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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遗韵(作者龙志辉)

2021-09-29 18:58 作者:剪辑作坊  | 我要投稿




古堡遗韵


龙志辉

 



悠悠岁月,绚烂了我们的人生,也刻下了无尽的伤痕, 安好无忧的日子里,唯有乡愁是撩拨我们思绪和心弦最深沉美妙的音符!

                        ——题记

         



   

故乡村子西部山梁上的堡子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虽然看起来有点残缺破败,却依然有着一种让人敬仰的风骨。在我懵懂的记忆里它就象一座小山一样矗立在那里,巍峨而冷峻、庄严又威武,就象村子的守护神,让人们敬畏膜拜。它是故乡的标志,也是我们这些游子们脑海里最深刻而亲切的记忆,无论我们走多远,看到了堡子,回家的路就近了,只要我们想起堡子,乡愁就永远香甜地充斥着我们对故乡的眷恋和思念。

听爷爷说,堡子是以前也就是旧社会为躲避土匪而修的,修堡子时他还提着瓦罐给他的父亲和爷爷送水呢。如今爷爷已然去世30多年了,可堡子的风韵和它承载下来的那些艰辛岁月的印痕、那些平淡而富有趣味的故事,那些再也无法复制的景象依然那么鲜活,让我们对生活充满着无限期待和希望。

每当太阳落山,晚霞褪色,故乡村子里的炊烟逐渐散去,堡子的形象就显得异常巍峨,堡子眼前的整个村庄被朦胧的夜色笼罩着,不时传来一两声母亲撤开嗓子呼唤孩子回家的叫声和咣当咣当的关门声,时不时也传来一两声修理犁耙的斧声,村道上吃完晚饭闲散溜达的零星人员也背着手说些相互告别的话朝自已家门走去。村东头树梢上喜鹊争抢着进窝的撕打声还略微有些热闹,牲口圈里的牛羊乖乖地卧下了,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牛羊打喷嚏、喘粗气的声音。家家上房的灯已亮起,有人还在忙碌着进进出出,吃饭晚一点的人这时还在厨房收拾锅碗呢,猪圈里的猪吃完最后一口食,还在哼哼哼地大声叫唤着,好像没吃饱,一两声妇女们唠叨骂猪吃不够、不长膘的言语就会传来。随后的时间,人们尽可以坐在炕上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放心地唠唠家常,或者规划一下明天地里的活务,小孩子们则脱掉衣服光着身子在炕上翻跟头,也有不太标准地放声唱一两嗓子流行歌曲的,尔后才安稳放心的睡去,缓解劳累一天的筋骨,消除一切愁绪。堡子守望着人们劳作后准备歇息的身影,仿佛在说,放心地睡吧,也做个好梦,不管夜色多么地深暗,什么魑魅魍魉,有我在呢。

有堡子守望的村子,故乡的夜就是那么地祥和、安全、深沉、宁静,让人们的内心多了一份安稳平静。

土地刚刚解冻的农闲时节,村子里的气氛就会活泛不少,堡子也就润色不少。村东头麦场上女人们纳鞋底的、捻毛线的、相互之间梳头的,小孩子们有打木削的、打陀螺的、踢键子的,有弹方的、玩三角四角的、打毛蛋的,大人小孩们吵吵嚷嚷、叽叽喳喳、争闹不休的声音时高时低,热闹得让空气都有点沸腾。村下头高崖上传来了一阵阵哼楞哼楞打土坯的声音,远处望去,码起的土坯有一人多高,一排排挺齐整的。邓家泉周围也聚满了洗菜的女人,有的索性把案板和去年存留下的长得特大的包包菜都拿来了,远处都能听到滋啦滋啦的切菜声和女人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这些洗净的菜在锅里略煮一下用石头压到大缸里,发酵后味道不酸,但又放不坏,人们都习惯叫它黑菜,一个冬天吃用就够了。最欢畅的还是端午节前后。

