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神行太保》

“上!”
黄文炳一声令下。
紧接着,桌子被打翻,盘子也飞向空中。
官兵们握紧了武器。
与此同时,在楼下宴客的三霸手下们,也踩着楼梯蜂拥而至。
看守仓库的混混,船工,渔夫,还有琵琶亭的伙计和厨师们。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酒壶和棍子。
虽然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官兵们。
“干什么啊!”
“要打架吗?”
“随时欢迎!”
怒吼声和惨叫声,伴随着莫名其妙的笑声此起彼伏,刀刃、盘子、鲜血和饭菜满天飞舞。
穆弘和张横分别拽起一把椅子殴打着敌人。穆春、张顺、李立和童氏兄弟像割麦子一样把官兵们相继打倒。
“抓住他!抓住他!”
黄文炳抓住了慧凤的手。
正想甩开她的手臂的慧凤突然止住了言语,好像停止了心跳。
“老板娘!”
比飞出去的童威还快,李俊率先动手了。
飞出的酒瓶袭向黄文炳的脸。
就这样,黄文炳不由自主地放开慧凤的手。李俊一把将慧凤拉了回来。
同时,李俊踢倒了插在窗头的烛台。油散落在地上,火势迅速蔓延。

“快灭火!”
黄文炳喊道。
“作为证据的墙会被烧坏的!”
士兵们左冲右突起来。
男人们还在对士兵拳打脚踢着。
李俊握着慧凤的手,环视着整个房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半开半掩的窗户。
栏杆对面似乎有什么人在招手。
“喂,在这里!”
是戴宗。
戴宗在看到黄文炳进来的瞬间,就从窗户跳出去躲在了屋顶上。一旁是烂醉如泥的李逵,早已在酒席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下就好了。”
戴宗背起李逵庞大的身躯,踩着瓦片开始撤退。
在人群和烟雾弥漫的混战中,李俊也带着慧凤从窗户跑了出来。穆弘、张横等人紧随其后。
“他没有见到我和李逵的面,所以一定能瞒过他。我会暂时先回到城里的。等这件事安顿下来,他也差不多冷静之后,我在联系你们。”
戴宗这样说着,背着鼾睡的李逵,在二层的空房间里消失了。
房间里,黄文炳不停地喊着救火和抓贼。
与戴宗分开的李俊等人,顺着屋檐,一个接一个地朝着深夜的黑暗中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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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们逃掉了!”
“在那边!”
李俊、穆弘等人,一边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官兵的声音,一边在深夜的江边奔跑着。
江州城里的城门已经关闭了。
右手边是看不到对岸的浔阳江。
左手边是没有任何等会的原野。
前方遥遥耸立着以星空为背景的揭阳岭。
只能逃到山上。
每个人都这样想。
“糟了!”
负责殿后的李立回头看去。
举着火把的骑兵已经追到了身后。
“逃到哪里去了?”
黄文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分两路去追!你们去山里!”
马蹄的响声在黑暗中渐渐接近。
“去江里吧。”
张横说道。
“我的船……”
然而,河面上却闪烁被篝火点燃的船的影子。
“有声音!”
追兵也加快了速度。
对方是乘马追击的。也许马上就会追上。
“李俊……”
从浔阳楼开始,一路上都由李俊支撑着慧凤。
面对李俊询问“怎么了”似的视线,慧凤指了指草丛作为回应。
那里长满了像海洋一样茂盛的杂草。李俊他们顺势钻进了蓬勃的草丛中。
官兵们追了上来,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停了脚步。
“应该不会到达再远的地方了……再找!”
在黄文炳的命令下,手持棍棒的官兵们,有的骑向堤坝,有的骑向草原。
他们用棍棒分开杂草,刺向树丛。那个气息,每时每刻都在接近。
“糟了,哥哥……”
穆春低声说着,同时,腰间的朴刀刮到了身旁的杂草。
“有声音!”
响起了拉弓的声音。
“出来!”
正当士兵们想要松手射箭的时候,伴随着树丛的一阵摇晃,一个黑色的东西慢慢走了出来。
用天真的声音唧唧地叫着。
“什么啊,猫吗?真容易误导人啊。”
黄文炳一脚把蹭到脚边的黑猫踢开。
这时,河边传来了响亮的水声。
“什么声音?”
水声接连不断。
官兵们舍开掉在树丛中的猫,急忙走出了满是杂草的原野。
草丛中,又迎来了片刻的沉默。
只有草声在夜风中摇曳。
在草地上,玉环微微地叫了一声。
在仅剩几片没有被搜查的树丛中,穆弘压死死摁住弟弟的嘴,趴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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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什么声音?”
黄文炳赶到发出水声的地方。顺着寻找河川的船也因为听到骚动而聚集过来。
“喂,怎么回事?”
河岸的柳枝上站着一个小个子的男人。男人正灵巧地站在纤细的树枝上,举起小手,望着漆黑的河面。

那是一个肤色黝黑,眉毛粗重,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年轻男子。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花哨衣服。
“什么啊,这不是『通臂猿』吗?”

一名官兵说道。
“这是谁?”
