γ - 星辰
PS：段前空格的问题真的非常抱歉qwq
灵感来源/意象借用：Astral Requiem – 山下直人，Star Sky – Two Steps From Hell
诸天星辰，愿安其魂
上
X-22独自飞行在浩瀚而黑暗的宇宙中，寻觅着他将要造访的那一个星坟。
X-22是一位来自地球的星际寻访者，他原有的名字在一次宇宙事故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编号。他原本是人类的星际寻访计划中的一位重要的参与者，不过在那一次任务失败之后，他就彻底断绝了与人类母星之间的联系，成为了一位孤独的星空骑士，穿行在这数千万闪亮而冰冷的星辰之间，自由自在。
想到母星，他才记起上次与母星联系，已是数十年前的事情。那什么星际寻访计划，也不知执行了多少代？也不知道那母星上的人还记不记得他的名字？
数百年前，人类在一次偶然的宇宙事故中发现了“星坟”。“星坟”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星域，组成它的不是巨大的恒星，而是一些小小的、没有实体的光球。看它们点缀在宇宙中，就如同在母星地球上看夜晚的星空。在这种特殊的小星域中，物理规律会出现一些或多或少的变化，有些星坟的物理规律变化很小，却能轻易致命；有些变化很大，人类宇航员却可以较为轻松地穿行其间。起初科学家们打算称它们为“微型星域”，但在越来越多的事故发生，越来越多的宇航员在其中丧生不知所踪之后，“星空坟场”这个词为更多人所接受。直到百年后，随着人类科技迅速发展和越来越多稀有重金属矿藏、未知物质等在星坟中心处被发现，人类开启了星际寻访计划。每过二十年，人类就会送出一批经过现代生物科学改造、拥有高级物理规律改变抗性的人类精英，在星空中展开一场可能历时上百年的旅程，以造访更多星坟，选择一些物理规律改变较为不致命的，深入探索，带回资源。这些人类精英，就被称作“星际寻访者”。
在X-22仅存不多的记忆中，他属于第二批被派出的寻访者。第一批的十九个人在他出发几年后，就因设备缺陷和心理因素问题返航回到了母星，不过其中还是有两人在星空中化作了冰冷的尸体。作为第二批星际寻访者，X-22身上的设备可以说是非常齐全完善的了，足以支撑他在星空中存活数百年——这也是他不愿意回到母星的原因之一。
谁都必须承认的是，在设备完备、补给充足的情况下，孤独自然成为了所有星际寻访者都要面对的头号敌人。要知道，第一代寻访者已经是经过层层心理评估筛选的精英中的精英，可仍然有一位在星空中断绝能量供给自杀身亡。因此，在第二代之后的每一代寻访者套装上，量子通信仪都被赋予了更大的职责：可以与母星上的亲友通话，甚至可以玩母星上的网络游戏……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地消除星际寻访者的孤独感。X-22与母星断绝来往已经有数十年之久，他心中的孤独感可想而知。实际上，他的量子通信设备在那一次事故之后，就被他亲手摧毁了。
忽然，头盔内部一直沉寂的备用无线电通讯机传来了一阵模糊的电流音，一个女性的说话声在其中越来越清晰。
“您好？这里是星际寻访者X-112，听到请回复？”
听到这说话声，X-22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神采，他凝神通过电子望远镜看了看前方，发现有一位星际寻访者在向自己招手——他无法判断二者间的距离，在宇宙的庞大尺度下，一切距离感都会被重构。他甚至无法判断对方是否真是一位星际寻访者，她身上套装的很多部分，和他记忆里的有很大不同。等等，她是第六代寻访者，自己不认识似乎也挺正常……
诸如此类的许多念头在X-22的脑海中升起，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短暂地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但此时，就在他意识到之前，那句在他脑海中盘桓了几十年的话语，还是被他不自觉地以一种极为沙哑的声音说出。
“您好，我是星际寻访者X-22——”
话音刚落，X-22的大脑才反应过来，他的存在绝不能被母星人类知晓！他瞬间警醒，快速抽出了手中的空间折叠爪，撕开一片折叠空间，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几个地球日过去了，X-22终于从一片折叠空间中钻了出来，停止了穿梭。此刻，他的空间折叠爪已经进入了过载状态，身上储备的能源也耗去了大半，他不得不停止空间穿梭，否则他就将在星空的这一角度过他的余生。
这空间折叠爪是新一代人类科技的产物，能够在宇宙中开辟虫洞，以达到所谓的“缩地成寸”之效，是星际寻访者们进行超光速旅行的主要依靠。
她没追上来吧？他在心里问自己，暗自庆幸。但很快，他身上的环境探测雷达就在他身侧数米处找到了一个人影，女性的声音也同时轻轻地从无线电接收器中传出。