唱皮影戏、扬幡、点高山、放天灯、蒸花馍馍、旋鼓、插柳梢,实际上端午节比过年还要热闹得多。晚饭后,东场上码起来的硬柴堆得足足有两人高,噪杂的鼓声越来越响,人也越聚越多。随着一声高呼,柴被点着了,火光冲天而起,所有人的兴奋劲也一下子提了起来。大人们接过孩子手中的头皮扇鼓排成两行长队,整齐而又浑厚悠远的鼓声随着富有节奏的脚步围着火山开始旋转,时而变换队形,时而齐声高呼,所有的人脸上绽放出了欢乐的笑容,这个夜晚如同白昼般活跃了起来。围观的人也时不时地欢笑着,他们就是那么地投入,那么地开心,把平时的愁苦、心酸、劳累、艰辛全部抛到了九宵云外。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些岁月的冬天不但长而且冷,饿着肚子的人们觉得时间也过得特别慢。雪下完后就很难化掉,一层叠加着一层非常厚,好多鸟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只有几只恋家的麻雀有气无力地扑腾两下翅膀又无精打采地站在树枝枝上打盹。为了来年地里的收成,闲不住的人们胳肢窝夹着铁铣背着背篓穿着用牛皮自制的鞋,有在野地里拾粪的,有结成伴到圆岭山阳坡上铲地皮的。

这年月人畜都吃不饱,哪有什么粪,但勤快一点的人还是不甘心。天还没亮起,村间道路上就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是鞋底子的牛皮与踩硬了的雪地接触时发出的声音,声音很轻脆,也很受听,这声音年年岁岁在寒冷的冬天不知伴随着多少人的梦魇和辛酸,让人无法期待春天的脚步到底还有多远。天一亮起,远处洁白的雪地上会有些许人在飞快地移动,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他们的视线前后左右盯得很近也很远,就象一个高明的猎手,一团粪,那怕是一丁点儿的狗粪、狼粪甚至是鸟粪都会让他们兴奋不已。可是,即使跑大半个上午也许他们连一点点收获都没有,甚至鞋里擩的麦草踩碎磨尽脚底上磨得起了水泡都不知道。倒是阳坡上铲地皮的人收获不小,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他们会躬着腰很艰难地把满满一背篓连土带草皮的东西背回家里。这东西经得住烧,推到炕眼里就跟煤一样,炕很暖和又不烫,一家人暖烘烘地睡个大半天不成问题,还可以省去一顿饭。    

饥饿难熬的日子里,村上好多榆树的皮都被剥去煮着吃了,树身白花花一块块的很是扎眼,凄惨的景象让人心中有点瘆得慌。可就是在这悲凉的岁月里,当人们看到堡子在凄风苦雨中挺立的身影和伟岸的形象,他们的精神世界就充满了斗志和信心,有了堡子的陪伴,漆黑的夜晚就会短一些,太阳就会升起得更早一些。

那一年,两三个月没下雨,大旱的天气把整个村子带向了死一般的沉寂和烦躁,所有的生灵好像一下子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老天爷旱到这个程度真的让人绝望!地里的麦子被晒得干黄干黄的,细小的麦穗上一粒籽都没有,一根火柴就可以把整个地里点燃。用了上百年的柳泉沟邓家泉里的水也干得见了底,两只青蛙拼命地往上爬,快爬上来又掉了下去,仍然在努力地往上爬,实在爬不动了就蹲在地上把腮帮子鼓得大大地喘气,有时也发出微弱的呱呱呱的声音。泉里没有了水,来洗菜洗衣服的人也少多了,尤其是没有了女人们兴奋开心的喧闹声。以前,从上壑冶寻柴回来只要男人们一从村头下面的坡上出现,各家的狗都会疯了似地狂奔着迎上去,并绕着自家的主人欢快地奔跑着,可现在连狗都不想动,也不知去了哪里。尖山下的中梁上传来了沉闷的鼓声,远远地望去原来绿绿的山体现在看起来也灰蒙蒙的,偶尔伴有一股股的青烟凫凫而起,那是老一辈人不甘心,抬着王母娘娘的塑身在求雨呢,这招来了村上傻瓜大哥的极大讽刺。

