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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起

2019-05-11 00:52 作者:正在努力写作的纸猫  | 我要投稿

——1

   夏季的最后一场雨,下的并不算大。

   懒散的雨点打在伊丽丝的举起的黑色的雨伞上,她呆滞地站在花园的一边,望着自己穿着的黑色套装与高跟鞋。耳畔边是嘈杂的雨声,国道上传来的汽车声与哭喊的人声。

   她感觉自己处在一种奇妙的境界。她一点都不悲伤,因为这个结果在三年前就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预告过了,她花了三年时间来做心理准备,就是为了今天。但她打心底地希望自己悲伤些。不仅是因为到场追悼的人很多,而且母亲也确确实实陪伴了自己二十五年。至少落泪吧?伊丽丝想。

   “哦……”伊丽丝的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亲爱的,别太难过了。”

   “我会的。”她点点头。

   “你母亲生前就很大方,善良,我们都很喜欢她,相同的,我们也会喜欢你的。”她抽泣了几声,“她会希望你快乐地活下去的。”

   “嗯……”伊丽丝回复着。

   她希望自己可以挤出些泪,但她的心却已经干涸了。

   雨仍在下。

   她将伞沿举高些,让冰凉的雨水滴在自己的脸上,这样就不怕没有泪水了。

   人群在五点钟的时候渐渐散了,草地上的石碑被雨洗刷得亮铮铮的,一束又一束的白色花朵摆在墓碑前。母亲生前真的很受欢迎。伊丽丝又一次确认了这一点。现在她只需要入土为安,而她的女儿——伊丽丝需要去读书,去工作,去恋爱。一想到这些麻烦事,她皱起了眉头。在父亲离世后三年,他们夫妻终于在这重聚了。

   伊丽丝·诺尔。

   这是母亲和家族送她的礼物。

   直到她十五岁的时候,她才知道“诺尔”是远方国家旧贵族的姓,而她对于自己小时候住的那间老宅子也有抹不去的印象。就算如此,她也希望别人叫她——伊丽丝,而不是诺尔小姐或是什么别的。伊丽丝·诺尔还留在那隐于山林的老宅了,来到这里的只有伊丽丝。

   “走吧,伊丽丝。”好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还要回去帮伯母整理遗物呢。”

   小花园里的花大多都弯下了腰,只有母亲有给它们浇水的习惯,草地上也多了数根破坏整齐感的杂草。天啊……它们长得太高了!伊丽丝心想。

   走到门前,她瞥了一眼印着“诺尔”的信箱,她并不想打开,因为里面大概都是些水电费,电话费或者宣传单,而且她是伊丽丝,不是诺尔。至少现在还是。

   老式的门锁都不是特别好用,她用了些力气,差点把钥匙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门锁里,“你应该温柔些的,伊丽丝。”好友道。

   打开门的时候,总是会发出铁锈特有的响声,说实话,每次听见这个声音就会让伊丽丝想起《闪灵》,她多次提议要换一个门,但母亲一直不答应。伊丽丝也几次怀疑母亲就是为了吓她才留着。现在想来,她只是等着门响。因为门响了,女儿也就回来了。

   客厅的非洲菊也要谢了。

   泡到一半的麦片放在饭桌上。

   苹果的红里透进了黑。

   “你真该注意一下卫生,伊丽丝。”好友说。

   将母亲用的青花纹和桌上印着名字缩写的马克杯放进纸板箱里,还有柜台的维生素C,保健品和奶粉。以前伊丽丝觉得母亲的东西到处都是,而现在实际整理起来才发现她只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而将这些存在的东西收起来时,才会发现——它们消失在客厅里,就和本来就不存在似的自然。真令人悲伤,伊丽丝吸了吸鼻子。

   “你打算把它们放哪?”

   也许是储物间?也许是地下室?也许是……地下?

   伊丽丝皱着眉,“算了,下次再考虑吧。”好友无奈地笑道。

   浴室里摆着史努比的刷牙杯,母亲总是那么幼稚。也许她心中住着一个十岁的雅各布女孩。伊丽丝忍住了笑意。她转了头,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像个七十岁的怨妇,她叹了口气,用水洗了洗脸。

   好的,六十岁的怨妇,你想说什么?

