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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浔阳江》

2020-06-24 08:17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呀?”

宋江向船夫招呼道。

“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船夫用青竹划着小船回答。

“去一个安静的地方,那里没有任何人,不管是馄饨还是乌冬面,都可以随便吃。”

黑漆漆的河岸上,几只火把紧紧地追随着。刚才那道让人害怕的松明之光,现在对三个人来说,简直变成了生命之火、救赎之光。

“可以帮我们渡到岸边吗?”

宋江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小船的四周。老旧的船头绑着的一捆粗绳子,旁边还有一只带着瓶塞的酒壶和一个边缘残缺的茶碗。

船底黑的奇怪。

再仔细一看,船的各个地方都有菜刀砍过的痕迹。

“那么,差不多该开始做饭了。”

船夫从蓑笠下拿出闪闪发光的刀。

“你不是说要帮我们吗……”

“馄饨直接下锅。乌冬面的话,要先切好。”

船夫用手指轻轻指向河面。

“你们是直接跳入河里,还是被我切好之后再进去?按照你们自己的喜好来吧。”

“啊啊啊!还不如被那些人追上啊!”

张千和李万声拥抱在一起。

“怎么?”

船夫手持利刃,望着将两人护在身后的宋江。

“无论如何,请先渡我们到岸边。”

“不行啊。”

船夫摇了摇头。

这时,黑暗中传来了水流冲激的声音。

“船火儿!”

只见一艘小船正向这边划来。穆弘正把一只脚搭在船沿站在船头。

“在那里!”

“张横!把那个混蛋还给我!”

在穆弘的身后,怀里抱着小猫的穆春正挥舞着朴刀大喊着。李俊安静地坐在一旁。负责划船的是宋江在李立的茶馆里遇到的那对兄弟。薛永和太白也在船上。

“宋大哥!”

“薛永!”

太白的火暴的吠声掠过了水面。

船夫朝着气氛不大寻常的小船环视了一圈。

“城里的老爷,和山上的头子,来我的江上干什么……是来听我唱歌的嘛?”

“把那个家伙还给我们!”

“春,闭嘴。船火儿!!”

穆弘抓住弟弟的衣领,把他推到一边,从船边探出身子。

“能把那个家伙交给我吗?”

“这家伙?”

『船火儿』张横俯视着宋江。

“不行啊。”

张横执起青竹,准备继续划动小船。

穆弘一把抓住了船缘。

“等等!”

两艘小船的边缘相撞,摇晃起来。

“这么说,你要跟我作对咯?”

穆弘脸上的疤痕微微颤了颤。

“我就挡在你前面了,如何?”

张横的伤痕也轻轻晃了一下。

两个男人在喧嚣的河面上擦出了火花。

“你竟然敢遮拦我『没遮拦』?难道你想让我为你脸上的疤凑个对吗?”

穆弘抽出了挂在腰上的朴刀。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张横也握紧了带有利刃的青竹。

“今天老子要吃刀削面!”

“求之不得!”

正当穆弘一脚踢开船沿的时候。

“诶……”

李俊伸出手来,挡住了两人。

“船火儿。看在我的面子上,把这个男人交给我吧。”

“这是我的猎物。”

“要我为你行个礼吗?”

“我也好久没抓到鸭子了啊,老爷。你们不也是准备把他抢过去……然后杀掉么?”

“需要『混江龙』向你低头吗?”

“别废话了!”

穆弘挤进两人的中间。

“来一决胜负就好!”

但这次,张横没有回应什么。而是转过脸,歪着脑袋观察着宋江。

“喂。”

用竹子怼了怼宋江的胸膛。

“喂,你是穆兄弟的仇人吗?”

宋江点了点头。

“去年斗船的时候,被街上的人打败了。”

张横嘟囔着把青竹又插进了河里。

“如果你是城里那家伙的仇人,我会帮你。”

张横虽然再次划起了船,但他的目光却停在了李俊身上,随即又再次窥向宋江的脸。

“你和李老爷是朋友吗?”

“我们在白天一起喝过酒。”

“前年斗船的时候,被山里的人打败了……”

张横扔下青竹,再次举起了刀。

“如果你是山里的人,我就不能放过你了。滚到江里去!”

“等一下!”

穆弘他们的船追了上来。

也许是由于气势过盛,两艘小船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摇摇晃晃的,张横的船掀了个大滑。

“啊!”

宋江的身体在水中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水声在夜空中回响,白色的波浪在黑暗中破碎。

“……我……不会游泳……”

从船上掉下来的宋江手舞脚蹈,很快,便被漆黑的波涛吞没,消失在了水中。

“宋大哥!”

薛永来不及多说什么,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太白也追随着主人。

薛永为了寻找宋江的身影,潜入了水中。但是,在一片漆黑的水底,很难找到宋江。经过两三次的潜下,薛永的身影也消失了。

李俊飞沫迅速脱掉上衣,水刚一进入了潮流。

“童威,童猛!”

