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之我见（四）
【四】顾晚爱情中的功利心
看到一种观点，说顾惜朝：“他那些激烈而近乎偏执的高傲表现，正是他从污泥中生长而出仅剩的高洁。他别无选择，必须学会说谎、利用、忍气吞声、曲意逢迎，但他保留着底线，有些人有些事，至死也不会同流合污。这条底线划开了他和另外一些人的区别，这称不上高尚，只是道德中最后一块遮羞布，然而也是难能可贵的尊严。”
摘抄在这里，我不记得这一段是不是一剑一心的《惜晴笔记》中的内容。它解释了一个困惑，为什么剧中顾惜朝这个人物有些精分。对于这一处观点，我是认同的。
我没有想这么深，我只是认为顾惜朝说一套做一套，是不能洗白的。他身上的矛盾感是剧作有意为之的“矫情”。也就是说既想塑造一个反派，又想美化他，不让他坏得那么彻底。也即是说，上述观点是深入人物内核进行解构，而我仍然是想跳出顾晚的固有范畴，从剧作的创生来理解。
有人形容晚晴用到“高洁”这个词，这个词我是没有想到过的，我把晚晴当做一个平凡的女人，而不是相府千金小姐，在感情中她没有什么特殊啊。但她确实有一些“上等人”的做派，什么意思，爱干净，比如她在面对老八咒骂顾惜朝的粗鄙言语时，她怼道：“好了，你骂够了没有？既然你对我相公这么仇恨，你去杀他好了，在这里骂人有什么用，像个骂街的泼妇一样。”在安顺客栈，顾惜朝要大开杀戒，吩咐三乱说道：“去将夫人带走，越远越好，这里又要杀人了，别让她又闻到血腥味，她喜欢清净。”
顾惜朝干净吗？如果说戚少商是顾惜朝眼中的江湖匪类，那他自己就是故作姿态，一边砍人一边擦血，在沟渠里仰望星空，我本将心向明月，有点病娇，这是古装剧中常见的人设，只不过顾惜朝太突出。由于他的神经质被赋予了心比天高、不得志的滤镜，让不可理喻的行为瞬间合理化，事实上他是真的有点疯，心态有些扭曲，一方面为世道所迫，一方面他心术不正。
他站在泥里，精神在高地，所以遇到了晚晴，一把将她也拉入了泥里。两个人就一起站在泥里。
晚晴想要的那些风花雪月，顾惜朝都能给她，他可以扮演好一个侠士、一个才子，行侠仗义、不粗鲁，只要她永远活在自我欺骗之中，做一个“温柔顺从”的女子。永远有多远？远不过人心。月有阴晴圆缺，高洁这个词不该形容人，因为没有人是高洁的，高洁这个词很有疏离感，不似人。它是一种幻想，一种美化，源于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我前面文章《顾晚的多面看待》中已经写过，傅晚晴她是一个非常重视爱情的人，可以付出一切，没有什么家国情怀，甚至善良与正义感也都有限，为了捍卫爱情，她还能够动用心机去伤害无辜、利用那些信任她的人。
顾惜朝为什么仰视傅晚晴，觉得她美人如花隔云端，归根结底不是因为她的性格，而是她的出身，那是他向往而到达不了的阶层，苦求不得。他眼里的晚晴，是美丽的，善良的，不食人间烟火。晚晴眼里的顾惜朝，是帅气凤凰男，话本子的经典人设，赶考书生，小姐赠金，相约后花园，私定终身，她认为顾惜朝可托付终身，归根结底也不是因为很了解他，而是她受够了，她想挣脱这个阶层给她带来的束缚。她想让顾惜朝带她走。就像以前她想让铁手这个大侠带她走。
顾惜朝不是不能带她走，他来自江湖，又厌弃江湖，鄙夷那些草莽，不愿与之为伍。成天义字当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口吐芬芳，左青龙右白虎，他看不上眼。为什么看不上眼，他从小生活在一个矫揉造作的环境里，妓院，花花姑娘，衣冠禽兽，虚情假意，把虚伪看了、学了个遍，一派清风正气、丰神俊朗，内心里阴暗肮脏的东西太多了。
