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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霍尔特】Le Diable de Dartmoor (6)

2023-04-07 03:25 作者:鳩月海  | 我要投稿

本段末尾泄底

巴斯勒去哪儿了

  第二天早上,当乔治·克劳福特送上早餐的时候,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眼睛顿时一亮。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作为感谢。图威斯特博士则毫不犹豫地,开始进攻金黄色的吐司面包。

  旅店的主人宣布说:“昨天晚上的雾实在太可怕了。我老婆昨天晚上做了噩梦,我怀疑就是因为浓雾。她昨天晚上起来了好几次,还曾经往窗户外面看,她说曾经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影,正在街上闲逛……”

  “什么……一个红色的人影?”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不安地询问道。

  “应该是一个人穿着红色的斗篷,戴着风帽——我的老婆是这么说的。”乔治·克劳福特点头说道,“你们说说看,会有谁半夜里,在外面的浓雾中散步?要我说,她因为做了噩梦而昏头昏脑,走到窗户跟前的时候,还没有清醒呢。”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和蔼地点头说,“克劳福特先生,您不和我们一起喝杯茶吗?”

  “我很愿意,不过还是等一会儿吧。”乔治·克劳福特摇了摇头,“我还有两、三件事情要干。”

  旅店的主人转身离开了,一直阴沉着脸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向他的朋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询问,是否从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的笔记中,找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有很多发现,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的确有很多发现。”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头笑着回答,“我们现在知道,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做事,一向细心而准确,他的笔记就是很好的证明。他对于三桩案件的描述,简直就是信息宝库。”

  “您具体发现了什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激动地问道。

  “坦率地说,我还没有得出具体的结论。现在只是一种整体印象,一种可以用来审视案情的新视角。”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谨慎地摇了摇头回答,“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的笔记描述了,那段时期的日常生活,都是琐碎的小事,但是,这种不断反复的细微笔触,生动地展现了这个村子里,村民的生活方式。您要知道,每一个细微的笔触,都有它的意义,甚至会改变整个画布的底色。”

  “我的理解就是,您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阿彻巴尔德,我倒是有一个发现:您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就气不顺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着冲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了点头,“您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我刚才作出的,比较一桩谋杀和一幅大师的作品,它们有相通之处,这对您有好处……”

  “我的朋友,您还是把这些道理,留给您的研讨会和回忆录吧。”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连连摇头苦笑着,“我只要求事实,不折不扣的事实。”

  “可是,我没有找到具体的东西!……我再说一遍,这一晚上,我只得到了一种新的印象。”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摇头晃脑地说,“我应该已经掌握了,解开谜团的所有要素——这我很肯定,但是……我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来仔细研究!……”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敲了敲额头,“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您明白吗?……当然了,我也有一些小小的想法,比如说,您设想过的长竿……”

  “什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难道您仍然认为,尼盖勒·芒松是被人用长竿推下去的?!……”

  “我总是需要您点子的启发,这不可或缺——我不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只是想用一个例子证明,您的点子很有建设性,能够解释一些事情……”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头笑着回答,“可是,您只关心具体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面说着,悠然地端着茶杯,跷着小手指头,慢慢地品味着,似乎不喝干最后一滴,博士就誓不罢休。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有很多次,都想要突然扑上去,用力地摇醒他的朋友;这一次他付出了特别大的努力,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不过,我很愿意和您分享一些我的心得。”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终于放下了茶杯,“有几个事实,还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比如说,在失踪前的那个晚上,三个女孩子都是在这家旅店里干活。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究竟是谁在‘诱惑’年轻的女孩子们——我们对此,基本上确信无疑;但是,我认为光凭这一点,并不能解释三个女孩儿,都和旅店有联系这个现象。肯定还有其他的因素。”图威斯特博士举起了左手,冲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摇了摇,“不,请不要现在逼问我,我还不知道。”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也把茶杯放了下来。他的脸上是一个过于坦诚的微笑——明显并不是出于真心的。

  “我亲爱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即使是最狡猾的狐狸——包括童话故事里的狐狸——看起来也比不上您的阴险和奸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苦笑着摇头说,“您总是用一种超然的态度,来叙述诡异的事情,这样就总是能够,激起听众的好奇心。经过长期的实践,您的技巧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这种超然的态度和淳厚的假象,最终会出卖了您。您喜欢这种小把戏,而且乐在其中;但是,我可没有义务受骗上当……”

  “噢,阿彻巴尔德,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别执著于被迫害狂躁症!……”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嚷嚷起来,“千万不要这样……”

  “但是,我们耽误的每一秒钟,都会延误抓捕罪犯的时间,您同意这个说法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皱着眉头问道,“好了,请你别再浪费时间了。首要的事情是,简要回顾一下案情,至少是和嫌疑人相关的部分。”

  “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我愿意洗耳恭听。”

  “我们差不多确定了谋杀的动机,但是,也不能够完全排除其他可能性——比如说一时的冲动,或者出于其他荒淫无耻的动机。”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认真地开了口,“我打算把犯罪嫌疑人,分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组别。第一组包括死者的妻子、情人、情人的演出经纪人,也可能还藏有,没有露面的嫌疑人——比如死者的一个亲友,至今都隐藏得很好。这一组人,我刚才说过了,他们的动机可能是经济利益、仇怨、嫉妒、报复,以及诸如此类的理由。”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说到这里,望了一眼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图威斯特博士并无异议,示意赫斯特警官继续说下去。

  “在他们当中,我认为海伦·芒松夫人的嫌疑最大,她的动机比其他人,都要明确得多。不过,另外两个人的体力和心智,都强过娇弱的芒松夫人,其实更适合作为谋杀犯,可惜他们的动机不足。”

  “非常公正的判断,阿彻巴尔德。年轻的女演员虽然妩媚动人,但是毫不缺乏胆识。她的朋友也是一样。”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拍了拍手,点头赞叹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句,“而且,弗兰克·霍洛维先生的性格,冷静而谨慎,根据我的经验,这种人通常是最佳的杀人凶手。”

  “我完全赞同您的说法。”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头笑道,“现在说说第二组嫌疑人。唉,这一组可是人数众多!……实在太不幸了,因为我们要找的凶手,多半就在这一组人里面……也就是全体村民当中。这一组人的动机很明确:凶手发现了尼盖勒·芒松的真面目,知道他就是诱骗、并且谋杀了三个女孩子的恶棍,于是决定报复。很好……但是,凶手到底是谁?我们已经作出过假定:凶手在星期六的晚上,必然出现在旅店里。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边笑着问道,一边忙着往吐司面包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桔子果酱。

