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一百一十四）|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大瘟疫时代，肉类成为奢侈品。王巧合成立无中生肉有限公司，挑战商业帝国A集团。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A大陆的核心养殖农场忽然爆发了疫情！紧接着，全球各地忽然出现了一种神秘生物“围城者”，各国开始封城……南溺水在被科学道德委员会扣押后，经解铃人的帮助出逃……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肉与骨的先知

一百一十四 人和食物的胃口是平等的

全文约5900字，预计阅读时间13分钟

一

北浮游不是一个科学家，甚至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他走的夜路太多了，信仰上更偏向神秘主义。

随着崔九去三太子的秘密培养实验室，北浮游能明显感觉到一种常识之外的气息在不断弥漫与增强。

北浮游跟着崔九来到地下密室，看着那几个洋溢着红色光滑的培养槽中的绞结在一起的众多红色肌肉纤维，他仿佛明白了三太子的这个暗号到底是在说什么。

“你们竟然藏着这样……超现实主义的东西，也难怪你们会被黑市盯上啊。”北浮游忍不住感慨。

崔九耸耸肩，“王总是个守信用的人啊，养着这个东西，很花钱的，又不能出售……在财务报表上好像也是很努力才做到账面打平的。”

“这个三太子，我们也需要取得一些样本……我们可能需要调动专业的人员来取样。”北浮游权衡一下，反正他自己是不想伸手碰触这个存在的了碎片。

崔九点点头，“反正王总说，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靠你来周旋了。等你订好了来取样的人，我再带你过来。”

北浮游和崔九离开了秘密实验室，返回总部。

对于负责情报工作的北浮游来说，还有好多幕后工作需要做。最近，黑市上也有了关于“围城者”的样品已经出现了的传言，北浮游也安排了人手去打探。

虽然，说起来可能有点夸张，但是，从人类决定开始制造人造肉的那一刻开始。

人类就已经踏足了修改自然界食物链的领域之中了……人类能制造机器的时候，人类超越了大多数动物，成为了比动物更高级的物种。如果，一部分人类进一步掌握了制造“生命”的技术，人类的社会结构也会随着产生进一步的变化，甚至新分类……还记得吗？上一个用三条鱼和两张饼喂饱了很多人的那个人，就成了神明。

人与人生来不平等的时代，越来越真实了。

平等？

是一个经常被人拿来当旗帜的台词，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然而，马克思说，多劳多得。

在大瘟疫后时代，动物似乎以一种罢工的姿态，在配合各种病毒和瘟疫一起发难，拒绝成为人类的主要肉类蛋白质来源。

那一年，又有人开始说，人和食物是平等的，我们要善待动物。可惜，病毒不读鸡汤，也不喜欢和解，他们还是我行我杀，接着肆意妄为，让人类“无肉可吃”。

围城者和人类，仿佛是一个新的食物链纪元开始时的两个竞争物种，到底是人类能压制围城者，完全控制整个地球食物链的生物能量循环，还是围城者凌驾于整个地球的食物链之上，把地球变成一个大肉球……这几年之内，就会见分晓了。

“我原来出来混，不就是为了赚点钱吗？是不是钱赚多了，位置就也到了各种和人类命运的十字路口有关的职位了？”北浮游忍不住自嘲。

返回吹牛美味总部的时候，办公室秘书告诉他，星宿海也在公司，北浮游觉得也该和星宿海沟通一下近况了，就去星宿海的办公室找他。

“你来了？这几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影，我也正有事要和你说。”

“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我先说吧，我最近要调用大笔资金……咱们被黑市盯上了。”北浮游有点歉意。

“没关系，公司账面上的钱，你随意安排吧。我是在动用我自己的资金买中小型海岛，你也赶快动手吧，现在海岛的价格飞涨……有钱人还是在担心围城者会失控，都想着去无人岛上当天子……”星宿海说出了有钱人们最近的动向，准确来说是新贵们的动向，更老牌的贵族，早就在一些无人区，地图上不标注的区域建立好了家族避难地。

北浮游当然知道这些事，但是，他不想逃离人类社会，哪怕是荒废的废土世界也好，有人的地方才有生意，交易，情报……跑到一个小岛上当小世界的王，有什么意思？北浮游本质上还是个玩家。

