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旅行者一号升空时我在想什么|侧卫褪羽

正篇III.10
关键词:洛克希德、马丁聚首;27首飞。
卡纳维拉尔角的热带气旋悠哉的吹,肯尼迪航天中心人头攒动。下车,朝‘旅行者一号’的发射场走去。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半人马座高耸气派的上面级。
洛克希德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踱步至控制室大楼的楼下,瞥了眼腕表。UTC时间11点整,距离发射前测试不到1小时。那姑娘还没从控制室出来,毕竟这一切都蕴含着她的成果。
“真巧啊,洛克希德先生,”
轻盈盈的,有如十月清风,是波音小姐。
“你也是来看火箭发射的吗?”
“我与马丁小姐有约在此,顺便参观下KSC的展出。”洛克希德半转过身:“倒是阁下来佛州一趟不容易,记得上个月空军AWACS的安排才尘埃落定。”
“见笑了,圣崔特(E-3)虽然驽钝,但总算是修成正果。埃弗雷特厂那边的生产倒是问题不断……不过我此行是为了和福特宇航商谈些合同详细。”
洛克希德拊掌,示意明白,两人并行于人声稀疏的控制楼背后。
自从丸红案后,这还是两大集团第一次走的这么近,物理意义上的。
“这些天我总是琢磨贵家族的经营之道,把近十年贵家族在商用航空领域的种种举措铺平看,”洛克希德沉吟:“最后横看竖看,字里行间都写着‘变’和‘减’。”
“咯咯,洛先生又考验我不开窍的脑袋了--”波音轻抿嘴角,略偏过头,做请教状。
“所谓‘变’,就是时刻寻找领域的脉搏,把住时代的瞬息万变,如B737,就是看清楚未来三四十年单通道窄体客机的市场;”
“回头一定替妹妹讲你夸她的好话,让她得意一阵--”
“而‘减’呢,就是敢取敢舍,专注于优势领域的资源集中,这方面在下拍马难及……倘使当初不患得患失,翠丝达也不至于遭遇不幸。”
“提翠丝达妹妹,又要害得人家悲红了眼睛……身体要紧,请先生不要追思过深。”
“咳,往事就不再多言了。波音小姐也不容易,这等年纪承担掌舵集团的重负,外有麦道集团全力竞逐,也多保重才是。”
当初Miss波音为了B747下线,力排众议放弃2707,新建埃弗雷特大厂,和泛美的航空沙皇特里普形成‘你造我买’协定,创造了史无前例的战略翻盘,站稳了新舵主的地位。她为集团外面的光鲜付出多少苦心经营,难以想象。
“何止有麦道集团,眼下我只苦深陷包围,欲踏足投资界,有GE拦路;欲巩固民航界,奈何原油波动,欧洲又遇到新的挑战;先生也知道我的斤两,军航领域是没有指望的ヽ(ー_ー);今日不过趁这航天盛会,给各位巨佬打打下手。”
洛克希德不禁哑然,这女人卖弱一直是可以的。
“恕我直言,阁下遇到的很多挑战,在下甚至连接战的门票都没有。资金和人力近几年也一直是净流出,还请小姐不要自谦过度,适时也向下看看。”
“先生快别提了,谁人不晓贵家族黑色的摇钱树?和DARPA的关系之紧密直教人羡慕呢;GD那个刘先生近来频频现身于贵府,内中缘故人家还没理清楚呢♪”
“小姐给在下挖好坑,洗不清楚,不辩了不辩罢。”洛克希德颇有风度的欠身致意,心里明白这论战可以抖露到什么地步。

