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Ⅲ篇第二十五章.

       海上的行程相对枯燥许多，看着梅塔威尔城市的影子在自己的身后愈来愈远，白沃渐渐有了一种第一次前往北境时的那种感觉。

       那时的他还是对那段充满未知的旅程充满了好奇，也没有想过北境之旅会给自己带来这般大的打击。

       海上的风景千篇一律，白沃拿出了自己储物环中的两块冰魄，光是放在手掌心，充盈的冰元素就足以让充满了炎热夏意的海上气温骤降。

       极北冰魄沦为天然空调，颇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但一想到这样珍贵稀有的材料，却是用来抽取一方的生命力供给另一方的“吸血”道具，再为珍贵，白沃也不觉得能够将其称之为“宝贝”。

       面无表情地将其重新丢进储物空间里，白沃撑着栏杆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周围的空气也重新变得炎热了起来。

       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凑齐一样材料，想要回家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海浪使得小叶舟不停摇晃，远处航行的方向也似乎有一片乌云，风吹在白沃那被护毛素保养得颇为柔顺的体表，在半边天空的照耀下成为一幅颇为艺术的光景。

       船的另一头，一道倩影从船只一旁的海中越出，透明的水滴从那果冻状的流线型躯体上划过，透过阳光折射出一道道彩虹，而后再跃然回到海洋之中。

       海龙出水的风景颇为曼妙，在船上看着的白龙敖凌不住惊叹地鼓掌，只是另外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动静泼了一身水的里尔也没忍住化身电报员，对着海洋中畅游无阻的兰登一顿家人问候。

       噗——

       直到他被一条一米长的金枪鱼砸中，正中眉心，晕头转向地倒在船头。

       “我堂堂一代贪欲魔龙……竟然被一条鱼……”

       里尔眼冒金星，其中似有火焰燃烧。

       只见海浪中又是一阵翻滚，兰登的身影在其中来去自如，又是两条肥美的大鱼被甩上了小叶舟，整艘船都摇晃了三分。

       驾驶室里的精灵少年推开门就对着海里的兰登咆哮着，说要是砸了他的小叶舟就让兰登当苦力拉着他们前往精灵群岛。

       刚站起身来的里尔顿时感到头顶一阵黑影，腿还没来得及伸直就又被两条大鱼砸倒在地，不省人事。

       双腿大张，其中的美妙光景被敖凌尽收眼底。

       白龙没忍住，红着脸咽了口口水，强行压下了把主人拖进房间里然后独自享用的小心思。

       这一出出看似闹剧般的画面，因为旅程中这几位多出来的兽而几乎每天都在上映着，也算是给枯燥乏味的旅程增添了不少的乐趣。

       看着一旁嘈杂的环境，白沃独自走到了房间里，沏上一壶好茶，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事先在梅塔威尔逛街时买来的绘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梅城的书籍带着异世界本土特有的风味，与白沃所接触到的任何文学体系和风格都略有不同，世界观的迥异也导致书中的内容千奇百怪，让白沃只是一眼就忍不住扎进书堆的海洋中，忘乎所以。

       就连龙垣从身后都快要贴到了他背上都毫无察觉，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此刻只有牛皮纸上跳跃的文字，看得身后的大黑龙满心的不爽。

       莫名的回想起了上一世小白狼一心码字孤立床头空寂寞的他的既视感。

       文字能够有这样大的魅力？

       龙垣就算活了两世也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看着一心看书的白沃，他甚至都没有忍心想要打扰对方，只得轻轻倚靠在白沃身后的窗边，看着白沃偶尔跃动的狼耳出神。

       窗外不时传来里尔莫名其妙的怪叫，海中兰登模糊不清的吐字，以及船头驾驶室尼洛探出头来阻止闹剧的稚嫩“咆哮”。

       嘈杂却祥和。

       直到龙垣的目光灼热到令白沃都有些不自在，一回头，正对上了自家老攻那颇为幽怨的眼神。

       “干吗那样盯着我看，背后灵啊！”