“你要买岛，我有关系帮你，另外建议你不要买东南亚地区的岛屿，彼此距离太近了，如果真的变成岛国林立的时代，你发生海洋战争的。我推荐你买南美洲附近的岛屿，那里更安全，如果现代文明跨了，没有卫星导航和远洋轮船，从南美洲出发都到不了那里。”

“你果然还是要留在赌桌上玩牌啊？”星宿海看着北浮游，合作多久的老伙伴了，似乎，也到了该分离的时候了。“那个叫围城者的东西，根本就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啊……如果真的爆发，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类是挡不住的，比僵尸麻烦多了。”

北浮游忽然想到一个梗，“说穿了，这也算是你们人造肉行业的内部竞争吧，围城者不就是不需要培养槽的野生人造肉嘛……如果我们生产的人造肉细胞，能反向吞噬围城者的细胞，也许……人类就又能安全十几年了。算了，你安排跑路吧，走之前，把公司的行政管理权限交给王巧合。”

“不用交给你吗？你那么信任他？”星宿海对北浮游的安排有点出乎意料。

“只能信任了，我身上的事情太多，如果我来直接掌握公司的行政权，万一我出事了，公司就瘫痪了……”

两个中年男人走近了，用了握了握手，北浮游又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时代，大家一次分别奔赴异地后，仿佛今生就不一定能再见了。

和星宿海告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北浮游开始和各支线的人开始交流情报。首先是关于南方姑娘的追查情况，以及关于围城者样品的信息树梳理。

南方姑娘的下落，已经查到了，隐居在一个小县城的果园，似乎真的是她的老家，本乡本土的人对她的回归，并没有什么异样感。

围城者的样本的信息可信度也在增加，不过，不是解铃人体系的人拿到的，解铃人的多小队并行模式，终究应对不了这种高难度的工作。是系铃人系统的大团队完成了这个任务……而系铃人的组织过于严密，情报系统就比解铃人的系统容易追溯，似乎是某个黑市集团拿到了，目的就是用于出售，但是，因为如果样品失控，很可能引发都市生态危机，所以，样品保存地还是野外地区，有十几个可能的地点。消息灵通人士已经开始向这个组织订货了，但是，现在的两难问题在于，那些想这个组织订货的人，到底有什么打算，谁也不好确定？

生物产品的生意，贬值很快，一旦样品流入其他人手中，开始繁衍副本，独家性和稀缺性很快就会消失，所以，最初出货的情况，一定是至少对十几家高出价用户一起出货。

北浮游认真考虑了几分钟，决定向这个组织订货，有了围城者的样品，再把南溺水救出来，也许，设计针对围城者的病毒计划就能顺利推动了。

二

孙白糖顶着他的衣柜脑袋，跟着五斗橱接着在市场里面闲逛，虽然，五斗橱没有具体向他解释过什么，但是，慢慢地，孙白糖也大致明白了这里的交易流程。

这里，所谓的货源真是应有尽有，而隐秘性也极其高，双方在这里沟通的，都是各种在现实世界的接头交易和付款方式，有的卖家坚持要用现金结算。可以说，买卖双方几乎能完全隐藏自己在真实世界的身份，在网络已经普及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这种近乎原始风格的黑市匿名交易，反而是久违了。

正在采购问讯的时候，忽然，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过来，低声和五斗橱脑袋打招呼，“这位老板，有市场认定的新交易要开始了，只有八位数交易资格的买家可以参加的黑房间交易，你要参加吗？”

五斗橱脑袋认真看了看对方，低声回答“是什么商品，起价这么高？”

穿着制服的人说，“从系铃人情报系统得到的消息，某个组织得到了围城者的样本，可信性超过百分之七十，这几乎就是系铃人给背书的生意。”

五斗橱脑袋真的兴奋了，他头上的几个抽屉都按不住了，开始弹出又合上，“我参加！”

孙白糖在边上听到这个消息，也吓了一跳，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围城者，还是被人抓到了标本！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人类虽然垃圾……但是垃圾之中还是有少量英雄存在的，他们在最糟糕的时候，会拯救他们并不喜欢的这个世界。