发射架缓缓的竖起,将一路迤逦送达的Titan3E重型火箭高高竖起,冷却池边已经开始清场做最后的调试。控制室大楼响起一阵轻快的下楼脚步声,接着,一位浅栗色短发的姑娘冲了出来,来不及换下工作白大褂,左右张望了下,见到洛克希德和波音二人时她愣了片刻,随即兴奋的小跑了过来。
“雪莉露!洛克希德先生!!”
“不用这么慌张吧(笑)马丁小姐,大力神号最后的调试不用你指挥啦?”
洛克希德不置可否的摇头微笑。
“最后关头要相信我们的团队,洛先生。小雪你怎么也来了?”
“嗨,当然是来为天才少女捧场啊。”波音打理了下发梢:“你一直窝居在佛州,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丁当家小姐跟人私奔了。”
“就扯,洛先生你瞧瞧,她老不正经了——准是过来看我失败,好嘲笑人家的。”
“波音掌家想必也是看重同窗之情,才会于百忙中抽身来现场,保佑发射成功的;马丁小姐不要太孩子气了。”
洛克希德挠挠头,眼前的女子虽是与他一样的航天集团掌家,却依旧保有书生的稚气和锐气。
“离发射少说还有半个点呢,守在这边也没意思,我带二位逛逛KSC的展出场吧,这边我熟。”
“有内部人士就是方便。对了玛丽埃塔,记得给我们找个好的取景角度。这样的发射规格就是在卡纳维拉尔也不常有吧。”
“那是,Voyager 1可是人类走向外太空的第一步,唱片里保存了全人类文明的精华!”
玛丽埃塔招手叫来一辆四人通勤车,潇洒的坐在副驾驶位,领着二人驶向发射场不远处的空军跑道。
看着身前洋溢着干劲的小身板,洛克希德仿佛看到了她祖父格伦·马丁的影子。马丁家族虽然近年来存在感不强,但当年可是被誉为‘万宗源流’的设计局。包括他父亲、老波音、道格拉斯、诺斯罗普在内的众多宗门都多少受过格伦·马丁教诲。
“这是我们在研的乘波体飞行器,X-24A。用来证明轨道空天飞机以滑翔降落回收的可能性。”指着远处‘土头土脑’的飞行器,马丁小姐神采飞扬。


“看起来好仓呀,像什么呢……”
波音忍着笑意,而洛克希德突然灵光一闪:“飞行的熨斗(FlyingFlatiron)。”
这句话竟是被两人不分先后、异口同声的说出。玛丽埃塔红了脸,心想着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私下给X-24取的外号,洛克希德也觉得尴尬。
“其实A型还好啦,B型把机腹改的像平底三角铁,更像熨斗的说。再说做再入式升力体的又不是只有我们团队。”

“或许,不久后LEO重型运载作业都将给可再入回收的飞行器来做,重载运输火箭将成为历史。”
“洛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我们现在正在试图把X-24B‘镶嵌’进双体船布局的推进器,是X-24B的放大版哈…NASA局最新的计划也……”
突然发现说漏了嘴,玛丽埃塔急刹住,波音不依不饶,盯得她发毛。