“他啊,就是最近承包了蔡知府夫人服饰的裁缝侯健。”
“快下来!”
面对着黄文炳的怒斥,侯健指了指河面。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过去了。”
“你确定?”
“啊,好像有好几个人呢!”
“快去找!”
官兵们纷纷上船,向着夜晚的河流进发。
侯健不顾骚动,伸出一双异于常人的长手,轻轻地吊在柳枝上,悄无声息地跳了下来。
红色的篝火在河面上左右摇晃着。
“真是一帮聋子。”
侯健唱着小曲,若无其事地走上河堤。
夏夜很短。很快,东边的天空慢慢变成了明亮的灰色。风越来越剧烈,沙沙地分开了草丛,缝隙被风吹得越来越大。
侯健迈出步伐,踏入一片杂草之中。
今天好像也会很热。
但是,碧绿的青草却含有凉丝丝的露水。
侯健从怀里的纸包里,揪出葵花籽。用门牙啪啪打碎种子,将里面的果实吃下,吐出外壳。
侯健不断吞下香喷喷的种子,走在草丛中,喃喃自语。
“请跟我来。”
然后,再次吐出瓜子壳,走出了杂草丛生的原野。
风,也悉悉索索地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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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路途的终点,是一座几乎被杂草被吞没的古宅遗迹。原本应该是很气派的建筑,但现在,门已倾斜腐朽,屋顶的瓦片也掉了一地。
侯健先从腐烂的门缝走了进去。穆弘等人也互相看了一眼,跟在他的后面。虽然四周很暗,但侯健还是继续慢慢走在长满苔藓的石板上。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
张顺率先向走在最前面的侯健问道。
“这个嘛……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黄文炳那样的小人吧。”
侯健冷淡地回答,然后继续在弯弯曲曲的漆黑道路上熟练地走着。
“啊……”
童猛似乎踢倒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
“有什么……”
用手摸上去,好像是倒下的石狮子。
“很多东西都倒了一地,小心点。还有,围墙也快要倒塌了,最好不要靠近。”
“真讨厌。”
李立沉吟道。
“这里是……”
“我家。”
“宅邸吗……”
张横耸了耸肩。
“总感觉会有幽灵跑出来。”
“偶尔会这样。”
这时,众人的脚边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啥……这是啥啊!?”
玉环从穆春的怀里跑了出去。
“什么声音啊!?”
“好久不见啦!”
紧接着,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上爬起来的迹象。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踩了我的脚……”
“怎么了,小狗?”
“是侯健哥吗?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少年似乎在抚摸着自己被踩的小腿。
“等你好久了。我家里已经只剩下水了。爸爸的伤没有好转,现在只能卖掉姐姐了……”
“没办法啊。”
侯健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
下一个瞬间 ,被叫做小狗的少年朝着洒出来的种子扑了过去,一把丢进嘴里。
“给,全都拿去吧。”
侯健将油纸袋也扔了出去。
“这个也吃了吧。”
然后,侯健又扔去了一整支向日葵。
“代我向你姐姐问好。”
“嗯,谢谢您!”
少年把油纸袋抱在胸前,一溜烟地往黑暗中跑去。
轻快的脚步声,转眼之间渐行渐远。
“他……是熬夜太多了吗?”
张顺问道。
“只是眼睛看不见而已。”
似乎已经到了建筑物的入口,侯健点着了挂在房檐上的灯笼。橘黄色的光芒,使侯健华丽的服装和房屋斑驳的栏杆浮现在一行人的眼前。
侯健登上磨损的石阶,走进屋里。
“等等——”
穆弘叫住了他。
“你这家伙……”
穆弘的脚边,也就是刚才侯健站着的位置,洒着白色的东西。是盐。
“是黑盐吗?”
“我只是个顽固的裁缝。”
走到楼梯上的侯健回过头来,呲着牙笑了。
“这可是正经的官盐,是从知府家的仓库里偷来的。”
说完,侯健便走了进去。
李俊紧随其后。
“喂,混江龙,能相信他吗?”
李俊微微转过身,一脸不确定的表情。慧凤、李立和童氏兄弟也紧随李俊之后。
“哥哥,怎么办?”
穆春抱着玉环,窥探着哥哥的脸。
“被称为『没遮拦』的这我,怎么能这样偷偷摸摸的逃走?”
“那我们只能出去和那些士兵交锋了。”
张横从面目狰狞的穆弘面前走过。
“很抱歉。我跑累了,要去小睡一会儿。”
“该死。”
正当穆弘第一个准备向外走去的时候。
“等一下……”
张顺像寻找幽灵一样,环视着昏暗的庭院。
“怎么了,顺?”
“宋江呢?”

短暂的夜晚转瞬即逝,破晓已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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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抓到这家伙一个人吗?”
天亮前,黄文炳把追踪李俊等人的任务交给部下,自己一人回到了浔阳楼。
因为他们的一个同伙——写诗的人被抓住了。
“喂,起来。”
嫌犯坐在被士兵包围的长椅上,发出着悠长的鼾声。
“泼点水。”
部下把脸盆里的水泼在宋江的脸上。
“嗯……馄饨和乌冬面,对不起……”
虽然发出了呻吟,但似乎还是没有醒来。
“一股酒味儿。”
“好像是醉倒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能说出真心话。你是正在牢城服刑的济州运城县的宋江吗?”
