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其三、四
三、争论
“是我。啊……啊，您好。啊，那孩子受您照顾了。”
“嗯嗯，嗯，好的。”
我随手找了张便签，用笔写下了编辑说的地址。
“那家伙给您添麻烦了。”
编辑在电话那头不痛不痒的抱怨了几句，在简单的感谢了我之后便挂掉了电话。今日原本打算在家休息，却临时加了这么一事儿。
这使我感到满腹牢骚，明明难得的休息，却也成了这个样子。但正当我为出行做准备时，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喂，光一，开门。”
听声音就听得出来是谁，讨人厌的家伙。我把门打开了足够我探出头的大小，不耐烦地回应他：“你来干嘛？”
“没有钱吃饭，我就来找你了。”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没钱吃饭就来找我吧’这类打发乞丐的话。”
他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毫不在意地打量起我房间的内饰。
“倒是没什么变化，长进也好，打扮也好。”
“这是说我吧？”
“不，我是说我自己。”
“是吗。”
我故意不承认自己是在评价他，想看看他的反应，结果却让我有点失望，他并没有感到我对他稍微显露出的敌意，相反，他表现得悠然自得。
这让我一时间不知道接着说什么好，就好像是我怕了他一样。
我怕他什么呢？镜 直树，一个不懂如何面对生活坎坷的感性的产物，只懂得遵从情绪，稍用点心眼就能把他骗得团团转，胜似白痴却又不是白痴。于是我清楚了，我在怕他装傻，是一个只会装傻的怪物。
直树曾经像模像样的对我说：[明码标价的坏人更为可爱。]，现在反倒是成为了我内心的一个疙瘩。他认为我们是朋友，却表现得不善交流，仿佛随遇而安，可内心却是如地狱般沸腾。让我后背发寒的正是不像正常人却又无限贴近于正常人的他。
我的大脑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冷冷地对着他说了句：
“明码标价的坏人更为可爱，但你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当我回过神来，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
“用这句话来骂我，难道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太清楚了。”
我不再害怕，好似掐住了蛇的七寸，乘胜追击地向他的心头挥出了重重的一拳，内心除了仅剩的一丝恐惧，剩下的就只有我面前五官略显狰狞的直树了。
“想要讨饭吃，我这可没有，要找去找你的精神食粮吧。”
“小说，捧着自己的作品，对读者摇尾乞怜，落得如同落水狗般的下场；自命不凡，却几乎没法造成什么影响。正因为小说是小说本身，其真实性才会在人们心中、在社会上大打折扣，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内容似乎是自己内心的想法，却被人含糊其辞，推进万丈深渊。”
于是我自顾自下了定论：“小说家都是滑稽的表演者。”
镜直树，没有过分的欲望，没有突显出来的恶意，而我却对他恶言相加。
“那教师呢？你们教师又如何呢？”
我冷不防地挨了这一记重拳，仿佛自己的肺部被扎了一刀，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教师又怎么招惹你了？”
“教师就是骗子，不肯负责还装作多能承担责任的样子，对着学生撒下一个又一个弥天大谎。”
“你闭嘴，教育者的职业还轮不到你一个普通人来插嘴。”
“敢做不敢当，说出来又怕被笑话？”
他对我的话讥讽道，让我紧紧攥住了拳头。或许正如其所言，但这没什么好理论的，事物的两面性是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的，或许只是我不愿意说，也或许只是我害怕提及。
“没饭吃去找圣母，去找天使，去找你该找的女人，我没有饭给你吃。”
“……”
直树突然沉默了，眼眶比刚才还要红上几分。
我看着他这幅样子，突然大笑起来。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我给你找饭吃。”
我拿出电话，在备忘录里来回翻找，最后把一个地址写在纸条上递给了他。
“要找就去找她，去找温柔的人，少在我这装可怜虫。”
镜直树。从未背负债务，生活平静如水，没有过分的欲望，没有突出的恶意，只是个缺爱的稍显恐怖的普通人。
四、芽
“镜先生，对吧？”
我把冒着热气的茶水端到他面前，他非常郑重地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是的……虽说是他让我来的，但我还是听从他的话，死皮赖脸的来找你了，抱歉啊。”
听他这么说我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我没有把这些想法表现出来。
“哪里的话，毕竟我们都是光一的朋友。”
“是嘛。”
突然变得无话可说了，尴尬在空气中弥漫着，我感到一阵好笑，不小心笑了出来。
“……”
我能感觉到他在盯着我，但这反而让我笑得更大声了。我笑了一会，才慢悠悠解释道：
“之前光一说过你们吵架的事啦，所以我觉得镜先生一定很擅长交流，结果却是这样的人，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能和光一成为朋友，多多少少也是这种性格的人是吧，秋子小姐。”
他有些赌气并装作亲昵地叫我的名字，但我并没感到反感，相反，气氛好了不少。
我稍微能够理解镜先生的处事方法了。
镜先生身上有一种非常让人产生好奇心的感觉，像是鱼儿眼中的手电的光束。那束光在水面上来回移动，鱼儿们将平静的水面搅得细碎。
比喻还真是够奇怪的。
“也许吧，不过两个男人互相戳痛处这种事是不是有点太小家子气了？”
“我说啊，在人和人相处的问题上，每一对人都不一样。”镜先生抿了一口茶水，把问题抛给我，“秋子小姐，如果你遇见了你的前任，而你刚好有些发自内心的厌恶他，你会如何表达呢？”
“大概会无视他吧。”
我没有过多思考，随口回复道。
镜先生像是非常想炫耀自己的想法一样，继续说：“我会对前任说：'什么嘛你这家伙，变得越来越像我一样虚伪了。'”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无奈的笑了笑，看着他这幅样子，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
“接下来我去准备一下晚饭吧，既然镜先生被推荐来了，我就做点什么一起吃吧。”
“那，麻烦你了。”
他像个小孩子似的，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