傻瓜大哥其实不傻,他逢人就说:这些个老家伙真是瓜透顶了,不知是脑子进了水还被驴踢了,现在就是下雨了还有啥球用呢吗?庄稼都死完了的。村上头大婶家那只异常凶猛的猫也不怎么走运,潜伏在枯草里盯着崖畔上一只打盹的喜鹊已大半个时辰,最终因为体力不支没能实现它捕捉的美梦,只能慢腾腾、无精打采地回家了。傻瓜大哥闲着没事干,在静湾里的核桃树下一边乘凉一边拿着两根削尖的树枝枝在逮蝈蝈,天热了蝈蝈也喜欢往阴凉处跑,过来一个就上了他的当,蝈蝈被他逮住毫不犹豫地塞到嘴里活活地吃了,他吃多了蝈蝈肚子胀地受不了,到了晚上就故意跑到村上个别寡妇家的门前放响屁,放完就跑,别人就骂他:都快饿死的人了还精神头大的不行,你个碎怂一天就知道搅打人,还能干点正事么?他就乐得哈哈哈地笑。


纵使天把人逼到再难的光景,可就像堡子一样,坚忍依然写在人们自信的脸上,不屈依然展现在人们刚强的神态里。

秋后的天气晚上就不太热了。天黑不大一会儿,整个村子逐渐恢复了平静,除了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外,累了一天的男人们相约坐在村子下头老榆树下的青石板上在发呆,这个老榆树下曾经传播着不少老人们讲的精彩故事,可今天晚上却没有一个人言语,人们心里想说的话都很清楚,就是不想张嘴。夜已经很深,小孩子都进入了梦乡。月光从老榆树上穿透下来,照得地上麻麻花花地,树叶子有规律地一片片不停地往下落,有的落下来被微风一吹翻个滚被卷到墙角再也不动,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聚到一起的人们想来想去没啥可说的了,天也开始有了一丝丝冷,有几个人不知不觉把头伸到两腿之间睡着了也全然不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相互叫一声又逐个地散去。月亮悄悄地爬上村子对面康家坪梁,起初黄润又硕大,就像一面大得出奇的铜镜挂在天边,周围的一切还不是那么清晰。随着月亮升得越来越高,月色也越来越亮,地上渐渐地被照得如同白昼,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可见。树木、房屋、村西头的堡子、地里的庄稼,有时路上也有几只老鼠窜来窜去。蟋蟀微弱的叫声和着村西头涝坝里青蛙的呱呱声倒是挺热闹的,整个夜晚显得更加宁静。

大婶家的那只老猫现在老实多了,好长时间没有见,晚上再也不敢出门行动,前一段时间跟一只猫头鹰打架差点被叼走。可它今晚也跑下来了,以前经常到老榆树上去掏刚孵出来的小鸟吃,后来叫傻瓜大哥打了几次再也不敢来。今晚上它没有上树,看见傻瓜大哥后很怪气地叫了一声就转身拖着尾巴离开了,随后在路边下爪非常利索地逮了只老鼠,接着很有成就感地在傻瓜大哥跟前晃了两趟后就走了。

深夜里,睡去的人们梦见榆钱树上的花全开了,绽放的花朵黄黄的、嫩嫩的,远处就能闻到一股股的清香味,他们也梦见了榆钱拌面蒸的那个面坨坨。这个上好的美食,在那饥饿难耐的年代,在那异常困难的时期,那种香甜的记忆永远铭刻在山村的故事里久久地让人回味不尽。

 

时光不待,岁月可期,困难艰辛的日子总归象日历一样翻了过去。

盛夏时节,黎明前的空气温润而清新,早起的各类鸟儿和好多动物开始争先恐后地鸣叫和乱窜。剑门沟里久违了的竹子确实不错,直挑挑地往上疯长着,有些干掉的叶子还卷在竹茎上,地上钻出来的新竹笋足足有二尺来高,一阵风吹来,整个竹海发出了欢快的呦呦声,传播得非常悠远。随着阳光的照射,远处看去整个山头就像涌起了大海的碧波,此起彼伏。

 “大山的根儿里搭帐房,帐房里坐的是画匠。画上个月亮画太阳,你把我尕妹的模样画上。”

“马没有鞍子哟精脊梁,拉不到六月的庙会上。我没有银钱也孽障,坐不到尕妹你的炕上。”

“核桃的碗碗里一汪汪水,风吹是泉动弹哩。毛墩墩眼睛嘛酒窝窝嘴,说话是心动弹哩。”