黄文炳低头看着熟睡中的宋江。
“梁山泊附近的啊……果然,山东这个地方,自古就有很多谋反的人。”
黄文炳命令部下们把宋江搭在门板上运到衙门。
衙门前,接到通知的蔡得章早已穿着睡衣等待已久。
“那么,事件的始末是?”
“没什么大问题。”
黄文炳把浔阳楼上宋江的反诗抄录下来,报告了李俊等人逃走的事情。
“三霸们逃走了吗……”
蔡得章关心的,始终是他们的财产。黄文炳加强了语气。
“更重要的是,像这种这种对谋反防患于未然的事,蔡太师也会很高兴吧?一定会上奏给天子。这样的话……”
“能得到多少奖励呢?”
黄文炳忍不住咂了咂嘴。
这个年轻的知府,脑子里只有钱。因为父亲的权势,科举和仕官都是不劳而获的。
这一点,和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黄文炳把话咽了回去。
“同伙们都在逃亡。只要能将他们逮捕,就可以没收他们的财产。”
“是‘三霸’的财产吗?那么,如何抓住那些人呢?”
“以宋江为诱饵,引诱他们出来。”
“诱饵?”
“首先,请知府给京城多父相写一封书信,信中附上浔阳楼的反诗的副本,并说捕捉到了一个名叫宋江的山东贼人。并附上,对于这个凶恶的谋反之人,是送去京城审判,还是直接在这里斩首。不管是护送,还是处刑,都要大张旗鼓地触及附近。这样一来,为了保护同伴,他们一定会行动起来。”
“那么,能顺利进行吗?”
“对那些人来说,是有效的手段。他们都是靠着所谓‘情义’之类的东西生活的。”
“那就交给你了。我去再睡一会儿。”
“那么,信函呢?”
“起床后再说吧。”
“但是,要尽快……”
“不要担心,他们跑不了的。”
蔡得章打着哈欠站起身来。
“有关这方面的东西,交给我父亲就好了。”
「真是个有福气的男人……」
目送着蔡得章走出房间,黄文炳微微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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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戴宗去重刑犯的牢房里拜访了宋江。
“难为你了。”
戴宗在栏杆前喊了一声,蜷缩在草苫子上的宋江微微睁开了眼睛。
“戴宗先生……”
沾满鲜血的粘稠嘴唇微微颤动,漏出了嘶哑的声音。
戴宗开门走了进去,抱起宋江,让他喝下端来的药。
“你好像被狠狠地拷打了一顿啊。”
宋江衣服的后背处被打的破破烂烂,但他仍然保持着微笑。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卷起来的布还是一片通红。
从凌晨开始,宋江就一直受到拷问。被要求招供的内容是“有谋反的计划,以及‘三霸’是他的同伙”。但即使被狠狠地打了一顿,宋江也坚决表示毫不知情,硬是挺了过来。
“大家呢?”
“还没有被抓到。”
“那真是太好了……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
戴宗捻了捻胡须。
“你被抓了,都是他们的错。”
但宋江否定地将视线转向空中。
“别担心,就交给我神行太保吧。”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紧接着,李逵出现在了牢房里。
“可恶!头都要炸开了!”
“我不是说过你别来吗?”
“我能不来吗!?”
李逵伸出拳头打向牢房的铁栏。仿佛整个牢房都晃动起来。
“我要砸了这该死的牢房!”
李逵举起斧头。
“如果我那时候醒着话,才不会让你被他们抓住!”
“那真是多亏你睡着了,我才得救了。”
戴宗按住了李逵的手腕。
如果昨晚李逵闹事,戴宗也会和李俊等人一起躲起来。
戴宗伸手指向李逵的鼻子。
“好了,铁牛,什么都不要做。知府大在再叫我,这里就交给你了。但是,你只要照顾好宋江就可以了。不要多管闲事。”
“那如果别人……”
“什么都别做。”
“可是……”
“我是怎么想的,你明白。”
“我知道了,嘿嘿!”
李逵在宋江的牢房前盘腿而坐。
“哥哥,我不会让别人碰你一根手指的!”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戴宗来到了蔡得章的府邸。
蔡得章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封书信。旁边站着黄文炳。
“您叫我吗?”
戴宗平静地问道,蔡知府把装着文书的招文袋推了出去。
“嗯,我想让你把这个交给我在东京的父亲。这是紧急的事情。期限是十天。在这之前,请将父亲写给我的回书送回。”
“可是……”
黄文炳瞪着戴宗插嘴道。
“据我所知,这个人昨天也参加了浔阳楼的集会。”
戴宗微微耸了耸肩。
“因为斗船是江州重要的节日,所以在冠军队的宴会上,这一带的官员都要参加。”
蔡得章也点了点头。
“所以说,我也被邀请了,毕竟有也算是蛮有地位的人,就让人送去了贺礼酒。”
“不过,你不是和牢里的宋江很熟吗?”
