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承蒙威尔斯太太的细心关照，薇拉很快就恢复了。就像一位母亲一样，威尔斯太太严厉地数落了一番薇拉鲁莽的行为。

辞别威尔斯太太后，薇拉马上联系了乔伊·珍妮特。

“薇拉？你终于打来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乔伊紧张地说，“出什么事儿了？”

“出了个小意外，不过没事儿，我这就去北橡区找你。”薇拉回答道。

“不用去北橡区了，直接到市中心的商业区。”

“商业区，去那里干什么？”

“我的经纪人联系我，我得出席一个由荒坂赞助的活动。”

“荒坂？现在这风口浪尖上他们还赞助什么活动？”

“有一部新超梦电影要发布，荒坂投资的。”乔伊说道，“地址我发给你了，你到了直接跟保安说是找我的，他不会拦你。”

 

薇拉对此的预感并不好，不仅仅是乔伊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情况下还要公开出席活动，而刚刚遭受严重打击、市值大幅缩水的荒坂公司，此刻为什么还要赞助一部娱乐产品的发布。

薇拉没有耽搁，立马驾车前往发布会的地址。那是市中心商业区中央的一栋巨型大楼，鳞次栉比的黑色建筑与点缀其中的刺眼红灯暗示着荒坂在这栋大楼里注入的血液。繁杂花哨的商业广告铺满了底层的门脸，入口处肌肉虬结的安保与停满的豪车宣告着顶层的纸醉金迷。

薇拉按乔伊所说的进入了大楼，楼内空间十分开阔，中间设置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四周漂浮着几架摄影无人机，与舞台上方的屏幕一起为人群直播舞台上的情景。舞台周围摆了很多排椅子，坐满了各路记者摄像以及身着公司服饰的达官显贵。现在的舞台上还没有人，观众们正互相闲聊着，似乎是都没有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发布会。薇拉朝舞台背景望去，全息屏幕上展示着这次发布会的最新超梦作品——《影子武者》。从简介信息来看，这部作品讲述的是第四次企业战争中第二阶段——即“影子战争”的故事。

 

第四次企业战争，是始于2021年末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公司战争。起因是两家海洋开发有限公司，CINO（国际海事和海洋公司）与OTEC（海洋科技与能源公司）因为争夺一家第三方公司——IHAG（国际商船公司）剩余资产控制权，而逐渐演化为激烈冲突。双方各自雇佣了荒坂集团与军用科技集团保卫其利益，第四次企业战争，又名海洋战争，正式爆发。

第一阶段的冲突聚焦于员工暗杀、信息盗窃与黑客攻击，连带引发全球经济的巨大波动，迫使网络监察对荒坂与军用科技实施通讯封锁，而欧洲银行也成功地调停了CINO与OTEC的矛盾。

但此时，冲突已经转移到了荒坂与军用科技之间。2022年初，第四次企业战争进入第二阶段，影子战争爆发。战争相比于第一阶段更加公开、残酷，双方委托雇佣兵与网络黑客对敌方的军事与科研机构发动公开的军事行动与突袭。新一代病毒对网络空间造成毁灭性打击，其造成的影响即便在多年后依旧存在。

2022年6月，两家公司不再拘泥于小规模冲突，正式爆发了全面战争，第四次企业战争进入第三阶段，热武器战争。部分城市被夷为平地，全球贸易陷入瘫痪。数以千计的病毒对全球服务器组群与数据库进行破坏，网络监察奋力保护但是杯水车薪，最终造成原有网络空间逐渐消亡。

企业冲突愈演愈烈，各国政府开始对两家企业进行公开指责与制裁。夜之城的荒坂塔被一枚战术核武器摧毁，加上2023年末日本政府的施压，荒坂集团承认战败。第四次企业战争以军用科技集团残胜结束。

 

在现在的形势下推出这样一部超梦作品，不由得让薇拉更加肯定了之前对荒坂赖宣的推测——他要与军用科技开战。但是仅仅一部超梦电影未免有些不痛不痒了，薇拉怀疑荒坂赖宣还有其他动作，而这个发布会仅仅是个幌子。这让她更加担心乔伊在这场发布会上的安危，她加快了脚步，在休息室内找到了乔伊。

“薇拉！你来了。”乔伊看到薇拉，高兴地喊道。

“嘿，乔伊。”薇拉忧心忡忡地说。

乔伊·珍妮特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闪烁耀眼的材质与修身的版型勾勒出她性感动人的躯体，腿上流动的铂金赛博组件映衬得她仿佛一件昂贵精致的艺术品。

“这部片子你参演了？”薇拉坐在乔伊身旁问道。

“对，去年拍的，荒坂投资了不少。”

“但是现在的情形我实在不建议你出席这样的活动。”

“薇拉，你忘了吗，我没有选择的。”乔伊说道，“但公司安排了很多安保，发布会也改为室内的了。”