李俊指了指水底,向兄弟俩示意。

薛永因为用力过猛被水流冲走了。太白叼着它的袖子拼命地向岸边游去,可是却无法抗拒水流的冲击。随后,童威和童猛也跳进了水中。

另一边,李俊深吸一口气,像巨蟒一样一口气潜入了江中,将身体沉入了黑色的水流之中。

水面上还是一片黑暗。

但是,李俊就像能看透水底一样,朝着逐渐下沉的宋江笔直地潜了下去。

就像一条龙一样,一条能够支配浔阳江的龙——『混江龙』。

————————————————————

宋江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宽敞的床上。

是从溺水的噩梦之中惊叫而醒的,薛永正担心地看着他。房间里生了火,很暖和。几支烛台投射出柔和的光线,在天花板上映出了人们的身影。

房间中央的桌子上,穆弘和穆春正坐在一起喝酒。李俊坐在背靠墙壁的椅子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旁边站着童威和童猛。张横靠着门边的柱子坐着。

“这里是……”

宋江直起身子。

“我家。”

穆弘抬起头来。

薛永扶起宋江,让他坐在床头。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宋江。

“混江龙,解州的盐怎么办?”

听到穆弘的话,李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是说,如果你把人……”

李俊的头发还湿着。

“因为是你自己找回来的,所以不作数咯?”

穆弘皱起眉头,凝视着李俊那张略微低垂的脸。在灯光闪烁的照射下,李俊的脸上既带着一副淡淡的笑容,又伴着一丝冷冷的威胁。

“你这样的男人啊……”

穆弘喃喃说道。

像李俊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流放者跳入夜晚的江水之中呢?

虽然想不明白,但穆弘并没有为此深思熟虑。

因为李俊这个男人的行为根本无法理解。不过,他能这样做,一定是有意义的。

“没办法啊。”

穆弘站起身来,走向床铺。

“嘿,晚上好。还是告诉我的你的名字吧。”

“……我是济州郓城县的宋江。”

“犯了什么罪?”

“不小心杀了人……”

“等一下,郓城县的宋江?”

穆弘打断了宋江的话。

“我好像听说过。喂,春。昨天,是不是有个从青州来的商人提过?”

“啥啊?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穆春一边抚摸着猫,一边打量着宋江的脸。

“宋江好像是梁山泊晁天王的恩人。还和『小李广』花荣是结义的兄弟,是引起清风寨骚动的罪魁祸首。”

“真的吗?”

穆弘转过脸打量着宋江

“看起来好像确实……喂,混江龙!”

穆弘回头看向李俊。但李俊只是向穆弘抛去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嗯。怪不得连混江龙都给面子,不错。”

“你在说什么啊,哥哥……”

“一起喝点酒吧。”

“哥哥?”

“春,快去准备宴会吧。”

“什么?”

穆春被哥哥催着往外赶,没办法,只好瞪了薛永一眼,然后叫上几个仆人离开了房间。

不久,在另一个房间休息的官员们也被邀请过来,开始了一场深夜的宴会。

“‘三霸’的头儿们聚集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作为主人的穆弘率先举起了酒杯。

“‘三霸’?”

穆春探过头来看向疑问出声的宋江。

“揭阳镇、揭阳岭和浔阳江,各自都有自己的势力。”

“原来如此……”

“揭阳镇的属于我们兄弟,揭阳岭一带是『混江龙』和开酒馆的李立的地盘。这对童家兄弟是李俊的跟班。”

坐在李俊后面的兄弟俩低下了头。

“哥哥是『出洞蛟』童威,弟弟是『翻江蜃』童猛…哪个是哪个,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兄弟俩在一旁不高兴地瞪着大笑的穆弘。两人的相貌的确十分相似,但与粗犷的童威相比,年少的童猛多多少少给人一种华贵之感。

“哥哥跟弟弟长的一个样子嘛!”

张横突然插嘴。

“你和张顺长得像吗?”

“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啊,张横有弟弟吗?”

宋江笑眯眯地问道,张横和穆弘互相瞪了一眼。

“我也有一个弟弟,跟我长得不像,要比我好看的多。”

“我弟弟也很厉害哟。”

张横高兴地说着,用筷子夹起一条大鱼,送进了宋江的盘子。

“他现在在江州,你们应该能见面。”

“你弟弟也做和你一样的工作吗?”

面对宋江的询问,张横露出了迷离的眼神。

“以前在一起做过很多事,但是那家伙想在大城市里工作,现在在江州过着气派的生活,虽然可以跟他一起,但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一直一个人做着那种‘老实’的工作。”

“原来如此。”

宋江笑了,官员们面面相觑。

那之后,就没有其他的话题了。

桌上摆着上等的菜肴,酒来酒往。但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毫无热情,只是自顾自地默默地把酒端到嘴边。官员们缩着身子,连筷子都不拿。太白一脸不高兴地在薛永旁边竖起耳朵坐着。只有玉环,还能若无其事地向穆春索要桌上的食物。

“李太白和杨玉环真是完美的组合。”

听到宋江这么说,穆春一脸不以为然地瞪着薛永身边的狗。

宋江一边回想二龙山和清风山的热闹宴会,一边往身旁的李俊的酒杯里倒酒。清澈的酒在杯中满溢,李俊转过头注视着宋江。

“李俊……”

宋江看着凝视着自己的李俊,烛台上的光芒像月亮一样闪烁着。

“您为什么会帮助我呢?”