   “嘿……”好友走过来,“我是说,伊丽丝,你洗了脸感觉好多了。”

   是的,年轻了十岁。伊丽丝笑了笑。

   阳台边的梳妆台上总是那么乱。而在这杂乱的小瓶子小罐子里,只有防晒霜是母亲的。因为伊丽丝根本不爱惜自己天生的白皮肤。

   “你像个从矿洞里爬出来的妖怪,上帝!”十九岁那年,伊丽丝去完海边回来之后,母亲这么夸她道。

   二楼楼梯的照片,成长墙上的照片,餐桌上的,厨房里的,冰箱上的,以及伊丽丝房间里的。现在看来——这些照片都是回忆,她本觉得它们都是不必要的东西。取完照片之后,她环视着家里,它像是个新家——完全失去了活力的新家。

   她死了,它——也死了。

   伊丽丝叹了口气。

   “不,你得面对它!你得开门,伊丽丝。”

   面前的米黄色的门就是母亲的房间。伊丽丝说里面很整齐,不用整理。因为母亲爱整洁,就差嫁给它了。而好友却无情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是的,也许我是有些不想面对它们。伊丽丝心想。

   扭动门锁,它比大门顺滑多了,门轻轻地开了,露出了房间里的样子。

   灰尘扬起,钴蓝色的墙引入眼帘,墙上挂着哈巴狗的日历,上面是三月份。天啊,我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那么喜欢这些满是皱纹的家伙!伊丽丝心想。

   伊丽丝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下写着“1979年,伊丽丝与游乐园”。她的字一直都是这么秀丽。

   《如何成为一名优质母亲》;不,亲爱的,你已经够优秀了,你才应该写一本书。

   父亲的奖章;他是个温柔的国家英雄,尽管他身体里有四块弹片,比奖章大多了的弹片。

   未开封的信封;我永远无法将字写得和你一样秀丽,你真应该教一教我。

   床边的安眠药;哦……亲爱的,这边压力太大了,抱歉,这一次你好好休息吧,晚安——珍妮女士。

   伊丽丝结束了对于房间里这些东西的思考,她心中舒畅了些。

   她俯身拿起了床头的照片,“珍妮女士和非洲菊”是她自己的字体。

   “这些……我觉得你该好好收起来。”

   她接过大学时母亲给她写的信,很多,很多。而里面也有少数伊丽丝的回信,极少数。

   母亲留在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但伊丽丝坚持不要整理,因为她不想破坏这个房间的平和感。也因为……这样最好。

   “我尊重你的选择,伊丽丝,我只是希望你进来看看。”

   它确实勾起了不少伊丽丝的回忆。

   伊丽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噢……该死!她忘了自己早就戒了烟,为了母亲。

   真应该去买一包的。伊丽丝心想。

   她将好友送到了门口,三番五次地感谢了她。

   “别在意,亲爱的——”她笑了笑,“伯母对我很好,这是我该做的,我亏欠她良多。”

   将热水放进浴缸,水花生长着,滋滋地响着。久违地放松下来,伊丽丝感觉全身都很僵硬,就像结了冰。她觉得自己像是咖啡粉,又苦又涩,且在热水中慢慢融化。

   她感受着蒸汽充斥着整间浴室,水分被她干涸的皮肤吸收。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多少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伊丽丝数了数,大概是三天。白色的浴缸,架子上黄色的小鸭,她挤了些洗发水,抹在自己像是钢丝一般硬的头发上。用热水像是泡方便面一样将它们散开,有些疼……伊丽丝想。

   快八点时,门铃响了。她多久没有听过家里的门铃声了。

   “我建议您换一个门,”开门后,伊丽丝见到一位穿着西装,挂着职业微笑的中年人,“它让我想到《闪灵》。”

   “我也是。”伊丽丝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你好,呃……伊丽丝·诺尔女士。”他伸出手,“我是你母亲,珍妮的好友也是她的遗产守护者。”

   伊丽丝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显然守护者有些过于夸张了,“我是伊丽丝,伊丽丝……诺尔。”

   “很高兴见到你,这里面是你母亲的东西,一切。”他举起一个银白色的密码箱,挑了挑眉毛,“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是这样的人,有些没有防备。”伊丽丝笑道。

   “希望这么晚没有打扰到你。”他落寞地笑了笑,“我亏欠你母亲很多,真的很多,所以,希望因此可以让她原谅我。”

   “当然,她不是爱记仇的人,你知道的。”

   “那么,”他吸了吸鼻子,“我的任务确实地完成了,至于后续,就交付给你了,祝你——好运。”

   伊丽丝关上了门,抬着密码箱走到了客厅,在沙发上稳坐之后,她输入了密码。确实是自己的生日。

   存折——三万元,母亲是个节俭的人;

   钻戒——确实是这一枚,成双成对。

   金项链——穷人但国家英雄的爱。

   伊丽丝小时候用过的银手镯——天啊,孩子,这是你奶奶在天山给你的保佑。

   最后是一个信封。

   沉甸甸的信封。

   白如雪,洁如水。

   烫金的大字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她将信封翻到背面,盾牌与马车,士兵与长枪。是诺尔家族的印章。伊丽丝记得太清楚了,因为老宅子里到处都是。她轻轻地将信封撕开,里面有三件东西。

