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 001
我戴着沉重的机械脚镣，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在地铁的过道之中。
每间隔五十米便会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机械性地往前走着，而如果有人停下来，密集排列在边上，角落里的摄像头就会嗡嗡地响个不停，然后这群“铁皮脑袋”就会把这消息通知给它们那颗唯一的“大脑”。
而当“大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那个停下来的人死期就到了，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会被摄像头直接射杀。毕竟对于它们，人的性命简直轻如鸿毛。
这就是这个地铁走廊的实质，代表人类文明的地铁早就消失匿迹了。
我拖着脚镣，硬着头皮往前走，因为根本没法后退，后腿只是意味着死亡。前后望一望，男女老少都有，都是被清除记忆之后，送到这个走廊，等着走廊尽头那个显示器问你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之后，被发配至工厂直至死亡，或者是被当作劳工，去到矿场，为它们采集原材料，等等等等。
虽然我也未能幸免被抓了进来，但我却记得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记得这个世界，这个真真正正的现实是怎样的，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忘记了一切。
也许因为那台消除记忆的设备，到我这里出了BUG？
我想了想，又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有些破烂的上衣，自己的腿脚上也沾满了泥土。我试图去回忆起身上怎么弄得这么脏的，但却没有任何记忆。这也许仅仅是所失去记忆中的一小部分吧，我想。
死寂般的隧道，和边上不时出现的尸体，无时不刻提醒着，我所在的地方是个人间地狱，而唯一的亮光竟然是远处的显示器，仔细想想真是可悲。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幸运，起码没有被另外一边的家伙们抓去直接当食物。而我这样的女孩子也许会更“幸运”点，被当成它们用于生产下一代的工具，痛不欲生……
“害，我都在想些什么呢。”我拍了拍自己，让自己放弃这些无谓的幻想。
远处的机械声轰鸣着，咆哮着，宣誓着主权。而我不知不觉中，也走到了这地铁走廊的尽头，那块显示器。
显示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被改造过的，T型的隧道口，不同的方向，决定着我的选择，和我的命运。
显示器闪了一下，投影出了一个人头。
“你好，人类。”
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它居然假惺惺地还跟我问好。
“我们是机械文明，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所了解的人类文明，很不幸已经毁灭了。我们作为人类的朋友，坚决执行保护人类的策略，实现保护人类的无上目标，现在需要作为人类的你，来一起帮助我们，重建人类文明家园。”
我呸，彻头彻尾的骗子。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向右走是去工厂，作为一名光荣的工人，制作复兴人类文明所需要的一切，而右边是去为人类文明搜集能源，我们会利用你们带来的‘一切’，去重建人类文明荣光的。”
显示器放完这段机械声音后，便弹出了一个倒计时，下面还“贴心”地给了提示：如果时间截止，未做出选择，我们将擅自为你做出决定。
时间开始流动，我也陷入了纠结：
两条路毫无疑问都是死，选择工厂会活活累死，或者是直接被射杀；而选择搜集能源则会被发配到边境地区，很有可能被另一边的家伙直接捕杀……
“傻愣着干什么呢？！”
突然传来一个明显是人类的，很低沉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回头张往，离我最近的人也有几十米，并不是那人说的话。
“别看了，这边！”
我循着声音，发现在隧道旁边的，狭窄的一个过道里，有个男人正冲我示意挥手。
“十秒以后，向我这里跑！”
说着，他举起一个金属材料的东西，冲着我脚上的镣铐，只听“滴”的一声，镣铐应声自动解开了。
“跑！”
我想都没想，直接向着那条缝隙跑了过去。机器的警报声在身后响起，我不敢回头，也不顾身上开始传来的疼痛，不顾一切地跟着男人后面，向前跑去。
在拐了两个弯后，出现了一扇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眼前的男人才松了口气，看着我说：“你先进去，我在门口看看那帮家伙有没有跟来。”
我点了点头，但刚想伸手拉那扇门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一片漆黑，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而当倒下的时候，我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满是伤痕的脸。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铁架子床上，胳膊和腿在剧烈地疼痛，而脚上的疼痛也在不断地加剧。我试图坐起来，但实际上疼痛让我根本没法动弹。
“好疼。。”
那扇破旧的铁锈门被缓缓推开，借着灯光，我看清楚是那个救我的男人。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我的身边，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次我看清了他的全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脸上的伤疤有很多种，既有割伤，也有已经缝好的伤口。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看上去明显不是人类制造的眼睛。
发觉了我在盯着他，这个中年男人竟然有点脸红。他别过头去，咳嗽了两声，指了指我说：“之前逃跑的时候，你还是被它们射中了，不过我替你包扎好了，顺便给你拿了衣服穿。”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和大腿缠上了绷带，而自己那件脏兮兮的上衣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穿在身上的，是一件冲锋衣。
“裤子这里暂时没有，只能……委屈你回去在穿了。”说着，他又咳嗽了两声。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在地铁隧道里的时候，我就没有裤子可以穿，而很多人甚至都没有衣服穿。不过我还是好好地感谢了他，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以及这件衣服和身上包扎好的伤口。
“这没什么，能救出一个人，我已经很知足了。”这样说着，他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正像那台铁皮机器说的，人类的世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