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13

八戒和大老沙形成双人警戒队形,从暗沉的雪野中显出了轮廓,两人没有交谈、也没有进行任何照明,以免惊动了暗夜背后可能隐藏的任何危险因素。
在他们背后,更多士兵组成一个松散的搜索前进队形,无声踩踏着一地碎琼。老唐的旋翼机编队就在头顶,却被夜色完全隐去了轮廓,旋翼的噪音间或传来,也持续不了多久便随风散尽了。
在队伍正中,芸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左臂的地锤装置上,对周边警戒的战士视若不见,风雪吹乱了她的发辫。
在地锤装置上,一方小小的电子屏显示出了数码地形图,标示着他们位置的亮点被显示为红色,光点旁边还有不断变化的数值,显示着当前位置与目的坐标之间的相差值。随着队伍移动,这个误差值也在不断缩小。
芸茹的大脑在紧张进行着实地测绘,而记录着自己研究成果的那份科研报告,也不时在脑海中闪过:
关于西南地区心灵波辐射源的研究报告
……
评估结果显示,厄军布署于我国西南地区的心灵增幅器(具体位置已由卫星侦察结果确认,位于西昌地区),位置坐标与亚太板块地磁场的一处“磁极”完全稳合。“磁极”作为地球天然磁场的“奇点”,属于地磁力场的交汇点,在磁极上方建立增幅器,可通过借助地磁场共振效应的辅助,而使心灵波辐射能力呈指数级别增强。
……
通过对亚太板块天然地磁场分布,以及共振实例的测绘,推测在克什米尔地区存在另一个势能更强的磁极,在地势及场强上对西昌磁极形成全面压制,具体位置仍须进一步确认。
……
解决方案A:由无人机武器平台组成突击队,秘密潜入西昌地区炸毁增幅器。
可行性评估:缺乏足够的指挥技术支持,影响因素较多,失败风险大。
……
解决方案B:确认克什米尔磁极的具体坐标,通过施加强大外力、或施加人工磁场干扰的方式,激发该磁极的磁场活跃程度。在外部影响足够强大的前提下,克什米尔磁极将引发整个亚太板块地磁场的大规模共振,西昌磁极亦在影响范围之内。磁极共振将扰乱西昌增幅器的心灵波运作,并使其发生设备过载而自毁。
亚太板块地磁场大共振可能导致的风险:未知。
——克什米尔科研基地
科研任务日志
第5817期(绝密 内参)
攀上一处雪岗后,地锤装置屏幕上的光点转为绿色,误差参数也完全归零。芸茹在原地呆立了两秒钟,然后低头看着脚下这片极寒冻土,突然感觉到了这片静土所蕴含的伟力:她已经站在克什米尔磁极的正上方了,“解决方案B”即将进入最后的实施阶段!
完成了实地测绘之后,芸茹才从复杂的计算压力中解脱出来,她无意间看了一眼周围的无尽雪夜,突然发现,暴雪将整片夜色都分割成了一个个黑点,自己竟一直忽略了她的神秘深邃。
20亿年前,上新世的海洋崛起为这片高原时,下着的正是这样一场雪;
数十年前,尤里为建造增幅器而寻找到这处磁极时,看到的也是这场雪;
而今,芸茹凝视着这同一场雪,这些雪花多么自由自在,没有一片形状是相同的、没有一道飘落轨迹是相同的,变化大千正是自然本原,又怎能容忍心灵炼狱,把那冰冷残酷、千人一面的“统一”,强加于世界文明之上?
深吸入一口极寒的凛冽,芸茹半跪下来,将左臂的地锤装置,固定在了克什米尔磁极的正上方:“各单位听命,地磁破坏能量场测试即将开始!产生的未知影响可能吸引附近敌人发起攻击,务必保证作业区域的安全。此次行动,关系到摧毁西昌增幅器行动的成败与否,祖国的命运承担在我们肩上!”
三联液压杆开始上下滑动,导轨中的磁电火花响个不停,这副便携式地锤装置,终于在苍茫大地上发出了第一声共振,经过特别改装的主锤体,将强大的磁场扰动,与震动力场一道注入进了克什米尔磁极。
在任何现有技术都无法监测到的磁场维度,克什米尔磁极猛地震动了一下,沉睡的地磁场开始苏醒,它在世界屋脊之巅,缓缓地辐射出了第一轮地磁共振波,这轮共振顺着全球磁力线的走势,迅速蔓延向整个亚太板块……
地磁场共振传导到西昌时,信徒正在擦拭他的佩枪,面前是最后一台“铁蜘蛛”殉爆后,炸成的一大圈黑色火药痕迹。
“请转告尤里大人,中国军队针对西昌增幅器发起的偷袭已经被粉碎,增幅器仍然掌握在我们手中。明天属于厄普西隆帝国!”信徒志得意满地上报了这次战果。
这时,西昌增幅器在他背后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惊异地回过头来,看到那台老式机械开始加快转速,锈蚀的机件缝隙间冒出丛丛火花……
地磁场共振传导到日本海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只有一只孤独的监测浮标,在潮汐的微弱变化之中,敏锐捕捉到了磁力信号的改变,它忠实地把这条信息记录了下来,并传导到了自己的上级控制链路……
与此同时,南极点。
这里似乎是一座很普通的重工厂,遍布着交织错落的钢铁桥架。尤里正站在其中一座交通桥的桥头,目力所及之处,沉重的工业设施、传送器械,都是些很普通常见的机件。
唯一不同的是,当他抬起头时,看到的不是厚重穹顶,也不是阴暗天空,而是南极大陆那厚达数千米的冰盖!