宋江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被突然这样问到,李俊的视线又转向了手中的酒杯。看着自己倒映在微微晃动的液面上的脸庞,他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沉默着。

“总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不久,李俊开口说道。

说着,视线又回到了宋江的脸上。

“十年前,我身受重伤,漂流到江畔,被现在的妻子捡到。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从前做过什么。”

灯光迸射,火星飞舞。

“无论见到谁,看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怀念。但是看到你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怀念的感觉。”

李俊抬起那双能够看透漆黑的水底的双眸,凝视着困惑的宋江。

“李俊这个名字也是我妻子起的。”

李俊静静地将酒倒进宋江面前的酒杯里。

“在李立的店里,你不是问过我是谁吗?那个问题的答案……我总觉得你应该知道。”

房间里鸦雀无声。

只有灯芯燃烧的声音和玉环震动喉咙的声音在夜晚的寂静中流逝。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朝各自的方向望去。

“原来是这样啊……”

宋江不甘心似的嘟囔着。

“要是能让你想起以前的事就好了……”

“没关系。”

李俊温柔地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沉浸在那些未知的过去之中——或许,会有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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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在穆弘的府邸休养了三天之后,准备渡过浔阳江,向江州进发。


早晨,穆弘和穆春来到张横等候已久的浔阳江岸边送行。薛永可能是因为掉进了河里,第二天起就开始发烧,现在还在穆弘的家中养病。

再次被套上枷锁的宋江和两名官员坐上了船。水面上,晨雾缭绕。

“承蒙您照顾了。”

听到船上的宋江这么说,穆弘默默拿出了沉重的毛皮钱包。

“李俊跟你说了吧?”

“我没有接受的理由。”

“那有什么关系?拿去吧。”

穆弘把钱包塞到了宋江手里。

“在这个地方,钱就像是生命。只要有钱,就能长寿。”

说着,穆弘踢开了船缘,把船推到了河中。

“船火儿,别在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真麻烦。”

张横嘀咕着把竹子插进水里。离岸的小船很快就消失在了雾霭中。

“终于走了啊。”

穆春带着生气的表情背对着浔阳江。

“喂,玉环,那家伙走了。你也很高兴吧?”

“还会再见面的。”

“什么呀,哥哥。”

“那可真是个心胸宽阔的家伙啊……怎么可能就这么结束了……”

穆弘手里拿着袋子,走上了堤坝。晨雾开始散去,可以眺望到远方的道路。密布着柳条的河堤上,一个人影正撩着下摆向这边跑来。

“老大!”

挥手呐喊的是穆弘在揭阳镇的仓库看守人。

“怎么了?小三!”

“仓库被人查封了!”

“被查封了?哥哥!”

穆春回头看向穆弘。

“来的人是谁?”

“黄蜂刺那个混蛋!”

“『黄蜂刺』……黄文炳吗?就是之前那个抗灯笼的家伙?”

穆弘瞪大了眼睛。

“春,跟我回去!”

穆弘带着穆春和小三,匆匆向揭阳镇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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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揭阳镇外,临近浔阳江的河岸上,穆弘的仓库鳞次栉比地排布着。

穆弘带着手持棍棒的看门人和半裸的挑夫,怒目走进了最前面的仓库。江州的官兵们把守着入口,与车夫们对峙着。

穆弘穿过人群,走向仓库。

“抱歉了先生,这是我们的任务。”

穆弘抬起锐利的眼睛,殷勤地微微弯下了腰。

仓库里,一个带着十来名士兵和文书的中年官员正一脸苦涩地盯着地板。官员脚下的土堆旁边,散落着破碎的陶器。仓库里堆积的货物,也全都被倾泻出来。

“通判黄文炳阁下是来这里买碗的吗?”

穆弘嘲讽地一笑,黄文炳愤怒地抬起了扭曲的眼睛。

“净是些便宜的盘子和壶…没什么好东西。”

穆弘弯曲膝盖,捡起了一块绘有朱花鸟图案的水壶碎片。

“这是刚从磁州寄来的物件,你准备怎么赔偿?”

“这是上面的工作,没必要赔偿吧?”

黄文炳苦涩地瞥了穆弘一眼,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回去了!”

黄文炳带着空手而归的官兵们,在挑夫们的叫骂声中离开了穆家的仓库。

“哥哥,太危险了。”

当官兵们的身影消失后,穆春对正在沉思的穆弘说。

“这就是戴院长说的那个家伙?”