   羊皮纸,信纸和老式门的钥匙。

   伊丽丝优先打开了那折起来的信。

   她明白这三件东西到底是什么。是远在另一个板块上的家族的秘密。她有这种预感,而母亲也在这封信中交代了什么,这是肯定的。

   打开信纸后,折痕清晰地留在了上面,打开的刹那有灰尘扬起,看来这封信也有些年头了。

   “启敬——伊丽丝,我的女儿”

   是珍妮的字。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

   我有太多想要跟你说的,但纸就这么大张,原谅我无法和你好好告别,伊丽丝!

   对于我们,你肯定有很多想问的,小时候你的问题总让我哑口无言。

   为什么离开家?为什么是贵族?

   我无法告诉你答案,但答案都在老地方,它们在等你。

   我离开了那,我放弃了探寻,但你还有时间,不少的时间。

   那座老宅在等待着主人的回归,而秘密这一次就在你的手边。

   我曾视它们为禁品,因为历史总让我感到一种无法侵犯的庄严。

   我相信它会向你——这可爱的孩子网开一面的,我确信它会。

   亲爱的,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跟随自己的心于找一条走下去的路吧,指路灯并不是永远都亮着的。

   抱歉,孩子。我也想好好告别。

   我亏欠你太多了,我只想为你献上一个吻”

   爱你的母亲——珍妮·诺尔

   在白色的信纸上,确实留下了葡萄柚一般的口红痕迹,是她的唇印。伊丽丝笑了笑,她将信抱在怀中。

   良久,她放下了已经变得温暖的信,打开了那张羊皮纸。她感受到了历史的余香与岁月的顺滑。将它展开之后,是一棵大树。

   在树桩那有一个人名“索亚·诺尔1845——1890”,紧靠着它也有一个人名,“巴夏·诺尔1847——1890”。伊丽丝放弃了思考,将视线跳到了树的上层。

   第四层的树干的树枝上挂着一朵非洲菊,伊丽丝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了“珍妮·诺尔1923——1989”,是母亲。而在花的边上有一片叶子“盖亚·诺尔1920——1986”是三年前去世的父亲,珍妮的爱人。伊丽丝到现在才明白,这是族谱。诺尔家族的族谱。

   而在非洲菊与叶子的中间,有一只蝴蝶“伊丽丝·诺尔1964——”留了空白。伊丽丝先是怀疑了一下为什么母亲的死会被添上,但在数秒的思考后,脑中浮现了那位“遗产守护者”的脸。大概是他添上的吧。

   看着羊皮纸上茫茫多的名字和数字,伊丽丝有些头晕。她深刻的明白了一点——她的家族,诺尔家族,是一个巨大且繁荣一时的大家族。

   她用力地捏了捏,却又放开了手。

   这信封里的钥匙确实是老宅的大门钥匙,她七岁的时候换了红木门,奶奶发了脾气,她印象很深。

   她努力地回忆着。

   我应该回去。伊丽丝心想。

   这是一场对于自己,也是对于母亲的救赎。

   只有她们,离开了这个老宅。

   在那天的前夕,在一切……降临的前夕。

   她们驾着车,直直地闯进夜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宅。

   电话又一次转入了语音邮箱,看来好友已经睡着了。

   “嘿……大学那边就拜托你帮我请假了,我可能会出一趟远门。”她说完,话筒传来提示音,便挂断了。

   她回到房间整理好了行李。

  “奔跑吧……伊丽丝”她用最后一张粉色的便利贴写道,并贴在冰箱上。

   她离开了家,关上了那扇让她想起《闪灵》的门,坐上了去机场的巴士。

   她需要坐飞机到中转站,然后在坐十九个小时的船去到海岸的另一边,另一个板块上的家……那个隐于山林里的诺尔大宅。

——2

   扑面而来的秋日七夕让伊丽丝不禁抖了抖,她用双手捂住围巾,哈了几口气,街道的路很平整,但两边却堆着大量的落叶还有被压扁的果实。空气中有一股香味,她很喜欢。

   她用力地呼了几口气,才让自己从对流层的飞机的晕眩感中脱离出来。但她不能停下,因为秋天快过了,她再不快一些就要坐不上秋天最后的渡船了。她走着路,将干面包塞入嘴中,喝了几口热水,咽了下去。真难吃……伊丽丝心想。