我们可以假设，如果傅晚晴出身江湖，来自风尘，顾惜朝会看得上她吗？如果顾惜朝是权贵公子，傅晚晴又会对他青睐吗？我不好揣测。导演说顾晚之间最开始是一种单纯的男女吸引，顾惜朝觉得晚晴很美，连照到她身上的光都是美的，看似不涉及到身份，甚至于傅晚晴给顾惜朝留下的最初印象，敢于做他的靶子，在他困难的时候帮了他，是一个很有勇气、够果决的女子，让他眼前一亮。但我们随着剧情展开，和人设的搭建，发现如果他们二人只是相互花痴的话，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有人会说顾惜朝自不量力，干嘛去追求晚晴，但我觉得他乐在其中，他追求晚晴，求取功名，他的人设就是向往着那个权贵阶层。晚晴为什么自找苦吃，水偏往低处流，她就是要朝下跳，憧憬着抛弃一切荣华富贵，到平民的柴米油盐生活中去。若傅晚晴是风尘侠女，顾惜朝恐怕呵呵，看看他对息红泪、红袍她们的态度，虽心有佩服，但给我一边去，纵你们姿容风华绝代，也不是我的菜。那晚晴如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傻白甜，平民女呢，还有机会吗，有的，机会不大。为什么，因为顾惜朝见到晚晴之前，他没有心动过，难道他是没见过女人吗？显然不是。爱情的突如其来，看似没有原因，实则早有铺垫。
在鱼池子，顾惜朝对英绿荷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他一开始对英绿荷是看不上眼的，她越主动撩拨、投怀送抱，他越看不上眼，莫惹老子（不解风情，一把推开），但也能够为了利用她而虚与委蛇，为她画眉，电视剧展现得有分寸，实际上这举动已经很暧昧，他不是清汤寡水。面对英绿荷死前的表白，顾惜朝动了恻隐之心，朝她伸出手去，大概是想安慰。还未碰到，英绿荷断了气。这里他显然不是对她产生了好感，而是同病相怜，物伤其类。顾惜朝与英绿荷一样出生卑微，向往着人世的一点光，哪怕是虚幻的，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对于感受到的温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无疑，晚晴就是顾惜朝的光。光是天光，穿破云层，照射到他心中，晚晴犹如神女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他必然是仰望的，也就是处在低于她的地位。如果晚晴和他平层或低于他，第一他太自负，不会仰视，第二他大概可以生出怜悯，但不会有爱。
以前我们看顾晚，都觉得是因缘际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实则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背后是有逻辑的。真正吸引顾惜朝的，是晚晴的气质，他对她说：“许多江湖上被冠以绝代美人的女子，都不如你。”这里看出他见过许多女子，以前我们认为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可能还有一点，那就是，“你不是江湖上的女子”。
晚晴对顾惜朝也是一样，她为什么看不上黄金鳞，黄金鳞对她虽然没有顾惜朝那么好，但也很在意她，能够为她做很多事情，为她设计和顾惜朝一起住的房子、不忍杀她故意放她走，为她对顾惜朝爱屋及乌，至少黄金鳞卖了傅晚晴好几次面子，放过了顾惜朝。以他的身份来说，要弄死顾惜朝是分分钟的事。就好像什么呢，逆水寒端游中的杭州冷雨夜，游戏中那个npc下手比黄金鳞狠多了。
一开始我顾晚cp没有站很稳，我觉得黄金鳞也不是不能站，青梅竹马的，我不知道晚晴为什么没看上他，因为他性格莽撞吗，并不是，剧情展现了几次他心细之处，比如经典的那句：“我没有什么梦想，所以不像你这样可怜。”黄金鳞也有梦想，他也是可怜人。那是因为他坏吗，顾惜朝和他半斤八两，傅晚晴还不是爱得死去活来。是因为他丑吗，有这个可能，但晚晴不是一种太看重容貌的人，黄金鳞也不算丑吧，难道铁手不丑吗。那因为什么呢，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出身权贵，天然地就被晚晴给排除在择偶范围之外。傅晚晴的少女梦是大侠，她只会往大侠的人选里挑。我估计她是小时候不知道从哪看的话本子，总觉得对现状不满，认为另一种生活就是浪漫的，美好的。
所以一开始顾惜朝真的是爱傅晚晴吗，傅晚晴又真的了解顾惜朝吗。
接下来换个话题，以前我们觉得顾惜朝对晚晴的感情很纯粹，没有丝毫的利用，实则有些一厢情愿，由于剧情后部分的仓促收尾，导致很多人设没有能详述，没有详尽去描摹或交代。比如说顾惜朝在鱼池子至少有两次，迫切想找到晚晴，联系到她，让她帮自己向傅宗书说好话，借由她的助力让自己翻身。这一段被很多人忽略了，因为我们不喜欢太现实的，掺杂了利益纠葛的感情。顾晚之间的爱情，事实上并不纯粹，这是我们这么多年之后，应当承认的。
