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X 末日初现 : 引言

当地狱早已到来，虚幻的一切早已消逝……末日之下的我们，似乎都已丢掉了我们之前的伪装，暴露出了脆弱的自己……

IX 末日初现 : 第一百零一章

    暮光趴在一处瞭望塔旁边的屋顶上，看着基地里流动的人群，还有那些在阳光下闪光的枪管。

    她扫视着这一切。头发丝在她眼前摇晃着，偶尔遮住她的视线，来回晃动着……如此让那些流动的迷彩色稍稍有了些许节奏感。她将下巴无力地放在双蹄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听着……人类说话的嘈杂声和装甲车的轰鸣声交错在一起。

    这一切令她联想到了马哈顿的车水马龙。

    这一切是那样不同……但又是那样地熟悉。

    她脑袋中又一次浮现出了斯派克的身影——那个小龙，和她曾经互相切磋厨艺，或是争执谁来打扫图书馆的小龙，紫色和绿色的身影……瞬间，这个让她充满了无数美好回忆的身影被一个壮硕的，披着黑色铠甲的，只有双眼还是那样似曾相识的巨龙所替换。斯派克的变化令她联想到了太多相似的东西——太多，太多她因为痛苦而忘却了的事情。

    

    有些时候，屏蔽痛苦最有效的办法不是快乐，而是更多的痛苦。

    

    总有一些痛苦，会让人难以接受快乐——在某种意义上，快乐也同样变成了一种负担。

    比如，对逝去的亲人——在我们失去了那个最在乎彼此的人之后，我们会有任何闲心去享受什么东西吗？在那种情况下，任何快乐，任何享受，都会变成一种负罪感——当他，或是她，已经离去之时，似乎我们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动作都已失去意义。

    

    他们虽然离开了，但我们依然紧紧地抓着他们的手。

    仿佛是紧攥着某段记忆，承载着我们心中最宝贵的事物的记忆——我们希望，那玻璃一样的过去能够被紧紧地攥在手中，而不是就那样跌碎在地面上……可是随后，我们的手掌也会因为这过大的力量而被玻璃的边缘所割破。我们仍然不愿意松手。

    

    是啊，她不愿意松手。

    她感觉那个小龙依然坐在她的背上，就和昔日一样……她不想让他就那样摔下去。

    

    但是，时间在变化啊——那样残酷的变化，和命运狼狈为奸的时间……

    暮光无力地叹息一声，继续淡淡地发呆

    

    “暮光！”忽然，她背后传来了珍奇的声音，“哦亲爱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她微微侧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蹄子，缓缓说道。

    “待会儿？”苹果嘉儿走了过来，也在她身边趴下，“这可不像是个原因，暮光。你有心事——对不对？”

    

    暮光看着前方，沉默了一小会儿。

    “阿杰……苹果嘉儿，”她忽然开口道，“我感觉好迷茫……”

    “呃，迷茫？”小蝶小声地凑了过来，“天哪，暮光……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虽然……我之前也有同样的感受，不过，好像最近都消失掉了……真是奇怪。”

    自从坠机的伤势中康复后，大家的情绪状态就从之前的阴沉和绝望中脱离了出来——除了暮光。

    “我不明白，”暮光摇摇头，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地图也许已经不在了，那么……我们的使命又是什么？我们还能回去吗？……我们的家，还真的存在吗？……我很害怕……我不想去面对这些问题的答案。”

    “暮光，虽然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但至少……我们彼此还都在一块儿呀！”萍琪派窜过来，搂了她一下，“这有什么值得痛苦的呢？既然答案已经存在了，或是我们无法改变了，那么就让它那样呗——看看我们周围吧！一些友善的外星朋友，还有你们，都在身边——呃，除了云宝黛西，我们都在这里！”

    “碧琪！”珍奇小声捅了她一下，示意叫她别提黛西的事情。

    “云宝黛西！”暮光有些颤抖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我们还有多少事物可以忽略掉的吗？……黛西！哦……黛西……就连我们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我们还能继续保护什么？友谊？谐律？爱？……我们还是守护者吗？……恐怕那已经是过去了……也许，以后会有新的守护者出现，来守护这全新纪元的世界……也许——我们，已经被时代所摒弃了……就像那些衰老的生命，终究将被这变化万千的舞台所淘汰——”

    “暮光……别这样，亲爱的，”珍奇走上前去，摸了摸暮光的头，“就算我们已经走到尽头，但那也并不意味着什么……对吗？不论如何……我始终相信我们依然是守护者……就算我们并不被别人认可。我依然相信，我们所守护的东西永远不会被时间所摒弃。”

    “那既然这样，我们还能做什么……”暮光压抑着嗓子，低头说道。

    

    “既然没有退路了，那么干脆前进吧。”碧琪忽然又冒了出来，“反正我们回不去了，我们的家也消失了——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创造出来一个家呢？呃，我是说……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指那些建筑学工程图纸啥的……我是说，那些，呃，内在的东西——‘家’暗指的东西。”

    “我们的归宿。”小蝶细声说道，轻轻晃了一下暮光的肩膀，“暮光……在我们的脑海中，‘家’也许只代某段表记忆中我们所熟悉的地方……某个我们感觉与我们有着关联的环境……但事实上……家可以是任何地方。任何，我们感觉自己能被其他小马所接受，我们也能接受其他小马的地方。”

    

    我们紧紧攥着回忆，仿佛它们能赋予我们一种归属感。

    实际上，回忆并没有给予我们归属感。

    我们周围的人们与我们之间的联系，我们之间的连接，才给予了我们归属感。

    

    “暮光，不要伤心了……我们没有必要这样沮丧。”阿杰擦了擦暮光的眼角，仿佛那里有一丝眼泪，“坚强一些……就像这些人类——”

    她挥开蹄子，指向地上那些一排排整装待发的博斯步兵旅，“——他们的家园，想必也早已毁灭过了——但他们从未放弃。他们就着那些废墟，这片废土，重建了这片土地——他们知道，家可以是任何地方——任何，你可以选择去生存下来的地方。”

    “但他们……”暮光似乎停顿了一下，咽回去了即将说出来的字眼，“……人类，是用我们家园的碎片，重建的这一切。你们不记得了吗？”