五斗橱脑袋对穿制服的人说，“我要参加，请给我房间的号码牌。”

穿制服的人递给他一个号码牌，就转身离开，可能是去联系其他潜在买家了。五斗橱脑袋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号码牌，然后，转身对孙白糖说，“只能带你参观到这里了，接下来的机密过于大了，你不知道细节反而更安全些。”他伸手，好像敲门一样敲了敲孙白糖的衣柜脑袋。

孙白糖觉得自己的衣柜脑袋的门好像打开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然后，孙白糖就醒过来了。

他发觉自己就躺在一台梦境体验仪里面。

方大卷坐在梦境体验仪边上的一把椅子里面，看到孙白糖醒过来了，就问，“怎么样？了解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有希望了！一切都有希望了！有人拿到围城者的标本样本了！”孙白糖兴奋地坐了起来。“告辞！我要去找王巧合商量接下来的对策，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方大卷起身，拉孙白糖起来，送孙白糖出店，边走边叮嘱他们，“你们要先想办法摆脱自己是黑市目标这件事，不过，如果是有围城者标本的买卖，你们申请单项买家，凭你们的财力，应该是也能参与的。对了，你手机刚才响了，你看看有什么消息吧。”

孙白糖走出方大卷的店，打开手机，看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我在不归乡。”孙白糖看着这条消息，觉得有点没头没脑的。他也没多想，就打电话给王巧合，说了一下自己刚刚经历的这些情况。

王巧合接到了孙白糖的电话，也很高兴，除了确定的情报，他发觉，还有孙白醋和方大卷这条意想不到的情报和力量，是站在无中生肉这一边的，还是觉得有很大助力的。

最后，孙白糖顺便提起了那条短信，“对了，你是在不归乡混过的，我收到了一条不认识的人发来的短信，说我在不归乡。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王巧合沉默了几秒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啊，你给我个定位，我去接你。”

孙白糖给了王巧合定位，等了十几分钟，王巧合开着车就到了，车进三也在车里。

“上车吧，我们去接南溺水。”王巧合放下车窗，对孙白糖说。

“啊？”孙白糖没反应过来。

“看样子，是南溺水从科学道德委员会溜出来了，她可能是怕咱们公司还在被监控。能想到跑去不归乡，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南工的脑回路也是奇特。”车进三给孙白糖解释。

孙白糖倒是很庆幸，他觉得对于眼前这个复杂局面，大家都在随波逐流，外界发生了什么，就跟着看戏。

也许，南溺水才是那个可以作出最终决断，为大家制定一个行动总方向。

毕竟，总是时事逼出英雄……

三

南溺水乘着出租车到达不归乡的区域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分钱的现金，也没有可以在线支付的终端。不过，南溺水毫不慌乱，她留意着车窗外的街景，看着那些路边无所事事的年轻人。

终于，她看到了几个聚在一起的年轻人，于是和出租车司机师傅轻声说，“师傅停车。”

出租车停了下来，南溺水指着那几个年轻人，对师傅说，“那里面好像有我弟弟的朋友，你停车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情况，再决定，咱们是接着往里走，还是就停在这儿了。”

师傅点点头，“好的啊，祝你顺利。”

南溺水扫了一眼计价器上的车费，现在是179元，据说，这个数字已经足够这里的大神们生存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南溺水下车，走到那几个年轻人面前，她的打扮风格一看就和这里格格不入，几个年轻人也有点紧张地看着她。南溺水低声问，“你们认识王巧合吗？我是她的朋友。”

一个年轻人反应最快，“你是说王总啊？我们都吃过他送的面。”

南溺水一笑，“那我们就也是朋友了，先给我凑出200块钱，交出租车钱，然后带我躲一躲，等王总来了，他百倍还你们。”

如果是在平安京城区，一个陌生人来说是你朋友的朋友，让你先拿出你一个礼拜是生活费给他，大多数人都是不会相信的。

但是，不归乡是江湖，不是城市，这些漂泊的年轻人虽然特别穷，反而还相信江湖义气。

那个带头的年轻人就和身边的人问，“我这里还有50，你们手上有多少？”四个年轻人凑出了一百二十一块，几个年轻人又望向四周，两个人分别跑开去找附近的其他年轻人借钱，几分钟后，他们凑够了二百块零钱，最大面额是二十的，交给了南溺水。