   顺着坡道向下,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重心,但高跟鞋却让她的脚趾像裂开了一样疼。坡道边的树上,只有几片倔强的金箔还挂着。望向远方的海港,低矮的房屋林立在两旁。将帆卸下的船停在浅滩,马上就是休渔期了。

   她手边没有相机,不然她一定会留下了回忆。她发现自己变得和母亲一样,喜欢记录一些有回忆的地方。这儿的海港就像人的归宿,这长长的坡道是流水线上的运输带,将人送出去,但不负责带回来。

   她对于这里的记忆早已不清晰了。儿时坐船的回忆也只剩下了恐惧——迎着风雨前进的小船与被撕裂的帆布。

   那个夜晚很可怕,她只记得这一点。

   “噢……”船夫走到他身边,“我想你一定是要坐船。”

   “显而易见。”伊丽丝晃了晃她的行李箱。

   “你不太幸运,因为秋天最后一班渡船在一分钟前刚出发,而下一班在未来……”他思考了一会,“三周后。”

   “那真是糟糕……”伊丽丝笑了笑,“但你一定有办法帮我弄到对岸去,对吧?”

   “是的!”他露出了笑容,“我确实有。”

   那是一艘小船。

   生锈的蓝色船身上写着“维利”的字母,铁锈将浸入水的部分吞噬得一干二净,高高的桅杆上挂着对岸国家的星条旗,“速度很慢,船很小,明天下午到达那边,今天下午出发。另外……里面的味道不算太好。”

   “而我没有选择。”伊丽丝无奈道。

   他帮忙将伊丽丝的行李放进船上唯一的房间里,船夫有一个八岁的女儿,是她未来一天行程的女仆,“你好,我是雅莉!”

   “你好,我是伊丽丝·诺尔。”

   只见二人听闻过后,脸色变得不太好。

   “诺尔?”

   “是的,伊丽丝——诺尔。”

   “抱歉!尊贵的诺尔夫人!”女儿做了一个拉起裙子的动作并弯下腰,不太熟练,所以显得很怪。

   “别在意。”

   她颔首致意。

   看来就算是对岸,“诺尔”这个特别的姓氏还是让这船夫与他的女儿对她产生了畏惧。伊丽丝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将被子盖到额头那。

   “诺尔夫人——您的午餐。”

   “有咖啡吗?”伊丽丝探出头来问道。

   “额……”她迟疑了一下,“有牛奶,夫人。”

   “那不必了,谢谢。”

   她微微鞠躬后走向了里面。

   这种拘谨的感觉还是让她的心情有些糟糕,她果然还是不喜欢被当做贵族看待。

   她吃下准备好的面包之后,又一次倒在床上,用手关掉了头顶的灯,睡意入侵了她的意识,她抹去因为打哈欠而流出的眼泪。翻了个身,面对白色的外墙,陷入了梦乡。

   红色的木门,庄严的白墙,站在二楼的女人……

   “伊丽丝!我们必须离开!伊丽丝!伊丽丝!”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轰鸣着,像是隔了一层膜。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车子的窗户。后视镜里的古宅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她从梦中醒来,全身都很酸。

   轮船平稳地行驶着。发动机的轰鸣让她的耳朵有些难受,她打开了房子里的灯,灯光在晃动着,时而灭掉。伊丽丝从冰冷的床上坐直,从背包里拿出了红色的笔记本,放在穿着长裙的大腿上,翻找了半天之后才找到了钢笔。在船的晃动下,笔尖触碰到白净的纸面,留下墨水的痕迹。她深呼了一口气,船舱里的空气很浑浊,充斥着一股机油的味道。海浪的声音一直在耳旁响着,像是架子鼓的声音。女仆的高跟鞋与铁板碰撞着,“诺尔夫人,早餐到了。”伊丽丝用咳嗽回复了她。

   她看了看那张夹在笔记本里的族谱,往后翻了一页。在白净的纸上写道——

   我现在正坐在回家的船上,十九个小时的航行比我想象中的要漫长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大多已经想不起来了,那隐在森林里的老宅却还留在我的心中。我对于家族,对于自己几乎是什么也不知道。几天前母亲的葬礼后,我获得了探寻过去的机会,这被母亲视为禁品的族谱与钥匙,现在就在我的手边。我要去到那,代替母亲回到诺尔家——找回一切的回忆。我不知道自己会了解到什么,或许那里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找不出来了。但就算如此,回到家,与我,与母亲而言都是一场救赎,赎十五年前我们抛弃家人离开家族的罪。祝我好远。

——伊丽丝 1989年

   船驶过了大洋与河流,越过了板块的分割线。

   伊丽丝晕的很厉害,到中途的时候几次呕吐。

   到达目的地时,她的脸色早已经不那么好了。至少不像第一天那么好。

   十九个小时的航行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穿梭时间的感觉。

   伊丽丝费劲地提起行李,伸着手招呼出租车。站在积雪的大地上,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游子归家的心情。果然,这里是伊丽丝生长的地方。这里是伊丽丝的家。

   她坐上了有暖气供应的出租车,“夫人,去哪?”

