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可替代

Chapter Eleven  Accept No Substitutes

 

“嗯，”我望着西边迫近地平线的夕阳，说道，“今天估计也只能到这种地步了。将军，明天也能请您陪同吗？”快说不吧，快说不吧，快说不吧。

 

“我和队长今晚也会留在这里。”

 

比预想的还惨。“恐怕干粮不太够，再说了还不知道你们吃什么……”我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幻形灵除了吸食那些受了骗的可怜小马的爱意，还吃什么呢？

 

“有时候，鲜肉可也以享用。”她说着，嘴里呲溜呲溜的，像是在回味一样。噫！

 

“我们可没有这东西给你们，”我努力摆出正常的脸色，不把厌恶显露出来。

 

她笑了，像是从嗓子里发出的，“没事的。我们带着自己的……干粮。”

 

“嗯？”除了自己带的，我并没有见到哪里有鞍包，因而十分好奇。

 

将军朝那四只站在一旁，稍小些的幻形灵点了点头，便静候着，“这些小家伙足够喂饱我和队长了。”

 

“啥！”我实在抑制不住，喊了出来。随即我又见到建军的嘴唇抖了几抖，立马就知道她在故意实验我。我立马镇定下来，平静地讲道，“恐怕我们小马对于同族相食存有反感，所以如果我和竖锯回图书馆进晚餐，希望你能原谅。”

 

将军绝对是开怀大笑，“哈呀，我们才没有那么残忍，公主。其实，你或许还会觉得有趣哩。估计这种事情，外来者是从来都未见过的。”

 

她可真会牵住我的鼻子。

 

她转去面对着那几只幻形灵，翩然起舞。不，我说真的，起舞用来形容她的举动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这种舞步我从未见过。有两只幻形灵和起舞来，与将军的舞步相得益彰。他们约跳越近，连独角都要接触在一起。我感到了，某种力量。并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一种魔法，但绝对是某种能量。没过多久，将军昂起头来，后撤几步。那两只幻形灵则瘫倒在地，显然是疲惫不堪了。

 

“啊，”将军满足地舒了口气。

 

队长也同剩下两只幻形灵进行了同样的流程，我凑近了仔细观察，竖锯则是在一旁疯狂地朝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随后，将军遣散了那些幻形灵，他们摇摇晃晃地，朝着虫巢的方向飞走了。

 

“十分感谢，将军，”我说道，“的确很有趣。”

 

“我的荣幸，公主！那么我们就能共度今晚，多互相了解了。”

 

啊，我的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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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我们就伏在篝火一旁，整理今天的收获。【1】我把那几本找到的小书小心地摆弄着，让这些书稍微具些弹性，而竖锯则摆出了素描和笔记给我看。她的素描实在十分惊艳。“回坎特洛特之后，我还要用墨水勾勒一遍，”她这样和我说，“那就更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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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然除了丰饶角那里找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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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们为什么对这么一个失落的文明这样感兴趣呢？”将军问道。

 

“你不觉得，研究过去意义重大吗？”我回应道。

 

“我们自有传统，”她说，“从前胜者的故事，提供了许多优秀的战略战术。这些东西才值得铭记。可这地方的小马不过是一群失败者罢了。他们非死即逃。从这些地方能学到什么？”

 

我紧咬着嘴唇，静默了一阵子。我尽量抑制住自己强烈的欲望，不去发表有关知识价值的长篇大论，“如果我们能得知他们失落的原因，或许能警示我们不要重蹈覆辙。”

 

将军思考了一会儿，走到前面的书堆旁边，“雕像，古墙和这些垃圾能告诉你这个？”

 

她指着那些旧书，口中说着“垃圾”。我的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终于还是强压下去，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了出来，“每件事物，单独着，或许并无太大意义，而一旦聚集起来，就能建立一幅庞大的图景。这种方法，已经反复验证过了。”

 

“我明白了，”将军说道，“可从这些难以预料的东西中，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似乎还是要费上许多力气。”

 

竖锯突然插话道，“我们有些马是因为事物本身的缘故，享受探索的过程，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单纯是为了高兴去做的事吗？”

 

将军笑了，“是有些的。不过，或许你们都难以理解，难以接受……就同我也不明白你们所谓‘考古’一样。”

 

“我会尽力去理解。”竖锯回答道。

 

她和将军交流的时候，似乎要比我运气好些，所以我便只在一旁半听不听她们谈话，顺蹄翻开了一本书。

 

那本小的，封面上附着红色帆布制图案的书，原来是一本小孩子的图画书。我的魔法将图画的色彩稍微复原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有些褪色。书上讲的是一只小雄驹的故事，他想为自己的母亲弄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他千尝百试，且都以滑稽的方式告终，最后终于找到他祖母听取建议。这便开始了民族主义宣传。

 

这可太突然了。这本书原本看上去，那么简约，可爱，如今却不然。这位精明的老马向这只小马传授了如下真理：

 

