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四十三章 In the name of disillusionment(Ⅰ--Ⅴ)
(Ⅰ)
蕾米莉亚坐在满是锈迹的巨大配电箱上,目光向着太阳冉冉升起的方向。
她很少看日出,不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幻想乡,按照吸血鬼的作息时间来看,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沉眠的时间了吧。
废弃的发电站所在的位置,已经几乎是城市的边缘,有些残破的围墙后,就是将大地切开的洲际高速公路,再远一点的地方,被朝阳染上金黄色的天际线下,几座模糊的山川充当了目光的终点。
“那边的世界,公路尽头的城市,真的存在么?”
芙兰曾经这样问过自己,但是自己也只能诚实地给出不知道的回答。
“虚假的……世界么?”
她喃喃自语着,却又苦笑了一下。
伪造一个世界并不是特别困难,对于幻想乡的很多存在来说。
但是她从心底,却一直都不想否定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不仅仅因为这个世界是那样真实,更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和自己,彼此之间所留下的痕迹。
辉夜的想法,她无法接受,所以她拒绝了辉夜。
灵梦的行为,她无法认同,所以她来到了这里。
“至少,给我一个足够灿烂的死亡吧。”
当那抹红白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的时候,吸血鬼少女的獠牙,因为笑容露了出来。
“今天,我可不会再有任何留手了。”
灵梦依旧穿着那身红白相间的作战服,蝴蝶结在晨曦的微风中轻轻地摇摆着。
“不需要。”蕾米莉亚从变电箱上落下,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我们约定好的,要用尽全力哦。”
“也许会有点疼……忍一下吧。”
灵梦抬起手,漆黑的战斗匕首被反握在她被半指手套包裹的手中,锋利的刀刃,朝向了曾经的挚爱。
“人类的话,可没有资格在吸血鬼面前说疼呢。”
蕾米莉亚没有任何武器,只是平伸出手,血红色的指甲在白皙的手指的衬托下,分外慑人。
然后,相视的两人,就突然笑了。
红黑色的灵力和血红色的灵力,猛然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动作,蕾米双手交叉反扣,锁死了灵梦突刺过来的手腕卸向一边,顺势利用娇小的体型一记上步肘击迫使灵梦发力到一半的左勾拳生生撤回,拦住了这一击。
但是被动防御显然不是灵梦的风格,右手被卸开的瞬间,少女右腕一震,匕首在空中飞快地由正手旋转成反手,冲着蕾米的脖颈直冲而去。
蕾米抬手,却做出了令灵梦诧异的举动,她并没有去挡开对方的匕首,而是直接伸出手握住了灵梦的刀刃!
灵梦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着刀把一拧,但是仿佛认准了那战斗匕首刀刃的蕾米微微松手一缩肩膀,直接用掌心对上了灵梦的刀刃!
刀刃刺穿血肉的轻微声音传出的同时,灵梦不得不放弃了匕首,她的左手一发力,拳头却被蕾米接住,有了支撑点的吸血鬼毫不留情地利用自己腿短的优势,一脚蹬在灵梦的小腹上,螺旋着将巫女一脚踹出!
没有丝毫的留手,在灵力激波的冲撞炸开的气浪中,灵梦重重地砸在不远处的一面矮墙上。
“啧啧,不赖嘛,反应很快啊小女孩。”
蕾米莉亚看着从墙壁的废墟中中走出的灵梦,蕾米将匕首从自己的掌心缓缓拔出,仿佛刀背上锯齿状的倒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灵梦没有说话,也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没有去拍打身上的尘土,她面色如常,机械而冰冷。
“不过,你真的觉得,芙兰那么容易就会输给你?”
蕾米将匕首扔到一边,漆黑色的刀具落入尘土的同时,蕾米莉亚被洞穿的左手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了!
“如果论短时间内的修复速度,这可是连妹红那家伙的‘蓬莱诅咒’技能都要畏惧三分的呢。”
“吸血鬼……体质?”
灵梦终于微微有点动容,她喃喃念叨了几个字,但是却又马上恢复了常态。
“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第二把黑色的匕首出现在掌心的瞬间,灵梦少有地做出了攻击的宣言。
“说真的,我有点后悔了。”
当灵梦的刀刃划过蕾米的锁骨,然后从腋下倾斜着离开,留下一道宛如婴儿嘴唇一样的伤口的时候,在不远处那破旧的控制室里,因为和周围格格不入而明显是新装上的显示屏前,键山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在她的身后,铃仙将手中的机枪扛在肩膀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而月兔士兵的身边,则是负手而立的上白泽慧音。
这就是计划,和预料之中的群起而攻之不同,八云蓝慷慨地留给了两人最终对决的机会,但是,如果灵梦是胜利者,那么这个房间的人都会依次补上去,直到灵梦,或者所有人依次倒下。
这场游戏注定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而八云蓝则是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她没有去看低头不语的键山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给身边的少女们表述什么。
“但是我还是狠不下心,像辉夜那样,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你觉得……她们彼此还有和解的可能么?”