尤里重新放平目光,再次打量了一下这座隐藏在南极冰盖下的基地,这里才是厄普西隆的首府、心灵帝国的中心,他甚至专门建立了一支名为“总部守卫”的主力部队,来专司南极的防御任务。
最后,尤里的目光停留在了基地中央。
那里是一片黑暗,但黑暗中那浓郁无比的底色,却暗示着有一尊巨硕无比的物体隐没在其中。在尤里所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一小部分构件暴露在微光下,但它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通过这小小一角,既不能想像出黑暗之后那座“冰山”的全貌,更无法推测出它究竟有多巨大。只有刻骨的寒意,能够隐隐体现其威慑力。
“尤里大人,我们部署在日本海的一只监测浮标显示,亚太板块的地磁场发生了共振效应。”一名情报官走上引桥,向尤里汇报了那条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是信徒在西昌增幅器上又进行了什么改动吗?”尤里问道。
“不,信徒大人对此一无所知,而且他刚刚报告,西昌增幅器出现了明显的过载现象。”
尤里猛地转过身来:“立刻打开全球磁场监测地图!”
心灵投影技术,把一幅纯虚拟的全球磁场地图投映在尤里面前,可以明显看到,亚太地区的地磁场正在周期性震颤着,宛若一道道轻拨的琴弦。
“测算共振中心点的位置坐标!”尤里命令道。
标示共振中心的红点,最终出现在了克什米尔地区,尤里对那个坐标位置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他第一次寻求建立心灵增幅器时,所找到的克什米尔磁极!
“是中国人在捣鬼,他们发现克什米尔磁极的位置了!”尤里的声音从没有变得如此高亢,“给异教下令,给信徒下令,给中国战区的所有部队下令!立即清剿磁极所在地,杀光在那里发现的所有人!”
情报官被首领的愤怒吓坏了,他从未见尤里有过如此激动的表现:“尤里大人,克什米尔地区的主力部队全都被百夫长攻城机甲所吸引,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分派足够的兵力……”
尤里的愤怒上升到了新的高度,他甚至不再用语言来表达情感了,剧烈的心灵震荡波,从他宽阔的前额涌出,毫无遗漏地将暴怒传导到情报官的大脑中:
你们根本不知道其中的严重性!
发现磁极秘密的人,很快就会推测出隐藏在南极冰层之下的真相!
那帮愚蠢的苏俄人找错了战略方向,盟军一路向南奔我们而来,同样因为兵力短缺而不足为患;
可一旦西昌增幅器被地磁共振所摧毁,一旦中国人将被心灵控制的强大兵力资源重新解放,一旦他们发现了南极的秘密,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塔”的建成!
如果中国人因此与盟军合作、对南极展开会攻,我们的一切理想都将化为虚无!
情报官在剧烈的心灵震荡波折磨下,撞倒在铁架桥上疯狂挣扎:“尤里大人……我明白它的严重性了!我马上传达您的命令!”
“不,来不及了!”尤里稍稍恢复了冷静,“把南极基地的心灵波设备,与西昌增幅器进行互联,把我的心灵意识传送到克什米尔去,我要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窥破了天机!”
所有位于克什米尔战区的厄军部队,都在大脑中听到了尤里亲自发布的进攻指令,并为此惊讶不已,尤里从未把这种心灵指令下达到每一个人,其后隐藏的危机感和严重性不言而喻。
那条指令是:肃清克什米尔磁极所在地!
各路厄军部队云集响应,一道道紫色大潮向磁极汇集而去……
克什米尔磁极,这块鲜有人迹涉足的极寒极地,千万年来,甚至连印在此地的脚印都可历历而数。
但如今,它第一次成为了战局博弈的“棋眼”。芸茹所在进行着的那项磁场共振作业,使这处磁极宛若大坛祭典般肃穆庄重,它比中国大地上曾经存在过的任何一座赛社天坛都要古老,因为它不是人为搭建的神台,而是纯粹由自然铸就的圣地。
若是把磁极比作祭坛,那芸茹无疑占据着倍受拱卫的中宫,白雪和黑夜在她眼前飞旋不止,宛若幻化成圆转竟逐的太极阴阳鱼。利用地锤对磁场施加外力时,她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来支撑身上的外骨骼装具,以便使地锤保持最稳定的架构,这种跪姿恰似虔诚祈祷,但她不拜鬼神,如果说真有那么一个祈祷的对象,那她是在向科学与自然的力量祈祷,祈求能够推动这两股伟力、击垮那正在吞噬着神州大地的紫色炼狱。
传统祭典,往往有繁杂的仪仗,按八八六十四卦方位环侍于正宫之外。而今晚,再繁杂的仪仗,也抵不上这一支粗朴的步兵小队有效,他们按着前锋锐、后阵稳的防御队形,拱磁极而立卫戍,枪口一致对准外围那深不可测的莽荒。他们实在已经说不清,这片无尽的高原长夜之外,究竟是自己熟悉的人间,还是已经沉入地狱了。
因为异形怪物正源源不断地从夜幕后冲来!
那些被称为“精怪”的怪兽,是厄普西隆帝国进行生化实验的产物,仅凭怪异可怖的外形,便足以使大多数第一眼看到它们的人在震慑中失去反抗勇气。它们跑得比步兵更快,因此成为第一批先遣而攻击到了磁极附近。
如果以卦象喻守阵,八戒一定是其中的“离中虚”卦(火卦),他把焰腾腾的喷火枪对准了每一道高速扑来的阴影,那些在火舌中腾 跳的精怪身上,灼起阵阵焦味,八戒的饿腑竟被这种诡异的“焦香”引逗出一阵轰鸣,不禁在心里自嘲着贪嘴的毛病:“精怪还不就是一群换了皮的狗儿而已,虽然长得挺难看,不知道那些变异肉烤熟了好不好吃?”
大老沙稳占“震仰盂”卦(雷卦),特斯拉线圈激发出蓝白色电弧,将前方一圈雪地上疾跑的精怪通通“点亮”:“二师兄,你的肚子瞎叫唤啥呢?我隔着几步路都听到了!”