    阿杰合上了自己的嘴唇。

    “……我害怕人类。”暮光看着那些队伍，喃喃地说着，“我害怕他们……我回想起了音韵公主的下场。”

    “音韵……”顿时，大家也都低下了头。

    “同时……人类也十分恐惧我们的魔法，我很早就意识到了……”她继续说道，“……尤其是翼角兽的魔法。”

    

    在几千公里之外，中国大陆内某处ISNA前线指挥营地内，嘹亮的集结号刺耳地回荡在各个帐篷之间。

    阿刘快速跟着队伍奔跑着，一语不发。马修斯在他的身后，手忙脚乱地摆弄着他衣领旁边的闪光手雷，像是在害怕它会掉出来。

    “一连的往这边集合！”嘈杂的脚步声中能听到有喇叭的叫喊声，“二连！这里！喂，二连！”

    “往那边走。”斯托特长官在前面回头说了一句，颠了一下自己的背包，脚下继续跑动着。

    沃恩双手紧握在胸前，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奔跑起来。“……我们要开打了吗？”他有些紧张地跟上去，对斯托特问道，“我是说……真的要开打了？我们什么时候会去领枪……呃，我是说，都会有什么武器？”“放松，”斯托特抿了一下嘴，“这只是战前训话，离拿枪还早着呢。”

    很快，前面的队伍纷纷在扩音喇叭的指挥下跑进了一个大帐篷内。

    “好了，想必你们都已经有过耳闻了——”一个体型略胖的上校站在投影仪旁边，拿着根铁棍，对大家说道，“我们的敌人很好辨认，甚至用不上敌我信号识别器——你们要打的是外星人，那些拥有更尖端，更残忍的武器的外星人……这一切不再是平时那单纯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了，你我都很清楚。你们会打得更漂亮，还是会死的更惨？答案很快就能揭晓。”

    大荧幕上出现了一只小马的图片——和当初库克鲁伯爵在战前训话时用的没有太多区别。

    人们无比安静，凝重地听着。没有任何人议论，或是嬉笑。

    “它们用了不到几天的时间就摧毁了我们所有国家的海军主力舰队，随后登陆夏威夷……”那个上校说着，用铁棍指着那个小马，“至少有一百万平民在夏威夷死亡或是失踪，所有人类建筑被夷为平地，连废墟都不留。”他很快切换了幻灯片，一张清晰的夏威夷卫星图像中满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物。“它们的基地戒备森严，并且补给迅速——近期NASA曾多次探测到不明物体出入大气层，无比频繁。”上校提高了音调，“所以——这会是一场硬仗。它们的地面部队行动奇快，犹如中世纪的战马一样。加上它们的外星武器装备，几乎什么都不怕。如果你们看见它们冲过来，不要像白痴一样站在原地开枪——你打不死它们的！我们在前线布置战壕的原因就是这样简单——躲在战壕里，它们就会放弃冲锋。好了，安静！……我虽然说了它们几乎打不死，但别忘了——它们一样拥有弱点。”

    阿刘舔了一下嘴唇，看向四周的士兵。他们大部分人都紧握着双手，像是握着一把冷汗。他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校，几乎没有眨过一下——阿刘能感受他们的恐惧感，对那些外表丝毫没有攻击性的小马们的恐惧感。他们听说过了很多传闻，跟当时第一批冲上前线的士兵很不同——在这批士兵的眼中，这些小马和它们的外表丝毫不同——它们见人类就杀，强壮，凶猛，毫不留情。并不只有小马，前线还有各式各样神话传说中的生物——龙，狮鹫，夜琪……各种在希腊传说中早已被神化的生物，现在纷纷出现在前线——有人说，它们和传说中的根本不一样——它们比那些古书中叙述的还要强大，可怕。

    越来越多的传闻被夸张地流传。现在有的新兵相信那些小马会在杀死自己后吃掉内脏；或是把自己的眼珠，心脏挖出来，当成战利品挂在脖子上；亦或把人类抓起来，当做宠物养着……不论是何种流言，都有一个共同特性：它们打不死，而且本找不到它们从哪个方向开的火；穿着式护盾几乎没用，它们那些每秒上千的射速的武器只要沾上一发，护盾就会过载。防弹衣更是摆设，它们没有一样武器是能够被防弹衣挡住的——因此，阿刘敢打赌这个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戴着防弹衣或是轻型护盾。他们一个个都背着重型的力场护盾，蓝色的光芒在护盾发生器的旋转下忽闪忽闪的。

    “……瞄准头部，或是胸部，用点50及以上的步枪扫上一排，它们就会完蛋。”上校指了指新的一页幻灯片，是一张没有穿戴任何武器的小马照片。若不是两排那些标明它们身体构造的文字，那个小马身上柔和的外貌和这间屋子里大家凝重的表情以及沉重的装备完全格格不入。“……前提是，它们的护盾先被打破——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前线会部署大量的T-16步行机器人和各式人形作战机器人——这些都是你的掩护。这些机器人会疯狂攻击它们视野内的一切敌方目标，除非你们谁给它们下了令。因此，你们要做的就是引领这些机器人和配合它们——该打的时候就使出致命一击，不要犹豫！

    “……另外，NASA猜测这些外星马会在战斗打响的一瞬间召唤大量大气层外的载具——可能是飞船，可能是母舰，可能是任何东西——但不管如何，我们的空军力量会随时留意天上的状况。”上校奋力摁下幻灯片的切换按钮，“我们有几十架核动力飞艇，和审判者号核动力航天母舰——是的，我知道这在以前只是传闻，但现在ISNA确确实实把那个大家伙搬出来了——整个空军有几十万架高级攻击机，和无数的重火力无人机；至少，把那些进入大气层的飞船炸个稀巴烂应该是没问题。”

    “就该这样！”有人应声鼓起掌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地面部队，除去战壕那边的装甲部队——”上校继续切换幻灯片，“我们有四百多万辆无人装甲车辆和足以部署到每平方百米内一台的无人补给车，包括更多的主战坦克和装甲车，都会在第一时间部署到前线。而地面部队随时有空军运输机的增员——无论是装甲车还是补给车，我们能达到每两小时给每一连空投一次以上载具和物资的能力。”