“是啊,真奇怪。”

穆弘抱着胳膊,望着地上破碎的陶器碎片。

玉环从穆春的胳膊上跳了下来,朝着破碎的梅花缸内侧探去。

“别过去,玉环,会划坏喉咙的。”

穆春把猫抱了起来。

数量庞大的罐子里,藏有大量的黑盐。这是运送黑盐的常用手法。不过现在,原本藏在里面的东西被转移到了墙内的暗室之中。

政府为了从民间收取税金,禁止私贩黑盐,从制造到流通和买卖,都由政府全权管理。每当需要钱的时候,就会以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比例抬高盐价。穆弘他们以这种方式倒手,进行黑盐的走私。虽然私贩黑盐风险不小,但是原价便宜的私盐就算只卖官盐的一半价格也能从中获利。已经威胁到国家财政基础的黑盐,无论是卖还是买的都将受到严惩,但人们从来都不会起诉私贩黑盐的商人。毕竟比起官盐,黑盐要便宜得多。

按理说,商人们贿赂官员彼此协助,这比交易应该做的顺当无比。

“为什么突然……好奇怪啊。”

老掌柜对板着脸的穆弘喃喃说道。

“我刚才听说,昨天半夜,涛门帮的交易场所被控制住,然后被官府一网打尽了。”

“他们不是一直和官吏勾结的吗?”

“听说逮捕他们的是江州的另一伙官兵,这几天海关的搜查也很严格,所以买卖也变得很不容易。”

“丢掉吧。”

穆弘摸了摸摸弟弟怀中小猫的下巴。

“嗯……也去提醒一下『混江龙』他们。”

“为什么?”

“离斗船还有两个月,就当是卖个人情了。”

看着不满的弟弟,穆弘不大高兴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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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到达江州府的宋江,带着枷锁见到了江州知府蔡德章。

“你就是郓城的宋江吗?”

年过三十的年轻知府,比起官吏,更像是什么商人家族的少东家。蔡得章是宰相蔡京的小儿子,因为排行老九而被称为蔡九知府,但比起政治,他更注重赚钱,因为觉得江州是能个赚钱的宝地,便拜托父亲来到了江州任职。

蔡九知府抬起那只拿过筷子和笔的艳丽手指,轻轻翻阅着桌上的文件,然后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江。

“啊,你的枷锁上怎么没有封条?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

从穆弘的宅子里逃出来的时候,因为妨碍到了而被官差解开了枷锁,所以没有封条也早已被撕去了。

“途中掉进了江里……”

“江?”

就在蔡得章正要继续追问的时候,近侍快步走了进来。

“阁下,黄文炳通判回来了。”

“哦,那么,收获呢?”

“一共三车。”

“那比什么都重要!”

蔡知府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缓缓向神色慌张的宋江走去。

“封条是掉到河里时剥落的吗?那没关系。”

蔡得章迅速在引渡文件上签了字,然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那么,带他去牢城吧。让宋江跟其他犯人一起,认真而努力地工作吧!”

知府以“心无杂念”的语气说完,便迅速走进了内阁。

知府离开之后,宋江被押送到了牢城,由张千和李万转交给江州方面的官员。

“这一路上,承蒙两位照顾了!”

“宋江先生也帮了我俩大忙。”

“要是能早日回家就好了。”

两人各自从宋江拿到得到了足够的盘缠,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始准备归程。

宋江也被关进了牢房中。虽说是单人牢房,但更像是能够长期居住的房子。

“在这片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的土地,真是寂寞啊……”

宋江坐在充满杀气的房间的床上,什么话也说不出。因为是单人牢房,所以没人能陪他闲聊。隔壁的房间也不知有没有人,一片寂静。

宋江走到门口,看着负责看守的初老监牢。

“好安静啊。”

宋江寒暄了两句,看守便高兴的和他聊了起来。

“右边牢房的王先生看了一天的书,左边牢房的刘老爷睡了一天午觉。剩下的人也都出去散步或者工作了。江州牢城嘛,虽说名义上是牢城,但还是很悠闲的。”

监牢也已在这儿无趣的坐了大半天,于是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来到风景明媚的江州牢城的犯人大部分都是罪行较轻、财产丰富的人。没有苦役,规则也很松懈。大家都做些轻松的工作,悠然自得地度过刑期。监牢告诉宋江说,正因为如此,所以犯人们彼此之间都很少有干涉。

“这位先生,如果从上到下都花些银子打招呼的话,应该能过得更加安乐吧。”

“原来如此……”

监牢说把钱交给自己,再帮宋江转交给典狱,典狱收到了钱,就会帮宋江少受些罪。于是宋江从行李中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了监牢。

如料想的那样,第二天,典狱引见了宋江,按照规定应进行的棒打也以路途生病为理由而被免除,最后还给予了宋江做牢城书记这个轻松的职务。因为同样当了书记的人还有很多,所以实际工作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松。