在高压极危之下,他们习惯性地靠闲扯来分散恐惧,这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本能反应,其实他们往往都没在脑子里思考一下自己喊的是什么话,只是借着机械的喋喋不休,来营造一种从容勇敢的强烈心理暗示。
但这回,面临的险境实在是超过他们的战斗力阈值了,根本容不得半点分神。就在八戒一时神游、大老沙一句闲扯的当口,一头精怪从火与雷的间隙中突破,拖着一半火燎、一半电焦的躯体急速扑来。
在离猎物五步远的地上,它跳了起来,并清楚看到了八戒那副镜片后闪烁的惊恐目光。就在它跳到最高点、准备完成最后的扑击时,一道弹链组成的火鞭自暗穹抽下,将它拦腰抽成了碎肉。
“去死吧小蚂蚁!八戒、沙僧,你们且退下,让为师跟这帮妖孽‘讲讲道理’!”老唐裹胁着“巽下断”卦(风卦)的飙摇,在战场上空来回闪飞支援,用弹链将每一只突破了防线的精怪抽碎。
“师父快回来,你脆皮脆骨的别浪太远!”八戒告诫道。
“你这夯猪,不能盼一点儿好吗?”老唐骂道。
但八戒和大老沙的声音却变得惊骇无比,在耳麦里大喊道:“小心!小心啊!”
老唐下意识地转动旋翼机、做了一个规避动作,正后看到,在左舷下方的雪影里,一辆友军的哨兵防空车正缓缓显出轮廓,它准是被心灵控制了,因为那对修长的双联机关炮很快对准了自己!
在破空流火的白磷炮弹攒射下,旋翼机主桨从中轴处炸裂成三根残片,机体残壳拖着火尾坠失在茫茫风雪之中,而在这一过程中,八戒和大老沙不寒而栗地发现,老唐甚至没有在讯道里发出半点惊叫,他在中弹的第一刻就已经被击穿头颅、突然而无痛苦地死去了。
摆脱了空中火力的束缚,更多精怪成群涌上,而步兵们的防御火力再也遏制不住它们了。风无常势,火无常形,雷无定数,大老沙突然意识到,他们的防御阵形是不完美的,还缺少一根主心骨,缺心一道“艮覆碗”卦(山卦)来压住全队的阵脚,缺失的那个人无疑是孙猴子,当他叫嚣着“友军避让”、倒插着辐射炮从“天”而降时,那宛若五岳覆碗的威势是任何战友也无法取代的。
“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大老沙心有不甘地默念道。
这时,一句暴喝从身边传来,挟着孙猴子特有的天不怕地不怕,将大老沙心中的惊恐阴霾一扫而空,他惊喜地扭过头来:“老孙!?”
但看到的,却是八戒胖大的身影冲锋而过,随即大老沙也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那句暴喝原来是“俺老猪来也!友军避让!”
那一刻,也许八戒真的爆发了无穷勇气、决意担起孙猴子缺位后所留下的重任,也许他只是纯粹不服于孙猴子历来在声势上压自己一头、赌气前冲而已,但他确实像一根真正的主心骨那样迎凶而去了。在混战中,没人知道喷火燃料箱究竟是发生了泄漏,还是被隐藏在暗处的厄军士兵一枪命中,八戒渐远渐隐的身形突然被爆燃火光所照亮,将他与数只前来撕咬的精怪一同焚尽。那团火焰微弱地在寒风中飘了很久,像是八戒不甘就此死去的腾腾鼻息……
周边的风雪枪炮一刻无休,芸茹却连护卫着自己的战士们都看不清,她只能守定原地、一下又一下地用地锤重捣着磁极。
垂死的呻吟不断从周边传来,那都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她却无法将之与记忆中的战友对号入座,她狂急地握紧地锤:快一些,快一些!为什么还没好?为什么磁极还没有进入最后的活跃状态!?
一个绝望的猜想渐渐在心里明晰起来:计算出错了,她错估了引发磁极共振所需要的外力强度,也许一副经过磁电化改装的便携式地锤,根本不足以搅动天然地磁场!
一阵尖啸刺破外围防御圈,直冲芸茹而来,她看到两点绿光在黑暗中不断明晰,那是精怪细小的眼睛!
那头精怪很快显出了身形,径朝芸茹扑来,固定在磁极上、持续运作的地锤反而成了一种束缚,她无从躲避,只能依靠地锤产生的强烈震波进行防御。那只精怪在起伏若波浪的雪地上不断震倒、不断被冲击波狠狠捶砸,却还是顽固无比地一次次爬起、继续向这边冲来。
“妖孽给老子滚回来!”精怪背后,一个更魁梧的身影猛追上来,芸茹下意识地暂停了地锤装置,以免震波伤及那名战友。
大老沙从夜影中冲出,向前一扑、伸手扯住了精怪细长的尾巴,并奋力将那怪物狠拖了过去。精怪转而向他发起攻击,在肉搏之中,大老沙的磁电武器连击发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依靠强壮的躯体来作为武器。精怪被大手掐住脖颈、又奋力挣脱,迎着爆发性的拳击去撕扯大老沙的装具,直到大老沙利用体型优势、将它整个摔翻在地。特斯拉线圈被当作近战武器高高抡起,狠狠砸在了精怪身上。几轮重击之后,那只怪物终于不再动弹了。
大老沙拄着特斯拉线圈炮转过身来,芸茹绝望地看到,他的胸腹处遍布破口,在低温环境下,那些伤口迅速冻结成一大片诡异紫黑色。
大老沙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表情突然一滞,抬平特斯拉线圈对准芸茹,在火花飞散、即将击发电弧时,他吃力地将这副武器摔开老远,然后挣扎着抱住自己的头部:“有心灵专家!我要被控制了!”
仅仅挣扎了两下之后,他便意识到,那股强大的心灵力量绝非自己可以抗拒,眼看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他声嘶力竭地喊道:“芸姑娘,启动你的地锤装置!”