    帐篷里再次传来一阵掌声和捶桌子的声音，把恐惧以怒气和高涨的气势发泄出来。

    阿刘看着大家，深知上校口中的“2小时支援一次”实际上是指每两小时就会死掉所有的前锋部队，然后换新的一批。

    

    “长官！我有个问题……”忽然，有个新兵小心地举起了手，“我们该怎么对付那些小马的‘魔法’？”

    顿时，帐篷里变得鸦雀无声。上校擦了一下额头，想必是没有料到会有人提起这个问题。“魔法……尽管这个词听着很可笑，但无论如何……它在今天忽然存在了。科学无法解释，我们也无法解释……但不管如何，那些核动力飞艇上的舰长们肯定会有办法的；比如用当年喀秋莎火箭炮的战术狂轰滥炸，总该炸死它们的。”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脸上丝毫没有轻松的痕迹，“哦还有……我们有那个小马模样的机器人，它主要的攻击对象就是那些能使用魔法的独角兽。因此我相信有它的掩护，你们多半不会正面遇到这些东西。”

    大家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我很早就注意到人类开始害怕我们了。”暮光看着博斯基地周围因为各式载具和步兵的移动而扬起的沙尘，对其她几个小马说道，“但我也开始害怕人类。”

    “他们哪怕处于恐惧之中，也不忘搜寻消耗品……用来抵押责任的消耗品。”暮光咬了一会儿嘴唇，随后才继续开口，“……根本……所有动物，包括他们自己，都是消耗品。消耗品——我们在这里，能够得到这些人类的帮助，难道不也只是因为我们能够帮他们躲开灭顶之灾吗？如果——如果，赛琳娜丝和她的军队没有入侵人类——那么，被苏醒后的我们会面临怎样的生活？被关在那个基地里，度过我们的一生吗？”

    “暮光，我们没有必要这样去想啊……”苹果嘉儿还想说什么，却不料另一句温和而严肃的话语却插了过来：

    “暮光，命运不能以这种角度去看待。”赛琳娜丝女王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来到暮光的背后，“任何变故……任何改变，都是有原因和目的的。人类选择了他们自己的处事方式，叫做‘生存’；而我们选择了我们自己的处事方式，叫做‘谐律’。我们不需要去过多地担心这些看似即将发生的事情——尽管，它们往往都会因为一系列变故而不会发生。

    “暮光闪闪……你需要学会正视命运。命运从来没有‘如果’，相反，它是一个轨道——你的记忆就是你作为一个生命的列车而运载的车厢，行驶在这永恒的轨道上——每一个弯道，每一个坡道，都会有它修建的道理。作为车头的你，应当控制你所承载的车厢去完美地通过这些弯道，而不是感慨‘如果’这弯道可以消失……

    “就好比，”她继续补充道，“如果，那弯道旁边是看不见的悬崖……你也会祈祷它消失吗？”

    “因此，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赛琳娜丝走到她身边，看着远方，“珍惜。哪怕我只拥有黑暗和痛苦，我也珍惜。因为总有一天，我会完全地失去一切。”

    暮光紧闭着嘴唇，看着赛琳娜丝的肩膀。她不知道那双肩膀上为重建小马的国家担负起了怎样的责任，扛起过怎样的困难……经受了怎样的痛苦。她重新把视线扫到博斯正在集结的部队上，思考着。

    

    “……朋友……”她扪心自问道，“朋友，会是我剩下唯一可以珍惜的东西了吗？”

    “不……或许，”她将目光聚集到那些部队中的士兵上，眉头紧锁着，但是双眼流露着一丝无助，“或许……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珍惜什么……就像是，我们作为守护者连要守护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IX 末日初现 : 第一百零二章

    博斯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征了。

    卡车里虽然都装上了尽可能舒适的仿皮座椅，但剧烈的摇晃和闷热的空气却依然让大家苦不堪言。

    莫凌在左手上戴着的终端机上调试着外骨骼系统，试图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很快，眼前那晃来晃去的蓝色小屏幕除了弄得他眼花缭乱之外别无其效。他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以此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这密闭车厢内的空气只会让他干呕。

    身边坐着的奥维娅看了他一眼：“忍忍就好。”她冷不伶仃地补充道。

    “咳，我还以为你会全程保持沉默。”莫凌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奥维娅很少说话——尤其是这种“毫无价值”的话。

    “珍妮特带的有酸橙子，不管你是胸闷还是头晕，来几瓣总会好点。”她继续说道，“不要因为行军的煎熬而影响了你的状态。”

    莫凌抬了一下眉毛，看了看对面的罗恩斯：“酸橙子？……遗憾的是，我并不喜欢酸的东西。”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的舌头打一针麻药，”一旁的珍妮特忽然接话道，“至于甜还是酸，就得靠你的想象了。”

    “……我不懂为什么你们要在这种情况下讨论橙子。”罗恩斯看着大家说道，“而且……珍妮特，你怎么会带着麻药？难道你改行当医疗兵了？”

    “拜托，那叫做‘讽刺’，亲爱的。”珍妮特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随后又朝对面的人翻了翻白眼。

    “我知道有一种魔法……可以让人或者小马完全失去味觉。”这时候，暮光忽然抬起了头来，对大家说道。这个车厢的前面在地板上固定有几个垫子，道威尔还在上面自制了给小马们系的安全带。几个小马和赛琳娜丝女王也都蹲坐在那边。

    “哦，那听上去很有意思……”道威尔开口道，他看了一眼那些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呃，我是说……那听上去很好，但我希望暂时不要让我们中的任何人来尝试这种魔法。”

    车厢里传来了零星的几声笑声，随后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咳咳，”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没什么存在感的肖开口了。“赛琳娜丝……”他看着地面，声音略带沙哑地开口问道，“……殿下，我无意冒犯……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仍然需要把这几位谐律守护者不惜一切代价地送回泰塔因冈方舟上呢？我是说，既然你我都清楚小马和人类的内部都出现了‘内鬼’，为何你还要如此坚定地把她们冒险送上去？难道……你不怕再次出现那种状况吗？”