“三星儿上来了七星转,半个个月牙儿挂天边。尕妹妹说话呀比蜜甜,哥等呀等你等不到明天 。”

 “白麻纸糊下的窗棂子,风吹着当啷啷的响哩,哎,端阳节的庙会上看上你,爱你的鼓旋的好哩”。

“羊儿吆上妹引上,心里头高兴着唱哩,鸟娃儿飞到了石崖上,双双对对的叫哩。双扇扇的门儿黑釉子,红纸儿糊下的对字,咱两个说下的一辈子,半路上不说个不字。”

割竹子的人们歇脚的时候到了,远近传来了对唱山歌的阵势。歌声带着人们满脸灿烂的笑容,穿过竹海,越过山峦,飘向了远远的天边……

 

麦子在布谷鸟的传唱声中已经泛黄,风乍起,麦浪一浪高过一浪。急切地等待收获的人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动不动就跑到地埂上认真地品尝一下麦子的籽粒,脸上泛起红润的喜色和微笑。家家都传来了准备收割、磨砺麦镰的沙沙声。

天湛蓝湛蓝,纯净而深远,燕子一会儿飞得很高很高,一会儿又贴着地面追逐嬉戏,完了停下来找着一些小虫子后叼起赶回窝里喂小鸟去了。

村下头高崖上赶着打土坯、准备修学校的人们干劲十足,说笑声、挖土声、打土坯的声音夹杂成一片,男人们渴了舀一碗水桶里的凉水,咕嘟咕嘟咽下肚后就接着干。女人则围着男人们身前身后地忙个不停,所有的人没有叫累停歇的一点点意思。

卷着裤腿、戴着草帽的男人们在抢修红沟里前几天垮塌掉的堤坝,插下去的柳条发出来的芽已有半尺来长。各种各样的蜻蜓、蝴蝶来回翻飞着,忽高忽低,一会儿又在草尖停留着不动。今年雨水多,树也长得快,叶子茂盛,绿油油的,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亮光。

从对面杨家坪梁上看去,村子两边两条沟里种的树已经长得把沟都填平了,就像一个人肩膀上挂了两条绿色的彩带,十分好看。从年景上看,村上的风水变了,自然环境也变了,引来了无数的鸟兽虫子。树林里各种野花争奇斗艳,成了小孩子甚至大人纳凉或者玩耍的好去处,特别是两种野果子,充斥着多少人美好的记忆。一种是野草莓,当地人叫瓢子,草本植物,约10来公分高,单茎,刺状叶,果实有指头肚子那么大,呈葫芦形,有红、白、粉多种颜色,味香甜甘美,入口软而嫩,汁少却回味无穷;一种叫莓子,贴地生长,叶带刺,果实呈冠状,由微小颗粒组成,一般钮扣大小,有红、金黄两种颜色,晶莹透亮,味酸甜而甘美。孩子们每每吃完这种野果子后,就会唱起儿歌:瓢子花、莓子花,天黑梦见女子娃!

 

开镰了,收割了!

地里一派麦收的热闹景象。扎成小捆的麦子不一会就在每个人的身后排成了长长的一串,天越来越热,可收割的人干得越来越起劲。山左山右不时地传来对唱山歌的洪亮声音,歌声伴随着成熟的麦浪飞扬着,一波一波传向了远方。

“石崖头上的山丹花,刺玫花把人的手儿扎;人前头到了甭搭话,大眼睛一闪了给回答。圆岭山上的刺玫花,扎是扎哩摘两把;只要你尕妹妹一句话,死哩活哩我不怕。”

“山丹花红来刺玫花黄,马兰花开在了路边上;我这里扯心你那里想,热膀子挨不到个妹身上。”

“川里的麦子浇三水,旱死了山上的豆儿;跟前的好花儿看三回,亏死了远路上的妹儿。”
  “青铜的烟瓶乌木的杆,连吃了三斤旱烟;一把手揽你胳膊短,两把手揽你着路远。”

 

如今的古堡除了身骨和形象没变外,也换了装,变了颜色,身上长满了绿草,周围也被各种大小不一的树围拢着。一阵微风吹来,小草招手,树枝摇曳,鸟儿翻飞,远处一派丰收的景象尽收眼底,古堡也焕发出了开心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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