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学院同人》(格亚向Ⅱ)黄金幻灭昔风:PART 21 翘首触及繁星
黯淡的月光一如那另一个世界的夜晚。
伴着初冬的徐徐寒风,更为这冷清的骑士学院平添几缕凄凉。
格兰特跪坐在礼拜堂的地面上,脸色铁青地打量着面前的场景。
在他的眼前,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个仿如同往日一般安然入梦,另一个则在那宽广臂弯里蜷缩睡去。
在那犬族人的身体上,依旧残留着几缕仍未消散的温度,看起来,距他陨落的那一刻,大概没过多久。
盯着自己的遗体看实在是一件相当诡异的事。这是格兰特的第一反应。一扭头瞥见与他同时在此地坠落的时序龙,他正趴在那个大只虎族人的胸口嚎啕大哭。
面对着这个无助的孩子,格兰特一时不知该怎样去安慰才好。毕竟此时连他自己也很难去接受这一切,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留在了大只的奥斯卡身上。
他那稍显纤弱的身子长高了不少,只是依旧很难与自己跟亚戈相比较。
不自觉地轻抚那早已失去生机的睡颜,心底残留的种种复杂情绪唯独留下痛心。
究竟是怎样残酷的命运,才会连这样一个认真地追寻幸福之人的生命都要剥夺呢。
“亚戈变坏了……。格兰哥也……奥斯卡也……”一旁纳威斯的哭声在这样清寒的夜晚显得无比凄凉,配以那不断颤抖的瘦小身躯,更为眼前这副画面增添了几分残酷的意味。
也许对于这个时空而言,这一切仅仅只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但就是这样的一夜,所有的一切在这个孩子的面前分崩离析。
在逃离这个地方时,他还以为那个属于他的格兰特只是睡着了而已。而他的奥斯卡,也一定只是跟大只的亚戈发生了一点矛盾。
在回到这个地方以前,他还在幻想着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迎接他,笑着对他道一句:欢迎回家。
格兰特终于不忍再看下去,面对这样的画面他无法继续保持不作为。
如此沉溺在悲伤之中停驻不前也没有意义。作为这里唯一一个还能战斗的人,他必须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不要哭啦。我先把他们安置一下,然后,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回去那边,好吗?”格兰特强压住自己的种种哀愁,轻抚着他后颈上的鳞片,让那僵硬的背脊稍微舒缓一些。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决策是否正确,但姑且能够算是一个解决方案,毕竟如果要把这个孩子单独留在这个孤零零地时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果那边的亚戈能够再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奥斯卡也会对你说欢迎回家。”
也许是安抚起到了效果,亦或是这个孩子只是单纯地哭累了,抽泣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蜷缩在原地不停地打着嗝。
格兰特舒了口气。如同往常那般强忍着伤痛,不露声色地重新站起。
小心翼翼地将大只奥斯卡的身体抱在怀中。
事实上,他的个子相比那个小只的要高出了不少,只是在那宽广的怀里总归显得有些小巧,仿佛只要稍一用力便会破碎。不知是自己原本的伤势在穿越时空的这一过程中愈合的速度得以加快,亦或者,他依旧如同过去那般轻盈。
这与那原本的时空完全不同的初冬夜晚让格兰特感觉到了阵阵寒意。让那两人就这样睡在冰冷的地面上,总归有些于心不忍。
来到一边的长椅上将其轻轻放下,扯下一边的帘子盖上那逐渐失温的身躯。而后单膝跪在其身侧,双手轻放在他的胸口。
“……”
格兰特从来不懂祈祷。
在以往的人生中,这总是与他无缘。不如说,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在他阵亡之前失去性命。于是只得在心底暗暗地数落起自身的种种不是。