    赛琳娜丝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是的……我害怕。”她动了动下颚，这样说道。

    车内的人再一次都抬起了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扫视了一遍这些目光，随后平静地开口道：“但我没有办法。这一切，本是我的失职。其实是我的仇恨，令小马们失去了曾经一直拥有的东西。而现在……不惜一切代价弥补这一切，是我不可婉拒的责任。”

    “让人类和小马的军队都冷静下来肯定不是个容易的事。”奥维娅看着赛琳娜丝，也开口说道，“所谓的‘仇恨’是这之间最难缠的元素。”

    “……所以，”肖看了一眼奥维娅，又看了一眼赛琳娜丝，略带疑问地说道，“这便是我们要把她们几个送到帝国方舟上的原因？连内鬼的因素都不需要去考虑了吗？”

    “我只能选择去相信，”赛琳娜丝看着摇晃的车窗说道，“相信你们，和她们，都能做到……”

    “但如果我们做不到呢？”此时，暮光忽然说道，她的语气意外地显得有些急促。“为何，我不明白……这一切实在是有些突然——为什么我们几个突然变得对于这场战争如此重要？我是说，我们从那冰冷的冬眠舱里苏醒过来，结果发现自己所熟悉的家园消失了；亲人和其他朋友们都不见了；而自己则生活在这样一种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忽然间又担负起了这样巨大的责任……为什么？从肖告诉我们那个计划之后我就有了这样的疑问和感叹，但你们大家对我们的信任令我又不得不欲言又止……时常，我都不得不去担忧——如果，我做不到呢？人类和小马的文明又会怎样？为什么这两个同样强大的文明却要依靠我们几个才能得到和平……”

    赛琳娜丝看着暮光，嘴唇稍微动了一下。片刻后，她才得以开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暮光……再强大的文明，在时间的侵蚀下都无法永远保持清醒——面对小马国现在的危机，你们几个的使命便是重新唤醒那些被遗忘掉的记忆。之后……”

    

    “之后？那么人类该怎么办？”暮光有些带着哭腔地说道，“小马们得救了，那人类呢？”她看着赛琳娜丝，双眼中闪烁着小马心中独有的一种光芒。这一刻，那句话令车厢里的人们都愣住了——他们望着这个小马，向她投去了一种敬佩的目光。没有任何人意料到这个小马会这样说，会如此思考这场战争。“人类他们呢？小马们找到了寄托，那人类呢？……殿下，请不要忘记……人类也深陷在苦难之中！虽然是他们先侵略了我们的家园，但不要忘了他们当时是处在灭绝边缘的文明……”暮光咽了一下口水，随后继续喊道，“就如曾经，我见到莫凌的父亲的时候一样——时常有不少家境贫寒的人嫉妒他们家的成功，因此不断地去骚扰他们——不管是那些受过他父亲委屈的人，还是单纯的嫉妒者，莫凌第一时间想到的解决办法便是杀光他们——就和我们的选择一样！但现在我们明白了，那样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暴力只会激化出更多人和他们家的矛盾，这场战争也是同理——如果我们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情，我们就会发现我们双方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受害者——此外，就算小马们都停火了，人类难道不会因为恐惧将来的战争而继续追击上来吗？——就如同两个打架的人，其中一个收手了，另一个会同样立即住手吗？相反，出于疑虑他会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从而变本加厉地攻击他……

    “我只想说，人类也是可怜的……”她低着头，说出了这句话。

    大家看着她，心中在翻滚着。莫凌看了一眼罗恩斯，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大家沉默着，但都清楚彼此心中很不是滋味。

    

    作为士兵的我们，究竟在为什么而杀戮？

    环顾四周，所有人都迷茫在了这充斥着恨意的迷雾中，麻痹了五官与情感。犹如行尸走肉，将自己的脆弱用冰冷的武器掩盖起来——血液的流淌，对手的死去，秩序的混乱……仿佛这一切，才奠定了一个军人的意义。但事实上，胜利并不意味着意义。相反，它与失败和牺牲相同，是一段过程的结束——失败带给我们直观的痛苦，胜利带给我们间接的痛苦——那种回荡在空虚之间的，充斥着“不过如此”的痛苦。

    “……战争并不值得，因为它不过如此。”暮光看着车厢里其他的人类，又看了看身边的朋友们，随后对赛琳娜丝说道。她的语气是如此平缓，但又夹杂着那难以捉摸的急促……仿佛她潜意识中一直在极力劝阻着什么。

    

    赛琳娜丝的嘴唇轻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们到哪里了？”道威尔声音略带嘶哑地问道，看了大家一眼。

    莫凌抬起左手，在终端机上查看了一番。“吉尔吉斯坦西侧边界线附近……”他右手食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和之前任务日志显示的一样，我们要先去之前的归影村水坝所在地集结一下，建设起前线指挥单位，随后再兵分两路去夏威夷护送斜率守护者和深入ISNA前线寻找黛西。”

    “前线指挥所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就能建设起来。”肖补充道，“但我们要留心，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后面所有的计划中都时刻……”

    轰隆！卡车车厢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一道爆炸声骤然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几个小马纷纷失声尖叫。

    

    “……充满了危险……”肖双手紧握着头顶的扶手，一脸错愕地看着周围，“……咳，当我什么也没说！”

    莫凌和其他几位专员条件反射般地解开了安全带，卡车也骤然急停。

    “发生了什么？是谁袭击了我们？”罗恩斯霍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抛开之前脑中煽情的思绪，抓起胸前挂着的步枪。他的右手在左臂左端机上熟练地按了几下，身上的重甲外骨骼便立即激活。“六号卡车遭遇迫击炮袭击。”奥维娅立刻冲到车厢尾部，看着大家说道，“估计是ISNA在这附近的检查站或是守军发现了咱们的雷达信号。”

    “不管是谁，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继续移动……一刻也不能停下！”珍妮特跟在罗恩斯后面，戴上了自己的信息专员装备，“快连上信息同步平台，常规P4A加密协议——”

