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此后,未有答复
成千次我的灵魂遣返你的身边,像水流归向大海之渊。 ——黑塞《迷失》
1.
喜多郁代面带苦笑看着后藤一里跑出的身影,伸出的手只抓住眼前一闪而过的白光
隐匿在云中的雷沉闷且厚重地发出呼啸,水雾在大气层中缓慢爬升
“可是,你先逃避了”
空气中的冷热相撞,一种叫做雨的东西渐渐下落
喜多仰头接受它的洗礼,天边裂开一道口子,她的心也是
温热着,冰凉着;
咸涩的,无味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液体一同从面颊流淌而下
“嘀-嗒、滴-嗒、嘀-嗒”
衣服随时间流逝被淋透,她蜷缩在天台一角,无声哭泣
说痛苦是确切的,好像后藤一里讲的等待答复,也许是在寻找更适合拒绝的措辞。想到这里喜多的心脏又失控般跳动,用力撞击着胸腔
“如果…”被拒绝的话
她和一里就会套上一层巨大的透明玻璃罩,阻隔的不只是身体最重要的是可以与之相换的感情。要么是公式化地相处,要么是一个人的逃避
甚至可以看到一里再次坠入海中,可是本欲伸下去的手却因为浮力错失解救时机,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溺亡在此而自己无能为力
喜多郁代第一次这么惶恐着,等待答案
等到身体趋近麻木,忍不住哆嗦才堪堪起身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还剩三寸距离,未搭上把手,门却先开了。伊地知虹夏就站在那里见到喜多郁代如此模样,快步走来抓住手腕
触碰到温热时,她有些失神
毛巾盖到头上不断擦拭,搅动着早已停止的思维,才略微清醒
“小喜多,你和小一里怎么了?”虹夏缓缓蹲下身子与椅子上的喜多郁代平视,担忧询问着
“没,没事。不必担心,虹夏前辈”琥珀色双眸躲闪着,语气不稳透着一股子心虚
“是吗?”虹夏叹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没事就好”
其实喜多也知道自己的搪塞有多笨拙但是鼓手并未追究就说明还是有隐藏真相的时间
演出厅的灯摇晃不定,虹夏起身拍拍裤头,去储物柜中掏出一把伞塞到喜多面前
“外面雨大,这把伞你先用着。下一次排演记得带回来就好”
然后面含笑容看着对方拿过雨伞,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注意安全”
“好”
2.
和伊地知虹夏道别后,喜多郁代转身走出演出厅,撑开伞走入密集水滴里
这一抹白在群体中并无差异,就如同汇集在海里的一条鱼,漫无目的游行别处
走到那个拐口却和平时不大一样,围聚十来个人,脑中凭空冒出一个念头:走上前,去看看
身随心动,调转方向找了一个勉强看清状况的位置靠近着,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莫名其妙出现,毫无征兆
彻底看到圈内事物,不敢置信。几个白色褂子的人将躺在地上的人抬上架子然后一声车鸣,红十字成了她眼光中最后一抹色彩
那是和她头发一样的颜色
人群四散,她木愣地立在原处
直到一位小朋友走到面前抬头,那张稚嫩的面庞搭配着奶声奶气的调调才将她拉回现实
“大姐姐你怎么哭了呀?”
“妈妈说,雨是神灵的眼泪。在这个时候,允许一切悲伤”
“所以无论如何—”
“放晴后就要记得忘掉悲伤哦”
紧接着一个身着职业服装的女性急匆匆一边拉住小孩,一边道歉“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童言无忌,无意冒犯”
喜多郁代连忙摇头:“没事”
然后她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而去,推开门隔绝出潮凉的雨腥氛围,进入另一个冰冷湿闷的空间。步伐拉长,灯光下影子成了投射在白纸上那把利剑。细密的疼痛在回到房间时彻底涌现,像是布条缠绕喜多全身
一圈圈,一层层,无形之茧,自作缚虫
她那迟钝害羞的心上人,就躺在路边。肇事者不见踪迹,血水晕开一片落在马路的小坑洼里,雨下个不停。他们仅是旁观未有人替她撑伞,最后一面是后藤一里被抬上架,粉色浸染红色
喜多头次十分痛恨着代表自己的色彩
睁开眼,走下床站在窗前
天上的雨已然停止,屋檐上的水须臾而下,打搅某只躲藏在下面昏睡的猫
3.
她看着后座那个空缺的座位,安静的凝望中,似乎透着那个地方看到另一个身影
“喜多同学,后藤她怎么了?”友人A突然询问
“好像请长假,那天路过办公室恰好听到佐藤老师和崎川教务提了一句”友人B接着回答
“诶?怎么说”
“原因不清楚,听说是病假”
“好叭,那就希望后藤同学早早康复”
“是啊,希望后藤同学早点康复呢”
喜多郁代听着身边的朋友们如此讲着,后藤一里请假的原因她再清楚不过。可是…突然攥紧右手,指尖泛白重重扣在掌心,她退缩了,她犹豫了
湛蓝苍穹划过一颗银子弹,留下浅白痕迹
今天是周六,喜多背着吉他来到STARRY,深呼吸一口按下把手推门,动作一气呵成
原本交谈的鼓手和贝斯手突然转头,鼓手起身轻轻将她拉到椅子前,等她坐下后才开口“小喜多啊,我和凉商量了一下”
“方便讲讲那天你和小一里发生什么了吗?”
