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琴：再会
御坂美琴站在白色的人行横道前，焦躁地左顾右盼，头顶与对面的红灯仿佛在和她作对般，肆意减慢时间流动。往日夜晚几乎没有车辆经过的双车道，今天一反常态，各式车型一辆接着一辆，简直和进行比赛一样。
身体不断摆动，令手里提着的便利店塑料袋发出刺激耳膜的簌簌摩擦声，冰冷的晚风拂过燥热的脸颊。御坂美琴禁不住想要使用超能力，虽说最近没怎么用，但即使退步，刻进本能的操作也不至于跨过个马路出现失误。只是若是展现电光四射的灿然超能力，会招致不必要的注目，他一定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好不容易等到绿灯亮起，御坂急匆匆迈步穿过人行横道，在石板路上继续加快脚步。
女孩的身影在路灯的朦胧光芒中拉长、缩短，一次次重复，宛若一场漫无止境，又从未放弃的追逐。
几分钟后，目的地终于出现在视线中。御坂并没立刻走向终点，而是放缓脚步，紧绷身体每一块肌肉，整个人沉入水底般，驱动每一颗细胞感受波纹的扩散。再三确认没有人跟踪，不存在异常后，她才不急不徐沿钢铁构造的桥边木制的阶梯往桥底走去。
令人有些担忧稳固性的木头不时发出吱啊吱啊的声响，御坂不得不更加放轻脚步，一边往路灯触及不到的桥下搜寻心心念念的影子。
他不会走了吧……或者在她特意绕远去买东西的时候，遭到了不测……
“我在这里，御坂。”虚弱的声音由虚无的黑暗中传出，固化的黑夜蠕动了一下，御坂方才看到巧妙藏身在黑暗中的上条当麻。
御坂美琴颌首，呼出堵在胸口的紧张闷气，走向上条身边。
“只买到了这些吃的，急用的药品也给你准备了些。”
“谢谢。”
上条当麻说话的同时没有立刻接过御坂递过来的塑料袋，他往桥身外探头，警惕地观察。
御坂很想告诉他，没有人追过来，不过还是让他确认更有保障。
“谢谢，真是太幸运了。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从他嘴里听到“幸运”这两个字，御坂不禁哑然失笑。时间真是不可思议。
此前御坂对上条的记忆仍停留在毕业那天，不对，是毕业以前。这个男人毕业那天根本没来，不知道又是在哪儿忙着拯救世界……或是某个不认识女孩的人生。
她赫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有三年多没见面了，期间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和从未中断过想念的男人会以何种方式再见面——但真的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形。
上条当麻似乎……肯定是又卷入了什么危险的事件，遭到强大的对手追击，不得不东逃西窜，伺机寻找反击的机会到来。
融化了漆黑夜色的河水潺潺流淌，静静蔓延冰冷空气的势力范围。上条握着热狗面包狼吞虎咽的模样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完全想象不出刚才他能和黑暗完美嵌合。
他套着一件皱巴巴的旧西装，没时间打理的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庞瘦削。细看能发现他眼中布满血丝，可能好久没睡好觉了……他去了哪里？现在正做什么？住在何处？跟什么人待在一起？以后打算做什么……御坂有很多话想问他，可却无法开口。
——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御坂很想以豪爽的方式开启话题，然而很遗憾，她已经不再是可以凭心情喜好做事的少女。现在的生活中有她不得不扮演的重要角色，若是她不顾一切，轻易离开，很多人的命运即刻便会改写。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问。能做到的只有现在提起驼色大衣的衣摆，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默默地陪伴，驱散夜晚特有的孤独。
“……你过得还好吗？”上条大口灌下矿泉水，顺下来不及咀嚼的面包，总算是腾出了以此开口的机会。
御坂张开嘴巴，停滞的几秒，久违的寒暄让她雀跃不已。
“马马虎虎吧……你呢？”
“不太好，最近总是被人追，饭都吃不上。”上条一边撕开红豆馅面包，一边自嘲苦笑。
“想想好久没见到你了呢。”御坂头枕在手臂上，苦涩的语气在她听来略带幽怨。
“是啊，你都变漂亮了啊。”
尽管是调侃的口吻，御坂的心脏却止不住疯狂悦动，如若不是月亮今晚藏身于厚云后，她涨红的脸庞一定会暴露她悸动的心思。
“唔……”
“其他人还好吗？白井同学她们。”
“嗯……是的。大家都挺好，虽然遇到了不少事，但都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上条放慢进食的速度，像是思索起了重要的事。“我其实一直想给你打个电话，寄封信什么的，但状况始终不允许。本来我打算这次行动结束以后，顺带见见你……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提前了。”
“顺带啊……”御坂撅起嘴巴。
“不是，那个……我……呜呜呜……”上条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结果慌乱中噎住。
御坂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好像这才认出上条当麻……他这时才与自己再会。
“我倒是没少看到你的信息。”
“嗯？”顺下喉咙里的“车祸”，上条困惑地歪头。
“新闻里那些大事，你多少都有参与吧。”
“啊……哈哈。”上条干笑着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又要去干‘大事’了……御坂？”
正打算说出道别之词，上条猛地发现身旁的女孩肩膀止不住颤抖，眼泪决堤般滂沱。
“抱歉，我没打算哭。”
女孩一面拼命拭去透明的泪水，一面尝试扯出笑容。
上条当麻呆然伫立，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从未如此无力绝望，好似之前全部的人生都遭到了否定，要去做的事，和下定决心的未来变得毫无意义。
停滞的时间只不过短短几秒，上条意识中却蔓延过了几个世纪——她站起身来，尽管低着头，不过眼泪已经停下。
“抱歉，我知道这样很任性。可是……能快点再来见我吗？”
“我一定会很快回来。”上条不假思索地回答，但并不是未经考虑的空头支票。他已经下定决心……刚才的刹那，说是人生追求发生了变化都不为过。
“等我。”
女孩露出了宛若太阳般耀眼的光芒，深沉的夜色潮水般从她周围退散——下一次再会的时候，请一定为我如此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