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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 - 苍蓝

2020-05-15 23:54 作者:Lost_Heart  | 我要投稿

《神想》系列传送门


灵感来源/意象借用:庄子·逍遥游,Aphrodite – S.E.N.S

乌青之海,苍蓝之泪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庄子》中所记述的这个传说,在常人看来不过是一段精心编撰的神话故事,少有人愿意去追本溯源,甚至到了现在,几乎无人知晓那所谓的“北溟”地处何方。不过如果你真的去了北溟之畔,去询问那里的原住民,你可能就能发现这段传说不为外人所知的部分。

       “……鲲腹之下,有泽国存焉。鲲化而为鹏而徙之于南冥,泽国出水,暴(曝)于日光,遂烟(湮)灭无迹。……”

       北溟之畔的村落间仍流传着这么一段话,这里的所有人都相信北溟深处真的有那么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泽国,但又无人敢于前往寻访。所有试图深入北溟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外如是。正因如此,这里的原住民们对北溟深处的情况一无所知,日常打渔等活动也仅限于北溟极外围,不敢丝毫深入。

       某一天,一个村落中的一位普通男孩在家中古旧的木桌下,发现了一张略微朽坏的字条。

       “……泽国帝宫之心有一宝珠,其色苍蓝,泽国中人谓之苍蓝之泪。泽国之人服之,则大恸而死;外人服之,则可得永生。……”

       男孩小心翼翼地将那枯朽的纸条塞在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墙缝中,满怀着对永生的渴望,开始准备着向乌青色的北溟深处进发。

 

       男孩要去北溟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小村,却只有男孩的父亲一人对他做出了挽留。实际上,在村子里的人们看来,每一个试图前往北溟的人都受了海神的诅咒,若是劝阻的话,就会受其沾连。海神的力量是如此诡秘而深邃,没有几个人愿意受之沾染。

       “我走了,父亲保重。”

       男孩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更多的是身为一个北境少年特有的冷毅与坚韧。他走到了他的小木舟边。这小木舟的船体呈现出漂亮的流线型,内部空间相当狭小,只容两人都觉得十分拥挤。小船麻雀虽小,却还五脏俱全,船上立着一支一人多高的小布帆,船中备了一只小木桨和数日的干粮。小木舟由北境生长多年的北原杉制成,坚固性是有绝对的保障的。

       男孩仅凭一人之力将小木舟推入海中。站在没膝深的海水里,任凭潮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跳上木船前的那一刻,他回过身来,向冷漠的送行者们挥手道别。

       而后,他翻上了小船,立起他的小风帆,冲向那充满危险与未知的北溟泽国,再不回头。

 

       陆地在他眼中渐渐缩小,逐渐变成了一条线,慢慢地连海上打渔的渔船也看不到了。男孩发觉海上的时间似乎过得飞快,潮起潮落间,橙阳和银月就完成了一次换班,银辉开始洒在乌青色的洋面上,两种颜色间形成了一种反差的美感。

       男孩独自乘坐一叶孤舟穿行在这极夜之下的海面上,迎面而来的疾风呼啸着,促使他收起了小风帆,只让海水带着他缓缓前进。

       北溟是一片古老神秘而又富有魅力的海域,海面上时常风起云涌,但海水却始终平静如一,似乎海浪的涌动与否不是取决于风,而是取决于海水本身的“心情”。男孩很快发现了这一点,随着小船向北溟核心区域前进,风刮得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小船下的海水却还是十分平静,少有起伏,可以说是浪静而风不平了。这奇异的景象使得几乎自出生起就与海水打交道的男孩也十分诧异和不解,而后是赞叹。

       男孩很快又发现,他头顶的那一轮银辉似乎从上一次换班起就没有移动过。同样使他惊奇的是,他脚下的乌青色的洋面之下,居然连一条游鱼的踪影都见不到。

       前方的天边似乎出现了什么发光的东西。男孩等待小木船飘近以后,探身一看,却是一粒粒密布海中的幽蓝色“星光”,在海中连成一条长长的星河,直冲向天际。那构成星河的点点光影,竟然像是一颗颗苍蓝色的泪滴,在月的银白与海的乌青之间,开辟出属于它们的一条色带,却是美轮美奂。

       “这不会就是那‘苍蓝之泪’吧?……”男孩在心里问自己,没有人应答。

       他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从海中舀来一把“苍蓝之泪”,快速吞下。连着吞下数十颗幽蓝色的星光后,一股倦意上涌,他躺在狭小的木舟里睡着了,睡在银月之下,睡在星光之上。

       “哗啦——”

       男孩被一朵浪花拍醒。他猛然坐起身,却发现他手边的干粮、小木帆和小船桨都不知道被海浪冲到哪里去了。男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向四周望去,发现自己和小木舟早已被无数数人高的巨浪包围。远处云层中传来雷霆的咆哮,与海浪的奔腾之声相互应和着,演奏出疯狂的毁灭交响曲,不惜一切代价,要将男孩的小船击碎、淹没。

       男孩双手死死地扣住船沿,试图在这重重巨浪间找到前进的方向——但他很快发现,此时的北溟,已经牢牢地掌控了他的生死,他能控制小船不翻已是非常困难,更别提控制前进的方向了。如此这般,虽然他似乎已经饮下了“苍蓝之泪”得了永生,却只能永远被困在这浪潮汹涌的海上,直到怒浪平息。

       忽而,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那张小纸条上写明“苍蓝之泪”位于泽国宫殿之中,而他现在却连泽国的影子都没见着,也就是说他喝下的其实不是“苍蓝之泪”?如果不是,那他喝下的又是什么东西?