   “君克森林。”

   “呃……”司机犹豫了一下,“我并不建议您去那,那有一栋旧贵族建的危楼,而且也并不漂亮。”

   “我就要去那。”伊丽丝的声音冷冰冰的。

   司机的视线透过后视镜与伊丽丝重合。他很为难,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您坚持的话……”

   “我坚持。”

   他摘下了帽子。

   汽车行驶着,进入森林之后,路就不算平坦了。光被高大光秃的树林盖住,行驶在林中就如同在黑夜里行走。偶尔可以看见枝头积了雪。

   雪刷不断滑动着,前置的大灯照亮了一条小路,车的速度彻底慢了下来。

   “夫人,我可以问一下您的名字吧?”

   “当然,我是伊丽丝,伊丽丝·诺尔。”

   “我向您保证,那儿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在一两年前左右。”

   “发生了什么吗?”

   “具体的我不清楚,警局曾经派人查看过。”

   司机吞了口唾沫,伊丽丝感受到了他对于前方的恐惧。

   “抱歉,诺尔夫人,前面就是我无法踏足的领域了。”他将车停了下来。在左前方有一块巨大的红色警示牌写着:“前方是诺尔家族领地,请勿进入!”

   “辛苦你了。”伊丽丝准备给车费,但司机却拒绝了。

   “我们一家曾经都是诺尔领地的居民。”伊丽丝听懂了他想说的。颔首致意后,背上她的背包,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过去……警示牌是诺尔家族的权利。而现在,它更像是取之不散的黑暗与诅咒。

   越过诺尔家族拉起的警戒线,伊丽丝感受到了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吹拂在皮肤上,但也透过了皮肤。她的心几乎在一瞬间停跳了似的。

   积了小雪的大地。

   落叶堆积在道路两边,好像有什么在保护着——她所熟知的回家的路。

   没过腰的草本植物,叶子拂过她的防风衣,地上复杂而繁多的树根到处缠绕着,树洞被风灌入后发出悲鸣。树叶之间的摩擦声仿佛在欢迎伊丽丝回家。

   这条路……仍是那么熟悉。

   被牵牛花盘绕着的海军士兵的雕像,在它高高举起的铜制刀具的刀尖,开了一朵粉白色的花。从中间被截断的信箱,铁锁在半空摇晃着。隐藏在树林里的小亭子与两辆单车。一辆是伊丽丝的,还有一辆……是亚尔的。

   她坐在树桩上,看着那辆单车,回忆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左手翻开了日记本,那羊皮纸的最上端——“亚尔·诺尔1965~1974”  

   一个九岁的男孩。

   她的亲弟弟。

——3

1972年的冬天

   葬礼刚刚结束,圣诞节却快来了。珍妮的心情并不算好。拖着疲劳的身体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妈妈!”伊丽丝的声音依旧那么震耳欲聋,对于他们来说,两个月的时间足以淡忘太多事情了。

   “怎么了?亲爱的。”

   “圣诞节是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一起过?”

   “是的,亲爱的。”

   “喔……”伊丽丝若有所思,“哥哥们呢?”

   “你忘了吗?他们跟着姨父去你奶奶那边了。”

   “奶奶不会回来了吗?”

   “会的,跟着哥哥们一起回来。”

   “我今天可以跟亚尔一起去玩吗?”

   “当然可以。”

   她告别了两个吵闹的小孩,诺尔家附近很安全,虽然是大森林,但他们至少不会迷路。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就回来了。

   “亚尔,伊丽丝……要吃饭了!”

   “好!”

   她端上了辛苦做好的汉堡。

   “今天怎么样?”

   “不错!”

   “不错!”

   “是吗?”珍妮笑了笑。

   “我们今天下午可以去看布莱尼姨妈吗?”

   “她……当然可以,但是你们需要下山。”

   “没问题!”看来小孩的活力真的比成年人旺盛数十倍。

   珍妮的心情异常复杂,父亲生下的三个女儿,此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加莲,布莱尼。

   那么熟悉又让她悲伤的名字。

   两年前的事故几乎要了她的命,而恩斯家那边也给了足够多的赔偿。珍妮不相信为了什么婚姻问题,就可以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但如今,她也不想再考虑这件事情了。

   “哦!”珍妮突然想起来,“今天下午不能去看布莱尼姨妈了,因为我们得去采购圣诞节要用的东西。”

   “圣诞节?!真的?”伊丽丝整个人蹦了起来,她有的时候真的像弹簧,珍妮怀疑自己会被她吓死。

   “真的!”珍妮笑了笑,“亚尔去吗?”