  “……为什么凶手不可能,是和尼盖勒·芒松坐在一起的某个人呢?”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推断道,“要观察尼盖勒看照片时的神色,当然是同桌的人最为方便!……”

  “很有道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得意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补充一点:认出尼盖勒之后,年轻的牧羊人戴维德·里恩德就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男演员——根据他自己的证词。对了,我还要说明一点:戴维德所叙述的,可能都是实话,不折不扣的大实话……但是,他可以忽略重要的一点——他自己就是凶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戴维德·里恩德可就实在太厉害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抗议说,“一个凶手,居然主动呈上他的作案动机!……”

  “这是一种相当隐蔽的诡计……”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着说。

  “不对,我认为他没有这么精明,想不出这么曲折的点子。当然了,您也许是对的,世事难料。办案的经验告诉我们,真正的罪犯,往往和我们的猜测正还相反。”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摇头嘟囔着,很烦闷地叹息了一声,“我们再说一说别的吧。从谁开始呢?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托马斯·格兰特医生,还是巴斯勒·霍肯斯?说起巴斯勒·霍肯斯这个家伙来,我觉得他昨天晚上,偷偷溜走的态度很可疑……”

  在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进行分析的时候,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已经豪爽地,吞下了两片吐司面包。他沉吟着,抹了抹胡须,最后开口说道:“巴斯勒·霍肯斯先生确实有些古怪。我觉得他像某个人,但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您是不是曾经,在正义杀手的名单上,看到过他的名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笑着问道。

  “噢,可能是我搞错了。不管怎么说,他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淳朴和幼稚。”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目光闪烁,摇头叹息着说,“我更愿意换一个方法,来评判巴斯勒·霍肯斯,要知道嗜好喝酒,并不是头脑简单的人的专利,而是天才的秉性之一。我敢打赌,这个人的身世另有隐情。”

  “那么,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呢?”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问道。

  “这个人走路都怕踩死蚂蚁,就是一个大好人。但是,我们现在是在找一个正义的复仇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摇头嘟囔着说,“格兰特医生的无罪证明,看起来无懈可击——和其他人一样,所以还是没有用。”

  “还剩下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笑着说。

  “对于托马斯·格兰特医生的评论,同样适用于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沉吟着说,“他是一个非常公正的人,也许在必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旅店的老板,正朝他们走了过来。他在两名侦探的身边坐下,先说了说天气、村子、他的旅店,最后才说到让他和妻子,都深受打击的悲剧。

  “……我们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我们都不敢抱什么希望。我们的小艾妮……她当时只有十六岁。可怜的孩子……我永远无法忘记她的小脸蛋儿。”乔治·克劳福特伤心地叹息着,“当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第一次,把艾妮领来的时候,她就是一只惊魂未定的、可怜的小松鼠。但是慢慢地,她和我们熟了。确实,她的性格有一点儿孤僻,有时候不好相处……”

  乔治·克劳福特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怆的感情,这个宽肩膀的男人非常动情。伴随着他对于凄惨往事的回忆,克劳福特的眼睛也蒙上了泪水。

  “我们理解您的感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颇为同情地说,“我知道,这会让您很痛苦,但是,我们必须要求您,回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艾妮·克鲁克的情况,也就是她在这里帮工的那天晚上……您还记得吗?”

  “我怎么能不记得……”乔治·克劳福特激动地大声说,“艾妮已经出落成了,一个苗条而俊俏的姑娘了,长有一头栗色的长头发……”

  “是这样的,好像有人看上了她……”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嘟囔着。

  “噢,没错!……”旅店的老板郑重地点了点头,“在艾妮失踪的几天前,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的情绪特别好,一清早起来就哼着小调。错不了,这种表现证明,她有了一个男朋友……但是,我们一直不知道,小艾妮的男朋友是谁。”

  “对了,在艾妮·克鲁克小姐失踪的那天晚上,您是否见到过尼盖勒·芒松——也就是斯泰瑞尔斯庄园的新主人,刚刚死去的那个男演员?”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张大两眼问道。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乔治·克劳福特沉吟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不,没有,我不记得。等一等,我可以叫我的妻子过来,艾丽斯的记忆力,可要比我好得多了。”

  过了一回儿,艾丽斯·克劳福特太太替代了丈夫乔治的位置,坐到了两位侦探的身边。克劳福特太太身材圆润,面相和蔼,脸上布满了岁月和操劳的痕迹。

  “啊,我知道你们说的那个人!……”艾丽斯·克劳福特太太毫不迟疑地点头说,“他上个星期六来过,和一个朋友;他和医生、斯特维尔先生以及巴斯勒坐在了一起。问题是,在出事的那个晚上,我实在太忙了,几乎没有时间,到大厅里来转悠一圈儿……不行,我没有办法作出明确的答复……”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又询问克劳福特太太,她是否还记得,另外两个女孩儿失踪的晚上,旅店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还有一点儿印象,因为我们后来讨论过。不过,那也是陈年往事了。”艾丽斯·克劳福特太太遗憾地点了点头,“小肯特失踪的那一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那天晚上,我的身体不舒服,根本没有走进大厅。不过,另一次,艾莉莎·郭德失踪的那天晚上,我还有印象……她是第一个受害者……在那个时期,每个星期六晚上,都会有很多顾客……那时的生意,可比现在要好,经常有很多客人,在我们这里留宿。这无疑增加了工作量,我们还有好几匹马……还有,我想起……”她突然抬起茫然失神的眼睛,看着两位侦探。

  “哦,您怎么了,夫人?”

  “那个尼盖勒·芒松……我隐约记得,他那天晚上也在场……”艾丽斯·克劳福特太太忽然说道,“至少有一个人的脸形,应该和尼盖勒一样。”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尼盖勒·芒松那天晚上,的确出现在了这里,因为,另一个证人也认出了他。”

  “那么,就是他。我应该没有记错,他和一个朋友一起来的。他们当时还都很年轻,刚刚成年。我记得他们,因为姑娘们为了他们,在厨房里吵了起来。”艾丽斯·克劳福特太太重重地点头说道,“当时,艾莉莎·郭德还扇了艾妮·克鲁克一个耳光。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回答说:‘在艾妮的年纪,她还不应该围着男孩子乱转。’艾莉莎比艾妮大三、四岁。既然说到了‘男孩子’,我就特意瞅了一眼。我记得很清楚,他们不停地嘻嘻哈哈。不过,您也知道,我们没有时间,关注每件事情,再说年轻人寻开心也很正常。一个旅店毕竟要有一个旅店的环境,我们的服务员,必须和蔼可亲。不过,艾莉莎·郭德的回答还是让我感到有点儿好奇。因为我觉得和两个年轻人打情骂俏的是艾莉莎,而不是艾妮·克鲁克。所以,我就特意留心起了那两个人,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记得他的脸。不过真好笑,直到您提醒我,我才回想起这个人来……”

