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20

【第二十章】 伴随着清脆的陶瓷碎裂声，林务本就虚浮的灵体轰然散在空气中。 散掉的滋味儿很不好受，好像是来自那个游戏场的引力要把他扯回去。 他只能赶公交似的拼命跑，阻碍他离开的大雨倾泻而下，那感觉……恢复后他都还觉得身上湿透。 还好散掉时他和纪阳离得不远，只五分钟就捉到了她。 再睁眼时，纪阳已经把碎盘子收拾好了，对突然出现的他视若无睹。 林务苦笑。 【还好……还好我离不开你。】 嘴上说不想一直跟着，是规则绑定。实际上之后林务合理地更粘着纪阳，时时提醒她动静要小，别又给他整散了。 这是带他离开的人，是他在这个新世界唯一的路标。 “……你想要什么？” 那声音带着诱惑力再次响起。 “我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没有想要的。” “真的吗……没有愿望的人不会进入槐安，”停顿了一会儿，一句话犹如在耳边轻语，“问问你的心，你想要什么？” 近日的记忆走马灯般在林务脑中闪过， 强的能顺着网线杀他的杨润寂……温和优雅的脊兽螭吻。 看着普通实则恐怖的花店老板和老板娘…… 还有随叫随到的保镖逆风。 …… 旅行的时间很短，才这么几天，她就有了这么多朋友。 纪阳妖缘好受欢迎，他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应该替她高兴的。 可…… 是嫉妒。 他不受控制的嫉妒心…… 【我想要什么……】 林务说不出口，他不能说。 “我知道了，报酬我收走了，你会心想事成的。” “你知道什么？什么报酬？”他想辩解，可又无从下手。 “……呵呵，一个梦而已。”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和见过的那个家伙完全不一样。 虽不至于说宽厚仁慈，但有求必应。 说不上是大公无私，但公平合理。 【心想事成吗……】 【她眼里又不会只有我一个。】 “咳咳咳……！” 藤蔓缠住林务的腰把他吊起，剧烈的失重感逼得他咳嗽出声。 林务醒了。 玩偶里缓缓钻出他的灵体。 “没问题吗？有没有不舒服……”纪阳看着他，面带担忧，话没说完就被刚出来一半的林务抱住了脖子。 “怎么了？” 林务的灵体绕了纪阳一圈才凝实。 “没什么，我没事……” 【这就是神？】 【难怪这么多人朝圣般向着槐安。】 虽然就一眼，但那时她眼里的确只有他。 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换一个一闪而逝的眼神。 【很公平。】 “现在可以谈交易的事了吗？” 临引开口打断了林务的思绪。 “交易？” 他站定，看向纪阳。 “嗯。刚才他说要把阿允的灵力给我。我不要……” “啊？你……” “我只是普通人，虽然的确想要，但我拿着没有用，也留不住。”纪阳解释了一句。 “所以，我说了可以把容器也给你，作为交换……”，临引接上话题。 “不不不，不是这样。” 纪阳难得没在逆风面前呆愣，声音冷静。 “我想要，但我选择不要。既然不要，也就不存在这个交换……” “哈……我以为在槐安，没有人会说不想要。” 临引也不是非得做这个交易，见纪阳坚持，也就不再多说，把盛放灵力的树叶收了回去。 “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四年前的事之后，现在还有没有活着的……妖。” “有的。” 云影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而笃定。 “我们的旧王保下了一位。” “旧王？那条蛇退下来了？那你们黑甲……”逆风知道黑甲战士的来由。 “新王不需要我们。” 云影往左偏了偏头，“我已经不是黑甲战士了，肩甲也丢了一半。” “如果你们想见他，我可以带你们去王沉睡的黑暗之地。” 纪阳皱眉思考，黑暗之地，听着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可，幸存者，真的想见见。 “咱们要不还是算……”林务才捋清楚这是要下地狱啊。 “好。”纪阳想了想还是应下来。 “既然如此，明天太阳升起前温度最低的时候，我们在这里汇合。” 林务的反对票终究没有起作用，和临引云影告别后，三人在附近找了地方住下。 纪阳默许了逆风的跟随，毕竟是听着就很危险的地方，她需要一个强力后盾，而逆风的能力毋庸置疑。 …… 槐树下。 “你今天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看着身边没了别人，云影正了正脸上的口罩，终于开口。 “只是想看看睡了一会儿有没有实力退步。”临引的藤蔓百无聊赖地拍打着地面。 “看来是你挑的事。” “谁知道他比传闻里还厉害……” “……”云影无语。 “豹族的叛逆天才，厉害是厉害，但没什么意思，今天有趣的是……”临引的藤蔓做出一个眼镜的形状。 “纪阳？”云影竖了竖耳朵。 “你知道她怎么醒来的吗？我去找了才发现……” “哈哈哈……就是桌子上一支笔放错了位置。” “连死者复生都能接受，居然会为了这么一点东西把梦弄碎。” “多有意思。” “这就是你想和她做交易的理由？”云影更无语了。 “哈哈哈……本来想看看这种人能带我到哪里。” “你不是有很多地方还没去吗。” 临引看着槐树上亮起的一片片树叶，“是有很多地方没去，唉，来的人越来越多，谁叫我只有一个呢。” “你没必要让他们都实现愿望。” “这你就不懂了，神，会实现所有诚心者的愿望。” 看临引这么说，云影也没办法。 毕竟按他的说法—— 【我看上去像个神，我做的事像个神，那我自称为神……你凭什么说我不是？】 临引在一片片树叶里挑选下一次想去的地方。 云影缓步上前，身上浓黑的云气流动着，下一刻便化作黑犬卧在树下，闭上了深黑无光的眼睛，脖子上挂着的一片槐树叶微微发亮。 …… 首都时间下午六点三十五分，纪阳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意愿引着她出门，最终来到了超市里，林务被她抱着，大概是累了，也没说话。 这没由来的奇怪意志让她心生警惕，甚至开始在心里描摹逆风的样子。 随意在货架上挑了点面包，她就走向收银台付款。 迎面和一个穿着黑色薄毛衣的人擦肩……纪阳第一反应是这么热怎么？ 侧头转身去看，那身形和王允一模一样。 她伸手想拽住那人的袖子，却因为拿着东西没能做到。 对方走得极快，瞬间就消失在货架另一侧，转身的那一刻，纪阳看到他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是无奈又忧愁的神色。 熟悉的面容……还有那金色的眼睛。 她冲过去，但刚才的一切好像是梦幻泡影。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纪阳清楚地知道。 原来这就是临引说的心想事成…… 【短暂易碎的梦，换肥皂泡般的影子。】 【……的确见到了。】 【很公平。】 林务像兔子一样冒出来。 “刚才我叫你怎么没反应，我都出不……” “……你怎么了？” 纪阳神情冷淡麻木，眉眼间是压抑着的悲伤，还有……怒气。 “纪阳……” 林务感到熟悉，这好像是带他离开那个鬼地方的悲伤情绪。 所以……一定发生了什么和王允有关的事。 于是他做好了给纪阳递纸巾的准备，可是，这次她半滴泪都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