“我还是有很不好的预感。”薇拉皱着眉头，“我能一直陪同你吗？”

“你只能在台下，不过我给你安排了靠近舞台的位置。”

薇拉点点头，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必须保持警惕，不能犯任何错误，她必须拼尽全力保护好乔伊。不知为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乔伊·珍妮特在薇拉心中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像是一块美丽的珍宝，想要握在手中不受到一点儿伤害。

 

薇拉坐在台下的座位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台上的主持人浮夸地宣传着这部超梦作品，主创人员陆续上台与观众见面。首先上场的是第四面墙工作室的制作人瑞秋·卡西奇，一个看上去年轻可人，但眼神刻薄高傲的女人。

薇拉没有心情去听她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宣传话语，她不停地扫视着人群，提防其中藏着什么可疑的人。但是现场人头攒动，薇拉只能看到前两排，再往后就被各种摄像无人机以及媒体记者挡了个一干二净。坐在薇拉身旁的是一群特邀嘉宾，有出名的超梦评论家、娱乐红人、公司高管等，他们被薇拉的举动弄得烦躁不已，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

在瑞秋·卡西奇之后登场的，是影片的主演们，他们一个个单独上场，好让主持人对每个人都有几句简短采访的机会。男主角的演员是个薇拉不认识的人，他做作地展示着身上的义体和肌肉，时不时打断主持人和其他嘉宾的话，以便自己能得到更多镜头。

这时，薇拉注意到观众席后边有一些异样。从她的位置原本能看到门口安保的脑瓜顶，但现在不见了。薇拉站起身，朝门口张望。坐在她旁边的人按奈不住，用胳膊挤了薇拉一下。薇拉没有理他，仍关注着后面的情况。

乔伊是最后一个出场，薇拉能感受到现场气氛躁动了起来。她落落大方地从幕后走出，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仿佛是坠入了梦幻的世界，乔伊·珍妮特的出现让整个舞台都汇聚到她的身上，似乎是黑暗中的灯塔般明亮耀眼。那绝美的容颜与动人的躯体让台上其他人都变得黯淡无光，观众席的人都站起来不自觉的地向舞台涌动。

薇拉注意到自人群后方传来骚动，似乎是有人正在从后面用力往前挤。薇拉感觉她的心脏在狂跳，血液涌上大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盯住骚动的方向，努力想要往舞台冲，但拥挤的人群让她的前进十分艰难，舞台周围的安保也在将观众们往回阻拦。

“乔伊·珍妮特！！！”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刺破了喧闹的人群。

人们朝声音的来源看去，那是一个矮小结实的男人，身上装着各种廉价的义体，正怒视着台上的乔伊。

薇拉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她不顾一切地撞开周围的人群，拼尽全力朝舞台上冲。

那男人举起了右手，手上紧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朝着乔伊的脸扣动了扳机。

“别！！！”

薇拉发出大喊。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眼前的一切如同慢镜头一般。男人的枪口绽放出刺眼的火光，伴随着震撼整个楼层的枪声，一颗子弹瞬间射向乔伊。

薇拉穿过人群冲到台上，径直扑倒乔伊。她的后背猛地一勾，像是被一辆车撞了上来。

人群发出尖叫，场面瞬间混乱。安保扑向开枪的男人，将他狠狠压在身下。那个刚刚还在展示肌肉的男演员此刻正哭着喊他的经纪人。

 

薇拉喘着粗气，看向怀里的乔伊。乔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她紧紧抓着薇拉，眼泪不停地流下来。薇拉的防弹风衣挡下了这一枪，乔伊毫发无损。

乔伊看着薇拉，开口正要说什么。

嗡的一声，薇拉脑后忽然一热，仿佛一切都瞬间消失在一道白光中，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掀了起来。场地里突然发生爆炸，拥挤的人群被吞噬在火光与烟尘里，巨大的响声像是敲响死亡的丧钟。

爆炸的瞬间，薇拉抱紧了乔伊，尽力将她裹在了风衣里。她们摔倒在破碎的舞台后面，薇拉耳中鸣声不断，乔伊也满身尘土，腿上血迹斑斑。薇拉抱紧抖得如同筛糠的乔伊，朝场地看去。

整个房间宛如人间地狱，血液、残肢、瓦砾混做一团。人们哭喊尖叫着，舞台布景和地上的尸体正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味。

整栋大楼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场地西南角已经荡然无存。不远处接连传来创伤小组的声音，重型装甲浮空车一辆接一辆地悬停在缺口处。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从浮空车上跳下，进入场地搜寻他们的投保客户。

薇拉努力爬起来，不久前刚因一场爆炸而更换的赛博义体起了作用，她除了浑身疼痛外并无大碍。她低头查看乔伊，努力想把她抱起来。创伤小组的人员冲过来，一把推开薇拉，将乔伊放到了担架上，简单检查后便抬起来朝浮空车走去。