键山雏闭上眼睛,微微侧身靠在一侧的老旧墙壁上。
“不,你误会了。”
八云蓝摇摇头,不自然的面庞不知是因为人造皮肤的局限,还是刻意做出的表情。
“我们其实应该现在就打开阿鲁比昂,然后一拥而上,这样或许蕾米有可能活下来。”
“但是……键山雏,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对于现在的她们两人来说,如果有谁能活下来,那么真的会幸福吗?”
八云蓝扭过头,红色的瞳孔扫过靠墙而立的少女,闭着眼睛的后者没有回应。
“死亡并不一定是痛苦的,如果要说,键山雏,你和永江衣玖会有什么矛盾的话,那是因为你并不明白这一点。”
蓝机械的尾巴向后一收,抬手取出一根烟,放在嘴上,却没有点燃。
“如果每个人都是这样为信仰而战,而亡,这样的生命虽然太过冲动,但也未必没有放射出指引他人前进的光芒。”
“但是……因为他人而放弃自己的未来,真的是明智的吗?我无法认同,因为只要活着不就有希望吗,只要活下去……异变也好,分歧也好,迟早有解决的时候不是吗?没有了未来,不就放弃了一切的可能性,早早地给自己的生命,自己存在的意义下了定论吗?”
键山雏睁开眼睛,冷冷地望着八云蓝,在这一点上,厄神难得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毫不妥协。
“那如果河城荷取遇到危险,你会为她献出你的生命吗?”
蓝回过头,猩红的瞳孔中利刃一样的光芒将键山雏钉在了原地,后者咬咬牙,但是毫不示弱地做出了反击。
“我会尽我所能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
“或许……”
出人意料的,八云蓝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过头,盯着巨大的屏幕。
目睹了两人话语的全过程的铃仙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慧音拉住了手臂,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铃仙只能吐出一口沉重的叹息。
温柔是错误吗?向往生命的延续,是错误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考虑。
至少是在这个,或许即将坦然面对死亡的现在。
“看来……你也不是坚不可摧嘛。”
一记后空翻在空中受身落地的蕾米莉亚轻轻地舔了舔通红的右手指尖,那上面,有除了自己的鲜血以外的味道。
“明知道……这样的话会给你恢复的机会,但是为什么我还是想要听你说些什么呢。”
灵梦将手中折断了的匕首扔在脚边,这已经是第七把匕首,即使没有附着灵力,也能切开坦克装甲的匕首自己,大概没想到会在两个少女的战斗中,被拦腰折断吧。
“那是因为你也明白了啊。”
蕾米莉亚抬起手,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成了一个血人,仅仅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战斗,灵梦就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四十多处伤口,其中躯干上的伤口就超过了二十处,而其中有十三处,全部是刺伤,全部伤及内脏。
“只要不伤到我的心脏,那么你是杀不了我的。芙兰也是。”
继续强调着自己的能力的少女,一边将折断在自己小腹里的金属刀刃拔出,挑衅一样地扔在了脚边。
“看起来有点难度呢……”
灵梦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左肩上三道深深地抓痕,然后用灵力止住了流血,再然后甩了甩手,挥出一道灵力荡起一阵轻柔的气流,将她身上的所有血迹——不论蕾米的还是自己的——全部涤荡干净。
“支配灵力,果然是强横的技能……”
蕾米莉亚低着头,她的身体已经基本上修复完毕,只剩下双臂上最后的几处刀伤周围的肌肉组织正在蠕动着将创口彻底弥合。
“不过,你的命运,已经在我的掌心里了。”
话音回荡在空气中的瞬间,红黑色的灵力突然收缩向了蕾米小小的躯体,耀眼的灵力光芒仿佛护罩一样紧紧地贴在吸血鬼少女的身上。
但是这种状况只持续了数秒,紧接着,灵力突然沿着蕾米脚下的空间放射而去,以吸血鬼少女为圆心,笼罩了方圆一公里的区域。
“要试试,来打破你的命运么?”
“为什么不?”
灵梦平稳地呼吸着,然后突然发力,拖着一串因为高速产生的残影,反手握住从袖子里甩出的匕首,径直攻上!
但是出乎意料的,蕾米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直到灵梦出刀直刺的一瞬间,蕾米一个侧身,突然闪电一般地扣住了对方刺过来的右臂,然后另一只手在灵梦手臂关节的地方寸劲一扣,硬生生将灵梦平刺的手臂折回!
