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风谣】|魈荧|微糖|

魈做了一个梦
两名男孩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用脚拍打着溪水,头顶上的树叶被风吹出簌簌的声音,空山鸟语,万籁寂静。
男孩们就这么肩并肩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右侧的男孩突然拍着对方的肩膀,有模有样的学着父辈们的样子,向对方说道:“ 你是我唯一的兄弟,我的荣耀,我的力量乃至我的生命都将与你平分”
坐在左侧的男孩眨了眨清水般明亮的眼睛,看着对方认真的面孔,笑声宛如清脆的铃声一样回荡在山谷中。
魈站在他们的身后,流逝的时间早已将记忆风化成碎片,磨灭了哪些本不该忘记的容颜。
是谁?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风和日丽 血雨腥风 晴空万里 乌云密布 雕栏玉砌 断壁残垣
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独立的演变着,又时不时重合在一起,记忆的突变令魈的头变得疼痛起来,他痛苦的握紧了枪柄。
停下。
豆大般的冷汗自夜叉的额前滚落,他的眉毛紧锁,猛地将头转向了另一侧
可是梦境依旧在延续着····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分毫”
“想要杀他,先迈过我的尸体再说!!!”
墨绿发色的少年想要伸手去拉住阻碍在山之王与自己之间的少年的衣角,但却徒劳的抓了个空。
你不要管我,你快跑啊!少年张大了嘴,可他的呐喊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随后,魈便听到了那个烙印在自己灵魂中的声音。
“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孩,我只需要收下你的梦,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不要····
魈拼命的阻拦,和璞鸢在他的手中悲鸣,但是他又如何能伤到梦境中的人?
他又如何能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他不能
魈无力的将和璞鸢插在地上,他垂下头不忍去看。
因为他知道,在山之王取出那个流光溢彩的美梦后,那个发誓与他平分一切的男孩,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
那不再泛有光芒的瞳孔中倒映出魈惊恐、悲伤的面容。
而就在拿锋利的爪牙即将撕破他那瘦小的身躯时,温热的液体喷溅了少年一脸,他挚友
的身体随之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被杀了
无法反抗的被,杀掉了,身体上的液体快速的冷却,残存的热量仿佛是挚友留给自己最后的拥抱。
之后的生活,魈早已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哪段记忆哪怕只是回想起只言片语都会令他失去理智。
在漫长的足矣磨灭他一切理智的时间里,他也被胁迫着吞下别人的美梦,那片刻的慰籍过后是如海啸般席卷而来的痛苦与负罪感。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最后一缕神志即将藕断丝连时,他被铁链牵到了另一个战场。
阵地的另一边,是蔽空的旌旗与整齐划一的将士。
战鼓擂响,号角撕破长空,爪牙与甲胄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但是只有杀戮欲望的傀儡自然不会是势如破竹般将士们的对手。
胜负已定。恼羞成怒的山之王咆哮着准备再次施展法术,昔日的倒影再次映射在他的眼底。
美梦虽然能给他带来慰籍,但那终究是别人的东西。
抢夺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男孩一把推搡开了准备缉拿自己的千岩军士兵,猛地一窜,冲破了包围圈,已经破败的身躯自然支撑不起着突然爆发的力量,只见他毫无防备的扑倒在地。但是没有一丝的犹豫,他双手一撑,再次跌跌撞撞的冲刺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脖颈上的锁链顺着风的方向逐渐延展,脚下的风出现了点点的墨绿色。
可不等他跑到山之王的面前,一支贯穿星陨的箭矢已经先他一步没入了山之王的胸膛,
魈就这么看着山之王在他面前缓缓倒下,有那么一刻,魈突然觉得自己彻底的没有了归属,
宛若提线木偶的自己,现在维系着自己行动的线却悉数崩断。
他憎恨着山之王,但是漫长的时间磨灭了这份憎恨,也磨灭了自己绝大部分的情感。
在被操控的日子里,他只需要去憎恨,而现在这份憎恨也随着她生命的流失随风散去。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继续活下去了,连仅剩的恨意都消失不见,他没有任何手段去抵御从灵魂深处反扑上来的罪恶感。他痛苦万分,可是他干涸的眼睛早已挤不出一滴泪水。
他缓缓的拔出了没入山之王胸口的那枚箭矢,对准了自己的喉心,他用涣散的眼神看向了徐徐落下的夕阳。他想不出除了这件事以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余晖将天地间轻轻的覆上了红色的轻纱,明明是令人温暖的景象,但在自己的眼中却映出了地狱般的血红。