“前辈，跑累了吗？”她的声音很轻柔，但在X-22听来，这却是对他的死亡判决。
“再请问一遍，您真的是X-22吗？如果是的话，请接受我对您的敬意……？”
X-112的身影在探测雷达中深深一鞠躬。
“是的……吧。”
当他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前所未有的释然，全身常年紧绷的神经和肌肉都在这一刻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感觉到自己终于被抓进了人类为他准备的监牢，他不需要再去思考如何逃脱，只需要静默地等待裁决的降临——只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件未完成的要事，也是他最后的一桩心愿。只有了却了那一桩心愿，他才能安然接受死亡。
“前辈！真的是您！母星那边以为您已经牺牲了……”X-112听起来很是兴奋，又对X-22鞠了一躬，“母星指挥部的人说……他们想要与您这位全人类的英雄通话，希望您能回到母星。”
“没有必要。”X-22摆了摆手，“有什么要说的，你来和我说好了，我不喜欢那些大场面。还有，我不是什么人类的英雄，我只是一个失败者，一个被我自己和全人类流放的罪人。”
由于太久没有说过话了，他的语速很慢，口齿也不太清晰，但可以听出他把最后两个字念得格外清晰。
“前辈，现在全人类都知道您的事迹了，联合国宣布了您的烈士身份，也号召全球人类向您学习……”
“人类完了！他们居然向一个懦夫，一个临阵脱逃的失败者学习？”
“前辈！”X-112再度打断了他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导致您隐退的那次事故，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并没有关闭与母星指挥部之间的量子通信，因此人类指挥部也能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刚才这个问题，就是人类授意她进行提问的。事实上，对于那场事故，人类自己也没有多少了解。
“无可奉告。有些事物没有被记住的价值，那还是把它们忘却了更好。”X-22的声音再次平缓下来，“我问问你，你知道我的真名吗？”
母星指挥部马上为X-112调出了关于所有星际寻访者的资料。X-22的资料中关于生平经历的部分非常详细，但姓名那里却是一片惨白色的空缺，带着不祥的气息。
“我……不知道。”X-112只能如实回答。每一位星际寻访者在任期结束后身份都会被公开，她这才记起来，母星上关于X-22的所有宣传报道，没有一个提及过他的姓名。
“我们当年的任务目标，它直接吞噬了我的名字。”X-22略一停顿，“这就是我不回地球的原因，一个没有名字的人，怎么在地球上生活下去？”
“相信指挥部那边会了解您的情况，帮您解释的——”X-112说着，强行制住了心中的惊异——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星坟，能够吞掉一个人的名字？
“够了！”X-22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而后便不再说话。
X-112很识相地没有把指挥部那边传来的问题清单继续念下去。星空再度陷入了沉寂。
忽而，两人前方忽然亮起了一片由星光组成的海洋，这些“星光”正是由那些组成星坟的没有实体的小光球组成的，在那些I级、II级星坟中，整座星坟可能只有几粒、十几粒星光，而这里一眼望去却有数千万之多，可想而知，这一定是一座人类历史上从未发现过的V级星坟！
X-112身上的物理定律校准仪几乎在V级星坟现形的一瞬间就过载了，幸好她的反应速度很快，及时关闭了它，这才保住了这件价值连城的小仪器。
“天啊……”她为眼前突兀出现的这片璀璨星海赞叹，竟然忘记了警觉这座超级星坟可能带来的危险。不知道为什么，她身旁这个编号X-22的男人，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这个给你。”X-22将寻访者套装上的一个小金属盒取下，交给X-112，“里面有我这些年来采集的所有资源，请你将它带回给母星人类。”
这小金属盒里面藏着一个四维空间，可以用来存放许多危险的稀有矿物。X-112自然也有一个这样的小盒子。可是，在这时她却犹豫了，不敢接受X-22的赠送，她觉得这幅场面像极了将上战场的士兵与亲友的别离。
X-22强行将小金属盒塞进了X-112套装的一个凹槽处，说道，“你赶紧离开这里吧，虽然这里离那座星坟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这么远的距离足以让它对你产生影响。我该走了，有缘再见吧！代我向我妹妹和全人类问好！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X-112呆住了。母星上的指挥部也呆住了。