这样,宋江开始了闲适的牢城生活,时而还会给监牢一笔钱,让他去买些酒菜,从牢城的官员到监牢的杂役,依次招待。宋江总是在自己的牢房摆好酒菜,所有人都想去他的牢房。

“托大家的福,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面对纷至沓来的官员,宋江满面笑容。

“江州的酒菜都很特别。没想到被判流刑后反而变胖了。”

过了几天,宋江和官员们都混熟了。

但是,当宋江来到牢城过了十天左右时,一个来打招呼的初老监牢向宋江提出了建议。

“宋老爷,你还没有招待最重要的人啊。”

虽然是在宋江的牢房里,但监牢却把声音压的很低。

“不早点邀请他的话,要是被那个人盯上,就很麻烦了。”

“我见过的人,每一个都邀请过啊……”

“我也很少见到那个人,那家伙可是『神行太保』,每天都到处乱跑。”

监牢的语气,听起来令人生畏。

“把两张神符绑在脚上,一天能跑八百里,之前为了典狱的事去了京城,昨天刚刚回来。”

“所以叫『神行太保』吗……”

宋江喃喃品味道。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宋江刚一开口,房门就像早就在等他发问一样打开了。

“就是这样的人。”

宋江惊讶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你在叫我吗?”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修行者的威严,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也有一种剽悍的气魄。

“我以为你在叫我。”

宋江默默注视着他,男子夸张地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位便是看守们的头儿,戴院长戴宗先生。”

监牢缩着脖子,在宋江耳边小声说。

“你就是新来的人吗?”

戴宗走进房间,停在了宋江面前。

“看来你跟看守们处的都不错啊很好,我应该向您道谢吗?”

“不,不是那样的。”

“那么,怎么没有跟我打招呼?”

“我正想去拜访您。”

“真是奇遇。”

戴宗感叹地点点头。

“看来我们是合得来的。”

“戴院长,请坐。”

“不,我也很忙,寒暄就不必了。”

宋江劝戴宗坐下,对方却只是微微一笑。

“啊?”

宋江的视线绕过贴在自己鼻尖上的手掌,看向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站在那里的戴宗。

“这是干什么?我不会看手相啊……”

“我以为我们会合得来。”

“宋老爷——是钱啊,钱!”

监牢看不过去,拉了拉宋江的袖子。

“跟我打招呼,就要送上银钱哦。”

“啊,原来如此。”

宋江也逐渐了解对方的意图了。

“交给他就好了吗?”

宋江看向监牢。

戴宗的胡须一动也不动。

监牢又缩了缩脖子。

“戴院长会照顾囚犯的一切,工作、吃饭、还有典狱的安排……”

听着监牢的话,宋江佩服地凝视着戴宗的脸。

“原来如此。”

宋江微微一笑,把手伸进怀里。

“那么,有这些……”

在戴宗摊开的手掌上,宋江把从怀中掏出的皮毛钱包整个放了上去。

钱包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戴宗确认了其中的分量,看了看宋江的笑脸。然后,一脸不高兴地把钱包塞进怀里,迅速走出了房间。

“是嫌少嘛……”

房间里响起了宋江的声音。

「愚蠢的家伙……」

一出门,戴宗就掏出钱包,再次体会着那和沉甸甸的感觉

“去买一只肥鸭子,带着葱花煮一锅……”

但就算这样说着,脸上还是挂着不开心的表情。

就准备这样离开牢城的戴宗,突然在门口不知被什么人叫住了。

“戴院长。”

“啊,是童家兄弟吗?”

童威和童猛站正柱子后面。

“老大应该对您说,要特别照顾宋江殿。”

“有啊。”

戴宗回视着瞪着他的童威。

“连杀威棒都免除了,还让他单独住在一个好房间里,找了个轻松的工作。才交给典狱五十两罢了,可落不得这样的待遇。”

“那你的钱包是怎么回事?”

童猛指了指戴宗手中的钱包。

“这是我家老大交给宋江先生的钱包。”

“就当是后续必要的经费好咯。”

“我家老大也给过你钱了吧?”

“如果想让犯人一直在牢城舒适地生活,给再多的钱也不够。”

面对令人闻风丧胆的戴宗,兄弟俩还是略逊一筹,相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解州的货物马上就到了,我们想知道关口的警备详情。”

“酬谢金和往常一样。”

“怎么样?”

“可是。”

戴宗开口了。

“最近,关于盐的情报变得特别难找。如果和往常一样的话……那可不容易了。”

“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

“增加三成的话,大概会有办法?大概吧!”

说完,戴宗便背对着满面愁容的童威和童猛,朝着街道的方向走去。

————————————————————

几天后,结束了工作的戴宗回到房间,从床底下搬出了一只密封完整的瓮,并撕下了瓮上用于封存的布条。

瓮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银粒。戴宗斟酌片刻,取出几颗银粒,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钱包,藏在怀中。然后,又把房间严严实实地锁上,走向宋江的单人牢房。

“喂,新来的。”

戴宗一进来,就看见宋江正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怎么,生病了吗?”

