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16）
转眼人间四月天，芳菲落尽。
俩人风尘仆仆来到了京郊，此时已经暮春，这里离京城只有数里地。骑了一上午的马，萧筱有些饿了，正好路边有一家小面摊，一口大锅上冒着袅袅白雾，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珀伊跟着翻身下马，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意味深长地笑道：“经过了一年零一个月，我们终于来到了京城 。”
萧筱侧头看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店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一张圆脸上堆着笑，看见客人过来殷勤地打着招呼：“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珀伊去栓马了，萧筱走到桌前坐下：“老板，来两碗牛肉粉，其中一碗多放些香菜和醋。”
“好嘞，客官您稍等。”
很快，两碗热腾腾的牛肉粉就端了上来，老板忙碌着手上的活，一边和萧筱搭话，“客官打哪儿来？你们这是要去京城吧！”
萧筱：“嗯，从江南过来。”
老板听闻去京城，立刻压低声音，正色道：“啊呀，京城最近发生大事了。”
珀伊正好过来坐下，随口问道：“京城发生什么大事？可否说来听听？”
老板在围裙下摆擦了擦手，凑近他们，低声道：“听说皇上御驾亲征，打了败仗，被那边扣下了。”
珀伊闻言伸出去拿筷子的手一顿，皱眉道：“有这等事？”
“到处都传，应该是真的。”老板认真道。
珀伊心想，这坊间传言不知是否属实，舅舅是朝廷武将，倘若皇上御驾亲征，那他极有可能随行，如此一来，定是凶多吉少。
京城很繁华，普仙城也不及一二，宽阔的街道两旁树木郁郁葱葱，美轮美奂的宅邸鳞次节比，一栋栋房屋似乎能连到天边。老皇帝打败战一事并没有影响到大家，街上熙熙攘攘，集市依旧热闹，处处透着歌舞升平。
穿过几条街道，在一座粉墙环护，门口有两只石狮子的府邸前，珀伊和萧筱停下马。
“刘府”的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珀伊上前扣了楼大门上的铜环，守门的不认识珀伊，让他先在门口等着，随即跑进府里去通报给了管家。
老管家张伯在刘府很多年了，珀伊母亲是他看着长大的。珀伊上次随父母来时才十三岁，老人家打量了他半晌，才认了出来，很是惊喜，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里面面积极大，庭院里种满了各种名贵花木，其间山石点缀，煞是好看，四面有曲折的游廊。路上几个仆人见了他们纷纷驻足行礼，萧筱随着他们穿过一个很长的回廊，到了一座楼前。
张伯请他们在东厅坐下，一个丫鬟用上了漆的木盘端了茶上来，萧筱没有饮茶的习惯，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也品不出什么味来，便把它放在了一旁矮几上。
候了半盏茶时分，一位老者走了进来，声如洪钟道：“是珀伊来了吗，让姥爷看看，臭小子好多年没进京城了。”
萧筱慌忙随珀伊站起身来。
珀伊的姥爷身材高大，微胖，脸上红光满面，一进大厅就笑眯眯地直奔珀伊而去，一脸慈祥地拉过孙儿的手仔细端详，半晌，才说道：“珀伊长大了，和你娘长的一模一样。”
珀伊向他介绍了萧筱，只言是好友，从未来过京城，此次恰好随他出来走走。
聊到一路上的见闻，珀伊说起了自己在关尖岭遇到山匪及后来发生的事。
姥爷道：“当初你娘写信给我，说你在路上遇到一些麻烦事，耽搁了行程，来不了，原来是这样。好，好，这也是一种历练，我们的珀伊长大了。”
珀伊想起了在京郊吃饭时，店老板提到的皇上战败一事，心中对舅舅有所担忧，几句话过后便问起这事
姥爷告诉他，老皇帝在那场战役中因为孤军深入，兵败被敌人俘虏。现在是太子监国，暂代皇位，政权尚不稳固，目前朝中大臣意见不统一，分成了两派，有的主张议和，有的主站。
”北方草原民族经常南下袭扰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皇上爱民如子，发兵征讨，欲还边境安宁，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还好你舅舅这次负责留守京城，没有随大军出征，否则也回不来了。”刘老爷说完连连叹气。
稍作休息后，珀伊带着萧筱去拜见了他的舅母赵夫人及府里其他几个女眷，珀伊的姥姥早已不在人世，姥爷年事已高，去年过完六十寿辰也告老辞官在家。