“无论是监牢还是牢头,没有人没受到过他邀请。我刚才也去看了一眼情况。毕竟是重要的谋反的证人,不能出什么意外。”
“如果不是你的话,可能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了。我想要尽快……”
“您太着急了……”
戴宗瞄了蔡得章一眼。
“一天能走八百里,这可是你最特别的招牌,而且每顿饭都只吃特别定制的素菜……”
“我明白。”
蔡得章从匣中取出布包,放在戴宗面前。戴宗拾起它,用手掌确认着重量。
“这回可以了吧?”
“那就早点出发吧。”
蔡得章看向黄文炳。
“不用担心。这家伙也是我们的同类。”
“啊,我明白?戴宗啊,千万不要忘记,请蔡太师为我回一封御书。”
“当然。”
戴宗殷勤地行了个礼,接过信揣进了怀里。
「谁跟你们是同类?」
戴宗边走边咂舌。
「但是,这封信怎么办……」
毫无疑问,信的内容一定是关于处决宋江之事的询问。
送去的话宋江很危险,不送的话自己很危险。
「找人商量的话,李俊他们又在哪里呢……」
最终,戴宗决定先回旅馆准备行程,于是走出了衙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抱着布包的瘦小男人出现在了衙门前。
“太太拜托我的刺绣上衣已经完成了,我带来了。”
男人对看门人这样说着,并请求了传话后,很快就走进了衙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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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街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穆弘倚靠在堆积如山的绸缎堆上,朝刚回来的侯健问道。
“别碰那块布,很贵的。”
侯健一边把刚买来的馒头和菜摆在地上一边抱怨着。
侯健的家里,到处都是破败的房间,唯独这个工作间,勉强做到屋顶不塌,地板不坏,可以住人。
穆弘盘腿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酒。
“街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们的房屋被严密监视着,即使是山上,也布满了士兵。城门、街道、关口、河流,都为了抓住你们而变换着花样地进行着盘问。所以你们,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可恶!”
穆弘猛地喝下了一口酒。
“真卑鄙啊!”
“没办法,我也没有办法养活这么多家庭的脊梁啊。”
“你不是总去偷盐的吗?”
“全都分给穷人了。”
“侯健——”
坐在房间一角的李俊叫了一声。
“戴院长呢?”
房间里唯一一张床上,躺着慧凤。因为昨晚跑得太猛,慧凤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真不凑巧,错过了。”
侯健把为慧凤买来的水果扔给李俊。
“戴院长为了去送蔡九给父亲写的一封信,离开了江州。”
“信?”
张顺抬起头皱了皱眉。
“内容是?”
“大概是怎么处决宋江这个人吧?”
侯健把馒头一个一个地分给大家。
“毕竟如果是谋反者的话,就不能随便处理了。要先去京城过问。”
“总之,在回信之前,宋江先生应该没事咯?”
李立望着坐在床上的李俊。
“老大,该怎么办?”
“要不要集合手下,攻打衙门?”
气炸的张横大声说道。
“不行,哥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张顺摇了摇头。
“蔡九的目的就是我们。如果消灭了我们的帮会,既能没收财产,又能垄断盐的买卖,可谓一箭双雕。”
闷躁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
突然,李俊问了一句。
“那么,现在是谁在照顾宋江殿呢?”
“是那个叫李逵的家伙。”
听到侯健的回答,李俊没再说些什么,默默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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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江之畔的江州,到黄河之畔的东京开封,是一段直往中原北上的严酷的长途旅行。如果使用水路,就会变得轻松,但那样就失去了神行法的意义。
戴宗把斗笠戴在头上,遮盖住眼睛,走在盛夏的太阳下。

手里握着四张甲马——能够降服神明的法器。吹过街道的风中,薄薄的御札翩翩起舞。
戴宗勉强让李逵安静下来之后,立刻启程离开了江州。
「哎,没办法了……」
走在路上的戴宗,好几次这样想道。
并不是不想帮助宋江。
「实在是没办法……」
他不断地这样想。
「运气太差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使用神行法。
盛夏的旅行,就算晚一些也无所谓。
太阳高悬,天空万里无云。额头上充满的汗水,逐渐流到了脖子。
「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再出发吧。」
戴宗在路边的树荫下随便找个茶摊走了进去。
“喂。”
戴宗向里面招呼着,但没有任何人出现。因为是刚从眩目的外面走进来,昏暗的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
“有谁在吗?”
“有的。”
从店里传来了一个清凉的男声,听起来并不像是这种地方的店家。
一睁开闭上的眼睛,就看见了屋里的桌边闪烁的白色事物。
“请进,神行太保。”
“怎么回事……”
“这里离东京还很远,请先休息一下吧。”
“你怎么知道……”
戴宗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总感觉房间一角的未知事物,就像是来路不明的妖怪。
“从乌鸦那里听说的。”
清凉的声音笑了起来。
“它是一只很忙的鸟,总是在各个地方飞来飞去,说不定哪天你们还会见面呢。”
白色的事物慢慢地站了起来,并劝戴宗坐下。
戴宗的眼睛终于习惯了这个光线。
“你是谁?”