    正当卡车车厢的大门敞开的一瞬间，又是一道爆炸从侧门传来。

    车厢再次猛烈摇摆了一下，几个往外冲的士兵都撞到了椅子上。“快，快，快！都出去——保护好我们这辆车！”莫凌双手紧握着激光突击步枪，跟着队伍跑了出去——一阵刺鼻的烟雾顿时席卷而来。他立刻使用AIU的分析系统进行了辨别，“——更正信息，袭击我们的不是迫击炮，是自行火炮……“

    轰隆，远处再次出现了一道爆炸声。

    从烟雾中他依稀看见道路那边的建筑被掀翻了屋顶。“老天，我想我们全部都覆盖在炮击范围内……”莫凌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右手按着耳机，大声喊道，“任务有变，我们需要转移那五个小马——对面是大口径的自行火炮，咱们没有任何优势！”

    赛琳娜丝女王带着几个小马跑了出来：“我想我能帮上些忙。”

    “殿下，保护好……”莫凌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迅猛地砸在了他们身后的建筑上。

    赛琳娜丝立即点亮独角，一道金色的护罩瞬间挡住了所有碎裂的墙块。

    “咳咳……保护好她们五个！”莫凌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沙土，“我们会尽可能快地清除威胁……”

    

    “等等！”赛琳娜丝叫住了他，看了一眼车队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枪声和叫喊声，“不，你们几个带上她们……

    “我来保护你们所有人。”她双眼看着莫凌，咔嚓地一声甩开了光剑，“……你们更合适。”

    莫凌紧紧地咬了一下下颚，和她对视了一眼：“遵命，殿下……”

    “暮暮，我们走！”随即，莫凌对旁边的几个小马喊道，“快！动作快！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看远处，跟着我！”

    暮光闭上眼睛，和朋友们慌忙迈开脚步，跟随他的身影跑向烟雾之中……

    

    天空中，又是几道如同黑色箭影一般的炮弹划过尘埃……

    赛琳娜丝展开翅膀，随后一道光束从独角前射出，划过天边——两道凌空爆炸的火光照亮了重新起航的队伍。

    “所有车队注意，升起防爆板！”通讯中传来了库克鲁伯爵的指挥声，“按原计划路线前进，武装火力掩护阵型——前进！”

    装甲车的轮胎摩擦声和坦克履带的刺耳噪声此起彼伏，更多的浓烟从地面席卷而起……

    赛琳娜丝挥舞起翅膀，飞到了车队上空——她俯视着这条装甲长龙，沉思了一小会儿。随后，她挥舞光剑，向云层中疾速飞去——

    更多的炮弹爆炸声在大家上空传来，远处的枪声和迫击炮发射声越来越清晰。

    

    “我检测到了144个目标！威胁感应器显示他们可能远不止这点人……而且附近有步行者机器人！”珍妮特一边在自己的全息目镜上搜索着信息，一边举着冲锋枪，“莫凌！你怎么带着那些小马过来了？”

    “保护好她们几个！”莫凌边跑边喊道，“赛琳娜丝会为全军提供掩护。”

    “什么？”珍妮特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些小马。远处的几位队友也都纷纷从交火中转过头来。

    “……还愣着干什么？”莫凌激活了右手手臂上的辅助装备模块，对大家喊道，“我们必须立即撤离主干道，叫上前面那几队士兵！”

    罗恩斯，道威尔，还有奥维娅纷纷点了点头。“嘿！”他们对前面的士兵喊了一声，随后冲他们招了招手。

    “道威尔，你去驾驶机甲——”莫凌在前方手雷的爆炸声中停顿了一下。“我们到时候会传给你我们的位置！”

    他点了点头，随后向车队后面跑去：“正在办！”

    “这边！这个超市的地下停车场通往城市金融街11号路口，地图上显示那边有许多条线路可以通往附近的一处山脉！那里应该能躲过这些炮弹……”珍妮特说着，带领大家冲进了街道旁边的一栋建筑里。“暮光，跟着珍妮特！”莫凌举着枪，蹲在地上，对准前面尘埃中的一些人影开了数枪，“大家跟上！”

    

    “6小队传来伤亡报告！”通讯中，各种紧急讯息接踵而来。“5小队撤移至6小队位置，医疗单位立刻前进！”库克鲁伯爵的声音间杂其中，就算不需要波段隔离也能清晰地听见，“AS67号火力支援车，前去4小队位置，掩护医疗兵7小队！”

    

    “这是发生了什么？”小蝶惊慌失措地跟在暮光身后奔跑着，大声地对身边的奥维娅喊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遭到了ISNA守军的袭击，”奥维娅一面警戒周围的房间，一面奔跑着说道，“我们现在要保护你们前去附近的安全地点。”

    罗恩斯跑在最前面，一脚踹开了超市通向地下车库的铁门。

    “探狗无人机启动。”一个球形飞行器从珍妮特的背包上腾空而起，飞到了前方的铁门内。罗恩斯随即端起枪，跟着探狗拐入楼梯口。

    身后的博斯士兵们也立刻跟着大家一齐进到楼梯口。他们一共有两个小队，总共16人。

    

    “楼下有人！”珍妮特猛然喊道，“拐角处，侦测到武器！”

    “打！”莫凌立刻冲到前面。罗恩斯蹲在楼梯拐角处，已经开始冲楼下射击了。

    “他们有重型护盾！”他喊道，随后继续开火。

    “大家上！”一队的博斯士兵们立刻在楼梯口附近找好掩体，小心地对楼梯下面的敌人开火。

    暮光和其她几个小马躲在门外，纷纷捂着耳朵——这是她们又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战争。

    “闪光弹，当心！”奥维娅喊道，随后从胸前拿出一个圆柱形的手雷，奋力拔下保险栓。

    她向楼梯下面扔去，随后一个翻身紧跟着手雷跳了下去——

    “奥维娅！”罗恩斯误以为她失足翻过了扶手，“见鬼，掩护她！”

    几个二队的士兵见此立刻跑上前，冒着被闪光弹闪花眼睛的风险把枪架在了楼梯扶手上。

    