  艾丽斯·克劳福特太太的瞳孔,略微扩大了一点儿,她低声补充说。

  “那么,你们认为是尼盖勒·芒松……”

  “……勾引并且谋杀了她们。”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替艾丽斯·克劳福特太太说完了,接着点头回答,“是的,这很显然是他。不过,好像有一个人自作主张,替天行道了——我们认为尼盖勒·芒松并不是,意外地从窗户掉了下来。我们现在正在寻找一个,对尼盖勒·芒松恨之入骨、欲将芒松置之于死地而后快的人……”

荒原上的浓雾

  就在差不多相同的时间里,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穿上了他的便服。

  窗户外面是雾气弥漫的乡村景观,但是,这丝毫不能驱散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脸上的愁容。他穿过了门厅,打算去厨房,因为他已经闻到了诱人的早饭的香气。

  当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路过门口的时候,他发现门下面有一封信。斯特维尔教授擦了擦眼睛,侧头看了一眼座钟,座钟上的时间证明,那封信不可能是邮递员送来的。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捡起了信。信封正面用大写字母,写着他的名字,但是没有邮戳。信没有封口,只是把翻折的部分,塞进了信封里。斯特维尔教授打开了信封,拿出一张纸,迅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几行字迹。

  过了一会儿,他坐到了早餐跟前。

  “你可真够磨蹭的!……”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的夫人佛罗伦斯抱怨了起来,“我听到你离开了房间,在走廊里走动……”

  “没事的……”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随口敷衍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必须在开学前办好。”

  佛罗伦斯·斯特维尔太太给丈夫倒了茶。

  “你好像心事重重……不会是为了巴斯勒吧?”佛罗伦斯·斯特维尔夫人皱着眉头问道,“你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跟我提起了巴斯勒……”

  “不,不是因为他……”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随便地摇了摇头,“不过,昨天巴斯勒的表现,确实让我很疑惑。他自己溜走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那么匆匆地消失不见了。真的,他的做法让我很吃惊……”

  “也许你们暗示他太贪杯了,惹恼了他——尽管这是实情。”佛罗伦斯·斯特维尔夫人轻松地笑着说。

  “不,我不记得说过这种话,而且,他从来不往这方面想。”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连连摇头沉吟着,“不对,肯定另有原因。”

  “对了,我又想起了你说的,关于谋杀的事情,警官和他的朋友,又有了新的说法?”

  “是的,就像我解释过的,只不过是一种想法。”

  “也许是这种想法,让巴斯勒·霍肯斯心神不宁?”佛罗伦斯·斯特维尔夫人笑着说。

  “不会的。”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摇了摇头,“我们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巴斯勒·霍肯斯先生当时还没有到。”

  佛罗伦斯·斯特维尔夫人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你有什么想法,亲爱的?”

  “你是说,演员谋杀了三个女孩子的说法?”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抬头看着夫人问。

  “不是,我是说把他送上西天的人……你认为会是谁?”

  “这我可说不上来……”

  接近中午时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站在了那个窗户边——就是尼盖勒·芒松坠落的窗户,目送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和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顺着中央的小路离开了庄园,一直看着他们走出栅栏门。他们刚才在庄园里,逗留了半个小时,向几个人介绍了案情的最新进展;当然,他们也没有忘了询问相关的问题。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倏地转过身去。海伦·芒松仍然坐在扶手椅里,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考虑到刚才侦探们提出的问题,海伦的态度算是相当镇定了。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暗中寻思着:海伦·芒松已经习惯了,做寡妇的生活了吗?见异思迁的丈夫的死亡,对她还有什么意义?

  弗兰克·霍洛维就坐在海伦的身边,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女演员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在床上躺了下来。五分钟之后,她看到演出经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就不能先敲一敲房门吗?”纳塔丽莎·马尔维娅下意识地、倦怠地说。

  弗兰克·霍洛维坐在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的床上,就在她的旁边。他点燃了一支雪茄,朝着她的方向,“噗”地吐出了一大团烟雾。纳塔丽莎恼怒地驱赶着烟雾。

  “我亲爱的,尼盖勒利用他的魅力,胡乱勾引女孩子,这很有可能,对吗?”演出经纪人说,“不过,芒松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恶魔,他利用他的魅力,到处迷惑受害者……这我很难相信。”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起身坐到了床的另一端,和弗兰克·霍洛维保持着一些距离。她把挡住了半边脸颊的,一缕金发撩了起来。

  “在我看来,你没有资格在这个问题上评判别人。”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愤愤地说。

  “我的小姑娘,你说得不错。不过,这并不是问题所在;我们现在应该关心,他的‘恶魔’本性。”弗兰克·霍洛维语调严肃地说,“刚才那位警官的问题,已经相当明确了,不过,这还没完。他们很快就会进行,对我们单独的盘问,不光是你,还有海伦。他们会问这样的问题:在他的柔情当中,是否隐藏着某些暴力倾向?”

  “闭嘴,够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激动地尖叫一声。

  “逃避问题可不是个办法……”弗兰克·霍洛维嘟囔着。

  “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激动万分地大声说道,“既然他们已经,如此肯定了案件,为什么还要问那么多问题!”

  “我倒是知道一个,让他们如此急迫的原因。”演出经纪人一边说着,―边站了起来,“我们赶紧回伦敦去!……”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做了一个气恼的手势。

  “我们越早离开越好。”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尖声怒吼起来,“我简直受够了这所房子,这个荒蛮之地,更不要说那个白痴!……不管她要干什么,现在……”

  “我看出来了,你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想再演《隐身人》了……”弗兰克·霍洛维笑着说。

  “让那出戏见鬼去吧!别想让我继续演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愤愤地咒骂着。

  弗兰克·霍洛维走出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的房间。不过,在关上房门之前,他又转过身来,朝着他的庇护对象,默契地一笑。

  “等我们回去之后,我会准备一些真正好的剧本。全新的、惊人的作品,肯定能引起轰动!……”弗兰克·霍洛维得意地笑着说,“你等着瞧吧,纳塔丽莎,我们要一起走的路,以后还长着呢……”

  回到客厅之后,弗兰克·霍洛维走到了窗户跟前。他凝视了一会儿外面的天空,然后坐在了海伦·芒松对面的沙发上。

  “雾已经散了。”弗兰克·霍洛维又摆弄起了手上的徽章戒指,“很快就会阳光明媚。”

  海伦·芒松太太无力地抬起了头,看了看对面的弗兰克·霍洛维,然后浅浅地一笑——这大概是自从丈夫死后,海伦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霍洛维先生,我很敬佩您。”