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书生,手里拿着白羽扇,正缓缓地扇着风。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武士。武士逐步向戴宗逼近,不容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坐在了书生对面的椅子上。
“等您很久了。”
书生那凛然而清澈的眼睛,包含着一种温和而可怕的力量注视着戴宗。
“我是吴用——也叫『智多星』,这位是『小李广』花荣将军。”
“嗨。”
“你们是梁山泊的人?”
吴用默默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吗?我很着急。”
“我们也是。”
吴用伸出手。
“什么?”
“请把信给我看看。”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戴宗起身准备离开。
“真遗憾啊。”
背后传来了拉动弓弦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伴随着突然卷起的旋风,戴宗头上的斗笠飞了起来。
抬头一看,斗笠被箭钉在了天花板上。
“我的箭和你的腿,哪一个更快呢?”

戴宗回头看向发出声音花荣,下一支箭已经瞄准了自己的眉心。
“要较量一下吗?”

花荣的唇边绽开了微笑。
戴宗只好从怀里拿出招文袋,交给了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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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吴用看完之后,仔细地将信叠好,放回桌上。
“怎么办?吴老师,宋江哥该怎么……”
“没关系。”
吴用慢慢地摇着扇子。
“戴院长,要麻烦您了。”
“为什么是我?”
“作为酬谢……”
吴用示意花荣拿起放在脚边的重布包。把布放在桌上一解开,戴宗就叫了一声。
“那我不是我的……”
吴用挥起白羽扇,打向戴宗伸出来的手。
“如果答应我们的请求,这个就送给你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
“反过来说,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你们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劳烦您去拜访一下我的两个朋友。在南阳的竹林里,有两个才子以伏龙、凤雏为名隐居。一个是『圣手书生』萧让。他能临摹古今所有书法家的字迹,任何人的字体都可以模仿。另一位是『玉臂匠』金大坚,是一位制作印章的名人。”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会替蔡京写一封回信。”
吴用和戴宗的视线交错而过。
“怎么回事……”
“宋江是陛下想要亲自一见的妖人——于是,就下令把宋江殿护送到京城。”
戴宗咽了一口唾沫。
“竟然敢伪造宰相的信!真是胆大包天!”
戴宗一脚踢开了椅子。
“不愿意吗?”
花荣伸手拿起桌上的信,眨眼间,就把手里的信丢进了旁边的烧得通红的炉灶里。
信瞬间燃烧起来。
“哈哈!”
“看来,只能回江州报告说把信弄丢咯了?”
戴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
“我要喝酒。”
“没问题。”
花荣从里屋把酒端了过来。
戴宗向吴用询问了详细的地点,喝了两三杯酒后便离开了。
“戴院长——”
正要启程的戴宗,忽然被吴用叫住了。
回头一看,吴用正朝自己举着一块银锭。
“什么?”
“请拿去做路费。”
“什么意思……”
吴用在白羽扇后微微一笑。
“反正……”
戴宗沉吟片刻,瞪向满面笑容的吴用。
“反正也不需要把信送到东京了。”
“不需要吗?”
“拿着这么重的东西,还怎么跑啊?”
戴宗将两张甲马绑在腿上,猛地冲出了店门。
“好快啊!不愧是『神行太保』!”
花荣举着小手,望着渐渐远去的戴宗的背影。
“可是,吴用老师,真的能相信那个男人吗?”
“嗯。”
吴用静静地摇着扇子,若无其事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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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为什么是我!”
戴宗继续在盛夏的太阳下奔跑,抵达南阳的时候,刚好是第三天。
于是,戴宗踏进了远离城市的小山,寻找着吴用所说的两人。山间狭窄,土地时高时低,被深深的竹林覆盖的山林之中,连路都没有。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像样的房子。
途中,他发现了一个类似于利用悬崖横穴所建造的东西,但好像并没有人在里面。
“应该是搬家了吧?”
快到傍晚的时候,戴宗坐在散落一地的竹子旁边休息起来。喉咙很干,但是没有水。想到竹节里应该会有可以喝的水,于是戴宗抽出插在腰带上的短刀,插在青翠的树干上。
这时,他注意到竹子的树干上似乎用有人用墨写了什么。
“独坐幽篁里……”
是王维的《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环顾四周,周围的竹子上分别用不同的字体写着相同的诗。
“这个是……”
诗词被竹梢深深的吸收。
碧波涟漪,竹叶飘落。
在寂静中,传来了人声。
“深林之中没有他人知晓,只有明月静静与我相伴。”

夕阳下的竹林间,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
“你是明月吗?”
低下头的青年闭着眼睛,用清澈的声音问道。
那苗条而漂亮的姿态,被人误以为是竹子化成的妖精也不是不可能。
“你就是……『圣手书生』吗?”
“确实有人这么叫我。”
“你……有眼睛吗?”
“没有必要。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需要用眼睛去看,所以我尽量不睁开自己的眼睛。”
萧让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容。
“你想问我些什么?”