南溺水理了理这些钱，走回出租车边上，交给司机，“师父，给您车钱，就到这里就行了。”

师父点点头，挂表，开车离开了这里。

接着，几个年轻人带着南溺水往楼区里面走，南溺水第一次来这里，有点好奇的四处打量，她发觉路人之中也有人在打量自己。

终于，南溺水被他们带到了一座塔楼里的一个房间，带头的年轻人和房间的主人交代，“这是王总的朋友，有事来避一避，你和王总最熟，你来安排吧。”

房间的主人点点头，“放心吧。”然后，那几个小青年就离开了，一句也没提钱的事情。

然后，房间的主人问南溺水说，“怎么称呼你？你要隐藏到什么程度？我现在再托朋友帮你找地方躲，这样转个几次，就没有人能找到你了。”

南溺水觉得这些逃离社会的年轻人真有意思啊，比社会上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家伙强多了。

“也不用那么麻烦，你是能直接联系王巧合吗？我还是想要隐秘一点通知他我在这里。但是又怕电话被监听。”南溺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我们就人肉传递消息好了，你说个口信，我们出个兄弟跑一趟，看看找个机会，直接传话给他。”房间的主人也挺机灵。

南溺水想了想，忽然想到了办法，“不用那么麻烦，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发条消息过去，就写，我在不归乡。这个转话的人如果够机灵，肯定会去问王巧合，王巧合的狡猾程度，也足以猜到可能是我在这里。”

正如南溺水所预料，半个多小时后，王巧合已经赶到了不归乡，不过，王巧合自己也不知道南溺水到底在不归乡的哪里，因为王巧合在不归乡的朋友太多了。王巧合也知道不需要问，他到了不归乡的消息肯定很快会传开。

王巧合在蒸鱼所在的小区，就在小区院子里面和大家打招呼，然后宣布，“兄弟们，我最近忙着工作的事儿，你们也知道，围城者出现之后，肉类市场的起起伏伏，我估计你们这里的物价也受影响，所以，大家等等啊，我又给大家定了两车方便面，见者有份。”

消息很快传到了南溺水所在的这个房间，房间主人笑着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领面，顺便告诉他，你在我这里，他很快就过来。”

南溺水点点头，在房间的飘窗前，推开堆着的杂物，挤出一点地方坐下来，看着飘窗外，小区里面越来越多的人在大院里面聚集。很快两辆货车开了进来，开始分发整箱整箱的方便面，人群里不断有人大声笑了起来。

傻X男孩子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啊～

又过了十几分钟，王巧合等人到了这里，孙白糖看着南溺水的打扮，叹了口气，说，“你受苦了。”

“受苦算不上，就是烦死了，太耽误工作了，公司那边情况怎么样？”南溺水询问。

“我们的某些隐藏产品被黑市盯上了，北浮游在想办法，我打算喊南方姑娘回来当白手套，把这些产品卖出去。”王巧合说。

孙白糖补充道，“对了，黑市里有消息传出来，有人搞到围城者的样本了，但是卖的很贵。”

车进三说，“金木鱼没事吧？我说科学道德委员会怎么没叫我去，要是叫我去，还调查我，我砸了他们的总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换着看法和情报。

最后，南溺水说，“接下来，这样安排，我需要一个隐秘的，不在科学道德委员会已知范围内的生物实验室。让北浮游买一份围城者的样品回来，我要开始研发病毒……主要针对围城者，也可能会导致对整个人造肉行业的非组织体细胞都有杀伤力……你们意下如何？”

南溺水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可能会摧毁自己努力多年的这个行业，她觉得应该让王巧合这种为钱入行的人，孙白糖这种理想主义者，和车进三这种实用主义者，都来一起选择。

也就是说，你们是要选择一个有便宜的人造肉，但是也有围城者的世界。

还是要选择一个，没有超越自然界常态“人造生命”的旧世界？

你们会怎么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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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怪化猫》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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