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爆发

      “你们这些混蛋！”一直沉默的识竭发出嘶哑的吼声，“都下地狱吧！”

 

       他抓住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双手攥紧桌子下沿，摇摇晃晃地试图将它掀翻。

        尚狄特示意摄像师再近一点，特写所有人的表情。

        画面里的识竭咬紧牙关，脸色惨白，愈演愈烈的心理打击和一天一夜的滴水未进让他的身体极度虚弱，唯独那双眼睛像是冒着火——仇恨又无助的火。

     “嘭”一声，桌子翻倒，像是一记惊雷炸开，纷纷掉落的碗盘是雷的回响。

        识竭挥舞手臂，飓风般席卷一切。

        监控室里，尚狄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成了，各位。”他大笑，“成了！”

        实时统计，这一期节目收视率创下了近年新高。

        金发，眼影，纹身。识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起眉，后退两步再看一眼。

     “你们喜欢这个造型吗？”他扭头朝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说。

        没有人回答。

       他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然而识竭知道其实自己周围还有千千万万双“眼睛”。

        那些自动摄像器材如针孔一般小，从小就飞舞在他周围。

        这些眼睛无时无刻地不在盯着自己，将它们看到的一切传达给更远处的那些活生生的眼睛。

                    

    “你们喜不喜欢无所谓。”他自言自语，“我还蛮喜欢的。”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赤身裸体，不着片缕。

        今天早晨户外将近三十摄氏度，天气晴好，强烈的紫外线毫无遮拦地炙烤着他的皮肤，仿佛都能听到“滋滋”的响声。

                    八、改变

        研究表明这样会大大提升患皮肤癌的风险，但识竭不在乎。

        比起这个，他最近喜欢上了古铜黝黑的肤色，正好让太阳多晒晒，越均匀越好。

       “王老板，您早呀！”他朝正在搬货的杂货店老板打招呼。

       后者的腰差点闪到，脸不自觉抽搐一下，勉强回了个尴尬的微笑。

        隔壁独居老人提着鸟笼经过，看到他赶紧加快脚步，却还是被他看见了。

      “嘿，老先生，出来遛鸟啊？”识竭边说边晃动下身，“真巧啊，我也是……”

       老人咳了两声，赶忙拐进旁边小巷里。后面的识竭还在朝他前后晃动身体。

      一个妙龄少女远远看到了，捂着脸转身就走，却没想识竭迅速从后面赶上去。

        她也迅速地尖叫着将双手捂住眼睛，识竭满不在乎地仍在她旁边说道，“姐姐，这可是在帮你啊，”他冷笑着说，“要是没有我，你哪来的机会上镜呢？”

         说完便冷笑地接着向其他人走去。

    “就结果来说，他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没错……”

       执行导演看着监控画面，长叹着摇了摇头：“但事实上呢？在社交媒体上，《识竭的世界》口碑已经达到历史最低点，最近连几个主流媒体都开始批判我们了，是不是该想办法让他收敛一点？”

        尚狄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但是播放量和点赞率都是历史最高，对吧？”

       “口碑看上去变差，是因为不喜欢的人增加了，但喜欢他的人增加也相应更多了，只是这部分人不喜欢发表意见。

        他们将行动放在言语前面，将本能摆在道德之上，而识竭现在吸引的就是这样一个追求真我表达的年轻群体呀……”

      “老板，可您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云计算和大数据可不会骗人。”尚狄说，“看清楚了，播放量和点击率可都是历史最高的。”

      “如果只是成绩好就什么都可以，那这个节目的精神内核又在哪里？”

      “这个节目的名字叫《识竭的世界》，节目的精神就是这个孩子的精神！”

      “可他已经变了！”

    “那就让节目跟着变吧！”尚狄提高音量，“要学会接受改变！而我们需要的是更加全方位，更加自由地展现这个变化！”

        他话音未落，监控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工作人员搀扶着满手是血的摄影师跌跌撞撞走了进来，后者手上还提着个残破不堪的手持摄影机。

                    九、 反响

      “老板，那小子简直疯了！”摄影师含混不清地骂，“我看他拐进小巷，想照着您吩咐拿着高清器材想进去拍几个镜头，没想到他就躲在拐角等我进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抢过摄像机直接朝我脸上砸。您看看这里，还有这里，右手这一周内不知道还能不能扛起摄影机了……”

       “看吧！这就是您说的改变？”执行导演冷笑，

     “‘改变’到都会打人了呀……”尚狄却盯着摄影师。他的视线扫过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最后落在对方手里提着的机器上。

      “拍到了抢夺的过程吗？”他问。

      “什么？”执行导演瞪大了眼。

       摄影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呃，哦，前面的拍到了一点。”他老实答，“抢在他拿走机器之前，我赶紧点了实时上传——您知道的，我以前可是干调查记者出身的……”

      “那你应该看看这一段播出后的反响。”尚狄扫过实时数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借助智能影像技术，刚才识竭打人的画面被修复后迅速播放，转眼间已经收获了海量点赞。

       尽管画面晃得有些令人头晕，但观众纷纷表示生动的真实拍摄角度和近在咫尺的争吵声响的介于记录片与伪纪录片的结合，让他们充分体验到如临现场的感觉，和之前那些冷冰冰机械式的拍摄完全不同。

        有观众留言说，“他的肾上腺素随着每一次的击打同步飙升，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请多推出这类风格的新作！”

      “观众的反响表明他们喜欢这个，他们很喜欢这个！你们懂吗？”尚狄挥舞手臂，兴致高昂。

      “主角和摄制组零距离互动，在一档真人秀里几乎史无前例！这纪录片与伪纪录片的巧妙结合产生的是打破‘第四面墙’的影像意义，观众的代入感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他用力拍了拍摄影师的肩膀，“你完成得太棒了，医药费剧组全包，这个月涨一倍工资，痊愈后继续留在这里工作吧……你要知道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呀，你可得想清楚！”

        他转头对执行导演下令：“接下来要减少机械拍摄素材的比例，增加人工干预，必要时……我们甚至要把摄像机直接摁到他脸上，捕捉最原始的互动反应！如果出事了医药费我全包，重点是要拍得够近，够爆，够深入人心，这样才能有话题性！”

      “就是说，还要继续加大对这孩子刺激力度，对吧？”执行导演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我想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工作人员的众目之下，执行导演猛地摘下代表工作权限的智能卡，轻轻放到桌上，一句话也不说，用力地打开监控室的门，用力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