“我是从一个叫吴用的男人那里听说您的。”

那一瞬间,青年缓缓睁开眼睛,蓝色的眼眸射向了戴宗。
竹枝翻滚,竹叶散落。
“是吗……”
萧让再次闭上了眼睛。
“请到这边来。”
踩过散落的竹叶,萧让带着戴宗来到了一间小庵。
屋里充满了清新的墨香,古往今来的书籍、砚台、毛笔等文具都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萧让在钓窑的青瓷上里倒满了茶,在戴宗提出请求之前率先开了口。
“看起来,是需要我的手了。用哪个字体写什么些什么呢?从金文到大小篆书、楷书、瘦金体、王羲之、颜真卿、苏东坡……”
“是蔡京。”
“蔡京……?”
萧让的眉毛沉了下来。
“这有点难。”
“为什么?蔡京是当代书法家之首。碑文什么的,我也经常见到。”
“写他的字,真是太造作了。”
萧让叹了口气。
“要知道,字是精神的诗和思索的翅膀。无论多么美丽,写俗人的字都不会感到快乐。”
“怎么会……”
尽管如此,萧让从戴宗那里听到要写的内容之后,还是毫不犹豫地立刻打开匣子,挑选起纸笔来。他把合适的东西准备好后,又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笔记本。
“那是什么?”
“纸屑。”
在他的笔记本上,贴着好几张仔细皱起的废纸。
“是在黑市里买的。蔡京、童贯、高俅……还有御笔。”
挑出蔡京的笔迹后,他又开始研起墨来。
“对了,印章怎么办?你已经见过金大坚了吗?”
“是那个岩屋吗?那里的话,他不在家。”
“他应该在吧?”
“怎么?”
“大概把你当做讨债人了吧。他的手艺很好,工作也很厉害,但是也很穷。”
“怎么会?”
“因为他从来不卖自己雕刻的东西。”
戴宗挠了挠头。
不管怎样,对方都是自己难以沟通的人。
“嗯,信已经写好了。那么,我们一起去拜访金大坚吧。”
萧让不顾戴宗的困惑,满意地重新审视着无论文字和词句的选择都完堪称的蔡京伪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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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坚的确就在家中。
萧让轻声呼唤之后,门便缓缓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的男人。
男人的手很大,手指又细又长,指尖沾满了石头粉末。
“听说这个人有些重要的事情。”
萧让介绍过戴宗后,金大坚无言地把两人请了进来。
虽然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地窖,但却意外的干燥凉快。在放满了石头的桌子上,只点着一根蜡烛。尽管如此,里面还是那样的明亮。
那是因为整间屋子都是白色的石头。从凿穿墙壁的架子到地板和工作台上,到处都是用白色石头雕刻的女神像。
戴宗无意中拿起一个。那是你块高高地扎起头发,轻轻闭上眼睛,带着一脸严肃表情都美丽的女神雕像。
总觉很像慧凤。
“做得很漂亮。”
“不卖。”
“为什么?”
“我不会因此满足。”
金大坚回到桌上,拿起刚雕好的石头。
“即使是对方再满意的东西,也不会卖。”
戴宗像回敬萧让似的哼了一声。
“工匠都像你们一样古怪吗?”
“你有什么事?”
金大坚不高兴地问道。
“能刻蔡京的印章吗?”
“蔡京?很久以前,我在京都的时候就雕刻过。”
“怎么,你不想雕刻同样的东西吗?”
“这就是雕刻家啊。”
“拜托你了……”
“好烦。”
“怎么了吗……”
“还没有雕刻出令我感到满意的女神像。在完成之前,我不想做别的事。”
金大坚转过身去。
“你回去吧。”
“什么意思……?”
戴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握紧的拳头也在颤抖着。
“开什么玩笑!?”
他步步向工作台逼近。
“你们这些家伙,总是说些任性的话!这个和我无关、那个也和我无关!但是!黑盐也好、谋反也罢,还有梁山泊什么的,明明跟我也无关啊?但是,不把信带回去,凭什么我就会丢掉脑袋!?”
戴宗抓起了金大坚的衣领。
“雕刻家?”
被提起的金大坚盯着戴宗布满血丝的眼睛。
“与其雕刻这种东西,还不如为猪做一尊雕像!”
面对不断颤抖的戴宗,萧让轻轻地伸出了手。
戴宗的慢慢张开了手掌,金大坚也随之摔倒在地。
“金先生。”
萧让温和地说。
“这是吴用老师的委托。”
金大坚的脸色突然大变。
“差不多,我们也到了出山的时候了。”
房屋外面,竹子像虎啸一样吵闹着。
“……我知道了。”
金大坚放下了手中的女神像。
“石头这种东西,不管在哪里都能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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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印图章花了两天的时间。
因为回去的日子紧迫,戴宗催促他赶快收工,可是金大坚没有答应。
“手上没有相同的石材了。石头不一样的话,刻印的影子也会有微妙的瑕疵。”
“没有必要细致到这种程度。”
“我不能接受。”
金大坚到城里去购买石材,直到两天后,戴宗把才精心伪制的蔡京回书揣在怀里,再次把甲马拴在了脚上。
“还不能走。”
一大早,戴宗就被萧让送出竹林。
“他说要你把口袋里的东西还回去。”
临别之际,萧让像是突然想了什么似的对戴宗说道。
“……被发现了吗?”