“别……”X-112刚要作出挽留，X-22身子向后一倒，倒进了一片折叠空间中消失不见。随着他的身影落入那个小小空间中，无线电信号瞬间断开。X-112大惊失色，迈开脚步就想跟上他的脚步，却被量子通讯仪里传来的一个声音阻止了。
“X-112，原地待命，不准擅自行动！”
为保证寻访者们能时刻保持良好的心情，指挥部与寻访者们之间的联络通常是比较轻松愉快的，很少有这样严厉的命令语气出现。
“指挥官，X-22的存在对我们人类的精神文明有着很大的意义，他是‘寻访者精神’的载体之一，也一定知道很久以前那场事故的真相，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他留下来，让他回到地球——”X-112急切地回答道，脚下仍在缓缓地迈步前进。
“112号，停下！那可是V级星坟，你疯了吗！”首席指挥官的声音大了起来，压过了X-112的声音，“你在拿你的生命和你身上大量珍贵的资源做赌注，只为了就回一个在常人眼中早已死去的人，得到一个‘没有被记住的价值’的真相？而且，现在公众上流传的X-22的故事也大多是我们添油加醋出来的，要是他本人回归让真相流传，我们谁能收得了这个场？”
“可是……”X-112停下了脚步，但还想辩解。
“你也知道，在折叠空间或高速移动过程中截停对方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在他掉进那个折叠空间，决定深入星坟时，他的命运就已经不可改变了。你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他能平安，然后回到地球，上交物资。到时候我们可以考虑给你放上几天假。”指挥官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好了，现在，回来吧。”
“好吧，可是，X-22……”
“对了，你可别忘了，22号这个人本就……不存在。”
X-112这才幡然醒悟，对啊，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编造出来，本就不存在的人那么上心？
“是。”她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启动了身上的推进器，缓慢地向这座巨型星坟的影响范围之外移动。职业素养告诉她，即使是在离这座绚烂而恐怖的星坟如此之远的地方，使用空间折叠爪都是不太安全的。
临走前，X-112最后望了一眼那星海的轮廓，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往那个恐怖的地方多看一眼，或许是因为它的外表实在太过绚丽了吧？
飞行过程是漫长而十分无聊的。X-112顺手翻阅起了方才指挥部传输给她的历代寻访者生平资料，她们这些六代寻访者们，平时是没有权限查看这些无比珍贵的资料的。
翻到第三页，属于X-3的那一页，她发现这位的资料竟然是一片空白——第一代寻访者的资料，虽然有些记述不太完整，但唯有X-3的这一页是完全的空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个编号当年大概是由于什么原因空缺了。她心想。
接着往下翻阅：X-7死于IV-2号星坟中，X-18在II-63号星坟中自杀。X-22的档案和X-3的一样，也是空空如也，她知道X-22的事迹只不过是指挥部编造出来为公众树立新时代精神标杆的，实际上并没有X-22这个人存在。
接下来的档案都没有什么异常。翻阅到她自己的档案时，她看到自己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她隐约有些奇怪，自己的名字，似乎应该是三个字？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吧。
关闭档案，打开物理定律校准仪，它正常地运转着，表明她已经脱离了V级星坟的影响范围。她打开空间折叠爪，身形消失在折叠空间中。
下
“嗞——”
“警报：物理定律校准仪已经完全损坏。请立即向地球返航。注意避开星坟。”
X-22面不改色地撕裂空间，继续前进。
“啪，咔咔咔——”
“警报：空间折叠爪已经完全损坏。求救信号已发出，请留在原地等待其他星际寻访者救援。”
X-22微微一笑，量子通讯仪和无线电对讲机都已经被破坏，求救信号根本发不出去，他跳出折叠空间，打开推进器，继续前进。
随着他缓慢地向星坟中心靠近，他感到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在逐渐回归。他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是沈，第二个字是望，第三个字是辰……不对，是星。