明明,只是想要表现得更加优秀些,更加能够靠得住一些。
但是说到底,那份过于强烈的保护欲,也不过只是一种名为自我满足的自私行径吧。
况且到最后,仅靠自己的力量依旧没有办法守住一切。
“我到底,还能守住些什么……”
四周静悄悄地,纳威斯不知几时蹲在了墙角悄悄地擦拭眼泪。却始终不见大亚戈出现的迹象,不知他要几时才会出现。
格兰特发觉自己一不小心又差点沉浸在伤感之中,拍了拍脸颊,最后看了一眼大只奥斯卡那宛如睡着的表情,轻道了一声晚安后转身离开。
接下来,只需要把那个大只自己的身体也抱去一旁的长椅上安顿好。然后就能和纳威斯一起想办法回去了。盘算着本来的计划,他加快了脚步。
当回到原地时,蓦然发现那原本被大奥斯卡的身体挡住的地面,留下一块由黑色墨水描绘出的小小图案。其形像犹如一条简笔画的龙,这大概率是他意识尚存的时候留下的某个记号。
这个印记格兰特总感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那是【墨笔生花】哒。”纳威斯眼看格兰特似乎发现了些什么,也跟着凑了上来,蹲在一旁开始为他道明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这是只有奥斯卡才能使用一种法术道具哒。外表就像墨水。我第一次见到大只你们的时候,就是被那墨水附在身上形成的这个图案封住了能力哒,然后被胖揍了一顿……”
“封住了能力?……”格兰特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不可思议。但既然纳威斯这么说了,也没有去怀疑的必要。
同时也不免开始做出设想:如果能够封住大亚戈身上那些棘手的能力,再由自己使用武力将其制服,这一切的事态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棘手呢?
等下!
纹身?大亚戈?!
虎脑袋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什么。
他记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了。
按照纳威斯的说法,这类印记,似乎只要大只的奥斯卡下了指令,不论他是否在场,都会自主生效。而最后一刻将这个印记纹在在大亚戈的身上时,那沉默的能力似乎并没能超越时间,也没能阻止“那一边”原本近乎无解的状况。
但是,一旦回到这边的时空呢?
这样一来,一种可能性开始在他的脑袋里生根发芽。
也许,这能成为自己与“那个东西”对峙的唯一筹码。
正思索间,礼拜堂外开始有淅淅沥沥的潮汐声在此起彼伏。
那声音很近,仅持续了几秒便很快散去,留下了属于某人的最后两声干咳,而后重新归于寂静。
还真是说来就来了……
格兰特感到一阵背脊发凉,耳朵竖的笔直。小声指示着纳威斯在椅子间躲好,然后循声走去。
在那门外的草坪上,一个狼族的身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但是此时此刻的他,重获了那曾经一度褪去的海浪毛色。
他半睁着眼睛,呆愣愣地打量着天空,即使有人靠近也毫无反应。
“亚戈……”格兰特试探性地呼唤着,被心底一股难以按捺的担忧驱使着缓缓靠近。尽管小只的亚戈告诫过他,眼前这个人,有着会将他开膛剜心的可能性。“是你吗……”
“格兰……”大亚戈虚弱的声音对那声温和的呼唤做着回应,“别过来。我不正常……”
格兰……。他喊自己格兰了……
虎族人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一抹无奈的苦笑。
是他。
不知是否是因为在超越时间的这一过程中受到了某些影响。他的意识回来了。
格兰特加快了脚步,跪在他的身旁,抱起那个失去力量的身体,开始摸索他的全身寻找着那个黑色纹身的踪迹,“没事的,你是正常的……”
或许这样的说辞有些绝对,但这无疑是格兰特最真实的想法。如果没有那个虚无龙的灵魂一直在给他施加着种种【暗示】,今夜的事态哪里会失控到这种地步呢。