       但他现在顾不得思考这些了。他与小舟处于巨浪包围中,就像是一只茫然入世的蝼蚁,在巨浪的天威之下颤抖,若不全力逃生,他的下场只有被碾碎。男孩仰天大喝一声,声音很快就被雷霆与怒浪咆哮所淹没,但这一生怒吼还是激起了男孩所有的潜能。迎面拍打而来的海水冰冷彻骨,却浇不灭男孩燃烧着的求生的心。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体力远远比不上成人,在大海中拼尽全力坚持了大约两刻钟之后,他终于彻底虚脱了,身体倒在木船上,双眼紧闭,扣着船沿的手渐渐软了下来。既然他已经做到了“尽人事”,那接下来就只能“听天命”了!

       就在这时,一朵刚刚形成的小浪花朝他扑了过来,随着小木舟的一阵剧烈晃动,它居然被小浪花稳稳地扛了起来。小浪花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其他浪花,它头上的男孩只觉得自己在慢慢地前进、上升,直到他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刚刚将他团团围住的巨浪们,竟然下降到了他的脚下——他竟然拥有了一股巨浪作为了他的坐骑!

       巨浪稳稳地载着他,小舟难得地不再摇晃了。男孩艰难地站起身,目光刺透了雷霆、怒浪的交响曲和笼罩上空的层层谜雾。他看到了,在那乌青色万物的中心处,有一座古老幽深的巨大宫殿;在那宫殿的中心处,一滴晶莹的泪水正静静悬浮,在毁灭整个世界的乌青色之中,点染着一朵宛若创世般的苍蓝之光。

       男孩沉迷地望着这朵苍蓝之光,竟然忘记了那饥饿感与无力感,也忘记了自己正骑在一朵巨浪之上。没过多久,巨浪就狠狠地拍在了海中宫殿的外墙上,男孩连同小木舟被甩飞在了空中,连着翻了几个跟斗,落进了围墙里,而后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半梦半醒间,男孩感到自己好像被抬了起来,被绑上了一个担架一样的东西。周围传来一阵阵低沉的说话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外面那群人怎么回事?五年了才送来一个祭品,看这体态应该还是个孩子。”

       “愿吾神在上宽恕吾等的罪过!”

       这两个声音说的都是标准的汉语,声音比男孩见过的最低的男低音都要低沉浑厚。

       男孩使劲地晃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早已被死死绑缚住了。他睁开双眼,仔细而好奇地观察着那两个声音低沉的泽国中人,眼前隔着一层梦境似的迷雾。

       那两个泽国之人,或者说是“鱼人”,从体态上看与一般人类并无二致。男孩看到他们裸露的皮肤上,长着一层泛着乌青色光泽的鳞甲,两颊处都长有几层缓缓开合的鳃片,其他五官等处,都与人类完全相同。

      两个鱼人走到近前,扛起那绑住男孩的“担架”,向着海中宫殿的中心处行进。

      “两位大哥?……”男孩小心翼翼地询问,“请问,我们是要去哪?”

      “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但反正你就要死了,说了也无妨。”其中一名鱼人狞笑道,“我们将献祭你,把你献给北溟之神、苍蓝之泪。”

       接下来,无论男孩如何提问,两名鱼人都不说话了,只是对着男孩不住地狞笑。那双乌黑而光洁的眼珠中,有着深深的不屑、憎恶与仇恨。

       他们将男孩抬到了宫殿正中的一个大广场上。男孩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在广场中轴线两侧,有数百个鱼人分别站成两队,中间一条青色的地毯铺好,两个鱼人正抬着他,向那青毯之上走去。青毯的尽头摆放了许多海鲜,虾、蟹、鳕鱼等等,还有许多种叫不出名字的海味,海鲜堆的正中有一个空位,男孩觉得那里就将是自己生命的终点。

       阳光从天上打下来,直照在男孩和鱼人们的脸上,男孩大吃一惊,这里可是北溟的正中心,常年乌云密布,银月照耀,哪里会有阳光普照?如此神异,不愧是北溟之心!

       很快,男孩就被抬到了预留好的位置放下。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在他面前的这座风格瑰奇的巨大宫殿,古朴与浩瀚的神韵流转,又有一股悠扬清越的气势。大殿那不知用何材料做成的大门门缝之中,似乎有着一丝苍蓝之色跃动。男孩知道,那苍蓝之泪,就在这大殿之中了!