“鹅,换个话题…诸位有什么想问的吗?我亲自出马解说的机会不多喔。”
“这架飞行器设计的很可爱,有新意……实验应该还是由大型载机来抛射吧,没尝试过火箭助推吗?”
“真的很可爱吗?(惊喜)我也觉得,毕竟这个设计的灵感还是我初中的--”
“你就答非所问耍滑呗,”波音撇撇嘴:“洛先生不要助长她的骄矜了,我看她又要吹嘘‘毒发教父’的陈芝麻烂谷子……”
“毒发教父?”
这倒勾起了洛克希德的兴趣来。而玛丽埃塔见后者不知情,正求之不得。
“其实没什么啦,学长那时应该毕业了不知道。当时我喜欢找洛克达因先生讨教些火箭推进剂的问题。大力神1号不是用的液氧煤油方案么,我寻思这样零下183保存不麻烦么,如果是混肼+N2O4完全可以在常温下用。然后集团话事的前辈把我的意见在TitanII LV-4上实现了,成为第一枚全常温燃料ICBM!”
“……然后洛克达因质问高毒性的肼燃料泄露的风险怎么办,你说提前在冷却池里加铜离子催化剂,只要0.2毫克/升就能吸收泄露的混肼。行了打住吧。”
波音知道她吹嘘起来短时间停不住,索性简明扼要地帮她说完后半段——她已经听过不知多少回了。
“小雪你过分!把好好的故事气氛毁光了。”
“没事,我已经明白了。”洛克希德尴尬而不失温厚的笑:“马丁小姐,你真的很有天赋,注定和你伟大的祖父一样要办大事。”
玛丽埃塔全然忘了自己也算是航天界几尊巨擘的掌舵人之一,像拿了教授好评的学生一样脸色红扑扑。她在学生时期就很仰慕作为学长的洛克希德,眼下一心只想表现自己。
而这样一个莽撞姑娘的加入,方才波洛二人言谈里的刀枪锋芒已然消散,彼此都放下了试探。
通勤车终于停靠到发射场以西的一处隆起小丘上,洛克希德扫了眼腕表,12点54,发射前最后的五分钟。
“马丁集团现在好像将主营团队转移到西海岸,是姑娘出的主意吗?”
“是呐,都说108号公路环境好,但不合我的胃口。老牌大厂都抱团欺负新人,而且波士顿政府也管得多……”玛丽埃塔眨巴着充满智慧的眼睛:“还是西海岸有朝气,我不过带着设计稿转悠了圈,斯坦福就大气的拨给了钱;爱德华兹基地的航天试验氛围也超好。这次来KSC发射其实挺被迫…嘛,我已经做好了被各路航天大佬教育的觉悟反正。”
才情与稚气,汇聚在这位技术控的姑娘身上,洛克希德久久沉寂的心镜莫名的动摇了,就好像突然年轻了十几岁。
“你说的各界大佬未必有你的创意与头脑,新时代需要新人创造。属于麦道(Delta)、北美洛克达因(RS)、通用动力财团(Atlas)的太空探索时代终会被翻新篇,我很看好小姐的未来。”
似是觉得她纯粹可爱,洛克希德鬼使神差的从袖口变出一束白色风信子[1],这一刻他回到了少年时代。
掏出花枝时,连他自己都有些转不过来。发射场开始启动最后30s的跟踪与测控站活动。
“想不到洛克希德先生是个浪漫的性情中人~”
波音最先做出了反应,她轻描淡写,心中却如同被吹乱的一池春水,下意识退后了两人一步。
“洛、洛学长……”
玛丽埃塔懵得不知所措,面颊发烧,一个曾经悄悄播种在泥土的念头腾的冒出。
“我…我可以要你的签名吗?……在NAA上学时我就憧憬,你当时的设计正是打动我、让我前行的动力!……”
倒计时7秒,两个固体火药起动器由28V直流电源起动,燃气带动涡轮做动打开主阀门,同时围绕泰坦IIIE的高速摄像机开机。
“可以啊……”
洛克希德掏出胸口的签字笔,马丁不知从哪搜出来一个破牛皮小册子,发黄的扉页都被草稿和公式填满了。
«…Four,Three,Two……»
笔尖停顿在收尾处,一个向右疾驰的五角星跃然纸上。
1.风信子花言枼:点燃生命之火,白色象征纯洁沉静的爱

«……One,We have ignition and we have lift-off!!»
天地间轰隆一声聒噪起来,每台LR-87-AJ-7引擎都喷射出橘黄的尾焰,产生1912.7kN的澎湃动力,混肼烟雾将地平线染成棕红色。640吨重的工业钻石留念的最后一次触碰了地球,接着不可阻挡的拔地而起,承载着旅行者一号以每5秒一公里的速度飞向宇宙深处。
“马丁家族的五角星是黑底镂空,这与格罗斯兄弟设计的右行黑色流星,竟然莫名的契合,为什么呢……”
洛克希德喃喃,马丁鼓足勇气,向前靠近了一小步。
“格罗斯,你相信外星文明的存在吗?”
她的双眼传神,似闭非闭,俏脸上流露出灵动的浪漫。
“这是一个来自遥远的小小星球的礼物,”
“它是我们的声音、科学、形象、音乐、思想和感情的缩影[2]……”玛丽埃塔接了下句,手不知为何绕了上去,缠在洛克希德的腰间。
她将脑袋埋在对方宽厚的胸襟,是成功后喜极的颤抖。
在冲天直上云霄的泰坦3号背景下,两人长久的、激动的相拥在一起。见证此情此景,一位气质卓伦的女子转身离去,为他们留下空间,震耳欲聋的火箭推进噪音掩饰住一声轻轻的叹息。
2.旅行者一号携带‘地球之声’唱片的开头致辞



