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冬天、记忆

冬季,东北
天边带有一抹白色的淡蓝色天空,南移的太阳为把冰雪变为耀眼的地衣
汽车与楼宇顶着一从白发,带着上个世纪工业化景色的散热烟囱把灰尘和颗粒送上天际,只为了每一个穿着棉衣的人居所内温暖的春天。
松针上的墨绿披上白色的袍子,静待风的轻抚,把纱一样的洁白洒向红尘。
电车经过,带过凛冬的寒风,吹痛每一张被冻红的脸庞。
车轮与双腿带着每一个臃肿的躯体穿梭在白色的世界,找寻一杯热气与温暖。
这就是东北的冬天。
看看早上,清晨的阳光在东方展露笑颜之时,月华的光辉还在西方静静地留恋。故事中那个脾气暴躁,名为太阳的醉汉把名为月亮的妻子赶出家门,带着星星奔向黑色的夜空,发誓终生不复相见。或许,只有这个地方凛冽的风与不可撼动的寒冷,才能让这个男人收敛自己的所作所为,让美丽的妻子看一看他苍老而悔恨的面庞。烟尘是紫的,如一抹绸子撒上天际,在拥抱蓝天的一刻走向消亡,化作一束满天的星光。
冬天是寂,冬天是静。
城市本身的喧嚣在威严下也收敛了不少,熙熙攘攘的街道变为匆匆而过的走廊,鸣笛喧天也换为轮毂沙哑,这样的季节,当草与叶都陷入沉睡的季节,城市也缓缓阖上双眼,发出细细的鼾声。或许只有回家的人奔忙之时,他才会被吵醒,看着自己躯体的复活,之后再度慢慢死去。
但在北地荒郊的村落,新的故事正在慢慢书写。
没有夏日狂热的骄阳,没有秋日奔忙的双脚,寥寥走过的亲邻在封冻的土路上互相致意,黑色的棉衣与暖色的花袄交织,户户都养的护院犬看看这里,走走那里,见到来人吠叫两下,遇到相熟的便摇摇尾巴,讨一口路边商店的火腿肠吃。
星光爬上天际,屋内灯火通明。
炕桌上的白酒喝下大半,烟熏缭绕中泛着关东烟固有的香气,红着脸的男人们大声谈笑,追逐着自家婆娘的最为贤惠与黑土馈赠的最为丰厚,女人们坐在炕边,说着每一天遇到的琐事,说到开心热烈处,开怀大笑。
男人们的欢乐感染了她们的心绪。
而她们的辛劳也为男人们带去了开心与幸福。
这就是冬天。
当酸菜缸被打开,包好的饺子放在当院;
城市一夜之内尽数复活,看着往来不息的汽车向着乡村前进。
鞭炮与对联,欢声与笑语。
热气腾腾的猪肉酸菜馅饺子与每一盘佳肴送上餐桌。
孩子们在明亮的焰火里吵闹,大人们互相推辞递来的红包。
说给亲人的关东土音取代了说给他人的标准雅言,便是胡子已长,头发花白的老翁,也要喝上一杯辣辣的白酒,看着墙上的时针与分针一步步走向重合。
除夕已至,酒肉满盈,人寿年丰,国泰民安。
忠犬享受着被主人轻轻地抚摸,吃下一块带肉的骨头,看着窗外的焰火与星光。
白雪覆盖的这么厚,谁能记得曾经温暖和炎热的日子呢?
每一棵树上的枝丫,都记得。
每一个雪中蛰伏的生灵,都记得。
每一张笑颜背后,也记得。
在沉睡过去的一瞬间,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一份,春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