哪些被他杀死的怨魂在山谷中嘶吼咆哮,无数恶毒的目光像钢针一样扎向自己,他甚至感觉有千万人在推动自己那只抵在咽喉上的箭矢。
锋利的铁片就那么一丝一丝的深入自己的血肉,缓缓的,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只要再往下一点点,自己就能陷入永眠了。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还要做些什么。但是苦苦思索半天却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明明是要自杀的人,却这么犹豫,男孩叹了口气,双臂猛地发力。
但就在着千钧一发之时,一对修长的手指捏出了箭柄,纵使少年为修罗出身,竟然也难以再撼动分毫。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在异邦的传奇故事中,魈之一字代表着遭遇苦难、饱受淬炼的鬼怪。你也经历诸多,以后就用这个名字吧。”
伴随着自己被男子搂入怀中的感觉,魈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帝君··这··”男子身边的将士伸手想要阻拦。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帝君伸出的手在魈硬的有些扎手的头发上反复的抚摸着,魈突然回忆起了那被冰封在记忆中的感觉。自己的父母抚摸他时的感觉,他紧接着回忆起了家人们的样子,他感到自己的族人们正围着他,每一个都乐呵呵的笑着,祝福他前路坦荡。
魈的鼻尖猛地一酸,泪水霎那间模糊了双眼、夺眶而出。
他哭了,在一滴又一滴滚落的泪水中,他再一次次看见了太阳。
一阵夜风吹过,悬崖边上上的小团雀一个踉跄被吹下了山崖,羽翼尚未丰满的幼鸟惊慌鸣叫随即划破了宁静的夜色。就在它即将撞上一块凸起的山岩时,魈使出身法,在空中连续突进两次,用手稳稳的接住了团雀,随后又凌空腾起,将它稳稳的放在了它父母的身边。
而他抬头的那刻,他看见了璃月一年仅有一次的景色。
漫天的霄灯宛如繁星一般,照亮了夜空。魈单手撑住岩石,慢慢的坐下。若是以往,魈在今夜是不能有片刻清闲的,但是到现在为止,哪些被帝君镇守的魔兽封印却一个都没有松动。虽然离奇,但魈没有心思去思考原因,他只需要在封印松动后前往重镇即可,所以这位守护璃月千年的仙人难得在明宵之夜停下奔波的脚步,看向了繁华的夜空。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夜空,彼时的人们放飞霄灯,是为了令逝去将士们的灵魂不再迷茫,能早日踏上归乡的路途。而如今的璃月港已经今非昔比,再不会出现民不聊生的情况了。放飞的霄灯也不再背负着凝结着血与泪的期望,而是满载着幸福与期待,奔向高远的天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也许这就是七星们想要仙人们尽早隐退的原因吧。魈望着对岸的港城,即使隔着河,也能看见那大街小巷四处张灯结彩,充斥着人间烟火气,摩肩擦踵的人群穿过在各式各样的小摊。魈闭上眼睛,想象了一下自己正漫于于璃月港的街头,漫步于那自己守护千年却从未主动踏足过的土地,耳边街头商贩的叫卖声嘈嘈杂杂,但渐渐的,人们的欢声笑语盖过了一切杂音。
一想到这里,魈却不自禁的握紧了枪柄。是否会有歹徒混入人群中伺机作祟?是否又会有异国的人又一次解除魔神的封印?
也许…魈正思索着,却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魈仙人。”回头的第一眼便是洁白的衣裙。
“你们怎么回来了。”魈只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了喧闹的璃月港。
“我们经过慎重的考虑,还是决定来陪陪璃月的大英雄!”派蒙从荧的身后飘出来,叉着腰,骄傲的说。
魈又扭头看向荧,沉默了片刻,只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荧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着迈开腿向魈走去,眼睛却目不转睛的锁定着那单薄的身影,仿佛只要暴露目的,对方就会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
白靴走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这声音在荧看来已经是她能控制的极限,殊不知在魈听来却依旧是明晰无比。魈强忍着多年来累计的本能不去回头,他知道背后的人是荧,是那个不知为何一看向自己,眼神中就浸满悲伤的旅者,而非哪些想要收走自己性命的魔种。
在两人的忍耐都快达到极限时,荧终于走到了魈的身后,停下了脚步。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甚至长到了以魈的脾气都觉得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荧率先打破了沉寂的空气。只见她跨步向前、弯腰,探头盯住了魈的双眼。
“其实…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道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魈微微一怔,看向荧金色的瞳孔,那里面是点点灯火,而后是怔住的少年。
“你守护了璃月这么久,今晚能不能让璃月守护你一夜呢?”
魈难得的轻笑一声;“璃月怎么守护我?”