  演出经纪人受到了小小的惊吓。

  “您的话简直让我不知所措,芒松夫人。”弗兰克·霍洛维受宠若惊地笑着说,“好像……”

  “我可以坦率地告诉您。我承认自己并不喜欢……”海伦·芒松太太犹豫了一下,“嗯,您这样的人。不过,我完全看错了您。”

  弗兰克·霍洛维微微一笑。

  “这有什么关系呢,海伦?我就算是一个嘻嘻哈哈、无动于衷的人。”

  海伦·芒松太太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红晕,她继续说道:“在尼盖勒死后,您把时间用在了马尔维娅小姐和我的身上。而且您很有分寸、做事也很谨慎,不仅照顾我们的紧张情绪,还从中周旋——这很不简单。实际上,我完全没有料到,您会有这样的表现。在这段痛苦的日子里,您的做法是对我莫大的帮助。”

  “我可以说是,为了让我自己,也过得舒心一点儿。”弗兰克·霍洛维笑着点了点头。

  “我不相信您是为了自己……”

  演出经纪人的脸上,再次绽露出了笑容。

  “很好,您刚才说过了,您完全看错了我。”海伦·芒松夫人回报了一个微笑,比刚才的笑容更清晰。

  “老天爷哟,我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元气——尽管刚才听到了可怕的东西。”海伦·芒松夫人笑着说,“我本来应该有正好相反的心情!……您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吗?真是难以置信……他大概曾经在这里,风流过一两次,这我相信,而且,我早就有这种猜测,但是,剩下的说法……”海伦·芒松夫人说话顿了顿,转头望着弗兰克·霍洛维问道,“您怎么看,霍洛维先生?您相信,尼盖勒会把三个无辜的生命,依次推下了悬崖?”

  “我觉得,您可能比我更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海伦。”弗兰克·霍洛维微笑着回答道,“不过,既然您询问我的意见,我可以告诉您:我从来没有觉察到,尼盖勒有丝毫的虐待狂倾向。”

  “我也是,真的。”海伦·芒松夫人点头回答道,“可是,我真的更有资格,对丈夫作出判断吗?在新婚之后的几个星期里,我们过着颇像样的夫妻生活,但是后来,尼盖勒就完全变了……”

  “海伦,这些回忆只会增加您的伤痛,何必呢?您现在必须向前看,关注未来。”

  海伦·芒松夫人好像没有,听到弗兰克·霍洛维的最后几句话。她抓起了扔在桌子上的银质打火机,漫不经心地按了几次。打着了火之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苗,用沮丧的声音说:“即便他真的是虐待狂,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被人推出窗户的……还有,推他的人到底是谁……”

  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从阁楼爬了下来,顺手关好了活板门。看到自己满身都是尘土,他很庆幸刚才换了一条旧裤子,然后才去翻箱倒柜,更可喜的是,他没有白费工夫。他可是费了不少的周折,翻遍了阁楼的各个角落,以及各个隐蔽的地方,最后发现那张教区庆典的照片,被夹在了一堆旧报纸里面。

  照片怎么会跑到报纸里去了?这显然是一个不解之谜。

  换好衣服之后,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凝神观察了一会儿旧照片。

  “噢,老天爷哟!……”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暗自感叹了起来,“只过了十年的工夫,人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照片上的佛罗伦斯,还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女人,他自己也显得比现在精力旺盛。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就站在距离艾莉莎·郭德不远的地方,那时候,格兰特医生的笑容,还不像现在这样忧伤而无欲无求。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又在照片上找到了小肯特,一个非常迷人的姑娘。乔治·克劳福特和他的妻子,都站在艾妮·克鲁克的身后,那时的艾妮还是一个腼腆的小女孩儿。

  戴维德·里恩德把胳膊,支在一个游艺项目的摊位上,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巴斯勒·霍肯斯倒是十分显眼,他穿了一件借来的西服,但是西服太小了,根本罩不住身高马大的霍肯斯先生。

  在看照片的过程中,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逐渐有了,一种难以界定的感觉,这种感觉,肯定是来自面前的照片,但是……他的直觉肯定在照片上,发现了什么,但是,他的大脑还拒绝进行明确地分析。一定是某种惊人的离奇之处,以至于他的思维无法接受。

  是的,在照片和现实之间,有某种反常的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候,房子的大门“吱嘎”一响。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急忙跳到了门厅的尽头,拉开了一个衣橱,从一件运动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找出了早晨在门口发现的信封。他把照片塞进了信封里,把信封放回上衣口袋里,又把衣橱的门关好了。

  等到教授的太太佛罗伦斯走进来的时候,她发现丈夫正在客厅里,专心地读着报纸。

  “老天爷哟,都快晚上六点了!……”佛罗伦斯·斯特维尔太太看了一眼座钟之后,不可思议地惊呼了起来,“有时候,时间真是过得飞快!……不过,我并不感到奇怪。每次去牧师的老婆那里,简直都是这样。说是喝茶……”

  “……能够让人口若悬河。”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冷笑着说,“我知道。我还要补充一点:是流言飞语滔滔不绝。”

  “得了吧,你自己就在说别人的坏话!……”佛罗伦斯·斯特维尔夫人不屑地说,“对了,巴斯勒来了吗?他答应我今天会修剪门口的树篱笆,可是,我刚才看到篱笆还是老样子。”

  “巴斯勒·霍肯斯?……”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低声重复着,好像刚打起精神,“不%没有,他竟然没有来。我都忘了这回事儿。可是,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古怪吗?”佛罗伦斯·斯特维尔夫人问道。

  “是很古怪……”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低声嘟囔了一句,“这还是他第一次食言7

  与此同时,托马斯·格兰特医生正在给戴维德·里恩德看病。牧羊人说他的手腕,疼得十分厉害。

  “初步诊断,你并没有什么大碍!……”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刚刚做完了检查,轻松地笑着说道,“只是简单的挫伤,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我会给你好好地包扎起来,不过,你近期要小心,避免用这只手。对了,你怎么弄伤的?”

  “我在一块大石头上绊了一下,摔倒的时候,用手撑着地……”牧羊人戴维德·里恩德苦笑着摇了摇头。

  托马斯·格兰特医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推你了吧?!……”他唬人地问。

  “不,不是……”戴维德·里恩德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肯定会告诉您的,医生。”牧羊人点了点头,一阵沉默之后,他又接口说道,“说起这个,您听说了警方的最新想法吗?”