“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大亚戈道出的每一段话语皆是孱弱的气音。那半睁的双眼仿佛也在将他仅剩的意识逐渐拉入涣散。“我一直都知道的啊。就算再怎么发泄,再怎么胡闹,这边的格兰也不会回来……”
格兰特停下了摸索检查的动作,继而开始抚平那在骚乱中变得乱蓬蓬的毛发,用拇指拭去那些沾染在群青之中的暗红色血迹。
“但是……。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即便已经变得越来越衰弱,大亚戈的眼眶中却依旧不可抑制地溢出泪光,“……我努力过了啊,即使很孤独,也拼命地努力过了……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格兰特依旧一言不发,不声不响为他擦去那从眼角滑落的泪滴。
“如果忘掉所有人才能有底气活下去的话……。如果想要和重要的人一起变得幸福这样的想法也是错误的话……”那微弱到难以听清的气音早已满是哽咽,大亚戈重新闭上眼睛,试图留住那些流淌得越发汹涌的泪水,“那我的存在本身……不就是最大的错误吗……”
“就算是这样……”格兰特慢慢地俯下身子,紧抱住那个止不住颤抖的身躯,用自己的体温尝试为他在这深夜的冬日带去一丝温暖。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绝望的人,只能把自己对他的种种想法一股脑儿倾诉出来,“就算是这样……。我也好庆幸能遇到你。
就算生命短暂,就算命途多舛。对我而言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想要救你。我想要你也变得幸福……。”
怀中的狼族人听完,再度睁开双眼,任由那些之前拼命留住的眼泪肆意漫出眼眶。
眼前这个虎族人现在说的话,一定也是那个大只的他所没能传达的话把。
但是知道越多,就越是会感到悲伤。
那份爱意越是深刻,伤口就越是痛彻心扉。
“你真的好笨啊。格兰……”几乎是透支着生命,大亚戈缓缓抬手,轻抚面前那个虎族人被鲜血打湿的面庞,“我只要这样就好……。在这里停下的话,就不会再感觉到痛苦了……”
格兰特握住那个轻抚自己脸颊的手,放在掌心揉搓着。循着他的视线,望向了静静躺在不远处的一把直刀。
“现在的话,你一定还能回去。回到那一个我的身边。”大亚戈的另一只手正指着那把刀所在的方向,“想要结束这一切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但无论格兰特答应与否,两个结果都无异于是对他的折磨。
“求你了。我不想……变成怪物……”那近似祈求的话语仿佛利刃一般刺进心房。
格兰特闭上眼睛,微微点头。起身向着那把刀走去,弯腰将其捡起,紧握在掌心。却迟迟没有回过头来。
也许他的内心仍在激烈挣扎着,亦或者,是在等待某个家伙。
“抱歉……亚戈。请再……忍耐一会儿……”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了身后的些许异样。
那属于亚戈的温暖气息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刺骨的寒意。
格兰特头也不回,开始暗暗地活动起自己那仍然有些僵硬的胫骨。
“你们总是在做着多余的事……”那沙哑的声音仿佛正印证着他的猜想,在他的背后用着那个他所熟悉的身躯恣意妄为。
恶灵在短暂的停息后又一次占据了意识的主导权。
然而这样的发展,虎人早已猜到。“从他的身上离开……”
“那可不行。”大亚戈的身体上,那些蓝色的毛发从左脸开始,宛如被墨水浸染一般逐渐开始发黑。“我还有,要做的事……”
格兰特没有再说些什么,对这个占据他人身体的恶灵,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是仇敌,是伤害自己挚爱的不可饶恕之物。
唯有厮杀能为这份仇怨降下帷幕。
虚无龙打算先下手为强,在眼前的虎人还未转身的时候骤然抬手,没有任何前兆地大呼一声。“【点燃】!”
就是如此,只要能赢,即使手段卑劣也无所谓。在这个时空中的自己已经远远地避开了那个海蓝色的诡异怪物。
要不了多久,眼前这个虎人就会……,就会……?
好几秒过去了,两人依旧杵在原地。虚无龙方才的那一阵呼声,并没能召出任何一道火焰凝结的箭矢。
“【点燃】!【点燃】!【点燃】!”