荧将自己的脸贴的离魈更近了一些,双眼死死盯住了魈的瞳孔,一字一顿的说道;
“ 来 参 加 海 灯 节 ”
“不去”
“这是为什么呢?”派蒙将双手背在身后,双眼瞟向了远方,笑眯眯的问到。
“因为人太多了”魈和荧异口同声的回答。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来问我?”魈皱紧了眉头。
“因为我拜托公子从至冬国买来了一件超级厉害的衣服,只要穿上它就没人看的到你啦”
“我觉得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魈弹了弹和璞鸢的枪柄。
“我不去不是因为怕被人看见”
“那是为什么?帝君将保护璃月港平安的任务交给你,但是你其实根本不想看见璃月港的人?”荧狡猾的笑了笑。“要我把这件事告诉帝君吗~”
“你要是敢因为这种小事就去打扰帝君,休怪我不客气”魈一边说着,一边将和璞鸢插入地面之中。
明明是咄咄逼人的语气,但是荧却丝毫没有从他身上感到半点威压。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去呗”荧试探性的问了问
“不去,今夜是所有邪祟活跃最旺盛的一夜,我必须留意个个封印的风吹草动”
“这你不必担心”
一听到这个声音,魈惊慌的抬头。
“帝君!”他略有慌张的匆匆行礼,随后紧紧的盯住了荧;“你!”吓得后者匆匆躲到了帝君身后。
“魈,不得无理”帝君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旅行者并没有纠缠我,这件事其实是出于我的本意。你应当去看看,你所守护的一切究竟是什么样子,而今夜,你也不必担心身上的业障会影响他人。”
帝君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终于,他闭上眼叹了口气。在荧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我已在公子那件绝不辜负好人尘世避难服上施了法咒,你放心去看就好”
魈自知无法推脱,便对着荧说道;“只在城中走大道,只走一遍”

璃月港内
当魈身穿厚重的长袍站在璃月港的地面上时,他甚至觉得有些不适,但是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千岩军居然看到这么一个与景色明显格格不入的人居然都无动于衷。
虽然有些好奇,但他似乎觉得这件衣服真的有着某种魔力,荧全程也不跟自己搭话,只是拉着他的衣角四处走着,与其说是领路,倒不如说是害怕自己找机会跑掉吧。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从一家家的商铺逛过去,他看着旅行者满足的笑脸,再加上身边热闹的气氛,魈不禁也放松下来。
可是就在路过一个广场上一个玩具摊的时候,一个小孩子犹豫了半响后,举起一个霄灯递给了魈。
“大哥哥,我爸爸经常说过节的时候不要愁眉苦脸的,这个空白霄灯送给你,祝你海灯节快乐呀!”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荧的手甚至都没来得及伸出。
魈面无表情的收下了霄灯:“谢谢”
“不客气~”小孩子的脸上绽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随后美滋滋的走了。
魈自嘲的叹了口气,穿上后能不被看见的衣服,还有那奇怪的名字,怎么想都不合理才对,而自己居然相信了。
就在他准备运用身法脱离此地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人们能看见自己的话,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躲闪?魈身上背负着众多业障,凡人近身后会被侵染。这个传闻在璃月港内不可能不被人们知晓。
那么唯一剩下的解释,除了帝君,肯定是璃月中唯一有发言权的七星中有人提前在港中发布了告示,而七星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
如此一来······魈便看向了荧。
借着升空烟火爆裂的那一瞬,他才注意到荧那僵硬笑容下的黑眼圈。
他默默的收起了法术,压低了兜帽,轻轻的走过荧的身旁,
魈:“快走吧,我陪你逛完”
荧:“好诶!!!”
魈:“你小点声!”

璃月-天衡山山头
魈坐在悬崖边上,当风吹过的时候,他甚至轻轻的随风晃起了腿。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不少,至少现在,他知道自己在人们心中并不是一个凶神的模样。
至少他还知道,有人愿意为了自己去费尽心机设下一个“圈套”
荧不知何时已经倒伏在了草地上,陷入了梦乡。
魈看着她,抬手绘制了一个法阵,将气流皆化作点点微风,
随后纵身一跃,使出身法,挥舞起和璞鸢在璃月的大地上继续奔行着。
璃月的夜晚依旧静谧而安和,泉水在山涧忘我的流淌,
丘丘人陷入了沉睡,魔偶机关一动不动的呆坐着,史莱姆也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电气石,
有一只探出头的小团雀看见了一个身影掠过璃月的一座座山川,
如果只有风知道,那便让风告诉你,
少年的脸上有着一抹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