芸茹僵在原地,泪珠冻结在了脸上。
“还不快点儿!老猪和老唐都牺牲了,要是最后让你死在了我手上,我怎么去见他们啊?”大老沙痛苦地翻了个身,终于屈服于那心灵的强压,重新捡起了特斯拉炮。
在被线圈对准的一刹那,芸茹咬牙重启了地锤装置。
地动波成环状蔓延开来,她看到大老沙像是被一柄无形巨锤凭空砸中,头盔面罩在共振效应下碎裂开来,那副高大的躯体则向后摔去,成为一具无生命的死物而滚落到黑暗中去了。
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那彻骨绝望,芸茹便看到,两发炮弹拖着火尾划过天幕,向雪坡上砸下,厄军的后续部队已经到了,他们正在炮击磁极附近的地域。
炮弹在远处炸开,芸茹看到左臂的地锤装置,在爆炸冲击下碎裂成纷飞残件,夜、雪、火、地都在身周飞旋,她从这座“祭坛”中央陨落下去了。
“辣子!怎么办,怎么办啊!?”在磁极附近的战区,甘见笑伏在雪地上,躲避着那迸飞的机关炮弹。辣子和咸菜头分趴在不远处,一辆厄普西隆军队的盖特战车,则掣着双联机关炮向他们倾泻怒火。
机关炮发出的撕裂声戛然而止,甘见笑猛然睁大眼睛: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抬起头来,身边仍是人间旧景,那辆盖特战车僵在原地、再也不动了,甘见笑无暇多想、趁机扛起单兵防空炮,准确击中了它的油箱散热孔,将那索命的敌车炸碎。
辣子和咸菜头也先后爬了起来,想不通那辆盖特战车为什么突然瘫痪了。
辣子不经意地回头观察,却看到一道伶仃的身影立在风雪中:是芸茹,她左臂上的地锤装置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臂伤痕;右臂则抬平了那支EMP干扰枪,仍保持着瞄准盖特战车时的姿势。
“芸茹指挥官!刚才我们还以为要被轰成肉泥呢。”辣子惊喜地向芸茹迎过去。
不料芸茹却更不搭话,她在原地晃了两晃,便瘫倒在雪野中。
辣子等人哑然看着芸茹,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在眼前变回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
与此同时,西昌增幅器所在地。
尤里的声音不断在大脑中催促:“信徒,继续调试,一定要稳住它!不能让增幅器被过载所摧毁!”
信徒亲自上阵调节着运转功率,但增幅器还是在地磁共振的效应影响下越转越快。就在他束手无策之际,这种疯狂过载突然停止了。
“停下了?尤里大人,过载停止了!它恢复正常了!”信徒惊喜地说。
尤里的声音显得如释重负:“中国人对克什米尔磁极的激扰被打断了。”
“尤里大人,我们终于又度过了一道难关。”信徒由衷地庆祝道。
“事情还没有完,”尤里的声音说道,“我感受到那个人的心灵了,那个发现磁极秘密的人,是中国科研部队的芸茹。以前太低估这个小丫头了,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她!”
信徒请示道:“需要我接手这个任务吗?”
“我决定继续让异教去执行,”尤里决断道,“他的兵力已经不多了,我要把更强大的后援派给他。”
百夫长和它的护卫部队再次启程了,却很快被大量敌军阻滞在雪原中,更糟糕的是,他们无法确定芸茹等人的具体位置。
“厄普西隆鬼子又开始疯起来了,准是出现大变故了!”孙猴子焦虑地说,“机械脑袋,快想想法子啊!”
百夫长顾左右而言它:“我收到了一条巡逻小队发回的求援信号。”
孙猴子不耐烦道:“这种求援,让其他同志去处理就好了,我们要专注于找回指挥官!”
百夫长把那条讯号,转接到了孙猴子的运兵舱里:“你会感兴趣的。”
辣子出现在了通讯屏幕上,从周围的环境来看,他似乎身处岩洞之中:“猴哥!”
孙猴子讶然道:“辣子?你们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赶快说。”
辣子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昏迷在背后角落里的芸茹进入通讯画面:“我们本来在巡逻,结果,捡到了一个天上掉下来的芸妹子……”
孙猴子愣了一下,然后催促道:“把你们的位置坐标发过来,我马上赶过去!机械脑袋,快计划一条最快捷的路径。”
百夫长答道:“建议再次启动我的内置型铁幕装置,在全功耗情况下,铁幕力场可以维持半小时,期间没有任何已知的武器能够对我造成伤害,让大部队在后头缓慢跟进、咱们俩直冲过去就好了。”
孙猴子感到十分痛快:“你越来越有意思了!百夫长,我们走!”
黑色的铁幕力场再次包围了百夫长全身,像是为它穿上了一身玄铁重甲。它满意地活动了一下机械关节,跃过身边的科研部队、向前方的混乱战场独自冲去。
“再躲一会儿,猴哥和百夫长已经冲过来救咱们了。”辣子向战友们说。
甘见笑正在用罐头铝盒熬汤:“辣子,你有没有一种被全战场人追着打的感觉?那帮厄普西隆鬼子,好像是专冲着我们几个来的呢。”
辣子还没回答,在洞口的警戒的咸菜头便喊道:“是她!托托亚岛那个‘她’!”
辣子和甘见笑慌忙跑到洞口,看见那道鬼影般的身形正自天而降:是天秤!托托亚岛惨败的作战录象,已经在每一支部队里进行过放映警示了,那个击垮了“血舞”集群的女性生化人,成为了每一名士兵的噩梦。很多基层士兵并不知道她被尤里称为“天秤”,久而久之,“她”就成为了称呼天秤的一种讳语。
现在,这个恶魔之女又从轨道飞行器上被空投下来了,辣子等三人个个显出一脸死色。
“冲咱们来了!”甘见笑的声音都变了,“我说什么来着,真的是有意在追杀我们几个啊!”
芸茹撑持着爬起身来:“是在追我……辣子,你们跑吧。”
那三名基层士兵用眼神和低语相互交流了一下,然后点头达成了共识。甘见笑和咸菜头钻出洞口、向远处逃窜,辣子还没有开步,感情复杂地看了芸茹一眼。
芸茹正想劝他逃命去,不料洞外却枪炮大作,甘见笑和咸菜头,竟然向天秤开火了!