  “多多少少听到了风声,不过,我并不是知情人士。”托马斯·格兰特医生点头笑着说。

  “他们昨天晚上跟我谈话,差不多是盘问。”

  托马斯·格兰特医生给牧羊人包扎的时候,戴维德·里恩德介绍了前一天晚上,牧羊人和警方的谈话内容。医生倾听的时候,心里一直若有所思,最后问道:“根据你的猜测,侦探们现在有什么想法?”

  “这我就不知道了。”戴维德·里恩德摇头笑着回答,“不过,我相信他们对我,叙述的事情很感兴趣。”

  “我明白了……”托马斯·格兰特医生这句话的语调很微妙。

  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又说道:“戴维德,你听到今天,村子里的传言了吗?克劳福特太太昨天晚上,看到有一个红色的人影,在街上闲逛……”

  年轻的牧羊人戴维德·里恩德的面容,蓦地痉挛了一下,他用毫无色彩的声音说:“嗯,我听说了。您不会认为是……”

  托马斯·格兰特医生站在病人的旁边,他点了好几次头,好像是仔细斟酌,即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刚才病人进来的时候,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已经打开了台灯。现在是日落时分,屋子里半明半暗的,灯光也只是照亮了格兰特医生的半边脸,但是,这却足以让人看到,那些表达疲惫和不抱幻想的皱纹。

  “请你仔细想一想,也许侦探们是对的,凶手可能就住在村子里。”托马斯·格兰特医生诡秘地开口说道,“其实在几年前,我们也曾经这么猜测过……不过,他们在一点上却想错了:他们要抓捕的对象,可能并不是他们经常面对的类型。”

  上了年纪的托马斯·格兰特医生,朝牧羊的戴维德·里恩德俯过身去,失神地看着他。

  “你明白吗?在三个女孩子遇难的那几年,我就感觉村子里,有一种邪恶的力量,就潜伏在斯塔普勒佛德村的某栋房子里。我当时的感觉很强烈、很切实,戴维德……”托马斯·格兰特医生神秘兮兮地说,“就像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那样强烈而确信无疑。在这几天里,我又有了同样的感觉——阴险、邪恶、变态、恶魔一样的狠毒……没错——狠毒,你明白吗?半夜里在我们的街道上,闲逛着的红色人影……你还不明白吗?那就表示邪恶的东西,现在又回来了!……”

  在韦斯顿上校的办公室里,座钟刚刚敲响了下午五点半。

  “今天是星期五。”塔维斯托克的警察局长说,“你们是星期三中午到的。只花了两天半的时间,进展很不错!……虽然我们还不知道,凶手的真正身份,至少已经了解了作案动机!……”韦斯顿上校满足地点了点头,“不过,说实话,我还是觉得很吃惊,尼盖勒·芒松是疯狂的杀人魔王?真是难以置信!……你们能够想象到,报纸上即将出现的、那耸人听闻的大标题吗?”

  “请您不要在近期,向报界透露什么消息,因为,现在只是一种假定和猜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只是一种假定?”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惊愕地重复着,“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赫斯特警官望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们不是已经确定了,尼盖勒·芒松被谋杀的原因……”

  “这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找到的最好的一种解释,但是,它仍然只是一种假定。”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谨慎地说道,“我们既不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也完全不了解,他的作案方法。”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惊讶,顿时转变成了不安。

  “我说图威斯特博士,您到底想怎么样……您好像突然转变成了悲观主义者。”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脸愁云,连连摇着头,“可是,我们刚才在这里,讨论了两个小时,您对于我们的理论毫无异议!……”

  “我亲爱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我并没有发表,任何反对的意见,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您对哪一点不满意?”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诧异地问。

  “首先,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所提出的假定,它的解答缺乏证据,至少有四分之三是猜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望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脸肃然地说,“其次,在这个案子当中,有一些东西值得深思熟虑——甚至是有悖于我们的理论:假如真的是尼盖勒·芒松谋杀了三个女孩子,他为什么要回到案发现场?更诡异的是,他在这里买了房子!……凶手这么做也太离谱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连连摇头说,“我反复地考虑这个问题,但是,我还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除非尼盖勒已经彻底地疯了。这分明是往自己的脖子上套绳索,想要和命运对着干。就算玩儿俄罗斯轮盘赌①也没有这么危险,那至少还有六分之一的机会!……”

  ①俄罗斯轮盘赌是一种自杀式的赌博游戏——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巢中,放入一颗或者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合上转轮。参与游戏的人轮流用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扳机,中弹或胆怯放弃者,均为输家,坚持到最后者就是赢家。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顿时哑口无言了。

  “好了,我觉得我们最好上路吧。”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又说,“天色已经晚了,而且,外面又起了浓雾。”

  “对,你们最好不要耽搁。”韦斯顿上校点头表示赞同,“过不了多久,荒原上就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隐身人

  韦斯顿警长的预言,果然分毫不差。约莫两个小时之后,当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把得宝牌轿车,以及那辆轿车上的乘客,安全地送到了目的地的时候,他满头大汗、几乎喘不过气来。

  赫斯特警官这一路,几乎是摸着黑开了回来,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但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也并不轻松。他被迫忍受着司机痛苦万状的表情,其实并不比任性、多变的天气,给司机带来的磨难少到哪儿去。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痛苦地试图看穿浓雾,他一边开着车子,一边不停地低声咒骂着,两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

  幸运的是,乔治·克劳福特给他们留下了菜,而且还是热的。两位调查者在饱餐了一顿之后,就起身到大厅里,去喝了点儿餐后酒。不过,他们没有遇到熟人,所以,也就没有在大厅里久留。二十一点三十分,他们回到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房间里,以便继续安静地讨论起来,那令人烦恼的案情。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坐在了这个房间里,那把唯一的椅子上;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则在一旁转悠着,折磨着已经老旧得不堪踩踏的地毯。图威斯特博士不断地,在房门和窗户之间来回地走着,他陷入了深思熟虑当中,甚至忘记了吸烟斗——尽管烟斗就攥在他的左手里。他的右手在不停地抛动着——把一把他非常喜爱的、用来刮烟垢的小刀,向天上扔来丢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开始焦躁不安了起来……

  “畜生,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图威斯特博士,你他奶奶的别再转悠了!……我都要头晕了!……”

  “我并不是在转圈子。”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着回答。

  “求您了……别他妈的再抠字眼儿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厌恶地嘟囔着。

  “我正在思考……”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严肃地说。

  “那么,您他妈的正在思考什么?我真是搞不明白!……”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不耐烦地抱怨着说,“这三个小时,您都在转……抱歉,您都在思考,而且您片语不发。我真不明白,您干嘛叫我到您的房间里来,还说要一起讨论案情!……”

  “您又不是不知道,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在关键的时刻,您的出现,特别有益于让我集中精力。”阿兰德·图威斯他博士冷笑着,尽情调戏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而且,我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关键的时刻。”