1977.5.20 莫斯科 拉明斯科耶
茹科夫斯基试飞院
跑道呈现无尽聚焦的直线,从航站楼的这头延伸到日落方位。所乘骑的铁翼巨鸟向两侧伸展后缘襟翼,大弧形边条上的格栅进气口鼓入源源的气流,催动RD-33的涡轮和传动轴承运转在滑跑的挡位。机鼻微微颤抖,座舱就像快离地的热气球晃悠悠,速度表指针突突的的尝试跳出起飞速度的红线。通常这意味着飞行员要再压油门,直到飞机自然抬头离地,但那双紧握油门杆的手却掌握着速度,刻意勒住胯下跃跃欲试的战马,不让它乘风而起。
“雨燕01,中速滑跑测试完毕,减速到滑行挡再掉头.”
“получить ”
稚嫩但坚定的嗓音,检查后视镜中机背减速板的升起情况,将油门杆提回至慢车挡,轻点脚刹。机鼻稳稳的压着跑道中线,哪怕跑道只有卷纸那样宽,她也有十足的把握通过。轻盈的战鹰就从航站楼前熙熙攘攘的测试人员面前,蜻蜓点水,过不留痕。
“按照这样的进度,首飞也指日可待。”
图曼斯基轻抚胡茬,注视着两台大推力涡扇喷射的美丽黄焰。
“不快了,你看那边,苏家已经反超到我们的前面。”格列维奇夫人并无喜意,虽然这是小芙近几周难得的好状态,‘产品九’稳定健康的运转,似乎就这样让它直接升空首飞也无大碍,但格列维奇不愿拿小女儿冒险。
“西蒙诺夫这样赶进度,迟早得吃亏。”图曼斯基打了个响鼻,瞥见留里卡熟悉的身影在那架大块头身旁转悠。

迎着余晖的尽头,那架双发飞机侧转过身子,展现出优美流畅的翼身融合曲线,跑道滑跑机动对苏联飞机素来是传统的考验,相比西方同行,她们时常得面临着没有登降机梯、牵引车、甚至正确降落指引的情况。
“还不赖,令嫒的技术实在没得挑。”航空工业部部长卡扎科夫上前两步:“请副局夫人放心,贵局历来是国家可靠的空中卫士,这层传统不会改变,更不会断绝。”
“部长先生客气了,落后者就该为先进个体让路,这是伟大领袖格外强调的奉献精神。如果试飞结果不能证明她对VVS的价值,我作为第一个把关的绝不通融。”格列维奇扶了扶镜框。
PFI项目形势倒转,那时占尽先机的是米格设计局,绝地求生的是苏霍伊。米库林-图曼斯基设计局在中推涡扇的艰难初试水、与空气-1自动化系统的匹配,为对抗美帝F-X项目而不断增加的新要求……所有这一切都导致产品九从PFI决赛时的领先转而成为落后者。但比起这个,最要命的‘NO19琥珀’雷达和电子对抗系统却是一拖再拖,她绝不会告诉部长,现在9-12A原型机机头装配的雷达还是米格23ML原汁原味的雷达和告警系统。而且保守估计在首飞后很长时间内都得忍受这种过时的单脉冲雷达。
“黄金时代就在眼下,伟大领袖明鉴,各位不必像战后那般饱受小人非议[3]。还望再创先进、粉碎资本帝国亡我之心。”
3.苏米两家在二战期间都因伊留申IL-2生产被斯大林打压,苏霍伊更惨后来又因站队问题不受赫鲁晓夫待见
“蒙部长先生赐教,我们必将先进和奉献融入到研究设计中。”格列维奇审慎用词,应付的游刃有余。
高速滑跑测试,几乎是首飞前最后的测试项目。这个动作要求她将前轮抬起到半空中,并保持至少3秒后再度放下。小芙沉静的推油门杆加速,等待达到起飞速度。
来了,盏盏跑道灯和风向标飕飕掠过耳畔,铝制蒙皮发出音叉般的嗡鸣,小芙扶着杆,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终于积蓄到站起的程度,正将压弯了的腰背努力直起来。地平线抖了片刻,忽然轻轻移到了坡度线之下。
就像一条游弋的眼镜蛇直起了上半身,在半空中吐着蛇信。