    奥维娅拉下战术目镜，打开防强光模式，随后放下步枪，举起腰间的一把冲锋枪和一把转轮手枪——几个维和步兵的身影紧紧在她的眼前闪了一下，随后便被一道强光所代替——当然，她的战术目镜通过她背上加装的战场感应器以极短的时间瞬时屏蔽了视野，帮她躲过了闪光弹的强光。

    那些维和步兵因为想要去攻击这个专员，因而没来得及躲避闪光。奥维娅抬起冲锋枪，瞬间搁倒了面前最近的两个维和步兵。“掩护我！”她对身后喊道。她稳稳地举着右手上的转轮手枪，又一枪打在了随即楼层前方的一个维和步兵身上，那个身影应声倒地。

    博斯士兵们端起枪，随后向楼梯下方前进。

    砰砰——几道子弹打在了奥维娅的护盾上。

    “你身后！”罗恩斯侧身探出楼梯口，将奥维娅身后的几个翻出掩体的维和步兵击毙在地。护盾闪烁的光芒把那边昏暗的仓库都照得发亮了起来……

    几个博斯士兵跑到整个楼道两侧，迅速过了一遍那些房间——几个枪声传来，两队的队长纷纷往这边比了个OK的手势。

    

    “楼梯口区域安全。”奥维娅喊道，举着手枪和冲锋枪，扫视了一遍楼梯拐角和附近的区域。

    罗恩斯警戒在楼梯口左侧：“左侧安全。”

    “右侧安全。”莫凌放下突击步枪，一面继续环顾昏暗的楼道，一面说道。

    “明白。”珍妮特立刻带上几位小马走下楼梯，“暮暮，这边走！快！”

    暮光匆匆跟着她的脚步，一面惶恐地来回观察四周，一面看着另外几个小马。“刚才太恐怖了！”碧琪忍不住喊道，“我耳朵和眼睛现在都还在疼！”

    “嘘！不要出声！”珍妮特赶紧制止她，继续低伏着身子，在队伍掩护下往楼下走去。

    探狗无人机发出的绿色环形探照灯一面照亮了周围的环境，一面勾勒出了附近的地形轮廓，让所有可能会绊倒队员的物体变得显而易见。

    大家的脚步声和身上装备的摇晃声在楼梯间里回荡着，不时传来人的咳嗽声。

    “再下一层就是车库。”珍妮特说道。随即，她忽然停了下来——“等等，车库里有动静——喂！不！噢见鬼……”她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全息投影，“……探狗莫名其妙失去信号了——是机械损伤。有敌军在那里埋伏着。”

    暮光知趣地和几个小马退到一边，像是缩在了一起。

    “唔……”罗恩斯点点头，和莫凌以及奥维娅一起走下去。两个小队的士兵紧随其后，紧贴着楼梯两侧的墙壁。

    “别怕……”珍妮特来到几位小马身边，蹲了下来，投影上显示着那三个队员的视野画面。

    “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了。”罗恩斯在重甲外骨骼的头盔里说道，“莫凌，奥维娅，你们各自都带了什么副武器模块？”

    “我这儿有电击器，背上带着反装甲铆钉发射器，延时爆炸引信。”莫凌聚精会神地盯着反射式瞄准镜内的红点，跟在奥维娅左边说道。“我这里只有抓钩和增强型扫描仪，以及微型电弧发射器。”奥维娅躲到门后，小心地侧着脑袋看着外面。

    “有什么人吗？”莫凌问道。

    “没有任何动静。”奥维娅回答道，随后她又按下了耳机，“珍妮特，你还有探狗吗？试着用地面潜行模式。”

    “还有最后一个。”珍妮特回答道，“正在发射——潜行模式，进行中。”

    随后，那个球形的装置从楼梯上一点点地滚了下来——而不是飞下来。它用内置的动量轮在地面快速移动着，引擎由外壳上的挡板给遮了起来。很快，它停在门口，略微探出了一小部分。

    “情况不容乐观，”珍妮特忽然说道，“门口右侧貌似发现有数个维和士兵以及T-16步行者——他们藏在那边的柱子之间，想必是听见了之前我们的枪声。”

    “T-16机器人？！”莫凌重复道，“该死，这下不好办了。”

    “带好你的铆钉，一会儿会派上用场。”罗恩斯说着，给步枪换了弹夹。

    “说的倒轻巧！”莫凌背紧贴着墙壁，仰头说道，“那些维和步兵怎么可能会给我机会！”

    

    “我们会。”奥维娅看了他一眼，“叫上珍妮特，我们要带着小马们沿不同路线跑出去——这样你就有机会打中它了。我肩上的电弧发射器威力太小了，打不穿它的装甲；中途我的抓钩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这简直是自杀……”罗恩斯摇头说道，“那些小马不能冒这个险。”

    “暮光的魔法难道不应该能直接秒杀那整个队伍吗？我们为什么不让她来当主力？”莫凌看着大家说道。

    “不，谐律的力量永远不可能用来消灭不值得摧毁的系统，这是原则！”通讯中，暮光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吧，听你的……”莫凌扶了一下额头，“珍妮特，带她们下来。”

    “你们确定要这样……”珍妮特十分没把握地问道。

    “别担心，我们还可以提供掩护。”旁边，一队的队长补充道。

    罗恩斯和他对视了一眼。“克纳普中士，这次与你们战斗是我的荣幸。”他说着，和罗恩斯握了握手。另一个队长也点点头：“伯曼·凯登，乐意效劳。”

    莫凌对他们也感激地点头示意了一下。

    珍妮特带着几位小马小心翼翼地从楼梯口上走了下来，在门前停了下来。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珍妮特的喘息声有些急促。

    

    几个专员纷纷看了一眼那几个小马。

    小蝶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害怕，尽可能地递给了奥维娅一个勇敢的眼神。奥维娅向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用坚毅的眼光作为示意。

    “我很清楚，你们独角兽一定丝毫不畏惧。对吧？”莫凌看着暮光和珍奇说道。“除了在战场上……”暮光摇摇头，“但我们会尽力。”

    “我觉得我们能活着跑出去一定是个奇迹。”苹果嘉儿还是十分犹豫地靠在珍妮特身边。

    罗恩斯端好步枪，最后瞄了一眼门口，“好吧，萍琪派——我是说，新型的‘战斗机器人’。这里有威胁，怎么办？”

