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

车过都江堰，平地便走到了尽头。前方是连绵的群山，由最近的小丘开始，一重高过一重，直至天边。道路蜿蜒穿行于山谷中，将车引入群山深处。我看到了在内地不曾见过的景象：光秃、陡峭、高耸、壅塞天地的群山。只有凑近车窗再把脑袋仰到一个吃力的角度，才能看到锯齿状山脊上方的灰色天空。

陡峭的山壁上遍布碎石，那些随处可见的滑坡痕迹，也许是过往灾难所遗留下的。靠近道路的山坡被巨大坚实的铁笼覆盖，束缚住那些几乎悬在车辆正上方的巨石。那些粗陋的不规则石块，近看硕大无朋，远看却不过是群山微不足道的碎屑。沿路途径几座山间的城镇，气温也降了下来。平地上的酷暑影响不到这里，寒气仍在高原边缘的群山间驻留。草场、牦牛群、藏民的服饰，都是内地所未见的。

又上路了，车辆无止境地上行，向着整个旅程中最高的山口爬升。一座座山峰被越过，甩在下方远处。我正翻越一级无形的台阶，只有在太空中才能看清它的全貌——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亿万年时间里，风、雨、流水的侵蚀塑造了这片荒凉崎岖之地。我闯入了这片区域的核心地带，前所未见的绝高山峰围绕着我。陡峭的四壁尽是裸露的岩石，那几乎与天相接的峰顶云雾缭绕。高处的山坳里隐约可见一抹白色，即使盛夏依旧不曾融化的积雪。那是真正的雪山，我曾无数次在白日梦中幻想过的存在，此时正伫立在这穷荒之地，从车窗外缓缓移过。

我意识到一个更令人惊叹的奇观：脚下的路。规整、平稳，坚定底指引着方向。若是没有道路，我一个人置身于此，一个城市温室中成长的中学生置身于世界边缘的穷荒之所在，想必会陷入绝望的境地吧！然而这道路的开辟者也是一个个普通人，当初他们又是以怎样的意志力劈开这高绝的山岭，变天险为坦途啊！

路旁的一个石碑标出了“最高点”，几只鹰在隘口上方盘旋着。即使凭借交通工具爬升了这么久，它们依旧在我的上方，它们的上方除了天空便空无一物。整个旅程，我只在“最高点”见过它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