“不……只是肚子有点饿……”

“没吃饭吗?”

“从昨天开始就没吃了……”

“怎么不吃饭?”

“因为没有钱……”

“没钱?”

这时,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监牢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

“宋老爷,我做了一碗乌冬面。虽然很朴素,但还是吃了吧……啊,戴院长!”

“这是什么?”

“这个……是送给宋江先生的。”

宋江在一路上用于吃喝或者接济别人的花销,几乎都用光了父亲所有的银子。连李俊的银子也全都交给了戴宗,现在的宋江身无分文。

“真是个荒唐的家伙。”

戴宗目不转睛地看着从监牢手里接过乌冬面的宋江。

宋江正高兴地啜饮着面汤。

“真是个荒唐的家伙啊。”

戴宗又嘀咕了一遍。

“你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嘴上说着花光了全部的银子,还不是要麻烦别人……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戴宗扶起宋江,夺过了他手中的乌冬面,递回了监牢的手上。

“你吃吧。”

然后,戴宗便带着宋江离开了牢城,穿过郊区向浔阳江边走去。

午后的春晖在房屋的瓦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运河沿街流过,映照着柳叶青翠的影子。

“江州的鱼可是天下一绝。如果要吃鱼,城外的浔阳楼、城内的琵琶亭都是很好的选择。对我来说,琵琶亭的鱼就是天下第一。如果不去那里吃一次鱼料理,都不算来过江州。”

戴宗像是炫耀一样得意洋洋地介绍着,前方的道路上熙熙攘攘,传来了男人们吵嚷的声音。

“啊,戴院长!”

戴宗刚一靠近,喧嚣中就有人认出了戴宗的身影,朝他跑了过来。

“快点快点!请来这里!”

“怎么了?”

“那家伙又在胡闹了!”

男人一把拉住戴宗的胳膊。宋江也跟了上去。

“可恶!!”

人群之中,有个男人像野兽一样咆哮着。

“蠢蛋!”

人墙突然四散坍塌。

“嚯啊!”

在戴宗和宋江的面前,一个鼻子被打断的男人流着鼻血倒在了两人脚下。

“铁牛!”

戴宗发了声音。

“好了!”

伴随着一瞬间的鸦雀无声,人墙悄无声息地分到了道路两旁。

“怎么啦,戴大哥?”

人群像潮水一般四散退开,从分开的人墙中出现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强壮大汉。一头蓬乱的毛发,随意伸展的胡须,连身上穿的行装都只是勉强保持着衣服的形状。肩膀上肌肉发达,还有一双像牛一样粗壮的大手,正握着两把闪闪发光的板斧。

大汉慢慢靠过来的样子,难免让人联想到什么来历不明的异形野兽。

“铁牛,怎么又打架?”

在一片畏怯的人群中,只有戴宗面目坦然。

“不要随便拿着斧头满街乱晃!”

“可是,这些家伙……”

“好了!跟我走吧!”

大汉被戴宗骂了一顿,不开心地挠了挠头。他那双浑圆的眼睛,散发着野兽般浓郁的光芒,但可能是因为刚被训斥的关系,似乎还透露着一丝哀伤。

“这个小矮子是谁?”

“他是济州郓城县的宋江。”

“哦。”

“初次见面。”

宋江抬起眼睛打量着大汉,总觉得对方像个孩子。宋江觉得有些好玩,于是笑了起来。

“这是负责看守杂居牢房的李逵,叫他铁牛就还。”

“铁牛先生吗?哇,好漂亮的斧头啊!”

宋江看了看李逵手上的板斧。

“好像很锋利啊!”

“轻轻一挥,就能把脑袋和身子断成两半!”

李逵因受到褒奖而露出了笑颜,嗡嗡地挥舞着两把板斧。

“真了不起。”

在板斧的吹动下,宋江的头巾和衣摆都飘了起来。

“就像……嘛,就像黑色的旋风一样啊。”

“宋江大哥!”

李逵拍了拍宋江的肩膀。

“一起去喝酒吗?我请客!”

“铁牛,你有钱吗?我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会留得住钱吧?”

“赌钱的时候……”

“身无分文吧?”

李逵用力挠了挠头。

“是他们出老千!所以我才拿着斧子,准备把钱抢回来的……”

“没关系,跟我走吧。”

戴宗抓住了李逵的手。

“今天我请客。”

“真的吗?大哥!”

李逵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真难以置信!这还是大哥第一次请我吃饭啊!”

“讨厌的话就别去了。”

“去!现在就去!”

李逵把板斧插在腰带之间,大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戴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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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进了靠近城墙的一座名为琵琶亭的酒楼。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窗临运河。一进入房间,就能看见一个个肩上搭着整洁的布巾,声音洪亮的迎接客人的侍者们。虽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但仍有一半以上的桌子坐满了人。店里的生意看起来很好。

“嘿,老板娘在吗?”

