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囚的渡鸟
”还不让开，蛮夷当真是无礼。”
两人相视数秒，只听帐外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一位披坚执锐的骑士走了进来。
伊砂翠星仍旧直直盯着眼前的剑越。
剑越也丝毫没有避让，两人一动不动互相对视，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那骑士的责备虽然是向着伊砂翠星去的，但却没有去找两人，而是面向主座的扎伊行礼。脸上满是骄傲。
“父亲，里朗献上的铃人已经安置妥当，另外，我又抓了一批不愿投降的北边的愚民！还缴了他们的财产！这样一来，我军军备……”
“蠢货！”
没等他说完，扎伊却打断了他。
在场的人无不面面相觑，包括那两个正在“深情对望”的人。
“你不要忘了，扎雷，你是骑士，是军人，你到这里来是来为国为神而战的，不是来当土匪的！”
“可是父亲！那群愚民不愿意信仰阿尔忒斯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您夺回属于我们的故乡，放走了他们，那群……”
“够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冥顽不灵的废物！”
眼看父子两个就要当场吵起来，马卡只能出面当个和事佬。
正等马卡要起身，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扎伊阁下！外面吵起来了！”一个年轻的骑士从帐外飞奔进来。
“什么事！”
“外面有个女的自称什么军医，要救那些铃人……”
“竟然有这种事……”
帐内的人一个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马卡和剑越互相看了看。
两人瞬间想起了那个和他们一起来的安娜·南丁格尔。
不好，这女的可能要坏事，钱还没拿到，交易还没完成别就先跟复国军结个梁子吧……
马卡心里想着边向剑越使了个眼色，剑越心领神会。
“扎伊阁下，想必是与我们一起来的那位女士有什么误会，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好，你，前面带路。”
一群人正要走出营帐，扎雷却被马卡拖住。
“扎雷大人，留步，留步啊~”马卡小声在扎雷背后说道，并露出了商人般友善的笑容。
“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找我干嘛！”
对方明显心情不佳，搞得马卡只能陪笑脸。
“我只是个普通的旅行商人，那个啥，和神权国的侍卫长以及令尊都有些交情，想跟您打听个事。”
一说侍卫长和扎伊，扎雷的表情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也稍微放松了点警惕。
脸上的不快有少许缓和后，扎雷开口道，“怎么了，有话直说！”
对方看起来像是个脑子简单的直肠子，马卡最擅长对付这种人。
“是这样的……神权国曾庇佑我来往大陆经商多年，这次听说令尊起事，心里也想为他为国尽一份力，于是搜集了一些精良的军备……”
听到军备两个字，扎雷的眼中就冒出了亮光，就像吃了一个礼拜干烧饼的人，眼前摆了一碗热汤。
马卡当然没有看漏这一瞬间的细节。
他捋了捋下巴上的小胡子，态度更加恭敬。
“这批军备，我非常愿意提供给贵军……当然，我只是个商人，商人还是要赚钱的……”
“明白，好说！这事包我身上了！”
二话不说，扎雷抓起马卡的手腕，就往营外拖。
“不是，您慢点……”即便是做了十几年生意，马卡也还是受不了粗犷的军人作风。
秋高气爽，风从北边草原簌簌而下，吹遍整个军中营地。
叛军的营地设立在木野城西北，一字布阵，像是一道巨大的防线，用来阻挡王国军南下的军队。
两军相持已经有了大半年。
双方的战斗极端谨慎，几次交兵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一方面扎伊期待来自于南国奥托斯的军力援助，另一方面，北面自由王国尚且立足未稳。三骑士本就各据一方，剑楼坐镇王城难免难以调度。
就连这次王国军派来镇压叛军的骑士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庶民出身。
马卡刚走出营帐，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个军营的异样。
军营本该是肃杀，严整的气氛和环境，但马卡环顾四周，所有的将士都异常放松，甚至不远处还时时传来嬉笑的人声。
“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那可真是神了。”
马卡不由得暗自嘀咕，然后发现了前面不远那一头金色的秀发。
“恕我直言，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必须要治好她！”
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虽然不算长，但好歹安娜和他们也算在旅途上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
透过团团围住的人群，只见安娜蹲在地上，正护着背后的铃人小女孩据理力争，
“过分？我说女士，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他们是铃人！”
“铃人也是人啊，也是父母生的，就算是被卖了去，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啊啊，吵死了！说到底你是谁啊，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我……”，安娜眼神似乎游离，但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终于她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马卡见势不妙，正要转身溜掉。
“是他！是那个商人带我来的！”
“大、大姐，你别搞我了……”
众目睽睽之下，马卡逃走不及，只得乖乖走到安娜身边。“他们只是铃人，算了，算了……”
“不行，我主教谕，治愈天下一切伤痛，众生平等。”
安娜不依不饶，跪地双手合十相扣，虔诚祷告。
一时间，扎伊身后不知道是那个骑士突然说道，“那要是抓了北边那群弃信者窃国贼，你也要治吗?”