“独角兽从来不用自己动蹄，我的小可爱！那些低等种族才去制造，我们只需拿取！”

 

“那要怎么办呢，奶奶？我又小又弱。”

 

“有了魔法，身材远不是问题：我们睿智的领袖已经供给我们方法，如有所需，尽可拿取！来吧，我演示给你看。”

 

右边那面是两只马在城市中漫步的图画。我翻到下一页。立马又翻了回去。我抬起头，竖锯和将军依旧谈笑不绝，没有看见那幅漫画，可我绝对不会搞错，图画上画的是放有丰饶角的建筑。

 

我得把这些幻形灵赶走。

 

把书放在一旁，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哎呀！今天这么多扣马心弦的事情，我可累坏了。你们一定也很累吧。要不睡觉？”

 

她们齐刷刷看向我，尤其竖锯一脸的疑惑。

 

好吧，我果真算不上小马国演技最逼真的演员。于是我忙道，“将军，我同之前一样套上护盾，你不会觉得有问题的吧。而且我要套双层护盾，恐怕要占不少位置，所以可能外面还更舒服点呢？”

 

是，太别扭了。可当时我只能现场即兴胡编。就算将军不相信，我也希望她能明白小马需要独处一阵子。我没有想到的是，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竖锯。

 

“你设了护盾，能让我进去对吧？就因为我更愿意和将军聊天。”竖锯瞄了那只大虫子一眼，站起身来，“我们这就出去，或许还要遛一遛，打扰不到你。”

 

我惊呆了。这还是见着单独一只幻形灵，就吓得不行，要我杀了它的那只小马吗？他她真的仔细考虑过了吗？竟然要和一只邪茧麾下的恶棍在黑漆漆的遗迹里散步？我一时间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我……不是……呃……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竖锯轻咬着嘴唇，别开了视线，“嗯，我觉得不错。他们跟我们不一样，暮暮……但他们也不傻。将军伤害我们又拿不到什么好处。”

 

还没等我回应，将军便先言道，“她句句属实。我可以向你保证……但其实我们也清楚，幻形灵的保证，简直一文不值。如果对虫巢有好处，我随时都可以背言。”

 

“呃……如果你是想安慰我，没用的。”我说道。

 

    “诚实守信对于小马举蹄轻重，对吧？”她说着，也缓缓起身。

 

“我没事的，暮暮，”竖锯说道，“我们不会——”

 

“等等。”我站起来，踱到她身旁。我的独角焕发出光芒。

 

竖锯稍稍从我身边躲开，“你这是——”

 

“嘘，”我说着，声音绝不含糊，“站直了，我得碰到你，魔法才能生效。”【2】我用独角尖端点了点她的头顶，“好了！这样我就能知道接下来几个小时你们的位置了。如果你情绪低落，害怕或者生气了，我都可以知道……这样我就能……及时反应。”我转身对着将军，“散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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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当然是不用的，只是为了将军好，稍稍撒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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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坐回去，拿起了书，尽量不咬紧牙齿。竖锯站在原地，呆了许久，这才走开，将军跟在她身后。等她们都走了，我抬起头，只见队长趴在中央大厅里，离着我老远。我叹了口气，估计这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队长？”

 

她身子一缩，“唔——唔嗯，公主殿下？”

 

“能不能请你到走廊那边呢？我要设立护盾了，大概会把这片空间都占满。”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小跑几步到了门廊边。由于她远离篝火，我只能看见黑暗之中一双诡异的蓝色眼睛。这样吓到她，我觉得有些内疚，但估计这都是我“示威”的功劳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把整场探险都弄乱了套，心底的恐惧逐渐升起。我暂且把恐惧放在一旁，竖起了护盾。要论什么能让我冷静下来，精密的操作要比深呼吸好用许多。我在护盾上印上了一只雌性独角兽的图案，【3】这可能有些过于细致，但更容易集中精神，对我现在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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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顺便说一句，是我BBBFF设计的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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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层的外侧护盾更像是能及时反应的能量盾，借着早上被幻形灵包围时即兴想出的点子，向其中添了些附加物。理论上，有了这层盾，即使受到屏蔽，我也可以释放魔法。我很清楚，这功能今晚并无用处，但释放法术练习一下总是好的，因为到了更为受限的情况下，我一定要用到。

 

我摊开城市地图，在上边压了两块石头，以防再卷起来。我把鞍包拖到身旁，这样从走廊队长所在的地方就看不见这里。我试了个简单的连接魔法，地图上便出现了两个标记：马蹄铁代表竖锯，差号代表将军。她们正在外面的街道上，渐渐远离图书馆。以我的精神力，可以侦测到几条街之外的联结物。她们如果再走远些，我就得传送过去看看情况了。

 

大功告成后，我又反回去看那本童书。没错，那张图绝对是丰饶角建筑的内部。除此之外，还正是那个我和竖锯找到的地方：没有什么魔法独角——只是空荡荡的台座。

 