  “好吧,好吧。”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没好气地妥协了,不过,他暗中还是有点儿得意,“现在,如果您能够赏脸,向我透露一点儿您的思考成果,我就不会发牢骚了……”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继续在房门,和窗户之间走来走去,步伐就像节拍器一样均匀,他的右手仍然在拋动着刮烟垢的小刀。

  “您想让我说什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我现在没有什么可讲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正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子,“噢,有了!……我们可以先探讨一番,我们的失败,我们甚至无法把,似乎只有两片的拼图拼好。有好几次,我们自认为借助某种特别的推理手段,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明,但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让我们陷入了更加深的泥潭之中……我们遭遇了多次的失败,最后竟然回到了起点。”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停地苦苦思索着,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假如尼盖勒·芒松真的就是凶手,那么,又有什么原因,能促使他回到这里居住?我知道那句老话:凶手总是会回到他们作案的地方……但是,那只是一种说法,根本没有得到证实。”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补充说了下去,“算了,尽管这个问题,能够完全推翻我们的理论,但是,它也只是整个案件中的一个细枝末节……”

  “如此说来,您没有想到任何答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吃惊地望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向博士询问道,“你既不知道凶手用了什么隐身的诡计,进行了多次看不见的谋杀;对于凶手如何隐身,你也毫无头绪?”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听到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询问,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老天爷,也有……确实有一种答案,非常适合其中的某一、两个案子;但是,这种解答太不同寻常了,甚至是荒谬绝伦,以至于我不好意思说出口。”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你别再逼问我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我没有什么异想天开的隐身方法,而是必须证明,一个证人在证词上作了假;只有简化难题之后,才能够变得可行……问题是,其中涉及的证人,没有任何的理由撤谎……别多想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又是一阵沉默,房间里只有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那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最后,还是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开口了,他神秘兮兮地说:“您知道吗,图威斯特博士?……今天早上,就是我们在庄园里的时候,我也想到了一个主意。我知道我的解答,并不是完全合情合理,不过,也很符合这个案子的背景。想来想去,我觉得本地人都如此迷信,说不定也有些道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露出一副厌恶的笑容,冲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

  “我们和弗兰克·霍洛维谈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在考虑,能够让人隐身的魔法戒指的故事。您注意到弗兰克手上,戴着的两个徽章的戒指了吗?”

  窗户外面雾气的浓度,眼瞅着已经达到了极点。湍急的溪流拍打出白茫茫的水汽,并且雾气不断地向四周弥漫开了,完全覆盖住了斯塔普勒佛德村的主要街道。

  在第一个交叉路口附近,巴斯勒·霍肯斯正潜伏在一个门洞的阴影下面。潮气一直浸入了他的骨髄,但是,他的意志很坚定,决意不放弃监视行动。巴斯勒·霍肯斯相信:今天晚上就会出事,而且,自己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他支着耳朵,两眼死死地盯着旅店前面的小路——也就是通向许愿崖的小路。

  “红狮子”旅店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关门了,幸好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房间的窗户还亮着灯,从灯光下走过的任何人,都逃不过巴斯勒·霍肯斯的眼睛——他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可能出现的人影。其实还有另外一条小路,通向许愿崖那里。但是,那条路旁边就是水流,雾气特别重,非常危险——稍有不惧就有可能,在河边滑溜溜的石头上摔倒,而且,一摔倒就必然会掉进河里。在这样的浓雾和黑暗当中,一旦跌入了河水之中,十之八九就得会淹死,所以,谁也不会发疯地去选择那条路。

  巴斯勒·霍肯斯突然听到了声音,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是脚步声,没错!……而且,脚步声就是从巴斯勒·霍肯斯所期待的方向传来的。声音在浓雾中很模糊,但是,巴斯勒却听得很清楚——在近乎寂静的环境中,一个人静悄悄地等了这么久,他的听觉已经变得异常敏锐了。

  那是一个正常人的脚步声,走路不急不缓。但是,步伐的节奏时不时地微微变化着,证明这个夜行者非常谨慎。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巴斯勒·霍肯斯能够肯定,那个人正朝他隐伏的方向走来,他随时等待着,一个人影从雾气中冒出来。

  从窗户里射出来的灯光,在浓雾中画出了一个乳白色的方形。软绵绵的白色雾气大块儿,先是有了细微的色调变化,然后,里面出现了一个红点儿,又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像巴斯勒·霍肯斯所预计的那样,一个红色的人影,和他昨天晚上,意外看到的人影一模一样……

  红色的人影走到了十字路口。在转弯走向许愿崖之前,那个人影停了几秒钟,转头看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房间的窗户。

  经过一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巴斯勒·霍肯斯的视觉,也变得和听觉一样敏锐了,他甚至能够凭借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光,看清楚……

  “噢,天哪,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巴斯勒·霍肯斯的背靠在墙上,顿时愣住了,“这张脸……不,这绝不可能,可是……这么说来,我昨天晚上没有看错。”

  “他的徽章戒指,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先生……?就是能够隐身的魔法戒指?……”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用嘲讽的口吻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您就别开玩笑了!……要是按照您的逻辑,他应该一直隐身才对!……”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气恼地耸了一下肩膀。

  “面对各种传奇故事,和真实案情的大杂烩,我又有什么办法?谁都会开始胡思乱想了!……”

  “请原谅,我的朋友。别担心,您并不是唯一胡思乱想的人……”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着,又开始走来走去了。

  “我的老天爷啊,肯定有一种合理的解释!……我最大的成果就是,确倌已经收集了,所有的相关信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闷闷不乐地自我抱怨起来,“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已经揭开了一些谜团,但是,那些都是零散的谜团。把这些已知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却什么都解决不了。各种线索并不相吻合。这就像是找到了一些拼图的碎片,但是,任何两片拼图,都凑不到一起。肯定还有缺失的碎片,也很可能我找到的部分碎片,属于另一个拼图。但是,我们现在缺乏最关键的一块,也就是这个案子里,最核心的一环。找到关键的一块拼图,就能够让我们看清楚全局了,会让我们恍然大悟!……”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自己嘟囔着,焦急地走来走去,“现在急需要灵光一现的启示——就是那种最了不起的启示,通常都是您的妙语!……”

  “又是这样,您的头脑虚弱无力的时候,就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颇为不乐地说,“我再说一遍,快给我停下来!……别再扔您的小玩意儿了!”