他又接连喊了好几声,但那些火光却始终没有如他所愿的那般出现在他的眼前。“怎么会这样?!!”
但这份慌乱却没能继续持续下去,就在下一个瞬间,那个虎族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扑了上来。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躲闪不急,整个人被死死压在身下。
格兰特右手紧锁住他的两条胳膊,左手掐住他的脖颈开始逐渐发力。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理所应当地发生了。
大亚戈这具身躯所能够驱使的能力已经全部被封住。
虽然之前仅仅只是抱着尝试一次的心态在做一场赌博,但眼下的状况毫无疑问已经完全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那晚他与大亚戈缠绵时看到的黑色纹身,就是奥斯卡为他留下的沉默印记。
即使大只的奥斯卡已经再也无力道出那些暗号,此时此刻也在这个恶灵回归到当前时空的一瞬自律发动了。
这是那个即便体力不及他们,却也仍在以自己的方式坚强战斗的犬族人,所留下的最后一丝拯救大亚戈的希望。而这个接力棒,已经在种种的阴差阳错间传到了格兰特的手上。
虚无龙真正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今晚他所遇见那些少年们,尽管实力仍然处在起步的阶段。但毫无疑问,他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那个小只的狼族少年。
那个时空中的亚戈诺斯罗普,难道是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才没有死命追击,放任自己回到了这个时空吗?
还有眼前这个回光返照的虎族人。明明之前都已经被打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能动弹?!
很难想象那是一个已经身负重伤的人依然能使出的力量和速度。
随着呼吸越发困难,他完全明白了想要活命就必须摆脱眼前这个家伙的事实。
狼族男人骤然长大了自己的嘴,从那口中突然间窜出一根鲜红的触脚直刺向格兰特的喉咙。
好在他反应极快,迅速仰头回避。但那根节肢动物一般的触足却比预想中的要锋利和灵敏许多,紧追着他脑袋避开的方向,一击从下颚贯穿,直挺挺的捅进了口腔。
虎族人大张着嘴,狂吼着松开那捏住对方脖子的手,转而一把抓住那根触足。
“你!给!我!滚!出!来!!”
这个疯狂的虎人就像是忘记了疼痛,死拽着那个鲜红的触角用力地向外扯。
在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一抹蜷缩在一团鲜红色半人高的流体物逐渐从大亚戈的口中被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虚无龙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下意识的反击举动竟反而给了对方揪出自己的机会。
“给我放开!!”螳螂般的怪物那沙哑的嘶吼声被彻底掩盖。
忽然它一个扭头,伸长另一只锋利的触脚,瞄准了身下那个不断干咳的狼族男人。
这一下完全在意料外。
格兰特在心底痛骂着自己考虑不周,反手一把将其扔了出去。
那个鲜红的螳螂状怪物刚一落地便迅速朝着礼拜堂的方向狂奔而去。它已脱离了宿主,没有【猎刀】的加持,本体很快就会崩溃。但是在那礼拜堂里面,还有两个遗体。
虽然不及活人好用,但至少能有一个反击的手段。
大门被忽然关上,那原本冲刺状态下的怪物来不及停下,一个猛子撞在了门板上。
是那个龙崽子!
他在里面关上了门!
他迅速地理解了当下的状况,而身后那个虎人已经提起了刀往这边跑了过来,那个狼族人也颤抖着爬了起来。
如果是现在的话,被杀就会死!
此时此刻已经再无退路!