“就这么着吧。”辣子平静地说,“我们去引开天秤。芸姑娘,你一定要撑到猴哥和百夫长过来啊。”
“对……对不起,我没能结束这一切……”芸茹强忍着哭腔,语无轮次。
“芸姑娘,你一直是我们的英雄。但如果有一天,你没办法做英雄、成为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小姑娘了,那我们也不会强迫你继续去趟生死。让我们来做保护你的英雄吧,守护可是男人最大的美德啊。”辣子把一张照片递给芸茹,正是在地道出口处拍下的那张。
芸茹刚接过照片,辣子便冲出洞去,冲着正在追杀两名战友的天秤打了一梭空枪:“母夜叉!我早就想这么骂了!”
三人的呼喝声、枪炮声、惊叫声渐行渐远,芸茹没有看到他们最后的结局。
她只知道,战后的统计数据显示,进入天秤攻击范围的士兵无一生还。
奔逃到一道断崖之前,芸茹放弃了一切逃生希望,她的去路被阻断了。
天秤尖细的笑声在背后应和着风雪,这使得她更像一个恶魔了。芸茹回过身来,看着那悬浮的魔女向自己靠近。
“为什么我不在百夫长里?”芸茹无望地自问道。
“俺百夫长来也!友军避让!”粗重的电子音,被高音扬声器散播出来,并在断崖的回荡增强下续传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芸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片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头顶,她看到百夫长的三条巨腿护在自己身周,庞大的座舱则悬在自己正上方,底盘下的那门自动机炮掣动着弹链,向天秤喷吐密集的弹雨。
运兵舱里,孙猴子教训道:“机械脑袋,不许学我说话!”
“是你让我学的!”百夫长把他的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少废话,给老子打那个飞来飞去的恶姑娘!”
“你们就不能闭嘴吗!?”天秤用尖细的嗓音喝骂道,她抛射出了将飞镖状的微型导弹,但这些威力强大的武器撞在百夫长的铁幕力场上,却没有造成哪怕半点儿刮花。
“啊哈,还以为是在自己家呢?这儿是老子们的主场!”孙猴子把辐射炮架到了运兵舱射击孔上,“吃俺老孙一炮!”
天秤迅捷地贴到百夫长近前,这里已经是主炮的射击死角了,但孙猴子却提供了极为灵活的近战火力,覆盖了这片火力空白。
芸茹躲在百夫长的庇护下,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孙猴子的核子辐射线,在天秤身上的命中次数和伤害程度都较为有限,却每每击中系在她腰间、悬浮跟随着的那个碟状飞行装置,在几次辐射线的命中之后,那个小飞碟已经出现明显破损了。
而此时,天秤也已经贴到了百夫长跟前,芸茹甚至能够看到她眼中的红瞳和脸上的坏笑了。
“大家——跳舞吧!”天秤将双臂舒展开来,像是等待着那并不存在的舞伴前来相邀。
芸茹和孙猴子都不明白这个动作有何意义,但紧接着,他们感受到了一股无形巨力,芸茹发现,百夫长的前腿开始抬离地面,孙猴子则产生了明显的倾斜感。
天秤释放了某种引力场,百夫长被掀起来了!也许,战场上真的没有任何武器,能击破铁幕保护下的百夫长,唯一能够击垮巨人的,是它自身的体重!引力波没有给百夫长造成丝毫伤害,却使它的重心严重偏移,它无可挽回地被整个掀翻、向背后那无尽深谷坠去!
庇护在头顶的阴影消失了,芸茹听到百夫长的电子音在耳麦里呼叫道:“谢谢你……美丽的小姐……”
足足五秒钟后,才传来百夫长坠落谷地的巨震,它的呼叫讯号也随之彻底消失了,芸茹再次独自面对着自己的追猎者。
“抓到你了!”天秤的双臂微向后摆,向芸茹飞来。
那位猎手悬浮在地面之上,双臂展开,身体形成一个抽象的“天秤”的轮廓,看着这个轮廓不断贴近,芸茹的大脑开始受到强烈冲击,她意识到,是天秤正在侵入自己的大脑,也许这只是一个威吓猎物的行为,却也同时窃取着大脑里的那些秘密。
看到那些机密记忆时,天秤那冷酷的内心甚至没有兴趣产生自主感想,她完全机械地进行着检索,她看到天蝎组织领袖拉什迪与中国人的密谈,那个自诩为尤里密友的土匪头子兼机械大师,先后与中国西北科研区的两任主导者叶未零和芸茹进行过接触……
而芸茹已经无暇顾及机密的泄漏了,她在这心灵波的接触中,窥见了天秤的记忆片断,并完全陷入了无法克制的极端恐惧之中。她根本看不清完整而具体的记忆事件,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孤独、痛苦,以及一轮轮无休止的新生与毁灭,不时有类似生化培养皿似的封闭空间,在天秤的心灵印痕中闪过……芸茹难以想像,一个人,怎么可能怀着这样可怕的记忆感受而活下来呢?
芸茹第一次从心底里产生了对天秤的恐惧,但探本究源的思维习惯,却使她本能地疑惑道:面前这个魔女的心灵力量从何而来?微型导弹可以通过便携式发射器来击发,但她为什么能悬浮飞行?为什么能产生足够掀翻巨物的引力场?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
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究这一切了,但芸茹迅速给出了一个可能的假设:是她拴在她腰间的那个飞碟在起作用,那很可能是某种能量增幅器,可以成倍放大天秤本身的心灵力量,她因此得以将心灵的力量进行实体化,产生引力来实现飞行和攻击。
思考压抑了恐惧,令芸茹稍稍安定了下来,她咬牙抑制住颤抖,放低身形,将右臂的EMP发射器横在背后,宛若一名横过长枪的古代骑将,双瞳则紧随着天秤背后的飞碟转动。
“你今天回不了家了,我也不!”抢在天秤发动攻击前的最后一刻,芸茹闪电般将右臂甩出,EMP发射器准确指向了那只飞碟。
在EMP射线的干扰之下,本就已经被辐射线击伤的飞碟,顿时停止运转、耷拉在地,随后因内部运行骤停造成的系统紊乱而炸裂开来。
“成功了,她的力量放大器被击毁了,这能够剥夺她的力量来源吗?”芸茹毫无底气地想道。
天秤并没有意识到,刚才那道EMP射线究竟击毁了什么,她眼前所专注的那个“猎物”突然模糊了,一张脸,百张脸,千万张脸,那些幻影拥到了自己面前。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恐,她发现,那都是自己的脸!