夜间张伯带萧筱去客房，珀伊见他把萧筱安排到另一间厢房，忙道：“张伯，萧筱是我好友，我与他同住一间吧，两个房间，太麻烦。”
张伯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小公子太客气了，老爷这里房间很多，两人挤一间不合规矩。”
珀伊正要再说点什么，萧筱在老管家身后朝他使眼色，用口型说道：“听他的，先这样。”
珀伊只好作罢，心不甘情不愿的一个人去了卧房。
第二天清晨，萧筱被窗外孩童的嬉闹声吵醒，起床推开房门，两个小男孩正在屋外玩闹，那是珀伊的表弟杰思和杰远，萧筱昨日晚餐的时候见过这哥俩。
因为一路的奔波，有些累，他想继续回床上睡觉，转身的时候突然想，珀伊这时候起来了吗？这么一想就睡不着了，干脆出门去找他。
出了门才想起昨晚忘了留意他住哪一间，犹豫间，见远处张伯正低头给几株月季修剪花枝，萧筱走过去打招呼，“张伯早啊，那个…珀伊住的是哪个房间啊。”
张伯停下手里的活，笑眯眯地看着他：“萧公子起的这么早啊，小公子恐怕还在睡觉呢。”
老管家自珀伊小时起，就一直称呼他小公子，叫惯了，现在也不改口。
萧筱道：“无事，我去看看。”
张伯朝一个方向努了一下嘴，“那边右拐第二间。”又加了一句，“他小时候来京城都住那间屋子。”
珀伊的房门虚掩着，萧筱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发现珀伊在一张雕花梨木床上睡得正香。
萧筱打量了一下四周，整个房间的布置简单却又不失古朴雅致，进门向右是一扇雕花的窗户，靠近窗边有一张案几，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一盆文竹，晨光从窗外透进来刚好洒到文竹上。
大早上了还睡这么香，昨晚怕是又迟睡了。萧筱心里这么想着，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睡 梦中的珀伊似乎在做着一个好梦，脸上浮起丝丝笑意，萧筱轻轻推了推他，珀伊翻了个身，呓语了一句什么又沉沉睡去。
萧筱起了玩心，伸出两指轻轻捏住他鼻尖两侧，这招很凑效，珀伊很快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萧筱正笑盈盈地站在床沿望着他。
珀伊懒洋洋地坐起身，带着浓重的鼻音道：“萧筱，你起的这么早啊！”
“不早了，快起来吧，出去逛逛，我要好好看看这京城。”
大街上热闹非凡，行人车马来来往往，沿街的摊点叫卖声此起彼伏，围成一圈看杂耍卖艺的人群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萧筱东瞧瞧西看看，一双眼睛好像忙不过来似的，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倒像个孩子。
竟管他在这世间已活了千年，以前却是从不曾参与到凡人的世界里的。
那时的他终日在候龙山上苦修，直到有一天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叫珀伊的少年，于是曾经孤寂漫长的岁月，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温暖，色彩斑斓。
这是一场奇遇，萧筱遇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随他一道去往人世间游走四方，经历繁华悲苦，也品尝人间烟火百味，他想，无论日后会怎样，有珀伊在身边足矣。
珀伊陪着他逛了五天，把这里的一些有名小吃都吃了个遍。
“萧筱，这里的汴京烤鸭很有名。”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在一家饭馆里，菜还没上来。逛了一天有些累了，珀伊想早点回去，见伙计端菜给隔壁桌，随口催促道：“小二，这菜怎么还没上来？”
“客官稍等，您的菜马上就好。”
一会儿小二端着一大盘热腾腾的烤鸭过来，快到桌前的时候，脚下不知踩到什么滑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一下子摔到地上，哐当一声，盘子碎了，烤鸭掉了一地，周围的几个食客都转头看过来。
掌柜匆匆过来，瞪着眼睛大声喝骂：”你这个混账东西，端个菜都端不好，才来几天就闯祸。”
小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通红低着头。
掌柜呵斥着要他赔盘子和烤鸭的钱，还要扣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