“如果不愿意就…”
还未讲完就被喜多打断“我想,还是要说出来的。所以,我不打算隐瞒了虹夏前辈”
伊地知虹夏和山田凉听着喜多的叙述,当听到后藤一里被救护车带走,虹夏的眼泪一下子涌出,而凉则是抿唇牙齿刺破下唇流出鲜血都没有停止这样的动作
可是喜多郁代不知为何,再次描述悲伤已然平静如常,但是只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挂在角落那个钟表在陷入沉默局面里发出不合时宜的嘈杂
“所以,小波奇她…”
喜多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虹夏下半句的内容
山田凉随意擦擦嘴角的血,不由分说地将情绪激动的虹夏按入胸膛明明动作有些粗鲁却还是温温柔柔安慰着她。虹夏埋在对方怀里,身体略微轻颤,待一切平静之后才转身
“去排练吧”凉建议到
她们走到排演室,虹夏的鼓点快了半节拍而凉的贝斯又努力跟随,喜多的F调走音,糟糕透顶
突然停止演奏,心照不宣地看着彼此
“小喜多,今天就先到这吧”虹夏闷闷开口
“好”
“那个… ”凉叫住准备离去的喜多“如果有了关于后藤的消息,记得告诉我们”
“嗯,感谢凉前辈的关心”
挂在门上的挂铃碰到墙壁发出清脆响声,不算热闹的空间里还剩下两人
“凉,你说小一里她”
“但愿会好的,要相信她”
凉抬手感受透进来的阳光,并不温暖
至少,现在如此
4.
又经过那个路口,喜多驻步
这个地方总是丢弃好多事物,行人匆忙,车辆疾驰。轮胎碾过的不过是一段无足轻重的过往,时间太快来不及悲伤所以只好假装正常
心中的雨自此以后从未停止,她走上前,再次确认。当时后藤一里身下的血迹了无踪影,其实被迫遗忘的还是自己
不知不觉中走到一里家门口,还是从前的模样,可就觉得空荡。待到一旁的路灯都缓缓升起,余晖卷着最后一缕霞光,视线模糊处看到了那个粉发少女好像打开了窗看着这里
“嘀嘀—嘀,嘀嘀—嘀——”这道声音撕破全部,取而代之为那个少女双眼涣散,毫无光芒地躺在路边
回神觉察自己还在这里静静矗立,点开相机照了一张图片,才迈开回家的步伐
… …
喜多浏览相册里的那些照片,一一翻过到达最新的那张,指尖用力压在上面最后屏幕自动熄灭
耳机中的声音还在声嘶力竭吼着,她叹口气,想着最近的种种遭遇,慢慢陷入沉睡
黑暗里,一个少女蜷缩着身躯不断抽泣却未醒来
5.(梦)
“啊,喜喜多酱,怎怎么了”面对喜多郁代突然拥抱,后藤一里忍不住结巴
感受许久未有的温暖,她下巴低着一里发顶轻蹭
“好想你”无论是过去,还是此刻
“但,但今天,不是还要练习吗?”
“好叭”带着完全不甘心的语气,抽离“禁锢”
目光里那个少女依旧神采飞扬,晚灯照见的这个角落温暖且熟悉,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粉发少女抬眼,她们对视着
喜多压着呼吸一寸寸靠近,一里的后背贴在冰冷墙面
“呐,一里酱,我想再拥抱一次。可以吗?”
“可,可…”
没有等到应答者讲完,发问人鼻尖轻触她脖颈,下一秒怀中人碎成粉尘
“还没好好感受啊”
就此放弃什么的,这种结局真是太糟糕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大声哭泣着喊出来,歇斯底里
6.
“凉”虹夏举着手机兴冲冲跑到厨房
还在冰箱中翻找吃的贝斯手探出头,表情透着不解
“小喜多说,小一里有消息了”她又将手机拿在自己面前划拉“但是…”
凉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等待下文
“她已经昏迷七天了,途中复发过两次状况。小喜多说,情况还不容乐观”
听着恋人越来越低的声音,凉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指尖从耳朵摸到嘴唇,大拇指挑开她紧咬的地方
鼻尖相距一厘米前停下,热气细细扑打在虹夏面颊
“我想…”暧昧从眼角流出,瞳孔中仿若藏有一寸火,蠢蠢欲动着将她燃烧殆尽
亲吻你,这句话被对方吞咽咀嚼,尽数下肚,感受着软舌交缠与她的不安
分开时,额头相碰,体温互换
“虹夏啊,不如和喜多一起去看看后藤吧”
“嗯”
晨光熹微,她们在此相拥
7.
入目即是灰白,那时候的光也像这样被隐藏在云中
后藤一里安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喜多郁代的手在距离一寸时停下,打量着她新的变化
“医生说,你会醒来的”
“可是,因为大脑颅腔内有瘀血堆积会造成一部分失忆”
“无论如何,要努力醒来哦。小一里”她小声呜咽着讲出这句,身体却被抽空力气般靠着墙壁
即使,你忘了我也没关系
推门离开病房前,喜多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
但是在此之前,我会静候你的归来
一点点松开扶手,门轻叩上框架沉重心事就此留在门后
走出医院,是个难得的晚晴,心里的雨不知何时不再出现。街头的猫在屋檐下打倦,落在叶梢的光透着属于夏的色彩抚摸她的肩头,这个春即将结束
“一里酱。你看啊,我们的故事就从夏天开始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