那就赌一赌把!看看谁的生命会率先耗尽。
它抬起触足,用那沙哑的声音召唤出细碎的火光凝结成箭矢状。
伴随着每一发点燃成型并发射,它的肢体也逐渐开始崩坏。
格兰特连回避都已放弃,顶着劈头盖脸的枪林弹雨向前冲刺着,而爬起的大亚戈正竭尽全力地企图追上他的步伐。
两边的距离正在越来越近。
大亚戈的视线里,格兰特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不断被火光重创,而眼前那个鲜红色怪物触足中央,那些散碎的火光中,一抹漆黑的固态物正在逐渐成型。
“【死灭】。”
那黑暗的利刃混杂在了无数火炎编制的箭矢中飞向了格兰特,而后者却并未察觉,依旧在以自己的身体为盾向着前方肆意突进。
一抹蓝色的身影忽然挡在了两人之间,在数道爆破的火光中,虎族人的双耳捕获到了一声坚物贯入血肉的声音。
格兰特心底忽然一沉,但在停下脚步前的那一瞬。闪到身侧的大亚戈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脊,
“去吧,格兰。”
那温柔的语气好似睡前轻道着晚安。却犹如一把火炬将那虎人胸中的一切血脉顷刻燎燃。
于是,他再也不顾一切,迈开步伐,榨干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
他冲刺着,任凭血管绷断,骨骼破碎。
炎箭在前挥舞利刃如转瞬旭光劈波斩浪!
此形似长夜惊雷般冲锋陷阵其势如破竹!
抛下身后疮痍满地,无视耳畔烈火纷飞。
疾变的身影在炸雷与火光间穿梭,再无一道流光侵蚀其身。
万般伤痛与鲜血一并被燃烧的雄心席卷化为无尽怒火。
战吼声响彻天际,却追不上笔直地冲向那唯一目标的迅猛身影。
绝尘而去的步伐似要突破音障。在身后卷起一阵无法停息的飓风。
胜算与败因或许早已注定。
但属于那二人燃烧着生命的身影,却在一个又一个的瞬间照亮着四周。
也照亮一缕过往的记忆。
鲜红的怪物已再无退路。无论怎样逃离,都已经失去了一切从对方手中存活的可能。
“不!不!不!不!——”恐惧的悲鸣止于喉间!一道烈锋削铁如泥,将其身影与一切的求生欲望在顷刻间一刀两断。
血红的身影哀嚎着在一瞬之中宣告破灭,垂死的惨叫响彻深夜的古堡,激起遥远沧海数段波涛。
超越常识的斩击似乎切断了空间,深渊的恶灵在物理的超度下魂飞魄散。
这一击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一切绚烂的流彩随之烟消云散。
虚无龙-尼德霍格。
摒弃生身之荣光迈向恶堕的灵魂,以它的覆灭,为一场漫长的噩梦拉下了帷幕。
于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见识到了从未见到过的景象。
那个堕落的他视为笑谈抛却脑后的东西。却在今晚,得意用生命见证。
他见识到了几个没有逃避的少年。
他见识了那明明穷途末路却依然忍耐着的,渺小却耀眼的勇气。
曾几何时的它,也是如此……
血气方刚,心比天高。
宛如红宝石一般的结晶在月光下崩解,逐渐融化在一地银霜之中。
一旁笨重的倒地声拨开一缕硝烟。
这个伤痕累累的虎族人,终于再也无法保持站立。瘫软着躺在地面,凝视着天空那轮圆月。
现在他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得,震动声带也难以做到。即使想要挪动一下胳膊,在用力的时候身体各处都开始发出哀嚎。
体力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积累的疲劳一拥而上,意识也逐渐靠近昏迷的边缘。
这一回是真的到极限了。本就满布疮痍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了那样的速度和力量,会有这样的后遗症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也未尝不可。
但是他还不想睡,他还要去检查亚戈的伤势。
方才混乱中的那一发黑箭,总觉得有些不详。多亏有亚戈为自己挡下,他才能完成对敌人的讨伐。
本想再坚持一下尝试起身,紧咬的牙齿却接连崩落。
要坏……。再乱动的话,真的会死……