       此时的他,非但没有将死时的惧怕,反而充满了激动与好奇。他这一路以来寻访的永生神物,就在眼前了,他如何不兴奋?

       “开殿门!迎圣物!”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大喝。

       两扇古朴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及其浓郁的苍蓝之光从门缝中涌出,轻浮而又沉郁,婉转却又浓烈。男孩看清了门后的事物,那果然是一滴苍蓝色的泪水,在大殿中轻轻悬浮,宁静而永恒!

       “乌青之水,佑我族类!”

       “苍蓝之泪,永入沉睡!”

       那数百个鱼人,以他们独特的浑厚嗓音,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咏唱,场面无比的庄严肃穆,但男孩还是难以掩饰他内心的激动,想要挣脱束缚他的海草绳,一跃而起,饮下那一滴泪。

       这时,一场异变突兀地发生了。

       被捆绑在“担架”上,躺在地上的男孩忽然感觉到一阵持续的天旋地转,大地在颤动,面前的宫殿发出了一阵阵令人心悸的怪响。地震了!

       此时,男孩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地震上。那大殿正中的苍蓝之泪,正释放出一阵无与伦比的苍蓝色光晕,那光晕无比强盛,盖过了阳光,刺透了男孩的身体,却令他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反而有一种回家般的亲切感。

       他身后,低沉而痛苦的低吼声此起彼伏,那一个个鱼人的鳞片、血肉等,在受到那苍蓝之光照射时,便如同瑞雪遇了朝阳一般融化,很快就化为了一具具白骨,瘫倒在了广场的大地上。男孩回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也成了一具骨架。宫殿圮坍的声音传来,大地在此时终于渐渐停止了颤动。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阵异响,一头庞大到不可名状的巨物遮蔽了阳光,男孩抬头一看,发现那竟是一只鸟,他很快就猜出了那巨鸟的名字。

       那是一只鲲鹏。

 

       男孩发现,这还是他第一次做如此真实的梦。醒来已有几分钟的时间过去,梦中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那些面目狰狞的鱼人,那颗永恒庄严的苍蓝之泪,那头飞跃天宇,奔向南溟天池的鲲鹏……

       梦中的一切让他对那句纸条上的神话多了一些怀疑。在梦中,他曾清清楚楚地见到,随着鲲鹏的腾飞,苍蓝之泪“吸干”了那些鱼人的血肉,这可与神话中记述的所谓永生之物毫不相符。神话与梦境,到底孰真孰假?

       男孩看到了身后断成几节的小木舟,明白他已经没有了退路。站起身,拧了拧湿透的衣裤,稍微晃晃有些晕眩的头脑,他再度踏上了寻觅永生的路。

       他沿着梦境中的来路,绕过许多座倒塌了的石墙,赤脚踩过遍地的苔藓、地衣,穿过那个被月的银辉笼罩的广场,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死相凄惨的森森白骨……终于,他回到了大殿前。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座废弃的广场上安静得出奇,堆满了建筑的残骸,唯有他面前的大殿完好无损。

       他注意到,大殿的正门下压了一张微微朽烂的纸条。

       抑制着激动,他用双手缓缓拉开了大殿的大门,那颗苍蓝之泪就如同梦中一般漂浮在大殿之中,仍旧散发着永恒而宁静的光。然而,他来不及兴奋,目光就已经读出了纸条上歪歪斜斜的字。

       “骗子!”

       男孩神色一凝,而后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男孩浑身一个激灵,想要回头转身,快步逃离。那一抹苍蓝色的泪光,在他眼中早已不是什么永恒与宁静的创世之光,而是食人血肉的狰狞鬼火!

       梦境和纸条已经对他有过警示,为什么他还要这么着急地赶来送死?

       “晚了!”古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来此迎接你的宿命吧。”

       男孩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竟然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大殿,向那颗悬浮半空中的泪水走去。

(苍蓝的泪光照在男孩身上,映出了他的前世;)

       男孩眼角的余光瞥向大殿内的两侧,发现地上铺满了骸骨。

(他曾生于北荒,战于北疆,曾为泽国之王;)

       男孩目睹着自己走向那滴苍蓝之泪,双手捧之,缓缓饮下。

(他曾率北国之遗民,徙于北溟,向北溟之神献出了他一生的泪水;)

       恍惚间,男孩看到他端坐于泽国王座之上,座下无数鱼人向他跪拜。

(历经千年轮回,他重归于此,必将取回曾属于他的一切。)

       大殿的门缓缓关闭,那张纸条不知飘到何处去了。这里的一切都与之前完全相同,只是地上的骸骨又多了一具。

       一道威严的目光从北溟中心射来,随后那个庞大而恐怖的存在闭上了双眼,重新陷入沉睡,不知何时才会再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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