   “当然。”

   相比于好动的伊丽丝,亚尔很安静。自己的两个孩子几乎是两个极端,一个不怎么说话,一个一天到晚话说个不停。

   “咳……咳!”

   珍妮发现亚尔的咳嗽完全停不下来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而她一楼的房间正上方就是亚尔的房间。他几乎整个晚上都在咳嗽,凌晨三点左右才停了下来。

   “你感冒了吗?亚尔?”

   “大概是的。”第二天早上起来,亚尔的脸色很糟糕。

   “哦……亲爱的,来吃点药吧。”

   “可我不想吃药……”

   “你想快点停止咳嗽的话,必须吃药。”

   配着几口水,亚尔把丸药吞进肚子里。

   “接下来几天不能让你陪伊丽丝到处乱跑了,你需要休息。”

   “好。”

   “乖孩子!”

   尽管亚尔的身体情况并不是很好,但珍妮仍在准备着圣诞节的上火食品,这是诺尔家的习惯。

   昨晚才收到了消息,说他们暂时不能回来一起过圣诞节了。

   珍妮感到很可惜,因为做的食物并不少。

   圣诞节很平稳,和平常一样。

   伊丽丝大闹天地,到处跑,亚尔坐在餐桌上吃着他的鸡腿,偶尔咳嗽几声。

   “还没有好吗?”

   “只有咳嗽没有好。”亚尔回答道。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不用了吧?”

   “好吧。”

   珍妮发现一切不对劲的时候,是在新年的一月份。

   亚尔的咳嗽声越来越大,频率也越来越高。

   “妈妈……”亚尔虚弱地呼喊她,珍妮跑到他的身边,那是一个夜晚,“我……好像不太对劲。”

   “哦……上帝!”珍妮几乎吓晕过去了,她全身发软,她晕血,而亚尔满手都是血,嘴唇也沾满了血。

   他咳血了。

   当天夜里,珍妮连夜把他送到了医院。是可怕的肺病。

   而且验证已经很严重了。

   接下来的一年,亚尔几乎每天都在医院里呆着。

   珍妮一个星期会去看他四次。

   最开始,亚尔至少还可以站着和她讲些话。

   在第二年的夏天那会,他完全病倒了。卧在床上,不停地咳嗽。

   “抱歉,诺尔夫人,我们可能无法继续治疗了。”

   在第二年的冬天,医生用极其低沉的声音同她说。

   伊丽丝陪着珍妮一起去看亚尔是在1973年的冬天。

   他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氧气罩向他输送着气体,玻璃罩子时而被蒙上一层雾,时而清晰。亚尔的嘴唇看上去像晾干的咸鱼干。又白又皱。

   “妈妈,亚尔他什么时候才会好啊?”伊丽丝问道。

   “很快,很快。”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母亲的伤害有多大。

   病房里有几位护士实在忍不住,跑到外面抽泣着。

   珍妮拉着伊丽丝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医院,就像珍妮一步一步牵着亚尔来到这一样。两人漫步在小镇上。

   “伊丽丝,”当她们走回医院时,珍妮蹲了下来,抚摸了她的脸,伊丽丝笑了,“亚尔他……可能要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珍妮忍不住了。她几乎没办法克制,她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声音变得厚重,变得颤抖。眼泪从眼眶里流下,伊丽丝抱住了哭泣的珍妮。

   “妈妈,没关系的,亚尔他啊,一定会回来的!”

   “嗯……对,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嗯!他最爱我们了。”

   “嗯……”

   伊丽丝还小。

   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泣不成声。

   还好伊丽丝还小。

   要不然珍妮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1974年的春天,鲜花盛开之前,亚尔走了。

   天地想为这个可爱的男孩献上一片花海。

   因为他在地里,花也还在地里。

——4

   “他真是个可爱的男孩,直到我二十岁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死,我几乎崩溃,我被珍妮骗了十年。”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么一段话,靠着回忆画出了亚尔的脸。