“是谁!?是谁!?”她在大脑中质问道。
“我们是你,你是我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无数张脸发出了和声,“你记得这里吗?你记得这里吗?”
天秤发现,自己不断从一张脸进入另一张脸,每进入一张脸,她都会看到新的幻象出现在记忆里:一时是浸满了培养液、窄如鱼缸的生化皿,一时是可怕荒凉的异域,那里没有空气,那里的暗空中始终布满繁星,那里的地表粗糙地裸露着灰色,那里遍布无数个生化罐,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被各种生化试剂侵蚀、变成生化罐一侧的残尸、化作渗入灰壤的血液,她在这痛苦的轮回中挣扎、却无处可逃
“让她们停下!离我远点!”天秤爆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芸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天秤并没有因飞碟装置的破坏而安定下来,相反,她愈加狂躁地四处飞旋,叫喊着谁也听不懂的无尽恐惧,最终,一道黑色的环影出现在她大脑周围,这些黑影越来越多、越扩越大,在天秤身周飞转成了巨大的心灵波暗漩,瞬间爆发出的威力甚至使空间发生扭曲,一眼黑洞出现在了克什米尔磁极上空,搅碎漫天风雪!
但后续爆发的心灵波力量,不足以维持那眼黑洞的存在,它迅速坍缩了下去,失去束缚的心灵波力量向各个方向冲撞,克什米尔磁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力冲击。
芸茹发现自己猜错了,那个飞碟装置不是能量放大器,恰恰相反,它是一台束缚装置!负责将天秤体内蕴含的心灵力量,束缚在稳定阈值之内!照此推算,天秤能够散发的心灵力量简直无可估测!
大地猛地震动了一下,不是像普通地震那样的摇晃,而是地层整体上下起伏,就好像整个大陆板块在地核岩浆上沉降!
紧随其后的,是难以计数的地光、地声从大地深处传来,极光像群龙一样在天空中狂舞,无形的磁场力量从每一道地缝中喷薄而出,芸茹在倾斜支离的地面上滑倒、向深渊滑去。
在天秤爆发出的强大力场影响下,克什米尔磁极被激活了,亚太地磁场整个进入了共振状态!
“至少,B方案最终完成了……”芸茹这样自我安慰。
一股巨力搭上了她的右臂,几乎将关节拽折,芸茹痛叫着睁开眼,发现自己挂在了崖壁上,而“挂”住自己右臂的,竟是孙猴子!
孙猴子攀在山岩间,将她用力扯了上来:“芸姑娘,到我背上来,我带你爬上去。百夫长在坠崖时把我从运兵舱里弹射出来了,真可惜,我刚刚开始喜欢那个大家伙。”
芸茹用双臂抱紧了孙猴子的脖颈。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只剩他一个了……
与此同时,武汉附近空域。
一架孤零零地直升机,正压低机头、以最大马力向武汉飞去,机腹下是一派蜿蜒澎湃的长江水。而在机尾之后,那道心灵大潮正汹涌而来。
机舱内,萧日面如死灰地坐在客舱里,他感觉再怎么奔逃也没有希望了,自己终将沦为心灵的囚徒。
“首长!快瞧啊!”直升机飞行员突然惊叫起来。
萧日把脸探到舷窗边,惊讶地看到,那道紫色大潮开始解体了!它迅速崩解,最终化为无数时隐时现的磁场线,漫无边际地向四方散播。
直升机在散乱的磁场冲击下失去了平衡,向下旋坠,飞行员疾呼道:“首长!系好安全带,我们要迫降了!”
萧日死死将自己固定在座椅上,脸上却满是轻松:“西昌增幅器被解决了!”
西昌增幅器再一次过载,而且远比上次来得迅猛,信徒甚至还没来得及表示惊恐,它已经在地磁场的共振效应下炸开了!
信徒看着巨大的残片,像陨石雨一样在身边划过,他知道,驯服巨龙的迷梦破碎了。
但他没有料到,这才仅仅是大变乱的起点,即将到来的变乱,已经超出了中国人、甚至厄普西隆帝国本身的掌握范围!
他突然感到大脑剧烈地疼痛起来,心灵波冲击着最敏感的神经中枢,无数个声音在脑海中讲话,他挣扎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突然发现,那些声音,竟是身边其他人脑子里的想法!
增幅器被摧毁了,失控的心灵波却没有彻底消散,它们已经无法完成控制心灵的使命了,却附着在激荡的地磁场之上,在亚太地区的每一个角落肆虐。每一个人都躲不过它的波及,所有大脑都被联通了,原本被隐藏在各自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如今像廉价报纸一样在空间中交织传送!
孙猴子刚刚把芸茹背上平地,便被交飞的心灵波冲乱了大脑,差点重新摔下去:“哎哟!是心控!”
芸茹也努力忍受着大脑中的混乱:“别害怕,不是心灵控制!看来这就是地磁场大共振所引发的副作用,地磁力场会逸出地壳、对地面产生影响,同时又混杂了西昌增幅器所产生的心灵波,所有人的大脑都要不同程度受到冲击。但这些散乱的心灵波不可能再实现心灵控制了,过上一段时间,这种效应就会慢慢削弱。”
“那就好,我可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我的脑子和别人的脑子全交织到一块儿去了!”孙猴子努力按摩着太阳穴,“咦,芸姑娘,你怎么了?”
芸茹的目光突然发直了,她听到一个深邃的声音在向自己喊话。
“你就是窥破了最终秘密的那个人吗?”