看着创伤小组救走了乔伊，薇拉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场地里乱作一团，忙碌穿梭着白绿相间的身影，不远处也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恍惚间，薇拉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角落里站起来，朝乔伊的浮空车举起了枪。

没有一丝犹豫，薇拉抽出玉响朝那个身影扣动了扳机。嘭的一声枪响，子弹打中了那人持枪的手，将他手中的枪击飞。那人朝薇拉的位置看过来，转身拔腿就跑。

创伤小组听到枪响，直接端起手中的康陶典式智能冲锋枪朝薇拉开火。薇拉一边躲闪在掩体后面，一边朝那人追去。智能枪的子弹咬死了薇拉的位置，即便薇拉不停躲避，还是有好几颗子弹狠狠打在她身上，幸而那件风衣可靠地保护着它的主人，薇拉得以顺利追着杀手冲出场地。

那人冲进电梯，薇拉紧跟在他后面。电梯停靠至大楼外侧的天台通道，电梯门打开，那个男人就在眼前，薇拉加快脚步，猛地一跳将他扑倒。有那么一刻，薇拉看到那人后颈上纹着一只动物。那人拼命挣扎，回身一肘砸在薇拉脸上。薇拉感觉眼前一黑，鼻血喷了出来。

男人挣脱薇拉，抬起一脚将她踹开，继续向前逃跑。薇拉举枪朝对方的背影开火，子弹击中了男人的左腿，那人惨叫一声，放慢了速度。

薇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站起身继续追逐。男人此时已经跑到了通道尽头，打开大门钻进了对面大楼里。薇拉跟着他冲进去，见他正在回旋的楼梯间向下逃跑。薇拉举起手枪，朝那人的位置接连开火，但这次没有那么幸运，子弹全部打空。薇拉只得跟着血迹追下去，在三楼的位置追出一扇门，再次来到了外面。

这扇门直连外面的天桥，沿途的血迹和被撞开的人群揭示了那人逃跑的方向。薇拉跟着血迹跑下天桥楼梯，看到那人闪身逃进了一旁的小巷，她立马追了上去。

刚刚冲进小巷，薇拉便意识到情况不妙，一伙清道夫聚集在这里，似乎正是为了阻拦薇拉。那个男人已经在清道夫身后穿过小巷，抢走了一辆公司员工的车，当着薇拉眼前，顺着哈尔西街向南开走。薇拉感觉一股热气顺着脑门往上窜，追了这么久却被一帮清道夫碍事了。

这群清道夫有十人左右，他们朝薇拉围了过来。薇拉自知跑不掉，必须在这里将他们解决，顺便发泄一下一直憋着的怒气。

面前一人端起了枪，薇拉先他一步举起玉响将他爆头，然后迅速转向将另一侧的两名敌人击毙。左边一人挥起钢管朝薇拉冲了上来，薇拉直接迎上去，抗住那人的胳膊，然后将他拽到身前把他和另一个冲上来的人撞到一起。不远处一人叫骂着朝薇拉开火，薇拉扯起风衣门襟挡住子弹，同时冲上去顺势抓住那人枪管，压着他的枪朝身后的敌人开火压制，然后用手枪顶住那人肚子连开两枪，瞄准眉心打出了枪里最后一发子弹。

身后还剩余五名没有持枪的清道夫，薇拉收起玉响，冲了上去。清道夫一拥而上，薇拉击开首先冲上来的一人，闪身躲开迎面刺来的匕首，然后矮身将那人拦腰抱起砸在地上。

其他人冲上来，薇拉挡住砸来的拳头，靠风衣硬抗了背后砍来的几刀。然后抓住一人的胳膊，小手返将他摔倒在地，一肘将那条胳膊折断。紧接着她抓住空隙，挡住其他人的攻击后抬脚踩断了另一人的膝盖。她在围攻的几人中辗转腾移，或躲开或硬抗住雨点般的攻击，简单粗暴地将对手的关节打断。

一人抓住薇拉的风衣，薇拉顺势朝那人猛地一撞，然后揪住对方袖口和衣领，转身背负投出去。薇拉抬手挡住最后一人砍来的一刀，朝那人小腹猛击一拳，对方跪倒在地，薇拉抬脚狠狠踹在他脸上，那人的脑袋砸在墙上昏死了过去。

小巷里只剩下薇拉一人气喘吁吁地站着，之前气势嚣张的清道夫们此刻已经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打了这么一架之后，薇拉感觉将最近这几天攒着的无名火都发泄了一通。但是一想到刚刚的袭击与爆炸，还有受伤的乔伊，薇拉还是忧心不已。

薇拉试着给乔伊打电话，但是无人接听，看来是还在创伤小组的救治中。如果直接找到医疗中心去的话恐怕会被创伤小组轰出来，薇拉决定还是先回家一趟。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她必须好好休息一下，让脑子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