   一个九岁的男孩。

   伊丽丝从树桩上站起,继续往里面走。

   不久,她看见了房子的大门。她发现它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破旧,而是意外的新。

   尽管屋檐下的蜘蛛网和积了灰尘的楼梯扶手都在向她述说着它们的孤独。

   寒风带起了伊丽丝的长发,树叶晃动着,木马停在家门口,矩形的泥土盆里早已经什么植物都没有了,它身边堆着化肥和断掉的木棍。那扇记忆中红色的木门也仍伫立在那。

   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也好,十五年后的现在也好,它一直都在。

   掉了漆的白墙,湿了的木楼梯,积雪的屋檐,一切都在等着伊丽丝回来。

   这是宿命。

   伊丽丝心想。

   她继续向前走着,天哪……这把小铲子,它居然还在!伊丽丝感叹道。

   这把小铲子是她的最爱。

   她每天拉着亚尔到处寻宝,而他们也真的在泥土里找到过些花瓶,小锡兵和那些勾起他们好奇心的小石块。

   珍妮走到哪都喜欢种些什么,特别是非洲菊。伊丽丝看着这些母亲曾经用过的花盆,心情泛起一阵苦涩,她以为自己准备充足了,而事实上,她并没有。

   她没有急着去看门,而是继续往家园里走。

   不过几步路,她就看见了紧闭着门的车库,上面还留着她和伊芙斯的绘画作品,父亲曾经气的要死,但是也拿她们没什么办法。空白就是孩子最爱的画布。

   而诺尔家族是个艺术世家。虽然是文学方面的。

   看到这幅画,伊丽丝想起了自己六岁时离开的姐姐,加莲姨妈的大女儿——伊芙斯。她为了学习去了艾尔兰,隔壁的国家。她站在原地,翻开了日记本。

   找了一会之后,看见了加莲姨妈的名字,在第三层的树干上,“加莲·诺尔1920~1962”,而姨父的名字却没有写在族谱里,让她感到疑惑。树枝上的花朵就是伊芙斯了。

   “伊芙斯·诺尔1960~1982”

   伊丽丝的心情再一次跌入了谷底。

   姐姐在七年前过世了。

   而她又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和她不知道亚尔的离去一样。

   她感觉自己一直活在珍妮的保护下,而她确实因此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与青年时光。

   但如今这些可怕的事情还是涌来了,她感觉自己被淹没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呆站在这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她继续向前走。

   后门是一扇小而黑的铁门。

   门边还摆着分类别的垃圾箱,看来几年前确实还有人居住。里面扔了几个电池与三袋意大利面。

   她走近后门,握住圆形的把手,扭了扭。但失败了,而且金属在她扭动时发出警笛一般尖锐的声音,她被吓了一跳。

   希望前门的情况好些……伊丽丝由衷地希望。

   十二月份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天飘下了绒毛小雪,十岁的伊丽丝会开心地跑到门外看雪,但二十五岁的伊丽丝被它冷得够呛,小跑回到了正门。

   每踏上一层木台阶,它就会发出一声来自木头的悲鸣。

   伊丽丝觉得自己并不重,但它似乎并不太赞成。

   正门有一个小阳台,阳台那摆着一张白桦木的桌子。桌子上积了些水,但很快就会变成冰。过去她常和母亲呆在这聊聊天,赏赏月。而现在,这张桌子的桌脚已经被铁锈完全吞没了,几乎倾倒,如一个徘徊于弥留之际的百岁老人。

   “我会想念它的。”她在笔记本上画下这张桌子的样子。

   尽管雪让她的手不停地抖,但艺术家伊丽丝·诺尔从不让模特失望。她看了看本子上的桌子,又对比了一下,她认为自己的画技不错。

   做完一件小事后,她从包里掏出了钥匙,缓缓地插入了钥匙孔。但就这么简单的动作,让她重复了三次。

   里面几乎塞满了各种甲虫的壳。

   她试图扭动钥匙,打开大门的锁,但发现就算她如此用力,告别温柔地摆弄,连同钥匙都发出了可怕的金属扭曲声,门也依旧一动不动。

   但伊丽丝不会失望,“条条大路通罗马”她坚信,而且她是伊丽丝·诺尔,比任何人,甚至是小偷,都要熟知进入这宅子的旁门左道。

   “抱歉,你可能会碎。”她对着玻璃说道。话音刚落,就发出了玻璃与金属碰撞的声音,碎片没有像是弹片一样飞溅出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因为考虑到冬天而带来的保温水瓶,居然发挥了钥匙的作用。伊丽丝站在原地,她相信老天是站在女孩这边的。

她小心地翻进里面,玻璃渣的威慑让她异常小心,而且她也不是十岁的伊丽丝了。

“唔!”