  苏格兰场的警官实在受不了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试图抓住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直在手上,拋来抛去的小刮刀。

  哎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不仅没有抓住目标,还在地毯上绊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差一点儿就哈哈大笑。但是,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嘟囔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做了一个专横的手势,命令警官保持安静。

  在随后的几分钟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几次想要开口,但是,每次都被同样的手势制止了。

  在此期间,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继续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他的眼睛只露着一个小缝,嘴唇轻微地蠕动着,时不时地冒出一星半点的思路。

  “……这让我重新考虑,不可能的事情的可能性……对,肯定就是这样……巴斯勒看到的腾空而起的白马,应该也有相应的解释……”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渐渐地语如疯癫一般,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手舞足蹈,摇头晃脑,“不行,不行,你千万别说话,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您完全打乱了我的思路——那是阿里阿德涅的线团①,必然能够指引我到达真相……对了!就是这么回事!这和茨冈人②离去的时间相吻合!……”

  ①“阿里阿德涅的线团”出自古代希腊的神话。雅典王子忒修斯在克里特岛上,铲除了弥诺陶洛斯之后,借助克里特公主阿里阿德涅给他的线团,巧妙地走出了迷宫。此后这种说法,用来比喻让人走出困境的方法、

  ②即通常所指的吉卜赛人,“茨冈人”是俄国人对这一种族的诬蔑性称呼。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到这里,突然开始手舞足蹈,喊了起来:“有了!我知道了!……这下子都明白了!……阿彻巴尔德,多亏了您,我终于搞清楚了,这个难以置信的谜案中的主要步骤!……”

  尽管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毫无信心,但是,他还是满怀期待地问:“其中包括尼盖勒·芒松遇害的案子?”

  “当然了!……这个案子真气人,我们简直愚蠢到家了!……我们就像睁眼瞎一样,您都无法想象,这个手法愚蠢到了什么程度——我居然没有当场揭穿凶手的伎俩!……”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厌恶地说,“那个坏蛋的戏法儿,简直简单极了!……只需要四分之一秒的时间,您听到了吗?四分之一秒的时间就能完成的诡计!……让尼盖勒·芒松掉出窗户!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神秘的奇案,最后发现谜底又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得可笑……我毫不夸张,简直是逗小孩儿的把戏。我居然差一点儿,被这样简单的诡计难倒……我真是无地自容。”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在不停地自责。他用拳头捶打着另一只手那可怜的手掌心,甚至和衣柜的柜门过不去。必须说明的是,这种表现可不属于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常态。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打在家具上的那一拳,其实很轻,但是,就在同一时间,窗户上的一扇玻璃碎了,碎片飞溅到了地上。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和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都吓了一跳,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看破碎的窗户,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玻璃。

  “您还老说是我脾气暴躁!……”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开始埋怨了。

  “阿彻巴尔德,我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衣柜……不可能是因为我……”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着,走到了窗户边上,朝外面张望,但是,只看到一堵白色的雾墙。

  “如果您以为,是一个顽童朝我们的窗户扔石块,您必须先找到石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说着,用目光扫过地面,但是,他只看到了一地的碎玻璃。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放弃了努力,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他开始历数,能够解释玻璃破碎的各种可能性,从温度变化,一直说到玻璃制作上的缺陷。这么嘟囔了十分钟之后,他突然跳了起来,趴到了地上,仔细检查了床底下。他又迅速地爬了起来,得意扬扬地展示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瞧,这就是您说的石块!……它滚到了床下面,就这么简单!……”

  “外面竟然还包着报纸。”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惊讶地说,“也许上面有什么信息……”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二话不说,把大石块从包装里面拿了出来,仔细地把报纸平铺在地面上。然后,他又把报纸翻了过来。

  和刚才那面一样,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只看到了常见的、报纸上的印刷体字。纸面上有一点儿木屑。赫斯特警官刚要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指出这一点,图威斯特博士却用食指,指着报纸的中间部分说:“看这儿,有什么东西……不仔细看注意不到,因为,这是用铅笔写上去的,被下面的铅字掩盖住了。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口信……是匆忙之间写上去的。”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弯下腰来,仔细地辨认报纸上的那些字。

  快快地!……马上到许愿崖去,又要发生一起新的惨剧了。我相信恶魔又要行凶了。快快地!……

  “噢,天哪,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啦!……”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赶紧找一件外套,我们马上出发。”

  “您……您打算现在去那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就在这样的鬼天气里?”

  “有人遇到了危险,阿彻巴尔德。”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严肃地说,“如果因为我,没有及时破解这个案子,而出现新的受害者,我会抱憾终生。”

  五分钟之后,两名侦探便一齐踏上了,通往许愿崖的上山小路。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试图用手电筒,照亮山上的道路,但是,手电筒的光芒似乎被浓雾,完全地给吞噬了。

  “这雾气真是浓得可怕。”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边走边嘀咕着,“两米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由于不熟悉地形,他们好几次差点儿迷路。不过,每一次他们都能踩在蕨菜、欧石楠或者其他小灌木上,因而知道走错了路。慢慢地,坡度变得陡峭了。

  当两位侦探突然听到了,一声划破寂静的尖叫的时候,他们正好走到上山一半的位置·那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尖叫,声音很短促,但是很显然地,那是惊恐所引发的尖叫。

  两位侦探停下了脚步,惊恐地对望了一眼。

  “您觉得是怎么回事?”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用苍白的语调问道。

  “恐怕是发生了最糟糕的结果……”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面色严重地说,他朝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招呼了一下,“快来,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咱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他们继续朝前进,而且加快了脚步。但是,他们又迷路了,不小心走上了右侧一条通向山脚的小路。意识到错误之后,他们又掉头往回走。

  突然,两个男人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有人在跑下山坡。”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凶狠地嘟囔着,并且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搜寻起来,“可是,那是谁?……我的老天爷哟,我什么都看不到!……要是我们刚才没有走错路……”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回过头来,绝望地朝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大声地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我们追上去吗?”

  “他现在比我们领先很多,我觉得没有必要追了。您听……”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朝声音发出的方向,伸手比画了一下,“已经快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了。已经太晚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尽量不要再迷路了。”

  很快,两个人能够分辨出来,许愿崖的崖顶了。雾气的浓度并没有减退,但是,浓雾中偶然能够看见一处缺口,显露出这儿一块、那儿一块的岩石的影子。在某一次浓雾出现缺口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那个小平台,那是一个还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突然,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用食指指向了小平台。他惊惶失措地大声喊了起来:“看哪,就在那儿……看……好像有一个人!……”

  “噢,是的,您说对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顺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手指,朝山顶的小平台上看了过去,他附和着点了点头,“好像是一个女人……”

  确实,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正在小平台上飘移不定。起初她好像要,顺着小路走下山崖,但是,那个女子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她的举止看起来怪怪的。她走来走去,好像在和其他人谈话。

  “喂,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小声说,“告诉我,我是在做梦吧!……那是纳塔丽莎·马尔维娅,难道不是吗?”