我恼羞成怒，要不是这本书过于脆弱，我真想一头撞在书上。每次我凭空猜测的时候，总是被打脸。就因为名叫丰饶角，我就以为跟传说中一样，是一只弯曲的公羊角。但之所以这样命名，是由于其作用，并非依据其外形。

 

书中，那只老马向小马展示了，如何使用这部装置。她站于其前，强烈想象着所需之物，而在这里，是一枚新鲜可口的苹果，“请问能不能给我一枚苹果呢？”她说着，然后就真有一枚苹果出现在了台座上。

 

与我的猜想大差不离。由碳氢化合物魔法合成食物，即使是原先存在的模板，也十分神奇，但理论上是绝对行得通的。

 

随后，书中小雄驹也为她的母亲要了一条项链。我本以为依旧是喜剧结尾，会出现一个幼驹水平画风的项链。结果，我的猜测又一次偏离了目标。

 

那小雄驹试了好几次，结果什么也没得到。随后她的祖母告诉他，要想想他多么爱他的妈妈，想想妈妈戴上项链会多么美丽，然后再试一次。这次起效了。最后一页是一张大画，小雄驹抱着他的妈妈，而他妈妈脖子上则挂着一条镶满宝石的精致的短项链。对，这的确是本童书，整体风格很简单，很卡通，但最后一页却像是用进了心思，那项链上的宝石装饰的复杂程度，绝对远远超出孩子的想象能力。

 

魔法绝不是这样作用的。如果没有有意指导，那么就需要一个精确的模板。这本童书是在夸张吗？或者是我漏掉什么没看见呢？都很有可能。但唯一找出答案的方法，就是亲自前去丰饶角那里。可这些监视我们的幻形灵一日不走，我们就一日不得验证。

 

想到这里，我便瞥了一眼地图。竖锯和将军依旧在一条街外，而且不再动了。我又望了望走廊，看见队长趴在门口，十分警戒，却一声不响。我叹了口气。明天不如直接把这几只不受欢迎的幻形灵赶出去，再给整座城市套个坚硬的护盾，这样就能安心调查了。我自然可以——不过此时依然还是有周旋的余地。相互和解？相互结盟？不管怎样，就算只有极小的可能，如果能达成，受点【4】委屈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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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吧，其实很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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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再翻一下第二本书，发现是本分类账簿，有欠款有付款，但很奇怪，账目几个小时便一记录，而且是以“物品”分的组。我翻了一遍，希望会有线索，却一无所获，并无明显之处。上面有许多名字和可爱标记被表示出来，还有几行突兀地截断，写着“已偿债”，此外再无特别之处。

 

我把账本摆到一旁，准备泡壶茶喝。只要竖锯还没回来，我是绝不会睡觉的。我又瞄了眼地图：她们依旧一动不动。嗯，许是动了一点吧。蹄铁和差号几乎重叠在一起。我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我施在竖锯身上的追踪魔法并没发来任何信号，她并不害怕，但是——似乎有些东西，不太对劲。我暗骂一句，施放魔法时竟然忘了给魔法设定边界范围，不过起初这道魔法只是用来做警戒的，并非是为了监视。

 

我连忙起身，穿过护盾。队长蹭地蹦起来，撤着步子要远离我。我忽然顿住步子，再次考虑了一阵子。如果我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到将军身旁，她一定会知道我实则心急如焚，而非表面上的冷静。反正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我走过去就好。

 

“队长，我要出去一阵子。”我朝那只畏畏缩缩的幻形灵说道。

 

“那我跟着您，公主殿下。”她说道。

 

“无需如此，不会太久的。”

 

“可我……我有命令……”

 

实在对不起她了。她要是不服从命令，谁知道她会出什么事呢？所以，单纯为了她的窘境着想，我决定无私地帮她一下，于是在她身边竖起了一圈透气的护盾。

 

“今晚茶已然喝够了，而且这些事情我们小马还是更喜欢独自行动，队长。等我回来就放你出来。到时候跟你……上级报告，不用太紧张，就说由于我的阻碍，你无法按照信上的命令执行。”说完我便小跑着出了图书馆，到了街上。

 

我心里盘算着，等回去一定要泡壶茶给她喝，或许能让她安一下心。幻形灵喝茶吗？我知道邪茧在假扮韵律的时候喝过，但他们喜不喜欢呢？唉，到时就知道了。

 

我挑了一条远路，心想就从拐角那里瞟一眼，不要让竖锯和将军发觉。如果过去发现纯是傻乎乎地自找麻烦，那就不要打扰他们，回去就好。毕竟我并不想让似乎要在两族之间建立起的理解，因为我而破裂。

 

我到了拐角处，并未听见谈话声，只有像是挣扎时支支吾吾的声音。我立马画好三个进攻魔法的法阵，刚一踏出拐角，便惊掉了下巴，冻住一样呆在原地。大约半条街之外，那里，是竖锯，正醉心地亲吻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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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语：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