试飞院老旧的航站楼檐下,几名姑娘期盼着凝望跑道。她们的坐骑停在不远的停机坪,等待着主人给予翱翔的自由,西蒙诺夫在她们身后几步开外踱着步。
“为什么咱们要用黄色漆编号呢,像刚才那架滑跑的飞机一样用红字多醒目呀。”
“这是有规矩的,Михай(米哈伊),我们和雅科夫列夫都是黄字试验编号,红色只属于米高扬家族。”
“哼,真是区别对待呢。竟然……痛!”梳着西洋卷的小丫头刚插嘴,就被芬瑟敲了脑袋,不满的微微噘嘴。
“嘴巴不要开瓢,你姐姐马上要挑战首飞了,懂事的话就给个祝福--”
小姑娘抬头委屈的望着两位姐姐,她们眼神中的自信快要融化了钨金。
“姐姐…加油啊!~成功了、我就把储藏罐小猪的硬币分你一半~”
“弗兰卡,记得我们的约定。”
芬瑟搭着小米哈伊的脑袋瓜,带着笑朝她挥手。先前沉默的西蒙诺夫侧转过身,沉郁刚冷的面庞看不出什么情绪。
「Жди меня, и я верну́сь.」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4])
4.《等着我吧》歌剧,二战时西蒙诺夫所作,当然是诗人那个,不是现在这个
朗诵诗行的语调,弗兰卡·苏霍伊潇洒的挥挥飞行盔,迈步走向那架20多吨的巨龙,T-10-1,苏霍伊第十个三角翼杰作。
进舱,关舱,冷启动,仪表显示和各气动舵面正常;风速风向达到起飞要求,慢车滑行到22号起飞点。经历六自由度模拟器上的无数个日夜后,直到今天登上了真机,她才感到首飞沉甸甸的压力。
“茹科夫斯基,千纸鹤请求起飞。”
“千纸鹤,风速15风向200,空域清除无阻碍,可以起飞。”
两台AL-21F[5]竭力贡献所能,嗡隆的压气机和叶片带动仪表盘微微震颤着,空气萦绕着不安与未知。所有的技术人员都停下了手头的忙活,仰望同一片蓝天,这会是一个足以铭记史册的日子吗?
5.早期T-10试飞时因为三姨父工期延后,只能用二姨父临时顶替一些测试任务