为什么会这样，这种表现是剧作的意思，该剧导演在《遥远彼方》的专访中曾经说过：
也就是说浪漫是有的，但功利色彩和目的性也是有的，放在剧中，都是有刻画的。
我们可以看一看：
顾晚二人啥时候卿卿我我了，我倒想看看。
这时候他以为晚晴失忆了，还是让她为自己做事，进京找傅宗书说好话。
看看英绿荷这个笑容，剧中这一段真是嘲讽得妙极，大型社死现场，将顾惜朝的急切、慌不择路（他不该想不到英绿荷说能帮他送信，是耍弄），以及死不悔改的心态展现得一览无余。
官方吐槽，不止她以为，我们一开始也这样以为。
还有，当顾惜朝终于察觉晚晴是假失忆时：
他为什么要见晚晴，因为很想她？想当然是想的，他做梦都在想，但他也是有目的的：
他知道晚晴不会杀他，练魔功那回对他动了杀心，他也不怪她。这里是对他们爱情的刻画。
我以为他后面会说，晚晴对我还是有感情，我要出去找到她、保护她，不让她再为我伤心、担心。
结果他想到的是什么：
他怎么设法从晚晴那问出傅宗书的秘密，怎么要挟他，又想把命运改变成什么样子？
显然，感情的描摹点到即止，一切不言自明，目的性转过来，顾惜朝这里对晚晴的爱产生了怀疑，他看不清了，当他确定了晚晴对他还有感情，随即又把她放到一边了。他急切地想见到晚晴，是想到让她帮自己，明知道晚晴不愿意说，也打定主意一定要从她那问出来，为了自保。
爱情+功利性
这里可能不明显，我们再看一下顾惜朝在皇城逼宫失败时的反应：
嘤嘤嘤，把剑摔地了。
难道他不是咎由自取吗，还好意思怪别人。
他万万没想到晚晴会“出卖”他，他要让她心生愧疚，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对不起他们之间的爱。只有爱到很深的程度才会这样吧，恼她气她怨她，但是恨不了她。如果连傅晚晴都背叛了他，顾惜朝什么都不要了，破罐子破摔，不玩了。
仅仅如此吗？那剧就肤浅了。
正在这时，黄金鳞带兵进来
是什么让顾惜朝失心疯了，在这一刻宁愿相信黄金鳞会救他，也不信任傅晚晴对他的爱。
是什么？是求生，他一心求生，什么感情、恩义、道德良心，智慧判断，都让位于对生的渴望。顾惜朝是个极力自保，为求生存的人，这对他来说是第一要务，他没有戚少商那样面对绝境时的大义凌然，虽然顾惜朝看似有傲骨，其实他能够为了自己的功利，不择手段、卑躬屈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
顾惜朝信誓旦旦说他会信侠义，会悔过
他信吗？或者可以这么说，信或不信对他而言无所谓，他选择了那条追名逐利的路，一条路走到黑。
此前顾惜朝的“傲骨”是因为有赌的成分在，他过于自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有一班朝廷鹰犬跟着他。
对权力食髓知味。
不止一次亮出“我是丞相的女婿。”
在真正的绝境中，顾惜朝是谄媚的，怯懦的。只要能生存，只要能活下来。非常直白而赤裸，什么礼义廉耻，丢光光。得势便猖狂。
我们对比一下晚晴这边对他的滤镜：
他是不在你面前提起吧
他还让晚晴发誓
真是高手啊，顾惜朝，看不出来啊，啪啪啪打脸
别慌打，他是真虚伪到这种地步，把晚晴骗得团团转？
不是的，他一开始对晚晴是真没有半点功利心，他是立场不坚定的那类人，在遭受了打击挫折以后，对现实妥协，跪下了。何以见得呢？
这里黄金鳞故意羞辱刺激他。看出一个事实，顾惜朝想靠自己的本领闯荡，一事无成、处处碰壁，现实告诉他此路不通，给了他教训。
直言说出“我还没有俸禄、没有钱”这时候的顾惜朝，还算是有骨气，但骨气能当饭吃吗？被黄金鳞找借口杖刑了后，顾惜朝本来就动摇的思想有了更进一步的滑坡，体现在他在沼泽地对戚少商的剖白：“我常想你所谓的侠义，和我的理想抱负，究竟哪一个更有价值？”
黄金鳞欺凌他，他欺凌戚少商，并且看不起诸如雷家庄、毁诺城等江湖人士。这里就不赘言了。
这种打击嘲讽的语气，和黄金鳞对他的蔑然态度有什么区别？
顾惜朝是终于变成了自己以往所讨厌的那样的人了吗，不见得，我倾向于，他本来就是一个追逐权力，轻视信义的人。定位是反派，这点不能去洗白。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黄金鳞对他的形容有一定道理，比如：