“是的。众生平等。”缓缓睁开眼，安娜眼神坚定不移。
围观的骑士越来越多。人群中不时传来“叛徒”，“是敌人”，“细作”的声讨。
甚至还有人提议把安娜当作军俘一样处置。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和马卡说话的扎雷。“哼！这女人不知道信的是什么邪神，敌我不分是非不明，我看不如杀了，也省的有一天她给敌人治病！”
“说得对！”
“少主说得对！”
眼见在场的大部分骑士都赞同扎雷的观点，扎雷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一旁，默不作声的扎伊却没有表态，他示意众人不要吵闹，然后转头看向剑越、
“剑越，她是你们带来的，本来应当是我的客人，但是，这样的话……”
剑越见状只能答到，“扎伊阁下，昔日侍奉阿尔忒斯神左右的大圣女也不爱杀戮，本就不是我族信仰的无关人，我看就放她出军营吧。”
显然这个回答不能另扎雷满意，但既然剑越开口了，扎伊似乎并没有一定要杀安娜的意思。
正当扎伊准备下令把安娜逐出军营的时候，海国的女妖突然开口。
“杀了吧，这女人。”
冷冷的，看了许久未曾说话的伊砂翠星突然开口说话，
“这个女人，她是污秽的萎芜神信徒。”
什么——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萎芜神，又叫米亚吉，在古神战争时就存在于大陆的一柱神的名称。
她的信徒非常少，信仰萎芜的人称她为“繁殖与污秽的女神”。如蛇褪去的鳞壳，壁虎的断尾，鼠类的胎液，这些都是用来祭祀萎芜神的常见道具。
古神大多是需要祭祀的。
而萎芜神的祭坛一般都设立在肮脏潮湿的地方。自然而然，他们的信徒也并不受人待见，他们大多隐藏自己的信仰，但这个海国的女妖却一眼识破了安娜的信仰神。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安娜与伊砂翠星对视了一眼，就像是心虚似的避开了，在这片大陆时常流传着古神是邪恶的流言，其中萎芜的信徒更是将污秽带到人类之中的代表。
“马卡……”
眼看安娜就要被当成异教徒处置，马卡却听到了剑越喊他的名字。
只见原本泰然自若的剑越的脸上，此刻满是惊讶和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顺着纯银的腕甲看去，拼命保护着铃人的安娜背后，站着一个身穿南国贵族服装的小女孩。
那女孩的明明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经是饱经风餐露宿的模样。
本该纯白的连衣裙被大漠的风沙撕扯得到处是破洞，白皙的皮肤冻得发青，身上还有被鞭子抽打过得淤痕。
马卡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松开那只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手。
剑越偏偏在这个时候喊他，那神情仿佛就和现在就要和这群铃人一起被处置了一样。
那是恳求，是绝望，是无助。
是无数个梦魇里，一声声拷问内心的叫唤。
就像是行将死去的蝶用尽最后的力气扑闪翅膀，剑越死命地抓住马卡的手腕。
“马卡……这女孩，是异色瞳……”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