莫斯科西东郊的天空暂时从繁忙中解放出片刻,5月的暮风吹弯了跑道旁茵茵绿草。弗兰卡推杆加速,左右的夕景卷轴般慢慢铺开。随着两点橘红色尾焰的升空,夜间到点的城区路灯逐次点亮。一路滑跑,一路星光。
千纸鹤的呼号,来自他,永远无法忘怀的那个人。第一次被教会折千纸鹤的时刻起,她小小的心就寄托于那薄如蝉翼的纸片鸟之上。听说叠一千只千纸鹤,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弗兰卡不太相信这种东方式的童话,但在最困难的时期,她逼迫自己每天折一只。
拉起,爬升,航站楼前爆发出叫好与掌声,好的起飞是成功的一半。方才被地平线挡住的斜阳又升高了,照在座舱的树脂罩子上,把她的脸蛋映红。
T-10终于爬上了试验高度,左翼位置靠上来一架格罗莫夫试飞院涂装的Su-25。
“千纸鹤,这里是白嘴鸦,按照任务环线飞行,时刻报告机内情况。”
“高度地平坡度仪正常_ _ ;空速管气压计检测正常_ _;发动机温度转速稳定。完毕。”
标准的全套自检程序利索的出口。有格蕾奇姐姐伴飞让她的忐忑消减了大半。(她可不会承认是联想到‘飞行水柜’的戏称才让她放松下来)
“进入下个环节,雷达开机。”
按部就班,一切从简。耳边没有西蒙诺夫的声嘶力竭,更没有模拟空战时高血压的锁定报警。首飞难道就是这么梦幻吗?弗兰卡轻轻横移了姿态杆,想试试这冷冰冰铝合金机器与她的共鸣程度。
飞行,是战机与飞行员之间双方面的认可。她已经抛弃残破的过往,用焕然一新的心灵拥抱这架冷血巨兽。她相信自己已经找回了天空之舞的灵感。
彤云匍匐在脚下,夕阳格外红艳,T-10-1伞形(正弦前缘椭圆翼梢)的机翼沐浴在金黄中,像被赋予了天使之光。
“…我/舞/于/云巅……”
朱唇轻吐,熟悉的字眼,熟悉的感觉。
一抹被烧红的云彩从机翼下方扫过,眼前登时云雾缭绕,暂时竟找不到天和地。弗兰卡揉揉眼睛,她从云朵中看到了回忆。
那还是PFI总决赛现场的记忆,与米格女孩穿着机装比拼技战术素养的过程。她记得自己率先动了,用标准的半滚筋斗机动去占据射击窗口。而对方接下来的化解之招,以及之后所有的动作,都让她措手不及……
越来越颠簸的气流打断了她的思绪,已经进入五边飞行最后的下降边,巨大的弧形尖三角翼开始受到低空湍急气流的影响,如同被风吹卷的阳伞。
“白嘴鸦呼叫千纸鹤,你的进近姿态很不稳定,立刻摆正拉起重来。”
格蕾奇虽然是年龄最接近的姐姐,此时却收起了平素的所有呵护,沉着淡定要求她重飞一次五边。弗兰卡这样想着,用力掰杆改正机鼻。这妖风着了道般,以不同寻常的黏性和诡异多变的风向突变,搅乱了这精致中央升力体的附面层。
翼尖剧烈颤动,AL-21F开始喘震,明显吸入了状态不佳的气流,弗兰卡眼见着又几个仪表开始喝醉了般打摆子,知道情况不妙,无暇报告给技术人员,着手稳住一个劲儿掉高度的飞机。
“弗兰卡,回答我!报告座舱情况!”西蒙诺夫的声音挤过慌了神的对讲员。
“…高度计显示负值,气压、左侧油路压力均显示不正常。”弗兰卡冷静而高速的让大脑运转:“即将接近失速,千纸鹤请求断开飞控增稳。”
“搞什么……难道你是说!”西蒙诺夫充斥着血丝的双瞳突然看到了什么。
“嗯,我检查左舵正常,但机内自检却显示舵机液压过低,增稳肯定将这个虚警过度反馈了。”
做出判断,就丝毫不容犹豫,弗兰卡啪啪啪断开了横向和俯仰轴向的自动增稳系统。因为在大迎角的乱流中,各气动面对滚转轴和俯仰轴是交互影响的。战鹰如同丢了魂一样骤降了近十米,在快接近擦地之前改出了濒临失速的螺旋。
塔台里安静到能听见针尖掉落,西蒙诺夫发丝都倒竖起来,不满的锤了下桌面。
“还是经验太浅,没完全掌握中央升力体布局的战机在低空受切边风向的影响规律……”
“西蒙叔,这未免太苛责兰卡了,换做谁首飞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容易的。”芬瑟罕有的顶了老师一句。
“你姐姐在海上八级气旋的边缘,尚尝试过贴浪高度的掠海飞行。这就是掌握与领悟的差距!”提起波索妮,芬瑟低下头,不知卢比扬卡对她上次‘放走’别莲科的过失该如何定论。

