔有弼,有凝有丞,秩秩然成無為至正之範。今且晉此多士,詢以綸言,豈非已治而益求其治,已安而益求其安者歟?


《禮記》曰:“文王以文德,武王以武功。”《漢書》曰:“功莫大于高,德莫大于文。”周之興也先文,漢之興也先武。我國家文武並濟,以有天下,太祖之肇基啟祚,太宗之積功累仁。至于世祖,以沈毅之姿而兼以明斷之識,以恢廓之度而兼以綏輯之才,一年而平兗豫,一年而下江淮,一年而定荊襄,一年而檄巴蜀,不數年而五嶺望風,滇南稽顙,此開闢以來所未有之盛也。天下文武之臣,莫不願畢智竭忠以待用,人才亦已輻輳矣。而臣獨謂未盡所以取才之方者,何也?古者人才既用,而嘗有未用者存于既用之外。故《尚書》曰:“有三宅,有三俊。”而《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今天下岩野川澤之中,其隱然備公輔之器者誰耶?泛然而取之,泛然而應之,又泛然而任之。取之者不知其何以取,應之者不知其何以應,任之者不知其何以任。欲兵則兵,欲刑則刑,欲錢穀則錢穀。古之聖人,一人止任一事者,今則以一庸人兼之而有餘;古之聖人,終身不易其官者,今則一旦應之而亦無不足,是亦理之所難信也。今即不必用九品四科之制,而州郡之薦舉,將帥之徵辟,似亦不可少也。若乃掣籤而使,按資而陞,賢愚同科,茫然無據,彼論而後官,量而後入,獨不可稍存其萬一乎?


程才莫先于計吏,而臣謂未盡所以馭吏之道者,何也?古者親民之官,莫重于二千石,有以公卿而為之者。唐宰相出為刺史,李泌、常袞皆然。若夫守令,尤為親民,不可不擇。今之郡縣,官大抵如傳舍,與民情漠不相接。監臨使者,顧盻威動,所薦未必賢,所糾未必不肖。其趨謁勤者即為才,其應對捷者即為敏,則何若耑重郡縣之責?外聽責成于督撫,內聽考核于銓部,而用唐虞三載之法以黜陟之,彼監臨之所薦所糾,不亦可以已乎?且今天下可汰之吏亦甚多矣,勢有不能盡汰者,慮庸人之無所容耳。夫不慮才人之無所見,而反慮庸人之無所容,此從來之積弊也。


即以今日之計吏言之,亦莫亟于懲貪矣。而臣謂未盡所以止貪之術者,又何也?凡人之溺于賕賂而不能脫者,大抵有田園妻子之見以惑其中也。故有昔居環堵,而今則擁甲宅;昔泣牛衣,而今則列姬姜;昔無半頃,而今則連阡陌。詰其所從來,不貪何以有是耶?誠能稍限其田宅媵妾之數而為之禁,其有敢于踰禁者,即坐以僭肆不敬之罪,彼有私金于筐篋,而受貪墨無恥之名,雖愚者亦必自笑其所為矣。臣嘗見敗壞風俗之事,必自卿大夫開之,而後愚民從而效之,此臣所謂靖俗之謀猶有未盡者。巫風淫風,有一于身,家必喪。今之卿大夫,多為淫靡無益之事,煽惑愚民,而後兒舞女之裝,寶馬畫船之飾,探丸跳劍之俠,刺猴刻楮之巧,靡所不至。甚且富者必有術以求其貴,貴者必有術以求其富,而聖人馭富馭貴之權,皆何所施乎?今富者之必貴,既有嚴譴以禁之;而貴者之必富,獨相習而以為固然。如是而欲風俗樸厚,教化興起,不可得也。


且夫天下馴服于教化而不能變者,無事則賴文,有事則賴武。今日師武臣之力,亦可謂膚功畢奏矣。而臣獨謂用兵雖精,未盡所以弭兵之要,此又非無說也。處今日而欲如古者遂人治野之法、酇長旗鼓之節,藏兵于民,則誠迂。然必使兵與民習,民與兵習,一旦有事,毋論兵勇于鬬,而民亦有各護其田疇廬井之心,此不戰而自勝者也。今則兵之所輕者民,而民之所畏者兵,一旦有事,則民自為民,兵自為兵。天下未有民自為民,兵自為兵,而能久安長治者也。宋藝祖留意賞罰,平蜀之役,賞曹彬而罰全斌,夫亦賞其與民相安,罰其與民相擾者而已矣。行間之功罪,即以此定之可也。


凡此者,皆臣所謂當已安已治,而亟亟焉為善建不拔之計者也。雖然,治天下有本有末,得其本而治之,則無不治矣。所謂本者何?即制策所云“紀綱法度”是也。司馬相如曰:“風軌簡易易遵也,湛恩麗鴻易豐也,垂統理順易則也,憲度著明易繼也。”嘗取歷代之典章而考之,其可得而損益者,不過質文之異其尚耳,不過隆殺之異其制耳,不過寬猛競之異其用耳。若夫紀綱法度者,不可得而損益者也。紀綱法度治,則吏治以肅,民俗以淳,文德于焉誕敷,武功于焉赫濯,創之有其基,而守之亦有其漸者也。紀綱法度亂,則吏治以乖,民俗以壞,文德傷于優游,武功失于爭競,創不可以憲後,而守亦不可以承前者也。故曰,紀綱法度者,不可得而損益者也。


我國家之典章,至簡便而至精詳,至嚴明而至仁厚,似無以加矣,而臣尤有進者。唐貞觀時,天子問山東、關中之同異,而其大臣曰:“王者以天下為家,不宜示同異于天下。”裴度既平蔡,即用蔡人為牙兵,而曰:“蔡人即吾人。”今天下遐邇傾心,車書同軌,而猶分滿人、漢人之名,恐亦非全盛之世所宜也。誠能盡捐滿漢之形迹,莫不精白一心以成至治,則贊贊者皆皋益之選也,桓桓者皆方召之儔也。將見江南靜橫海之戈,而冀北息桃林之乘,即以躋于唐虞三代之盛,亦何難乎?


臣草茅新進,罔識忌諱,干冒宸嚴,不勝戰慄隕越之至。臣謹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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