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与橘子 之雪
听一场大雪吧。
八云紫和被窝拉扯了一阵,不由得想:哪怕是冬天里,自己间醒时都能够吃到橘子。这是怎样一种耐心的水果?
她看向窗外,那里有着许多自己睡梦中不会出现的东西:梦不会有湖,不会有小船,不会有神社,不会有博丽灵梦。就是那么枯燥,不值得一个人长久的睡着。
仍旧是没有博丽灵梦的一场冬眠要开始了。会如此结束吗?
——
“嗯——呃啊!”八云紫抻起整个身体,趴着的她几乎成一个弓形上翘。冬眠间醒的情况并不少,但很少会醒的如此清晰。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冬天比往年更暖人,以至于睡不深沉。但更多的原因应该还是八云紫心事重重,并没有做好睡觉的准备。
这是人之常情。人从小便有不好好睡觉的情怀,这并不是父母的好好管教就能解决的。到了青年之叛逆则更尤甚,精力之充沛根本不是一日十二时辰能够完全倾泻的。而在八云紫这个阶段,虽然是一个需要睡眠的季节,心脏仍会进行不必要的悸动。这是为什么呢,我想八云紫这一次起床姑且还没找到答案。
可能因为这又是一个没有博丽灵梦的冬眠。
每每间醒严重之时,为了调整心态,她便会到幻想乡各中游地去散心:妖怪之山山脚的湖泊湖心有雅亭一座。
八云紫整齐行装,力求路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认出她。之所以要守住间醒的秘密,是因为倘若被人知道了冬眠是一个会醒的过程,那么今天可以醒,明天为什么不会醒?自己每天都会醒则会被人进一步认为是常态。这是八云紫所不能容忍的。
可以说,现在的八云紫不会被认为是八云紫,因为她看上去就是个村民。
村民拖曳着一叶小船,勉强行走在平坦的山道上。取代脚印的是一道宽宽的拖痕。每拖动一会,村民就要回头踢开淤积在船底的雪堆,不然背上的绳索就会变得沉重无比。这也没办法,因为船只一概是不能停在山脚湖泊中的,或者说是没人敢停——大家都是以乘风替代双足,哪怕在湖泊中看起来只有一芥的短舟,飞在空中也会觉得那十分扎眼。
爬得村民那叫一个满头大汗呐。就算现在是飞着娟秀小雪的冬夜,村民的衬衣也被汗液饱浸。可他不甚在乎,因为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到湖心亭去看看。
去看雪。
这看雪根本就不是一种雅兴,村民的看雪更像是一种污秽的意趣。看雪可以有很多种视角,有的人佐酒烤火,有的人则只身赤裸,面对暴雪。不过前半夜的雪还不算伤人,不过村民的老道经验告诉她,这雪将会持续到后半夜,然后绘一幅好白卷。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就算满打满算,这段路程也不会长。村民做好一切准备,才把小船推下湖中。因为她到了亭中还要烤衣服,所以偷闲捡了些柴火。她希望这里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并不是只会被照顾的。这些事情既想要被人看到,就不想被人看到。这实在是令人心生矛盾。
村民缓缓摇橹,小船跟着她手上的节奏一摇一摆,闲适极了。就着杨花大小不到的小雪,村民哼起歌来:“想对你说的话——已经——随着涂满昨日的日子——一起消失不见——如果将回忆细数——悲伤好像变少了一样——”
连巡逻的白狼天狗也睡熟了,多好的夜晚。
不一会儿,村民来到湖心亭中,开始烧柴煮水,顺带烤衣。雪正在如预想般愈下愈大,听着下雪的声音,就好像听到了美人在落泪。村民对这种声音非常痴迷,就好像有仙人喜欢晨早东来的紫气,人总要有点诡异的追求。美人会美,只要是美人,连其落泪的声音也动听。
环境逐渐染上了一层白色,且不是那么圣洁的白。这白有点像一张鹅绒毯,被两人相互施暴时连带着肆虐了,正是那种糟蹋的白。不过,那样的未必不是美景。
不过这美景还未铺设多久,画卷中突然走出位不速之客。那人远在湖的另一头,正朝着村民招手。虽然听不清那人嘴上喊着什么,但村民明白这是求她把船摇回去,让那人也坐船过来。
她自然有这闲心,她已经闲得来看雪了,自然能帮人摇一趟船。村民敛了敛衣物,翻身上船向岸边摇去。这不摇不要紧,随着船只摇晃的节奏,那人渐渐地融入到画中去了。因为那人在冬夜里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大毛球。但村民还是觉得她美,所以姑且叫她美人。
美人蹑手蹑脚地上了船,这下村民把她看得更真切了——红色的大袄子十分厚实,看上去很可人,但在雪之中,看上去就成白色的了。两只扑棱的大眼,除了吸引人的视线,真的是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美人嗔了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大怪人,这样的鬼天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这话听的村民不免要昏倒。“你一个人大半夜的还敢上我的船,你才是大怪人。”村民的嘴巴自然是属于不甘被冒犯的一类,回了一嘴。
不过也止于一嘴,在雪中,两人都不再用多余的言语表达观点,而是融入自然之中,同调着二者的观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雪下大了,两人都不愿多冒雪拌嘴,所以村民闷头划船,美人闭嘴看景。我更喜欢第一种可能。
两人不一会儿便赶回亭中,围火对坐。可能这时候有人会开始怀疑这幅画卷的纯粹性:一幅白之画卷怎么能掺杂火的红色?还请不要误会了,请你想象、理解、认同这朵白色的火焰。这火焰一如两人此时的心情,火热但冰凉。
“那是你的衣服?”美人问。
“嗯,因为路上出了很多汗。”
“煮水是为了烧茶喝吗?”
“是,但是我更想看水汽。”
“一会你怎么回去?”
“船我一会就地藏起来。”
“哦。”
一阵沉默。
“那我回去了。”
“你不是来看雪的吗?”
“我想你会错意了,我不是来看雪的。”美人整整袄子:“我正冲锋。”
此话一出,村民倒不觉得那袄子肥大了。那仿佛成了一副盔甲。在漫天的飞雪下,有人正在冲锋。
“哦。我是说,我正在向我的爱人发起冲锋。”
“你的爱人是谁?”
“……总之不在这里。”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总之不在这里。我本以为她会在。”
美人愈是说,村民愈是想笑。有个傻子正在发起盛大的冲锋,却没有目的地。
“这么说,你是在寻找她了?”
“不,我就是在向她进发。”
“只要我还在冲锋,那我就是在向她靠近,因为我的爱人将和我在幻想乡的每一处相遇。”美人补了一嘴。
“听上去真婆妈。”
“你说得对。对了,帮我摇回去吧,不然你就没船可坐了。”
村民有些无语,但还是同意了。一路上,两人更加无话了。天地间只有摇橹时木头的吱哑声,和水波涤荡的声音。
哦,村民差点听漏了,还有美人落泪的声音。
“你回去还找吗?”
“不找了,今晚先回家去。”
“再见。”
“再见!”
看着美人离去的背影,村民不想睡觉。
她好想她。
她真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