    萍琪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语调，随后，以那熟悉的语调喊道：“杀戮，清除，敌人，指令……开火！”

    

    “上！”杰伦德队长和伯曼队长一齐喊道。楼梯口里的所有人刹那间便冲出门口，迅速分成四个队伍朝各个方向散开……

IX 末日初现 : 第一百零三章

    维克斯双手撑着水池，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双眼睛，仓蓝色的眼睛……像是干涸了的水滴，仅存的印记已经模糊不堪。然后是皱纹……深深镶嵌在皮肤之间的皱纹——像是被美工刀一点点雕刻出来的一样深。他已经很老了，但身体仍然强壮——这张国字脸依旧像是年轻时那样透露着一丝坚强。只是，岁月带来的痕迹还是太明显了。

    他把毛巾在水龙头下打湿，随后心不在焉地搓了几下。他看着头顶蓬松的白发，像是轻轻一抓就能秃顶……但是，他知道自己仍然拥有责任。这些头发就算掉光了，自己的牙也掉光了，眼睛耳朵都失去能力了……自己也不能死。他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并一直为之努力着——他将要成功了，任何差错都不能有。就连死亡也不能阻挡自己。

    心想着，他把散发着热气的毛巾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那褶皱的皮肤像是一堆皱巴巴的纸张，在揉搓的毛巾下来回堆叠着。

    

    他取下毛巾，关掉了水龙头。他叹息了一下，侧身把毛巾挂到旁边的墙上。

    忽然间，他偶然发现镜子中自己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翼角兽的身影——

    “赛琳娜丝！”维克斯被吓了一跳，转身看着那个静静不动的金色翼角兽女王。

    “我的天……殿下，”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了缓惊跳的心脏，“您怎么来了？我刚准备休息呢……”

    他说着，有些尴尬地去拿刚刚挂回去的毛巾。面对着一位翼角兽女王，虽然不是同一种族的生物，但起码的体面与礼貌还是要讲究的……尤其当对面还是一位君主的时候。维克斯左手把毛巾贴在肩上，企图把自己光着的膀子遮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殿下，我上衣在外面……您可否允许我出去拿一下衣服？”

    “哦，维克斯……希望你不要介意。”赛琳娜丝侧着脑袋，缓缓地打量了一下他的全身，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我很感激你为小马国做出的那么多贡献……你具备一个伟人所具备的——任何标准。”

    “噢……过奖了，殿下。”维克斯小心地回答道，他对赛琳娜丝侧着头注视自己的样子有些不习惯。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赛琳娜丝换了个姿势看着他，嘴角似乎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笑容，“是我的赞扬让你太尴尬了吗？”说着，她迈开蹄子，一点一点地向维克斯走去。步伐如此轻盈……诡异。

    “哦呃，当然不是！殿下，您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君主……能与您共同带领一个国家走向胜利是我的荣幸。我怎么会觉得和您在一起不舒服呢？”维克斯紧紧抓着毛巾，匆匆为自己辩解道，“况且，您……”

    “哦，维克斯。”赛琳娜丝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说辞，“你知道……你也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人类。咳……我是说，你是我唯一敬仰的一位人类。我厌恨其它人类，恨透了它们所有……但，你不一样。”

    她说着，脚下停留在了他的身前。

    在这样的距离下，维克斯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呼吸声。他也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生怕自己的气息太过强硬了会被当成不敬。

    “啊，放松……维克斯。”赛琳娜丝轻轻地伸出了左侧的翅膀，轻微地在他的右臂上抚摸了一下，“你不需要紧张……”

    “殿下……我，”维克斯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我……可否知道您为何要这样说？”

    

    “因为，”赛琳娜丝压着语气，低声地说道，“啊……我觉得这也不需要隐瞒什么了……我，只是觉得你看上去是那样英俊——”

    “喔……呃，”维克斯只感觉脑中有什么东西被冲破了，意识有些朦胧地环绕在他的四周，“这是……为什么——我只是想问……呃，这样……”

    “嘘……”赛琳娜丝举起右蹄，放在了自己和维克斯的脸庞之间。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维克斯的双眼，似乎要从中抓出他的思绪一样。

    “我要你轻轻地，闭上眼睛。”赛琳娜丝微微地点亮了独角，对他说道，“难道你不觉得……爱，是可以被传递在任何事物任何物种之间的吗？为什么——你不试试呢？——”

    顿时，他的意识像是水池中被抽去了塞子的水，一个深深的漩涡将他的所有思绪全部蹂躏在了一起——他的大脑中被迫地植入了一种醉迷的感觉。

    

    这是什么回事……这是……爱吗？

    

    不对！

    

    恍惚间，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醒一醒！该死的！”他感觉脑中有什么人在声嘶揭底地叫喊。

    “维克斯！你还记得我吗？醒一醒！……哦天哪！他这是怎么了……”

    依稀地，他能察觉出这些声音是交织于记忆和幻觉之间的碎片。

    “快醒来啊！伙计——我是肖·查尔啊！”

    

    肖！

    

    很快，他感觉画面飞速地切换了——仿佛有人用一根棍子把之前的混乱画面混入了其它的东西。

    “……该死的，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一句朦胧的声音。

    “这个夜琪没有父母，没有任何可以爱她和她可以爱的生命！”

    “维克斯！你要意识到这一点……我爱她，就像我爱我的女儿——她像是……噢见鬼，这我没法跟你解释……总之，你不能就这样把她扔在林子里，她会死的！……我——伙计，这样跟你讲吧……我已经是她的父亲了。我得把她养大，用我曾经对去世的女儿的爱挽回这只夜琪的不幸。……我不知道你对于‘爱’有着怎样的定义，但不管如何，它一定不是你一贯认为的那样。”

    

    猛然地，最后这段话像是一把强壮的手臂，将他硬是从恍惚中拖了出来。

    

    “啊！”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一个黑影压在自己身上。

    它的头顶亮着一道绿光，幽幽地，闪烁着……忽然，这道光消失了。

    

    “你……什么？”那个身影低声喊道，语气中充满了吃惊，“怎么可能！”

    