戴宗向带他入座的侍者问道。这时,女主人从里面的柜台旁探出头来。

“啊,戴宗先生嘛?在这种时候莅临小店,真是难得。”

微笑着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近的女主人,虽然并不年轻,但却有着一眼就能让人陶醉的容貌。

一双美丽的眼睛富有张力。扎起来的丰盈头发上插着菖蒲花,穿了一身绣着金苹花和银水鸟的黑绢袍。与她那凛然的目光很是相配。虽然站的并不近,但空气中却弥漫着兰花的香味。

“菖蒲已经开了吗?”

“啊,这个……”

老板娘伸出白皙的手指,触摸着紫色的花朵。

“是童威帮我找来的。”

“为了老板娘,一直到了天竺才找到。”

“好了,现在你该去跑别的工作了。”

老板娘抿着圆润的嘴唇笑了。戴宗耸了耸肩。

“生意怎么样?你好像瘦了些啊。”

“托您的福,每天都很忙碌。”

“丈夫呢?”

“在山上。”

“看来比起老婆,他更喜欢山里的判官啊。”

“那家伙……一直像风一样。”

老板娘撩起披在脸颊上的头发。

“过几天应该就会回来了。”

“慧凤,要不要和他分手,换成我试试?”

几个闲人在柜台旁一同起哄。

“我可是很能花钱的。”

“如果是给慧凤姐花,我不会吝惜小钱的。”

“嘛,这种事情我也不想尝试……”

慧凤微微一笑,拍了拍戴宗的手,把目光转向宋江。

她敏捷地抬起乌黑湿润的双眼注视着宋江。

“这位是?”

“新来的,叫宋江。”

“就是他吗?”

老板娘把手指轻轻贴在嘴边,将宋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我听童威他们说过,原来这位就是宋江啊!”

“这位是……?”

戴宗将目光转向被盯得不知所措的宋江,向他伸出了手。

“『混江龙』李俊的夫人,琵琶亭的女主人樊慧凤姐姐。”

“她可是了不起的太太!。”

在一片起哄声中,樊慧凤微微一笑。

“她可是江州第一的靓妹,在这里,没有男人不喜欢她!”

“这种表扬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江州的男人都只会纸上谈兵。”

“我可是真心喜欢你的。如果每天都能吃到樊姐的肉丸子,就算是死了都无所谓啊。”

“真会说话啊!”

“不过,你们不是来闲谈的吧?快进屋吧!”

慧凤把一直堵在包厢入口的麻烦的客人们逼到了楼梯的另一边。

“李俊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请不要客气。”

“今天我大哥请客!”

站在平台上的李逵大声喊道。

“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今晚浔阳江的水要从东往西流了呢!”

“大姐,你这样说话好不给人面子!”

“哎呀呀……算了吧!像是鱼在天上飞,或者夏天下雪这种事,也未必不会发生。过一会儿,我也陪你们喝一杯吧。能跟戴院长喝酒,也算是我今生的荣幸了。”

伴着慧凤爽朗的笑声,三人爬上楼梯,来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清爽的风掠过房间。

透过宽敞的窗户,整条浔阳江尽收眼底。一望无际的清水与岸边的柳碧相间。银色的水面之上,水鸟扇动着翅膀,远处还有几艘若隐若现的孤舟。

“景色真美啊!”

宋江叹息道。

不久之后端上来的酒菜,丝毫不逊色于美景。

“是老板娘亲手做的。”

侍者们一边摆着菜,一边这样补充道。

三人吃了很多菜,也喝了很多酒。宋江注意到李逵一边啃着鱼骨,一边露出遗憾的表情。

“铁牛先生,肉不好吃吗?”

当宋江问出声时,李逵那张黝黑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光彩。

“不愧是大哥!鱼很好吃,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吃肉。”

宋江刚准备请侍者去做些肉菜时,慧凤正好端着一大盘新制的肉丸子上来。

“嗨,铁牛先生,我们一起吃吧。”

“妈耶!”

与笑眯眯地接过盘子的李逵不同,戴宗一脸严肃地望着老板娘。

“姐姐,你不会想就这样就能哄过客人吧?为什么不用新鲜的鱼肉来做汤?”

“抱歉,我们今天还没买到新鲜的鱼。”

慧凤坐在空位子上,把宋江倒的酒一饮而尽。

“用的是昨天腌的鱼,汤汁不新鲜吗?”

“今天咋还没买着鱼呢?这都快晚上了!”

李逵抿着嘴说道。

“难不成渔夫们都淹死了吗?”

“因为张顺还没来。”

慧凤代宋江倒满了第二杯酒。

“在张顺没来之前,鱼是不能卖出去的。”

“这种事就交给俺铁牛吧。我这就去给你们买三两头活灵活现的家伙回来!”

说完,李逵踩上楼梯,一溜烟地离开了店里。

“不行啊,这是规定!”