但是——。但是……。
一只温暖的手如同暖春的微风一般抚上他的面颊。另一只轻轻盖上胸膛,感应着微弱的心跳。
“没关系的……。睡吧。”一片朦胧之中,仅能感觉到透过眼膜的月光,与大亚戈那声柔和得融化心扉的呢喃,“我一直在你身边。”
“a……rg……”格兰特艰难地震动声带,却很难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蓝色的狼族男人在他的面前微笑着,时而捏捏耳朵,时而弹弹鼻子。
格兰特仍有太多需要顾及的事,但随着大亚戈温存的声音唱起一支他从未听闻的摇篮曲。
所有的不安,终究还是在他的歌声中逐渐瓦解。
那就……睡一会儿吧……
格兰特这样想着。
但愿醒来之时,他依旧还在身边。
月光下,格兰特静静地听……
亚戈轻轻地唱……
和缓的旋律在心中回荡,驱散了一切迷茫,将他那仅剩的一缕意识带向了梦乡。
“我要为你唱一支摇篮曲~
晚安吧,晚安~
大地在轻摇臂弯~
阖上你的小眼睛~
我要为你唱一首摇篮曲~
晚安吧,晚安……
……”
待到硝烟散尽,显露出两个疲惫的身影。
虎人的躺在狼人的膝间安然睡去,孱弱的呼噜声却配上了一副难过的表情。
他大概是做了一个悲伤的梦吧……
大亚戈这样想着,看了看那根深深刺进自己胸口的黑色箭矢,最后一次轻抚起躺在自己腿间那虎族人的蓬软毛发。
门扉被缓缓打开,时序龙从那门缝中探出头来,打量着门外草坪上的两人。
“纳威斯。回到5年前的那条路,还通着吗?”大亚戈的声音很微弱。有些难以听清。
“是哒。要把格兰哥……送回去吗?……”纳威斯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安静的当下,却彷如鸟啼般悦耳。
“嗯……”亚戈点了点头,面露微笑。
“我知道哒……”纳威斯转头忘了二人一眼,而后扭头离开。一抹忧伤的神色转瞬即逝。
亚戈望着那张熟睡的脸,好似他比星空更加多彩。
而后俯下身子,在他的面颊轻轻一吻。
时间仍在流逝,他仍未放开。
心底开始贪婪地渴望着这个瞬间能够永远定格。
然而令人遗憾,他早已不再是孩子。纵使欺骗自己,也不得不看清这一切已然迈入终焉的事实。
最后,只能依依不舍地轻嗅他的味道,奢望着将他的一切永远铭记。
苦笑的嘴角微微张开,轻道了一声他再也无法听到的话语。
“我永远……永远爱着你……”

纳威斯拿着粉笔在礼拜堂的地面上画出一道道矩形和弧线。
这类似法阵般的图形准确地为那枚怀表固定【门扉】敞开时的大小。如此一来,【南船座】所衍生出的潮水就不会无节制地延伸吞没,只将范围内的东西送往它们的时空。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熟睡的格兰特也已经被安全地移动到了那里,发出孱弱的呼噜声。
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纳威斯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指南针放在了他的胸口。而后站起身来缓缓后退,始终凝视着那安然睡去的面孔,眼角含泪,轻道了一声再会。
很快,潮水满溢了整个圆阵的内部,将那个虎族人的身躯一点一点吞没。
这样一来,即使无人照应,他也能准确地回到属于他自己的时空之中。
纳威斯凝视着那个身躯逐渐消失,想要对着他再大喊些什么。但他知道,这种时候的他什么也听不到。
有些话语,终究无法传达。
那个他下意识依赖,敬仰的虎族大哥哥,将要永远地离他而去。
微弱的月光透过墙壁的裂隙落下斑驳银霜,零星播撒在地面的星潮上。
在不舍与遗憾中,地上的星空渐渐消失,徒留几缕硝烟飘散,如薄纱般飘向天空。
大亚戈安安静静地躺在礼拜堂外的草地上。
他最终,仍是没敢去目送他最后一程……
他担忧着那个虎人看到自己的模样会不愿回家。哪怕现在的自己已时间不多……
那心底还有好多的话想要告诉他。
可惜现在光是呼吸都很吃力,真的非常不像样。
但另一方面,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这一次,是真的好好地保护了想要守护的人……。
纳威斯小心翼翼地推开礼拜堂的大门,来到亚戈的身边。
“格兰他……回去了吗?”