虽然这里有偏见和个人情绪在里面，顾惜朝有真才实学，但他不那么夸张卖力地表现自己，根本没人看得到他，不堪的现实处境，让他善于钻营。这里不探讨太多顾惜朝的性格，主要是说他对于傅晚晴爱情中的功利心。
顾惜朝对傅晚晴，爱情是有的，功利心和目的性也是有的。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如果只有爱情，那就是童话故事了。
第三个话题，是关于顾惜朝最后在灵堂对铁手，抑或是自言自语说的那句：“她是我今生惟一的爱。”
晚晴想让小顾带她走，不曾想到头来是这样的走法。
一开始晚晴希望顾惜朝是一个侠士，希望他带自己走出相府，离开权贵这座冰冷的牢笼，然而当她后来发现顾惜朝真实的一面，知道他是不可能带自己走的，也没有放弃对他的爱。
“她是我今生惟一的爱。”以前我看剧时，是从顾惜朝对傅晚晴的爱意来理解这句话，意思是顾惜朝这辈子只会爱傅晚晴一个人。这当然停留在表面。如今我再看这句话，我觉得这个意思恐怕还有一层，那就是傅晚晴所给予顾惜朝的，是他今生惟一得到的爱。以晚晴的聪慧，她能不知道顾惜朝对她的爱里有那些功利心吗，她知道啊，但依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在连云寨，顾惜朝接到了丞相命令他杀晚晴的密令，晚晴在三乱的帮助下逃走了，之后遇到铁手，只要说出真相，铁手便可以拨开云雾、调整任务重点，还可以保护她，但她不说，一听到傅宗书因为办事不力要杀顾惜朝的消息后，立即回到了顾惜朝的身边，宁愿死在他手上，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哪怕顾惜朝没有表态要将她送到铁手那里，没有跟着她从崖上一起跳下去，她也不会后悔死在杜鹃醉鱼的湖边。饰演晚晴的演员曾写文说，演绎到顾晚的爱情时，“我的心啊，真是醉了一次又一次。”我起初不太理解，要不要这么动情，后来结合剧情一体味，估计是杜鹃醉鱼醉倒了她。顾晚的爱情无疑是梦幻的，特别从晚晴的角度来看，因为她对小顾的爱，功利心几乎为零。
顾惜朝出身卑微，从小受尽冷眼，历尽凉薄，被人踩在泥里，何曾感受过爱？在这个世间对顾惜朝痴心一片的，只有傅晚晴，哪怕他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人。这是顾惜朝自己终于明白到的。权势和爱情，他选择权势，而权势和晚晴，他只要傅晚晴。故事结束，没有人知道顾惜朝的下落，也许疯了，也许死了，但他的命已被写定了，今生唯爱傅晚晴。不会再有一个人，像晚晴那样去爱他。
写这三个话题，是什么意思呢，它们其实是相互关联的，有人说顾惜朝和傅晚晴的感情包含了利用，他们都是傅宗书棋局上的棋子，所以他们间的感情是虚假的，是不够深刻的。我不认同这个观点，顾惜朝和傅晚晴之间的爱情，的确有些许功利心的存在，带有目的性，但是这与他们的爱情是并存的，最后晚晴与顾惜朝诀别，所念的“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疯子，还不快跑！”冲破了世间之虚妄，回归了心灵的救赎，让顾惜朝找到了内心的安宁，生死富贵贫贱，皆为幻象。他这一生真正所盼、所得，唯爱，唯有一个叫傅晚晴的女子，给予了他。
“顾惜朝”是什么，是世人的功名心、不甘与倔强，他总能够在某些时刻，让人有所共鸣，他比傅晚晴带给观众的共鸣感更深，因为一生中人面临的选择太多，内心有着可大可小的欲望，往往作茧自缚，也难得糊涂。“傅晚晴”是什么，是世人对真爱的向往，她是所有美好的幻化，入了顾惜朝的梦，入了屏幕前观者的心。所以演绎这样一个承载了意象化的角色，会醉是很自然的，说明演员get到了，进入了状态。我认为，她就是我们对于功利心的一种慰藉和平衡，这个“爱”可以做广义的理解，理智与感性缺一不可，理智与感性二者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没有晚晴，人生会很痛苦，很荒凉。如何说顾晚之爱虚假，或不深刻呢，在我看来非常深刻，少了一个，都独木难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