戴宗摸了摸腰包。他的怀里,藏着金大坚房间中失踪的一座女神像。
“我觉得他雕刻的已经足够了。请代我这样转告他。”
“嗯。”
萧让的脸上浮现出出不可思议的笑容。
“再见。”
“啊,并不想再见面了。”
戴宗回过头去,但只看见了如乳般浓稠的大雾,早已不见萧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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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宗回到江州时,正好是第十天。
他先到牢城观察了宋江的情况,在李逵的悉心照料下,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之后戴宗前往衙门,将蔡京的回书交给了蔡得章。
“辛苦了。父亲最近怎么样,身体还算健康吗?”
“蔡太师太忙了,只见到他一面,不过他好像很期待即将到来的生日。”
戴宗不紧不慢地说出了提前想好的台词。
“嗯,我也在准备生辰纲。北京的姐夫已经连续失败两年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将生辰纲平安的送过去。对了,我的母亲……”
“知府——”
黄文炳清了清嗓子。
“与其这样问来问去,不如再写一封书信。”
“我知道。”
蔡得章拆开了回书的信封。
“啊,对于将谋反防范于未然的事,陛下除了高兴之外,还希望把宋江押送到京城,在京城市民的目光下处刑,以示国家威严。”
“都去。”
“上面写着,我们的举动也一定会奏上陛下,并任予相应的地位。”
蔡得章把摊开的信递到了黄文炳手中。
“阁下。”
黄文炳的眼睛炯炯发亮。
“什么?”
“这个盖章啊……”
信的末尾还盖着朱色鲜明的“翰林蔡京”的印章。
“此前,我曾听闻过几次令尊漂亮的书法,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样说着的黄文炳,目光并没有放在信上,而是放在了戴宗身上。
蔡得章也重新审视着这封信。
“这是父亲科举及第,进翰林院时的东西。”
翰林院是起草皇帝诏书的重要衙门,身为宰相的蔡京确实拥有这样的印章。
“我确实见过这枚印章,之前我还在父亲身边的时候,确实有见父亲用过。”
“真奇怪。”
黄文炳歪着脑袋。
「不妙——」
一瞬间,戴宗感到血涌上了脖子。
“这是写给上级的文书用的印章,父亲给儿子写信上怎么会用到……”
“这么一说,是啊。”
两人的视线同时投向了戴宗。
“不,那封书信确实是蔡太师写的……”
“那么,当时的文书是谁?”
蔡得章质问。
“宅院里有好几个门,你是从哪个门进去,由哪个看门人来接待的?收信的人是谁?”

“佣人吗?都管吗?还是文书呢?他姓什么?”
戴宗不敢轻举妄动。
“接待是在哪个房间?使用了什么样的茶具,是什么样的仆人端来的?”
“是……”
冷汗从戴宗的脖颈间流过。
“回答不了嘛?”
黄文炳慢慢向戴宗逼近。
“你是叛匪的同伙,企图救出那个宋江吧?”
“……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谋反人已经潜入到政府内部,那可真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卫兵!”
士兵们纷纷拥进房间,手持长矛将戴宗围住。
“戴院长,请您详细地解释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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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宗立刻被捆绑起来,押往地牢。
“伪书这种计策,一定不是你一个人的想法,你的伙伴是谁?现在在哪里??”
戴宗被压在黑乎乎的石头上,木棒不断地击打着他的脊梁。
黄文炳示意之后,狱卒再次举起棍棒打了下去。
“如果迅速坦白,上面也有是很仁慈的。比起被这样被折磨,直接狠狠地砍下脑袋倒也是一种解脱!”
“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个顽强的家伙。”
戴宗又挨了一顿棒打。
皮开肉绽,血在石板上流淌。
当因疼痛而失去知觉时,会被泼上凉水继续责打。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来了几个官兵,把黄文炳叫了过去。
“我们按照命令搜查了戴宗的宿舍,发现了这些东西。”
摆在桌上的是一个装满了银子的坛子,碎银几乎要从中溢出。
“只不过是一个监狱官员罢了,不可能储备这么多的财产。”
黄文炳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一定是贿赂,这是铁证。”
戴宗用模糊的视线望着桌上的坛子。
是自己的壶。
按照约定,似乎已经被梁山的人还回来了。
但是,里面本来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快招供吧!”
木棒再次袭向他的后背。
“是谁送来的?是不是要去救贼首宋江?”
“……我不知道……”
戴宗发出呻吟。
“那不是,我的银子……”
“打!”
棍子无情地打了下去。
鲜血溅到了天花板上。
蔡得章忍无可忍,走出了牢房。
门打开的时候,外面明亮的阳光瞬间洒满了牢房。
但只不过一个瞬间,世界再次被沉重的黑暗所笼罩。
“打!”
黄文炳冰冷的命令,在黑暗的地牢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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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一个年轻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江州的城门。
“小心点。”
看门的士兵像同情年轻人憔悴的脸色似的说。
“谢谢……”
薛永无力回应,只是拄着拐杖离开了街道。太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但是,随着逐渐远离城市,薛永的脚步越来越快,眼神也越来越坚定。太白也绷着尾巴,朝天空抬起鼻子向前走走着。
“太白,我们一定要救出宋大哥。”
太白似乎明白薛永的话一样,抬头看着薛永,汪汪地叫了一声。

“好,那我们先去找李俊他们。”
太白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太白低吟着,不停地嗅着空气。
然后猛地跑了起来。它卷起沙子,扑向从道路对面走过来的衣着漂亮的瘦小男人。
“住手!”