那是百年前的一个异常晴朗的夜晚，X-22，或者说是沈望星，在一个雪白的手术室中出生。他的父亲得到生产过程顺利的消息后，压抑着极度兴奋的心情，走到窗边，望了望天边点缀的无数繁星，当即给孩子取名为沈望星。
二十多年过去，沈望星报名参加了人类星际寻访计划的选拔活动，并出人意料地夺得了第二名，获得了成为寻访者的资格。他经历了严格的训练、痛苦的生理改造、艰难的心理学测试，终于得到了X-22的编号，和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星际寻访者套装。
他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妹妹，名叫沈慕辰。小女孩从小患有白血病，为了治病，老父老母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所幸每一位星际寻访者上任时，其亲属都能领到一笔预支的工资，沈望星便和父母一道，在动身飞向星空的前一天，将妹妹送入了一口金属棺中——那就是冬眠室。当时有许多不治之症患者会选择冬眠，到未来再寻找治病良方。
沈望星看着周身越来越多的小小星体向自己飞来，穿过自己的身体，不由得自嘲一笑，他发现他如今的处境和当初他金属棺里的妹妹很像，被锁在V级星坟这座由星光构成的棺材中，茫然无助而无法挣脱。
被星坟所封存的记忆在不断回归，他的思维疯狂地读取着这些失落的往事，不知疲倦。
在一次对一个II级星坟的探索中，X-22尝到了孤独的滋味。那座星坟能够将人类的孤独寂寞之感千百倍地放大，就算有了物理定律校准仪对这种效应的削弱，他还是头痛欲裂。曾经就有一位X-18在一座这样的星坟旁自杀，X-22才发现他犯了一个与X-18同样的错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这才贸然进入了这类能放大人类负面情绪的星坟，可是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量子通讯仪被星坟屏蔽，无线电求救信号被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事实证明他是幸运的，正好有一位星际寻访者路过附近，来到他的身边与他交谈，两人心中的孤独感被大幅度地压制，终于开采出了这座星坟中的稀有资源。那位施以援手的寻访者，她的编号是……3号。
从那一次任务之后，X-22和X-3就经常一起执行任务了。正好，指挥部方面想要进行两人同行与一人单干效率高低对比的实验，便允许了他们两人的同行。
在这浩瀚无垠的星空中，两个人的相遇是如此偶然，又是如此美好。两人结伴同行，闯过许多寻常寻访者都不敢靠近的III级星坟，有一次更是从一座IV级星坟中采到了一些人类科学家见所未见的资源，立下了不世之功。
在这段漫长的同行旅程中，两人对对方的了解也渐渐多了起来，一丝感情的火花逐渐在两人中产生。两人年龄相差20岁，这种姐弟恋放在母星地球上一定会被公众大肆批判，但在这广阔的茫茫星空之中，这点年龄差在无比悠长的宇宙史面前，什么都不是。
终于，他们来到了这座V级星坟，无尽星海面前。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执行任务了。这次任务结束后，你就开始返航吧。”X-22强作欢笑着说道，声音微微颤抖。
“嗯。”X-3重重点头，“让我先走吧，我给你打头阵，这是我最后一次履行星际寻访者的职责了，我想……玩票大的！”
“好啊，我跟在你后面。”X-22深吸一口气，“我也想体验一下这座传说中的V级星坟！”
X-3右脚一蹬虚空，推进器开启，整个人化作一道光冲向那座庞大绚烂的星海，仿佛那不是一座无人敢靠近的V级星坟，而是一个巨型游乐园。
X-22跟在X-3身后远处，向着星坟前进。忽然，关于X-3的所有记忆突兀地从X-22脑海中消失了，紧接着X-22发现，他竟然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了。警报声响起，量子通讯仪在这一刻突然彻底瘫痪。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X-22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于是赶紧调转方向远离星坟，这才留得一条小命。可是，在这之后，X-22却总是没来由地感到自己是个逃兵，感觉自己似乎背叛了与某个人的约定，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开始累积，啃噬着他的内心，他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逃避。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这段痛苦记忆本没有任何价值，本就该在时光中被他遗忘，可这座奇诡壮绝的星坟却在他初来时为他完整地拓下了这段记忆，并在他再次回归时将它原封不动地归还。不过，如今的他在接受这段记忆时，却已经将当初的痛苦自责，转变为了慷慨赴死的坦然。