紧接着,一张面孔的幻象出现在了芸茹脑海中,她发现,是尤里在向自己说话:“你的计划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宏大无比而令人震惊。西昌增幅器被摧毁了,享受你的胜利吧,但由此造成的心灵波大紊乱,却帮助我进入了你的大脑。你的脑子里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芸茹感到那对深沉的目光,正在检索自己的大脑,她却无从躲避。
就在检索到与“单兵生物网络”相关的那些研究成果时,芸茹突然感受到,尤里的大脑表现出了强烈的震惊与恐惧,随即便对自己产生了坚定无比的杀意!
芸茹不明白尤里害怕的是什么,也没空细想,她发现,尤里的大脑也并非完全封闭,自己可以试图一窥尤里脑中的秘密,可她刚刚看到一张全球范围内的地磁场分布图,尤里便觉察了她的意图,并迅速切断了两人的心灵连接。
在心灵力量的冲击下,芸茹终于支持不住,陷入了昏迷。
孙猴子慌忙将她扶住:“怎么又来了?这下……这下我们往哪儿走啊?”
南极基地。
尤里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情报官慌忙扶住他:“我的主,究竟出什么事了?”
尤里擦着虚汗:“中国战区已经全乱套了,更可怕的是,我发现那个科学家掌握着另一种技术,足以与心灵力量抗衡的技术,一刻也不能停止对她的追杀!好在我已经对她的大脑完成了标定,她跑不了!”
尤里试着重新寻找芸茹的脑电波信号,但他却发现,那个信号不见了!
“见鬼,她准是晕过去了!在她的大脑苏醒并恢复意识之前,我们找不到她了!”
情报官提醒道:“请允许我斗胆进言,是不是应该把芸茹的事情暂时放放?天秤还在克什米尔疯着呢。异教大人报告称,天秤的束缚装置被击毁后,已经进入了神经错乱状态,无差别地攻击了靠近她的所有人,根本没有可行的办法重新控制她。”
尤里疲惫地用手抚摸着额头:“给我转接信徒。”
信徒刚刚逃到西北雪区一带,就接到了尤里的心灵讯息。
“尤里大人,所有中国人都摆脱心灵控制了,我差点被他们撕碎!刚刚才从西昌逃了出来。”信徒诉苦道。
“信徒,我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尤里命令道,“在克什米尔战役中,中国部队设法击倒了‘王牌’。”
“您是说天秤?”信徒讶然道,他想像不出,是什么样的战法能够击倒天秤。
“她正在这片区域中不分敌我地大肆破坏,即便是异教也对此束手无策。这场变故,再加上克什米尔地区的连日血战,已经让我们在中国境内的部队所剩无几。而你们,是唯一拥有足够兵力去应对这种情况的部队了。”尤里完成了任务布置。
信徒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难,但他很快答道:“我有一个很冒险的办法……”
尤里马上许可了:“只要能把她活着带回来,无论什么手段都是被允许的,她对心灵帝国的计划至关重要,只有在我的引导下,她才能恢复正常。”
“明白,我的尤里。”信徒回答道。
克什米尔的长夜终于过去,阳光照亮了混战之后的原野。
但梦魇却还没有过去,天秤毫无规律地战场上随意飘荡,不论是中国军队还是厄普西隆军队都对她避之不及。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事究竟要如何收场。
空军基地里一片狼籍,林虎和耀先,率领着科研部队派来支援的伞兵部队杀了个回马枪,意图夺回自己的阵地;而异教苦于无法对天秤完成“回收”,也不愿意放弃这块落脚点。双方在反复拉锯之后僵持住了,各占据着半壁江山、隔着一条跑道相互对峙。
林虎和满身征尘的重装兵们一道,龟缩在塔台内作短暂的休息。他们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劳累,更要抵挡心灵上的折磨:自从地磁场大共振爆发之后,心灵波就无序地在空间中四处游荡,洞察着每个人的大脑,从来没有人体验过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异样的折磨。
林虎被空间中那些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思维搅得头昏脑胀,这时,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在脑海中骂道:“对面那两只该死的中国老鸟,我总得想办法把它们揪成秃鸡、裹到泥巴里去烤!”
他气冲冲地回顾四周,想看看是谁在骂自己和耀先,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基地另一侧、异教所产生的想法。
“对,裹到泥巴里去烤!”异教刚在脑子里一逞口舌之快,不料基地那一边的广播塔竟开始聒噪起来,林虎在里头破口大骂道:“异教!你个驴踢狗咬千刀杀的死孩子!你家尤里就是这样教你做人的吗?”
异教并没有听懂那堆中国话,但却清楚感受到,林虎那怒气冲冲的思维信号隔空传来,他顿感心头火起:“死老头儿你休得无礼!”
一名传令兵为林虎送来的最新战报,打断了两人的唇枪舌箭。林虎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天秤逼近5号前哨站,卫戍部队已被迫撤离,哨内设施全毁;战情所遭到不明武装人员突袭,军用麻醉剂样品及一辆“德拉库夫”捕俘战车失窃。
林虎刚刚看完这些战报,就感受到了异教的想法:“天秤居然这么快就靠近此地了?那帮中国人真是废物。”
林虎抄过广播塔的话筒就是一顿骂:“死孩子你再说一遍!要不是你们把那该死的疯丫头带过来,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地步吗?我林老虎的场子都给砸得差不多了,你还不快想个法儿把她弄走!”
异教怒道:“我要有办法,还会赖在这儿跟你磨洋工吗!?”
这时,一道经过严密调制的心灵波通讯,从远方传导到了异教脑子里:“异教大人,这里是信徒,我们已经完成了‘回收’天秤的准备工作,我刚刚率部突袭了中国军队的战情所。你还记得苏维埃阵营军队使用的那种‘德拉库夫’捕俘车吧?它们使用军用级麻醉剂来在战场上捕获俘虏,我成功从战情所里抢到了麻醉剂样品和一辆‘德拉库夫’捕俘车,这些玩意可以帮助我们抓住天秤并带离中国战区。”
异教还没回答,就感到林虎的思维飘进了脑子里:“好啊,原来是你们这帮厄普西隆鬼子偷袭了战情所!”