薛永慌忙追了上去。
“太白!”
男人脸色一变,一下子窜到了路边的树上。太白把前脚搭在树干上,不停地咆哮着。
“嘘!嘘!”
男人为了赶走太白,慌忙地举起手来。太白叼着垂下来的带子,拼命地想把他拉下来。
“太白,不要这样。”
与此同时,有什么闪亮的东西从天空中一闪而过。
紧接着,太白嚎叫着飞跃而起,又蹲在了树根旁。
薛永赶了过来,太白的前脚被银针刺穿了。
“你干嘛!”
薛永抬头看着像猴子一样吊在树上的男人。
“太过分了!”
“那只狗太能叫了!”
“那也不至于用针吧!”
薛永赶紧把针拔了。
“应该没涂过毒吧?”
“只是缝针而已!”
拔出针头的太白叫得更凶了。
“快起开!”
树上的侯健大声叫道。
“把那只狗拿走啊!自从小时候被狗咬过屁股后,我就特别讨厌狗!”
薛永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太白很老实的,头脑也很聪明,很少对人吠叫。”
“难道你说我不是人吗?”
“看起来更像猴子吧!”
“你说什么?”
太白再次大声吠叫起来吠叫。
侯健战战兢兢又往上爬了爬。
“怎么了,太白?”
薛永不可思议地俯视着咆哮的太白。
太白是一条聪明的狗。不会毫无意义地咆哮。
“有你讨厌的东西的味道吗?”
薛永抬头看着蜷缩在树枝上的侯健,抚摸着太白的头。
“如果不是猴子的话,就是……那只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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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永和侯健一起走进了荒乱的房屋中,坐在一起男人们一并抬起了头。
“你是……”
“病大虫?”
李立和童氏兄弟聚在一起。从穆春怀中飞奔而出的玉环,朝着太白竖起了背上的毛。
“你出城了?”
穆弘直截了当问道。
“我家现在怎么样了?父亲没事吧?”
“没事,虽然一直有人看守,但一直没找到什么罪证,所以目前为止,大家都平安无事。”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这是穆太公的计策。今天,偶然遇到了进入后院的官兵,我就在地下仓库里朝他们大声地喊——‘救救我!’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和穆春在街上发生了纠纷,也因此被抓住,一直关在穆家,被人们遗忘了。”
“他们相信你吗?”
“我的脸色本来就如此憔悴,连官员们都觉得我很可怜,也没多说什么就把我送出去了。”
“真走运啊。”
张横佩服地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决定用这个方法出来?”
“为了这个。”
薛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这是今天在街道路口张贴的公告。”
薛永将纸递给了张顺。
“明日凌晨,处斩叛贼宋江及戴宗……”
“什么呀!?”
“戴院长!?”
大家一边嚷嚷着,一边满头雾水地看向薛永。
“怎么回事啊?病大虫!”
“我也不知道详情……只是传闻说戴院长伪造了蔡京的信,想要救出宋大哥。”
“他怎么会有这种男子气概?”
李立惊讶地说。
“不会是引诱我们的圈套吧?”
“不,黄文炳这小子估计是想把他们两个的首级送到京城,赚取钱财和官职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
“手下也失散了,连钱都没有。没有办法行动啊。”
“那么,你们准备抛弃他俩吗?”
说话的让是李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李俊身上。
“你们准备抛弃他俩吗?”
没有人回答。
有的人面面相觑,有的人望着地板,但始终没有人出声。
窗下的草丛中,蝉在耳边嘁嘁地叫着。
风吹过铁窗和老旧的窗框。
“怎么可能?”
不久,张横开口了。
张顺也点了点头。
“那个人被抓,也是我们的错。”
“我和戴院长也有很久的交情了。”
穆弘低声笑了起来。
“那家伙死了的话,我会很寂寞的。”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去救宋大哥!”
薛永说着,太白也附和似的吠了两声。
李立、穆春和童家兄弟都是这个意思。
侯健也点了点头。
“外面刚好开过了一艘船。”
“是吗?”
李俊闭着眼睛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老大,去哪里?”
听到童威的询问,李俊缓缓向门口走去。
“现在的监视太严了,就这样出去会被抓住的——”
穆弘想上前挽留,但李俊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把手搭在了门上。
突然,慧凤的声音叫住了他。
“那个人,就那么重要吗?”
铺着碎布的床上,脸色铁青的慧凤直起了身子。
“真令人羡慕啊。”
在童威的搀扶下,慧凤带着遥远的眼神喃喃说道。
李俊转过身,无言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要多想,即使你不用那种表情,我也不会阻拦你的。”
慧凤也注视着李俊。
“还记得约定吗?”

慧凤在灯光下的夕阳中,露出了能够融化一切的微笑。
宿于黄昏的瞳孔之中,射出了连混江龙都为之动容的金色波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