  “我看也像是她……”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小心翼翼地附和着。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人。”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所有的神经,顿时都紧张了起来,每一根弦都绷紧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呼吸急促,但是,他的目光依旧锐利。他拽着他朋友的胳膊。

  “我们必须靠到最近的地方仔细观察。”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侧头瞅了一眼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对他说道,“阿彻巴尔德,先把您的手电筒关掉。”

  他们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完了最后的几米路,来到了那处小平台上。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目标,谈话的声音也逐渐清晰可闻。很快,他们清楚地分辨出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的声音,也看到她正站在,距离山崖边缘不远的地方。

  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的声音,起初听起来很活泼、很愉快,但是,好心情很快让位给了气恼和厌烦。

  “好的,好的,我明白。”女演员激动地说,“不过,现在请让我走吧……要是不赶紧回去,我们俩都会感冒的……”纳塔丽莎·马尔维娅颤巍巍地说,“我以后会考虑您的提议……不过,我要给您一个私人建议,如果您想对我敞开心扉,下次还是换一个地点,别在这个鬼地方……”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这时候,藏在一块岩石后面,距离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很近。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面前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且,他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女演员慢慢靠近,那个危险的悬崖边缘。在乳白色的、不断变幻的雾气背景之下,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的身影出现在了,犬牙交错的石块的黑影之间。但是,她的身边的确没有任何人……

  “您不觉得,该是釆取行动的时候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在他的朋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耳边小声说道。

  “再等一等……”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冷酷地摆了摆手。

  突然,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跳向了一边,她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尖锐了。

  “够了,斯特维尔先生!……请你别碰我!……如果您的妻子知道……”女演员纳塔丽莎·马尔维娅激动地嚷嚷着,似乎在做出挣扎的动作,她的语调恐惧而惊慌失措,“您要干什么!……不,请放开我!……您发疯了吧!……别……啊!……”

  两位侦探从藏身之处,立即跳了出来,但是,已经太晚了。女演员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已经翻身摔下了山崖。

谋杀犯

  惊愕、慌乱、不知所措……

  两位侦探久久地,凝视着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香消玉殒的地方。悬崖的边缘,就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正被黏稠而骚动的浓雾包围着。

  “天哪,这怎么可能,我不明白……”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嘟囔着。

  “你还要怎么样……”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激动地说,“这一次,我们可是亲眼目睹了,他的恶行!……”

  “您在说谁?”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侧身向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询问道。

  “嗯……那个恶魔,隐身人!……”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颤颤巍巍,激动地说。

  “噢,是嘛?……我们亲眼目睹了隐身人……”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用呆板的语气说。

  “现在可不是冷嘲热讽的时候,图威斯特。如果您刚才听从我的建议,我们也许还有机会,阻止这起谋杀案的发生。”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满心不悦地顿足说,“我一想到您刚才的夸夸其谈,和那番绝妙的演讲……算了,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您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宣讲你那毫无意义的理论,现在你有何感想?”

  “别这么咄咄逼人,阿彻巴尔德。”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皱起眉头说道,“您以后也许会后悔的。”

  苏格兰场警官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他耸了一下肩膀。

  “我想我不会后悔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低声地嘟囔着。

  一阵沉默之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又用平静的、近乎懊悔的语气,对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道:“我们现在知道了,恶魔的真实身份。坦白地说,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根本不属于,我的主要怀疑对象。您想到是他了吗?”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没有作出回应。

  “好了,走吧,别在这里久留。”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起身来,拽了一把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你不要忘了,那个恶魔,肯定还在附近徘徊着呢,也许就在我们的身边,偷听我们的对话,暗中窥探。”

  奇怪的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却并没有,听从他的朋友——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劝告。图威斯特博士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三步,站到了悬崖边上。他仔细地检查着悬崖下方。

  突然,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身体顿住了,他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山崖下面。

  “喂,阿彻巴尔德,你快来看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大声地喊了起来,“我们的正下方,并不是湍急的河流,湍急的河流还在北面,在很远的地方呢。如果从这里掉下去,也许还有生还的希望……快给我您的手电筒子!……”

  很快地,一束灯光开始在山崖南侧、凹凸不平的岩石上,来回移动了起来。山崖这一侧的坡度,并不算非常陡峭,而且,还有很多处褶皱出来的平台——就像金字塔的斜坡一样。

  手电筒的光束最后停在了,十五米以下的一个石头平台上,那里显现出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天哪,真的是她!……”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喊道。

  “是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激动地跳了起来,“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两个侦探迅速地——当然也是非常小心谨慎地——顺着山脊往下走。不到一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的旁边。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测试脉搏的时候,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不安地盯着纳塔丽莎·马尔维娅那鲜血淋漓的双手——在坠落的时候,她肯定拼命地用两只手,去抓能够延缓下坠的每一处岩石凸起。纳塔丽莎的面容,似乎还没有受损,表面上看来,只是脸颊和额头上,各有一处小划痕。

  “她没有生命危险。”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抬头宣布说。

  “感谢上帝……”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其中一侧的胫骨受伤严重,我现在只能判断出这些。”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头说道,“也许,身上还有其他骨折的地方。不过,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如今的状况,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嗯,您说得不错。”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头附和着,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瞧着,“她确实是命不当绝——从这一侧摔下来就已经是吉星高照了!……这场大雾就是天意,竟然让凶手也犯了错误。”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转过头去,看了看他的朋友,发现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正在动情地,凝视着女演员的脸。那张脸上虽然有些划痕,却仍旧光彩照人。纳塔丽莎·马尔维娅那一头柔滑的金色卷发,从红色披肩的风帽中散落了出来,同样引人注目。

  “真是红颜薄命,对吗?”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冷笑着说。

  突然,伤者微微蠕动了嘴唇。她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喘息,长长的黑睫毛也颤动着,接着她睁圆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吃惊地问道,“哦!……我的天哪!……我的腿……”

  “不要担心,马尔维娅小姐。”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异常温柔而体贴地说,“我们在这儿,您已经得救了……”

  “从某个角度来看,您也许算是得救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突然说道,他用尖刻的声音,打断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话,“我可以坦然地告诉你,艾妮·克鲁克小姐——您的最后一次、也是极其可笑的表演,并不能挽救您;您假装无辜地扇动睫毛,也无法让您摆脱被送上绞刑架的命运!不要说话,阿彻巴尔德,您面前的娇美动人的面孔,并不是一个天使……而是名副其实的恶魔,一个凶残的怪物。她必须要对艾莉莎·郭德、康斯坦斯·肯特和尼盖勒,芒松的死负责!现在很有可能,还要加上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的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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