兜兜转转,战鹰多绕了一大圈,终于翩然飘落在灯火辉煌的拉明斯科耶机场。跑道上有打着手电的迎接人群,等待着英雄走下机梯。
舱盖开启的刹那,弗兰卡深吸了口莫斯科郊外的晚风。暮春时节,傍晚和白昼的温差依然可观,她哈出一团白雾,第一眼就捕捉到人群外围的严师。
“应该…是我这么多天来最好的表现吧——”
喜悦的心情充盈了心湖,脚底踩着棉花。无数个浴火重生的日夜走马灯般划过脑海,此刻一切努力都是如此值得。她抑制着迫不及待、难掩的兴奋跑向恩师的方向。他正与留里卡激烈争论着。
“有进步……”西蒙诺夫艰难吝啬的吐出几个词。
“但还是不及格,问题太多。”
“西蒙诺夫,你的情商真是一如既往的糟。”
留里卡不快的锤在他肩上,这个SibNIA(西伯利亚航空院)的怪才,所幸项目在老苏霍伊去世前就尘埃落定了,否则不知有多少TsAGI的人会给他下绊子。
恩师的后半句话并没有进入弗兰卡的耳朵,因为芬瑟、米哈伊一上一下扑过来,热情的抱住了她。
“姐……小妹就算了,怎么你也……”有些无奈的,无处安置的手,弗兰卡享受着团聚的欣喜。
“该兑现我的承诺了兰卡。一直想把爷爷留着的遗物给你,但是总是找不到机会。”
芬瑟放开了妹妹,在手提包里扒拉着什么。
一双洁白如鹅羽,轻薄的芭蕾舞鞋,擦拭的如同崭新,却只比掌心大不了多少。
弗兰卡涨红了脸。
“……本来我还指望……能再穿来着……”
“不是说了嘛,小时候的鞋啊~笑死,难怪之前看你辣么期待o(´^`)o”
芬瑟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捉弄妹妹。

不远的窗前,娇小的身影半藏在航站楼窗前,凝望着愉悦的众人。
这个人,就是和她竞争PFI之位的苏家姑娘吧。在TsAGI学院碰见过无数次,但每次全新的邂逅都给小芙深深的印象。无论是在莫斯科剧院的平安夜,亦或是在PFI决赛的现场。
决赛之日,半滚倒转、倒飞俯冲,六自由度飞行模拟器变成了钢丝上的西部决斗。她在筋斗的顶线咬住了那个姑娘,对手辗转腾挪的身影,与其说是飞翔更像是一种舞蹈,白天鹅,看不透。
要不是项目在那天一分为二,她真不愿和这个人拼个你死我活。
“我们回去吧,晚上还约了三角旗的托尔卡乔夫老师给你做辅导。「眼睛在眨巴,手里紧忙活」[6]”
格列维奇牵起女儿的手,领着她走向回市区的巴士。她发现女儿清澈的眸子多了层神采,肯定不是因为晚上的雷达概论课。
“真希望、和你有更多的了解——”在5月20号的日记里,小芙如是写到。
6.米哈伊尔·格列维奇的箴言,当时他刚从哈尔科夫科技毕业,与志同道合的老米高扬草创设计局

作者的话
我明白洛克希德和马丁玛丽埃塔的合并在1995年,也明白YF-22更多的是和GD/波音合作,马丁只是吃瓜。但我就是要整活——
出发点很简单:娘娘她妈如果要占用戏份的话,不如提前让玛丽埃塔出场呢。
延伸阅读:苏27研制历程——历史的起点 巴维尔·普鲁因斯基.etal
考试周结束,下一次更新在三天后|・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