       白沃笑骂着丢了一颗从梅城新买的桂瓜过去，龙垣甚至都没有动，桂瓜就被黑色的魔能触须接住，讨好似的递回了白沃的手中。

       看着狼爪掌心里翠绿色的水果，白沃的眼中闪过一丝轻柔。

       “现在已经能够控制魔能不侵蚀接触到的东西了啊……”

       “想当初我刚来异世界的时候，你总是不小心把我的衣服给溶解掉，从贵族仓库里偷拿的那些衣服，都没有一件能够撑过一个月的……”

       听到白沃这样吐槽自己，龙垣有些心虚地摆了摆身后的尾巴，目光微微转动，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怎么变。

       “很早就可以了……变强之后，对于魔能的控制力游刃有余。”

       就像是生长在自己身上的肢体一般，如臂使指，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刚一说完，窗外就又传来了一阵嘈杂。

       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里尔跳入海中准备收拾收拾兰登，但是魔族在海中的速度怎么可能超过大海龙，就算是兰登故意停下来等对方，里尔也很难跟上速度，再次化身电报员，开始无能狂怒。

       “外面很热闹的样子，不出去看看？”

       白沃转头问龙垣，得到的是对方懒散的摇头。

       “对我来说只是无聊而已。”

       “那什么是不无聊的。”

       白沃放下了手中的书，撑着脑袋略带笑意地看着黑龙。

       被那样一双美丽的异色瞳注视着，龙垣略微感到有些莫名的心慌感。

       不论多少次，他都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说不。

       小沃眼神的威力对龙垣来说没有任何防御能够抵挡，哪怕那眼神几乎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活得太久了……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能把你找回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没有心思放在其他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上。”

       “可如果只是一直看我的话，总有一天会腻的吧，就好像一道很久没有吃过的菜，连着吃一个星期，也能够吃反胃吧。”

       白沃趴在圆桌上，话一说出来，龙垣的脸色都明显有些变了，似是感觉到了自己说话的立场和时机不太好，白沃下意识地起身道歉道。

       “对不起……”

       夫夫二人相视了一会儿，龙垣就这样将自己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放在白沃的身上，那眼神像是望穿了他的外表，在与他的灵魂对视一般，不带有任何的恶意。

       直到白沃先败下阵来，有些尴尬地脚趾抓地。

       他的眼神里包涵了太多情感，像是有千言万语等待着诉说，却又全都被收进口中，一言不发。

       龙垣从来也不是一只多言的龙兽，他见白沃略有愧疚地后退了半步，便快步走上前来，将对方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却也强硬到半步都无法后退。

       “理解我一下吧……小沃……”

       龙垣努着嘴，偌大的身躯此刻不知为何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委屈。

       “我刚来到这片陌生之地的时候，谁都想要我的命，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杀戮一刻也都不能停。”

       “为了能够找到你，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丝希望，但，我的身体却撑不住了……”

       “两千年太久了，就算是龙兽人，我的身体也都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我只能用其他的东西填补身体的空缺，然后把自己变成这样一副让所有人望而生畏、侧目而视的模样。”

       “所以不要说那样贬低自己的话，对我而言，你也不是一道最为喜爱却许久未见到的菜肴，你是我心底最为重要的一环，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用什么事物比喻你在我这儿的地位。”

       龙垣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用稀松平常的语调阐述着某些人之常情一般，但唯独白沃能够读懂其中蕴含着的浓烈情感。

       他就像是一只羔羊，在饿狼的怀中被轻轻地抚摸着。

       “我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办法找到你的下落。”

       “原谅我小沃，最后我选择了遗忘掉一切这样懦弱的做法。”

       小白狼愣愣地缩在龙垣炽热的怀中，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直到窗外又传来了那煞风景的动静，才让白沃有些过热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我在这里……”