    维克斯慌忙抓起身边的一个东西，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向这个身影脸上砸去。

    砰！伴随着一声略带疼痛的叫喊声，它翻倒在了地板上。

    维克斯慌忙双手撑地，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他赶忙跑出卫生间，把门砰地一摔，从床上迅速抓起衬衣就往门前跑。

    

    这时，一道绿光闪过，卫生间的门便在刹那间劈开了。

    “恶……啊！”一个一半是赛琳娜丝，另一半是某种黑色昆虫类生物的身影从灰尘中走了出来。那些尘埃阴森地照射着它身上发出的绿色光芒……一点点地移动着。

    “可恶……”维克斯连掰了好几下门把手都掰不动，想必是被反锁了。

    他见那生物已经发现了自己，便立刻转身跑向窗边——

    在他身后，一道绿色的光束瞬间在墙壁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焦痕——同时烧掉了他衣领上的一小段布料。

    维克斯来不及打开窗户，径直用肘部击碎玻璃，用当年在航天局训练的力气纵身一跃了出去……

    

    又是一道绿光从身后扫过——但这一次，他感觉右臂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啊……”他在空中摇晃着，旋转着，狂风拍打着他的皮肤，摆弄着他深深灼伤的右臂……下坠速度还在加快。

    远处夕阳的光芒在他身后这个高耸入云的建筑上镶上了一道金边——那道金色的光芒跟随着他的下坠而划过建筑的边缘。

    

    他慌忙撑起左手上拽着的衬衣，试图像童话里一样撑起一个降落伞——很显然，那行不通。那样做除了更加快速地翻转之外没有任何其它效果。“不！”他看着远处的夕阳，大声喊着，“不！……我不能就这样死掉！”

    他绝望地喊着。但每当他一张口，狂风就会毫不留情地灌进去……

    

    忽然间，远处的空中在这时候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是天马巡逻队！维克斯双眼一下子从绝望中脱离出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下坠姿势，在向那边移动的同时大声呼喊着救命——只是，狂风再一次吞没了他的叫喊，并把他的嗓子刺得生疼。“救命！这边——”他大声喊着，可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喊的内容。

    

    不过，那边的几个黑点像是听见了似的，纷纷往这边飞了过来——他们快速接近着，想必是察觉到了他这个高速下坠的物体。

    

    “对对对对！再近一点！马上——”维克斯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飞马，心中无比的激动。

    啪嗒，一双有力的蹄子抓住了他的肩膀。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的下坠速度顿时大幅度降了下来——那个天马的翅膀在飞快地挥动着，慢慢地接近地面……

    

    半小时后，赛琳娜丝的卧室内。

    还是那个同样的身影，背对着阴暗的屋子——不时地揉揉隐约作痛的额头。

    “你……就那样让他跑了？”一个声音，从她面前的绿色光球内传来。

    “他会摔死的，毋庸置疑。”她短暂地答道。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愤怒，“我要的完美——完美，你明白吗？这计划必须完美无瑕——如果有一丝差错，我们就会完蛋——我们的整个族群就会完蛋——你清楚吗？”

    “明白。”她点点头，低声回答。

    “多少年来，这是第一个我们进行的如此绝妙的计划。我要它完美地结束——明白吗？”

    “明白。”她用一只蹄子撑着下巴，看着桌面说道。

    “我要你找到那个人类，确定他已经死了——不管你做什么，必须要让我们的人替换他——他一样在这场战争中十分重要。”

    “博斯那边怎么办？听说他们行动失败了。”她继续问道，语气中有一丝随意。

    “这用不着你管……那边我自然有计划。现在，我只要你前去指挥厅，做你分内该做的事，然后把那个人类的尸体找到……明白吗？”

    “明白。”她说着，收掉了那个光球。

    

    “呼……”她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向门口。

    “那个人类……天知道他是怎么拥有那般心智的，见鬼。”她心想着，脚下步伐越来越快，“肮脏的性欲本是每个人类的短板……这次居然不管用。”

    

    几分钟后，赛琳娜丝来到了指挥厅内——那些面容疲倦的指挥官一见到她，便纷纷打起了精神。

    

    “所有单位！”她侧着身子，对整个军队高层喊道，“听好了——我，赛琳娜丝女王，即将转移我对小马国所有军队的指挥权——全军从现在起将听命于谐律军团高管，艾穆斯元师！”

    瞬间，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像雨后的竹笋一样冒了出来，场面一发混乱不堪。

    “殿下，为什么？”有指挥官大声喊道，“您是所有小马们最信任的君主——为何您突然间要更改指挥权？而且……为什么会是艾穆斯元师？而不是莫尔兰夫将军？”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她回答道，“就在刚才不久，那个人类维克斯忽然发了疯，从他的卧室跳了出去——我和另外几位君主现在正着手处理这件事情。……艾穆斯元师又是近期在前线待得最久的一位指挥官，因此我认为他相比莫尔兰夫更了解当前的局势。”

    

    “这样啊……”大家面面相觑，但还是接受了这样的说法，转身投入到了紧张的命令下达工作中。

    

    前线的军队部署程序还未完全完工。

    “什么？”艾穆斯从谐律方舟中心的池水旁走到前面，看着莰蒂丝说道，“亲爱的，赛琳娜丝怎么忽然间就让我成为临时指挥官了？”

    “……这，我也不清楚……”莰蒂丝也是一幅吃惊的样子看着他，“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还是说她受了打击，不想再率领军队了？”

    “哦天哪，赛琳娜丝不会那样脆弱。”艾穆斯看了看身后的几位元师说道，“她早已经历过了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没有……”

    “她的痛苦并不算什么。”莰蒂丝看着指挥台旁边那黑暗的深渊，淡淡地说道。艾穆斯顿了一下，随后只是看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另外，亲爱的……我想是时候了。”她忽然再次开口道。

    

    “什么是时候了？”艾穆斯刚刚走回到水池边。

    

    “开始进攻啊——你知道的，既然赛琳娜丝把那样重的责任放到我们身上，我们就不能让她失望。”她看着那水池中央升起的一个个符号，转过身来说道，“就是现在——让我们搞一个突袭，人类不会料到这次会轮到我们展开主动攻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