信徒大骇:“异教大人,有个中国人在你脑子里说话吗!?”
异教几乎要被繁杂的思维信号逼疯了,他索性开门见山,用思维信号向林虎喊话:“听着糟老头,你我都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心灵波和地磁场的紊乱导致我们双方都藏不住秘密,还是开诚布公一些吧!
我知道,你们也很为天秤的事情头痛。这样吧,给我们提供一点儿便利,让我的同僚把天秤麻醉并带走,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想得倒美!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我们中国人是好欺负的!?”林虎不依不饶。
异教堵气道:“那老子现在甩手就走,你们自己想办法同天秤玩去吧!”
林虎到底是有些怵了,中国军队对天秤完全不熟悉,要是异教当真甩手不管,他还真拿那个四处飘的小疯子没辙。而地磁场大共振同时对全国的无线电通讯造成了严重干扰,连同处一地的数支部队之间,都只能依靠传令兵来互通信息,想向上级指挥机构请示行动方案就更不可能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自作主张:“好吧,我就成全你们一回。我会派出精锐小队,把天秤引诱到空军基地附近来,让你的部下做好伏击准备,抓住机会把她麻倒!”
天秤混乱的大脑中,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她深陷在那些痛苦记忆的恐怖轮回中无法脱身,并向那千万张脸庞的幻象发动攻击。
一小队由林虎派出的重装兵,在极远的距离上端起突击步枪,对准天秤进行了一个长点射。他们压根没空评估杀伤效果、完成开火后便以最快的速度逃开了。那些子弹没能穿透天秤身周的心灵力场,对她造成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却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迷乱地遵循进攻本能行事,向重装兵们奔逃的方向追去。
天秤越来越近了,林虎和异教都能够用肉眼看到她了。
异教忍不住想道:“只要示意信徒推迟捕获时间,就可以借天秤的力量捣毁这座基地,把对面那俩老鸟通通干掉!”
他连忙去压抑那条阴谋,生怕被林虎感知道,但已经晚了,而就在同时,林虎的“阴谋”也堂而皇之地飘到他脑海里:“传令兵,过来。铁蜘蛛猎杀群还能正常运作吗?把能动弹的‘蜘蛛’全放出去,一等到天秤被麻醉,就把她和所有的厄普西隆鬼子全部解决掉!”
异教慌忙用命令手下的心灵专家:“快用心灵波通知信徒,中国人在本地区布署了大量的恐怖机器人,不要过早麻醉天秤!”
但已经晚了,信徒派出的病毒狙击手已经进入捕俘位置,并将天秤锁定在了瞄准镜中央,狙击镖弹里装填着从战情局里盗来的军用麻醉剂,在****的限制下、飞旋着奔天秤而去。
天秤那颗狂热的大脑,在中镖的一刹那僵住了,随着麻醉剂源源注入血管,那些恐吓着她的轮回幻象终于模糊起来,她继续往前飘飞了三五米,然后失去行动力、瘫倒在混乱的战场上。终于,那些幻想中的面庞全都开始急速收缩,最后化作布满天空的细点,这些细点落在肌肤上时,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原来那是雨点,开始下雨了,在麻药的镇定作用下,她第一次用心倾听那平静的雨韵,就好像听到了一支哀婉悠长的奏鸣曲。
天秤暂时平静下来了,但异教和信徒却进入了最慌乱的时刻,林虎放出去的铁蜘蛛猎杀群,三五成队地四处出击,向失去抵抗能力的天秤扑杀而去。
“拦住那些无人机!如果天秤死在这儿,尤里大人会把我们通通送进部队回收厂的!”信徒向部下们恐吓道。
于是,被他带上高原的狂兽人和盖特战车纵队,像发了狂一样一拥而上,用重拳和机炮去阻住那群阴魂不散的“铁蜘蛛之魇”,被他们缴获的那辆“德拉库夫”捕俘车,则穿过战阵来到天秤身边,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关进了捕俘厢里。
“你这只阴险的食腐鹫!”异教向林虎狠狠地骂了一句,“希望下回能在战场上亲手掰掉你的鸟嘴!我们撤!”
异教率着残部撤出空军基地、与信徒合兵一处,抵抗着铁蜘蛛的袭扰、向深山中撤去。
林虎愤怒地捏着拳:“全军追击,抓住这个机会杀死天秤!如果让她被救走,以后再想干掉她就难了!”
耀先判断道:“他们一定是想通过山区的穿岭隧道逃走,我已经事先在那条路上布置了雷区,希望能拖住他们!”
经过长达十余分钟的追击后,林虎和耀先的部队看到了那片雷区,沿路满是地雷残片,以及被炸碎的狂兽人或盖特战车,看起来,异教和信徒情急之下牺牲了这些部队、让他们以命趟雷去了。而“德拉库夫”捕俘车的辙痕,还是消失在了隧道口。
林虎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反复念叨着那句话:“以后再想干掉她,可是难于上青天了……”
孙猴子把辐射炮都给扔了,背着芸茹,跋涉在寒风呼啸的山谷之间。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好像确实迷路了。
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他也没打算马上爬起来,他实在是太累了,想就此休息一会儿。
一道人影映在了他的后脖梗上,惊觉过来的孙猴子一跃而起:“什么人!?”
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寒带迷彩军装、长着中亚面孔的士兵,这个陌生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孙猴子,用不大标准的中国话说道:“我,‘巴铁’;你,中国人。‘巴铁’和中国,顶好!”
孙猴子长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巴基斯坦士兵。他知道,自从厄普西隆帝国的崛起、导致全球地缘格局大洗牌之后,中、巴两国的合作关系,在强大外部压力下变得日益紧密,两国在巴基斯坦境内联合建立了科研基地,科研部队在那里也派有大量驻军,并协助巴基斯坦军队防卫着几处重要的港口和水坝。
“我,孙猴子,顶好。带我们去科研基地,谢谢。”孙猴子断断续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