   伊丽丝捂住鼻子,这股可怕的味道差点夺走了她的意识。室内的味道相当糟糕,气味像是大学教室里用的清洁剂,但量用的太多了。化学品的刺鼻味道很快就散了,伊丽丝终于缓了过来。

   她翻进来的地方是厨房。身边是冰箱和桌子。桌子上摆着已经一点都不剩下的咖啡粉盒和三个空杯子。冰箱的门半开着,里面已经没有冷起来,之前贴在冰箱门上的便条掉了一地。

   她拾起来一一查看。

   “珍妮:XXXXXXXX(电话后号码)”哦……是十年前的东西,我为了联系珍妮写的。

   “日常注意:洗手刷牙浇花……”是亚尔写的。

   “记得关门,上帝啊!”这一张不是珍妮或者我的字体,那是谁的呢?

   “图尔斯:XXXXXXXXX(电话号码)”额……抱歉!图尔斯是谁?族谱里没有他。

   “一天三次!”大概是……是什么呢?

   “孤单的一天与孤独的一生(Alone day and Lonely life)”是谁的名言吗?爱伦·坡?

   伊丽丝结束的思考,看来这上面的东西除了图尔斯与一天三次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她姑且记录下了这个有些褪色的电话号码与一天三次。

   她绕过厨房,来到了正门,吸了一口气。

   大门被银白色的铁板焊死了。

   铁板在门的中间,两边坐落在墙上,中间有一个是普通锁孔十倍大小的锁孔。像是银行金库的锁。顿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霸占了伊丽丝的心。她很快明白了这不是用来防贼的,因为防贼的话,门根本不是关键。而站在这里的伊丽丝在十五分钟前,证明了这一点。

   她回过头,看着门厅。

   和印象中的一样。

   但吊灯失去了流光溢彩的华丽,毛毯也积灰了。

   电脑掉在地面上。一切都像是摆在博物馆里的文物一样,虽然没有破损,但有一种沉闷的死寂。

   尽头的书柜让伊丽丝惊呼了一声,小跑到了那。

   我的天……伊丽丝捂住了嘴。

   书柜倒了。

   诺尔家族引以为豪的,堪比图书馆的藏书几乎全部倒在了地上。大部分都是有年龄的老书,辛亏它们没有被破坏得太厉害。

   估计把这儿的书都交给博物馆或者老书店的家伙,伊丽丝就可以什么也不做,度过快乐且富足的一生了。但她并不会这么做。

   一道光芒透过上层破碎的玻璃射了进来。在光的照耀下,灰尘在半空扭动着身躯,跳着华尔兹。她所看的光束似乎像水一样在流动。伊丽丝从地上建起了几本书,它们散发着让鼻子发痒的纸霉味,而这本顺滑的纸张也被岁月留下了痕迹。变得又黄又皱。

   她站起身,看着那大理石做成的旋转楼梯的扶手,她的房间在二楼。但她并没有着急。她要先去珍妮的房间。

   直直地走过书柜,拐了一个九十度,往前走进一片阴影就是珍妮的房间了。

   门也一样,被焊死了。

   想进去大概是不可能了吧?正常人都会这么想,但她是伊丽丝。最清楚诺尔大宅的女人之一。她熟知三条去往不同地方的小道,是过去做通风管用的。而通往珍妮房间的那条小道的入口,在车库。

   她拐了个弯,走向另一边,也就是后门的方向。

   车库终于没有门挡她了。

   空无一物的车库。

   只有一张孤独的桌子。上面摆着扳手和螺丝刀。至于桌子下那些木箱子,她就更不想翻开了。吃了刚才室内气味的苦,她可不想让自己本就脆弱的鼻子再受一次伤。她看着那紧闭的车库外门,又一次想起了那件事——自己和母亲在十五年前离开了这。

   左数三下。

   是的,一个铁板在那。

   取下来,好的。

   她蹲下来,好的,是它了。那条通往珍妮房间的通风管。

   十岁的伊丽丝可以在里面打滚,但二十五岁的伊丽丝连挤进去都有些困难。她把背包摆在一边,喝了几口水,带上笔记本和钢笔,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要爬进去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

   只是简单地进入管道,对于她来说居然那么困难。

   这条管道是通往珍妮的房间的。而几天前,她帮珍妮在远方的家收拾了遗物,而现在,她又要进珍妮的另一个房间了。

   小时候母亲就不允许伊丽丝进房间,而现在——她有正当的理由进去了。

   她低下头,钻进了这条通往母亲房间与童年回忆的管道。

   灰尘比她想象中的更多,她咳着嗽。

   她的身体仿佛在管道里慢慢变小,一下……一下地爬着——爬到了她的童年。

(未完待续)

《隐》——跟随自己的心找一条走下去的路,因为指路灯不是永远都亮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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