她若逝去，我便随她赴死；她若安在，我便伴她一世。
愿她的灵魂在这黑暗无际的星空中，得到永恒的安宁。
沈望星知道，宇宙中所有关于他的信息都即将燃烧殆尽，他将被世人彻底遗忘。但他没有回头。
他在星海中踏着星辉前进，渐渐地有了一种脚踏实地之感。脚下那些没有实体的光点，仿佛成为了一片用星光组成的大地，载着这位孤独的寻访者，向着那星海的最深处前进。
茫然的星空下，他踏着这片由星光组成的土地，沿着星光所标记出的石板路步行前进。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位虔诚的朝圣者，徒步走过这荒凉而神圣的朝圣道，用心跳计算时间的流逝，用脚步丈量旅程的距离。
他用自己的眼睛，透过头盔上的钢化玻璃，观察这个由星光连缀成的玄奇世界的一切。这里是一片“草地”。这里有一条“石板路”。那边有一个“小山包”。远处屹立着一座……“小房子”。那座小房子，应该就是他旅程的终点吧？
心跳在继续，时间在流淌，沈望星终于来到了小房子的门前。这座小房子很有人类的风格，已经十分具象化了，隔着星光组成的墙壁，沈望星根本看不见门后有什么。这座小房子，或许就是出自X-3之手。
房门虚掩着，沈望星只轻轻一推，门就被打开了。他双脚一前一后迈入其中，但就在他的后脚完全进入小房子的一瞬间，他身上的所有设备全部断电了，现在的寻访者套装对他来说，就是一套又厚重又无用的盔甲。
他打开了头盔的面罩，惊奇地发现这里可以自由呼吸。周围的温度很是宜人，他索性直接脱掉了整套套装，转而换上了星光组成的衬衫、长裤，与母星上正常的着装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扫了整个房子一周，发现小房子里面唯一存在的事物，是一件同样由星光组成的石棺，上面还镌刻着奇异的花纹。那些组成石棺的小光点，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淡金色的光。
沈望星走到石棺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摩挲着掌心久违的凹痕，双手合十，虔诚的朝圣者终于来到了他的旅途的终点。
“诸天星辰，愿安其魂。”
他无比郑重、无比虔诚地说出了这八个字，声波在浩荡星海中传播开来，那微波荡漾的星海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为棺中的女子送上诚挚的祝福。
沈望星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掀开了石棺的盖子，那棺中人果然是一位女子，身披着星光织成的绫罗彩缎，紧闭着双眼，似乎早已没了呼吸。那棺中人——虽然沈望星在之前同行的那么多年里从没有隔着两层头盔看到过她的容貌，但他还是清楚地认了出来——正是星际寻访者X-3，原名白惜梦，也是他一生心之所向。
她死了？沈望星的手颤抖着抚向她的脸庞，刚刚恢复的记忆如潮水般再度涌现，悲意不受控制地涌上了他的眼角，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
忽而，他看到，眼前石棺中的女子猛然睁开了双眼，眼中的神采映着泪光，好像瞬间点亮了他的整个世界。那些璀璨星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真实感，小房子的地面、石棺、衣物等，尽化为了真实，拥有了与地球上相同的触感与观感。
“你终于来了。”白惜梦微笑着，在石棺中坐起身，目光透过泪水与他对视，“来参观一下这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吧。”
沈望星按照她的示意，转头看向房门之外的世界，一片碧空如洗，满目春暖花开。
后记
“嘿，阿慕，你回来以后我们去哪玩？”电子屏幕上的一张笑脸问道，“大西洲那边新出了一个海底探险项目，我们一起去试试？”
屏幕前的星际寻访者X-112，原名沈慕，对着屏幕里那张来自于她曾经的病友、如今的挚友的笑脸说道，“好啊，不过在去那里之前，我要回一趟宗祠。”
在人体冬眠盛行的时代，辈分关系早已没有那么重要，而同祖同宗的概念重新受到了重视。许多家族重修了自家的宗祠，沈家自然也不例外。而沈慕这一次回宗祠，主要还是为了看一看她的父母、兄长。
事实上，她对自己的兄长的了解微乎其微，只知道他曾经葬身星空。为了找到她的兄长，她报名参加了星际寻访者计划，刻苦训练，终于踏上了前往星空，寻找真相的旅途。
归程途中，她瞭望着无尽的星海，心中一股强烈的意念升起。
她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兄长一定就在茫茫宇宙的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