       他回以一个轻柔的拥抱。

       “我知道，所以我也在这里……”

       吐露心声的话偶尔说两句就够了，多了反而会有些腻，毕竟两只兽结婚也都好几年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白沃很乐意做一位忠实的听众。

       “除了思念之外，再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让你提起兴趣？你看，现在我已经在这儿了，那么除此之外，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想做的？”

       白沃问道，同时抬起头，在龙垣饱满的鼓胀胸肌前仰视着对方，放在龙垣的眼中，便颇有一股暗示的意味了。

       “……”

       他对着白沃咽了口口水，耸动的喉结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除了那种事情以外！”

       “那就只有战斗了。”被戳穿了心思的龙垣耸了耸肩，“战斗中的血性和生死之间的障壁能让我短暂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那样也太不安全了……”白沃不认同道，“而且难不成你想和我打架。”

       “那可不行……”

       龙垣摇了摇头，连带着龙角摆动起轻微的风。

       要是他一个不注意，把小白狼给打伤了，都没有地方可以后悔去。

       “不过我可以陪你训练，让你对于那些魔法道具的使用更加熟练一些。”

       龙垣如是道，这下白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对诶！他还没有试过那些龙垣给他的道具的威力呢。

       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行。

       “那样不会伤到你吗？那些道具好像都是攻击型的。”

       这样的疑问换来了龙垣一阵宠溺的轻笑，窗外的柔光打在他那张漆黑的笑脸上，在白沃的眼中仿佛更加帅气了一些。

       “我没有那么弱，小沃，所有以魔能为基础的攻击都伤不到我。”

       龙垣可能并不是一位出色的“教练”，他做不到对白沃严格和狠心，更加不可能有什么魔鬼式的训练。

       但作为一个“肉靶子”，他绰绰有余。

       “那……那我动手咯！”

       小叶舟的船头，白沃略微紧张地对着不远处的龙垣抬起自己的手臂，指尖的素戒隐隐散发着火焰的光芒。

       龙垣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船尾处，三只龙兽探出头来观望着，就连驾驶室里的精灵少年也趴在门缝处偷窥。

       “咸鱼龙走开点，你踩着我尾巴了！”

       “嗯……对……对不起……”

       “主……主人……能……能别再摸我的胸了吗……”

       随着白沃的一声呼气，在龙垣的注视下，他对着龙垣的方向，用力张开五指，眼中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坚定，像是有一股烟火在瞳孔之中绽放，看得龙垣都不由得出神。

       “【龙息犹在】！”

       将龙垣教他的法术名称大声呼喊出来，术式光是单单喊出名字根本并不能够成立，但素戒【元素特赦】的特性让话语成为了驱动其中魔能的媒介，一道水桶粗的火焰柱以龙的形态朝着白沃的身前轰去！

       白沃差点被这巨大的后坐力震倒。

       招式的威力不容小觑，就连船尾处的三只都感受到了铺面的热浪，船只开始震动。

       但似乎白沃的准头并不太好，看似威力庞大的火焰并没有击中龙垣的身体，而是从两米开外轰向了大海。

       一时间，一道沸腾的水柱冲天而起，带起的巨浪差点没把船给掀翻，好在龙垣立马平息了魔能的后劲……

       命中率堪忧……

       白沃一时间震惊于这样大威力的攻击出自他手，另一方面又颓然于自己那赔钱的准头。

       开头并不算好，但勤加练习总会有进步的。

       “再来！”

       白沃拍了拍屁股，眼中斗志勃勃，看得龙垣都不由得嘴角上调。

       之后的十几天中，白沃就像上了瘾一般疯狂拉着龙垣做……魔法道具的测试。

       小叶舟在各种魔法余波的轰击下摇摇欲坠，尼洛更是敢怒不敢言。

       终于……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海上航行之后，海平面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几乎贯穿整片视野的迷雾。

       精灵群岛……似乎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