慧凤透出窗户像李逵喊道,但李逵早已像一阵风一样跑向了河岸。

“戴院长,张顺先生,莫非是那个人的……”

听到宋江的疑问,戴宗皱起眉头点了点头。

“你也认识他吗?对,就是张横的弟弟。”

“那么……”

“不能白来啊!”

说着,戴宗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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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来到了浔阳江的岸边,随便抓住了附近的一个渔夫,准备买鱼。

“来两条大的!”

“老大还没来,这鱼现在不能卖!”

“所以才拜托你卖给我嘛!”

“不行,不行!老大不在,一条鱼也不能卖!。”

“死脑筋!”

“没办法啊……”

渔夫们把吵嚷着的李逵团团围住。

“为什么不卖!”

“如果违反了规定,以后就不能在这里做生意了。”

“等老大来了再说吧。”

“哪怕是鱼店的人都要等着呢。”

“真小气!”

李逵不服气地怒吼起来。

“那船上的鱼都要堆成山了!为什么不卖给我一条!你们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我可不想……”

“这种事情,我们决定不了啊!”

“啊,是吗?”

李逵拔出了插在腰上的板斧。

“那就抱歉啦!”

他从岸边一跃而起,跳到了对面的船上。

“喂,你要干什么!”

“不行!”

李逵不顾船上的渔夫们的劝阻,举起斧头劈开了船仓的盖子。然后把手伸进里面的鱼堆中,抓住了一条大黑鲤鱼的尾巴。

“这样的话,哥哥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逵得意洋洋地说着,又把另一只手伸进了笼子里。这次抓住的是一只金色的鲤鱼。

“这是给大姐的!”

“还给我!”

“好烦啊!”

李逵举起用手里的鲤鱼,把从侧面跑过来的渔夫一把打飞,渔夫被狠狠地甩进了浔阳江里。

“混蛋!!”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渔夫,拿着棍子,一个接一个地跳到了船上。李逵转过强壮的身躯,用两只鲤鱼把跳过来的渔夫纷纷打倒。渔夫们不断地坠入浔阳江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哎呀,糟了!”

把所有的人都打进水里之后,李逵看着手里只剩下头和刺的鲤鱼,不禁叫出声来。

“这样的鱼,连猫也不会吃吧!”

李逵把手中的碎鱼扔了出去,再次举起斧头。然后笑着跑到船尾,握紧斧子顺势砍下。船尾的鱼舱被劈开了一道裂缝,活鱼从缝隙里咕嘟咕嘟地游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

船的主人发出了悲鸣。

“抓住咯!”

李逵蹲在船尾,把手臂插进了大鱼飘来飘去的水中,一把抓住了两条。

“看着就好吃!”

李逵站在船上哈哈大笑。江水中,落水的渔夫们为了抓住从缝隙中逃跑的鱼,在江水的飞沫中左冲右突着。

“开什么玩笑!”

留在岸边的渔夫们拿着手中的家伙,各自登上船,团团围住了李逵。

“不要小看浔阳江的渔夫啊!”

“把鱼还给我们!”

“让开,哥哥们还在等我呢!”

李逵挥舞着斧头赶走渔夫们,准备跳上河岸。但在他正准备之时,一个男人先一步站在了那里。

“打扰了!”

即使李逵大声呵斥,男人也纹丝不动。他的肩膀上披着无袖的衣袍,下身只穿了一条水裈,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

“啊,勒紧裤带!”

渔夫们发出了喧闹的声音。

“张顺来了!”

“你们在闹什么呢?”

张顺无视李逵,环视着河岸的情况。

那张严厉的脸像书生一样端正,露出来的手脚难免让人联想到柔软的白丝绸。但是,从他那雪白的身躯中散发着一种威风凛凛的风格,丝毫不逊于那些肤色赤铜的强壮渔夫。

“我才一天没来,就闹成这个样子了吗?”

“这家伙,硬要抓鱼……”

渔夫们齐刷刷地指着李逵。

张顺瞥了一眼在船上嬉笑的李逵和他手中的鲤鱼。

“买卖还没有开始。”

他抱着胳膊,盯着李逵那张黝黑的脸。

“把鱼放回去。”

“这是我在河里抓的。”

“他把我的船弄坏了!”

江中的一个渔夫喊道。

“今天的收入全都打水漂了!”

“我再说一遍。”

张顺压低了声音。

“把鱼放下。”

“烦死了,我要用这家伙让哥哥们喝上美味的汤的!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拿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

“鱼店的老板吗?”

“还不把鱼还给我吗?”

“凭什么还给你?”

李逵吐了吐舌头。

“我是『浪里白跳』张顺。”

“老子还是『黑旋风』李逵呢!”

“你的绰号真是花里胡哨的!”

“你知道它的意义吗?”

“听起来像道菜的名字。”

“跑题了。”

话音刚落,张顺便迅速脱掉上衣,从岸边一跃而起,跳到了船上。

“不懂的话,我来教你!”

下一个瞬间,张顺像水鸟抓住游鱼一样,一把抓住了李逵的双肩,然后与之滚做一团,冲入了滔滔江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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