“是哒。小只的格兰哥已经回去到他来的地方哒。”纳威斯把声音提高了些,好让亚戈能够听得清楚。
“那就好。”亚戈喉中所发出的声音越发微弱,却依旧吃力地震动着声带,企图在意识消失前再说些什么。
“纳威斯……”
“嗯。我在哒。”
“天亮以后,你要去到王都找冈格尼尔大叔,他会照顾你的……”亚戈震动声带,用自己仅剩的意识铺设着这孩子的后路。毕竟对失去一切的他而言,这是唯一的牵挂了。
“……。我不想走,我还想待在你身边哒……”
“可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我对不起你。”
“没事哒。”时序龙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仍未有一声哽咽打破两人的对话。
“还有奥斯卡。还有格兰……还有好多人……。我真是个坏蛋……”
“我以前,也是个坏蛋哒。”纳威斯轻轻抚摸着他黑色的耳朵,“刚刚来到这里的我,占领了那个小镇,还把人们都给赶走哒。”
也许这幼稚的安慰触及到了亚戈心底仍存的某个柔软的地方,他的面孔上竟重新勾勒起一丝笑意。
这两个做了许多坏事的恶棍,就这样凝视着月光越发暗淡。
过了一会儿,亚戈轻轻说道,“我有点……困了……”
“嗯。”纳威斯把那盖住他身体的大衣往他的身下掖了掖,好让他不再寒冷。
“抱歉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亚戈声音几乎完全听不见了,面部的表情再也没能看出一丝变化。
身旁龙族的少年轻轻抚弄着他的耳朵,微笑的面孔上,双眸泛着阵阵粼光。偶有泪珠划过脸庞,打湿侧脸的同时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倔强。
直到最后,他终于确认到自己伪装的坚强早已破绽百出。
“我还想让格兰哥教我武术!想让奥斯卡教我读书!想要让亚戈来教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不要留下我啊!!!”
在那滴泪珠脱离下巴坠落在地面上溅起水花时,哽咽还是在喉中发散。
“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好过分啊……”
如此种种的抱怨,终究还是一股脑儿倾诉了出来。
只是现在的话,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悲伤也没有关系。
自己的不舍,自己的依赖。他们能够明白吗?
无论如何。至少这阵哭诉,亚戈都已经听不见了。
他能够放下牵挂安然瞑目。
从那还未完全闭合眼皮下,那双眸子依旧在注视着天空。
那是他在这弥留之际所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天空真的好美……”
最后的气息仿佛正尝试着描述一片浩瀚星海的景致,却始终未能完成一阵吐纳。
于是,这个曾几何时怀抱着梦想的大孩子,步入了属于他的终焉。
海的尽头开始有了朝霞的痕迹,为原本的夜幕添上了一层崭新的微光。
如虹的霞彩逐渐渲染天际,深蓝的帷幕正在缓缓褪色,而那本就如旭日一般耀眼的南船座却依旧不曾熄灭。
绚丽的天空,一半夜色,一半朝霞。
宛如黑白钻石的光辉互相交织,勾勒出梦境般的璀璨流彩。
那是值得永远铭刻在记忆中的,最后的光景。
在跨越了无法承载的悲伤后,他将要去往那个地方。
仍未在遥远的东方天栾探出头来的旭日以迟来的辉煌为他奏响离歌。
那是苦痛之后终会迎来的慰藉。
那是黑暗结束之际带来破晓的希望。
那是名为亚戈的孩子穷极一生去追寻,却终究再也无法触及的,未来的光辉……
______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