灵梦心底一沉,飞快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但是蕾米完全不打算就此为止,她一个错步变换了身位,抬腿过腰化解掉灵梦想要出击的左手,而后双手分别施加不同方向的力,握着灵梦手肘向外狠狠一翻。
灵梦因为剧痛而闷哼一声的瞬间,蕾米立即补上一个膝撞,但是这次却被灵梦的左手挡下,红白的前巫女顺势一记手刀平刺,直冲蕾米毫无防备的胸口。
蕾米终于松开了钳着灵梦的双手,脚下一发力,向后跃出数米。
而因为剧痛几乎跪倒在地上的灵梦,也不可能再次发力攻击。
“刚才你一直给我恢复的机会,现在我也投桃报李了。”
蕾米也没有继续攻击,只是双手抱胸,侧身看着整个右臂完全垂下的灵梦,后者缓缓单膝跪地,然后将不能移动的手臂撑在地上,肩膀发力的剧痛让她再次发出了一声闷哼。
“多谢你了,这样我们两不相欠了。”
灵梦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臂,还有点残留的痛觉和生涩的触感。
而蕾米则注意到,灵梦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了一些。
“原来这就是蕾米的计划,怪不得。”
蓬莱山辉夜坐在屏幕前,身处未知地点的她却不忘关注这场战斗。
同样漆黑无比的房间,同样几乎挂满了房间墙壁的屏幕,还有同样坐在轮椅上的黑长直少女以及靠墙而立的银发假小子——如果不是先前的基地已经被摧毁,所有人一定会认为她们从来没有换过地方吧。
“的确很聪明。”
藤原妹红放下手中喝空了的咖啡杯,掏出了裤兜里的烟盒,甩出一根叼在嘴上却又想起这里不能吸烟,于是只能百无聊赖地用香烟敲击着烟盒,双腿交叉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地靠在墙壁上。
“灵梦的盾对于一切的外来冲击——物理或者化学的能,都有极强的抵御效果,而如果硬拼灵力,胜负就更不用说了,规则的力量……”
“但是规则也有漏洞不是么?”
辉夜右手在面前的空气中轻轻一抹,一个银色的灵力组成的键盘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如果不算攻击,只是普通的握住的话,灵力盾就不会产生排斥反应。”
“也就是说,对付灵梦的最好方式,就是使用关节技?”
妹红将烟插回烟盒里,然后用手托着下巴,对她来说,看别人打架远远没有自己动手来的痛快,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自己对上灵梦的战术。
“没有那么容易,妹红,换句话说,你认为蕾米能看清灵梦的动作么?”
“有可能……如果她使用自己的能力的话。”
根据一系列的战斗记录来看,灵梦的速度到底有多快,根本就是一个谜,而事实上,很多时候,比如之前衣玖对灵梦的战斗中,在节奏上衣玖完全是被动的,因此灵梦留有后手一点都不奇怪。
妹红这样好的武者能够根据对方的特点和自己的优势来决定战斗的节奏,有些时候未必就是越快越好。
“预知未来三分钟的能力,的确,如果能够很好地使用这个能力,的确能给灵梦制造一些麻烦”
辉夜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死。
“至少,这种攻击,对蕾米是没有意义的,只是这种攻击的话……”
“真是精彩,不过灵梦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攻击,在蕾米面前是无意义的呢。”
城市最高建筑,名为“巴别塔”的顶层办公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前,四季映姬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在小野冢小町掌上的托盘内,用白色的方巾轻轻地抹了抹嘴唇。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东西走人了。”
四季映姬抬手关掉显示在落地窗上的投影屏幕,然后从口袋里取出手套。
“寻找真相的好奇宝宝,也差不多该找上门来了,被撞见就不好了。”
“大人……”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小町却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低着头的双马尾少女并没有明显的犹豫或者踌躇,很是自然地低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大人,您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你是说……我的态度吗?”
四季轻轻地挑了挑眉毛,没有回头,即使是没有了判官的身份,和娇小身形不符的不可忤逆的气息依然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蔓延开来。
“是的,大人,在明知黑幕的情况下还要帮助黑幕,或许您有您的判断,我也不会质疑您,但是,灵梦这个特殊的存在……对我们也是一种威胁不是吗?”
“你的想法我知道。”
四季映姬微微一笑,冷冽的气息转眼消失无踪,黑色燕尾的少女紧了紧手套,然后转过身,和小町擦肩而过的瞬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想要做的,我也明白你的想法……不过,如果真的这是命运的选择的话,那么我们怎么做都不重要不是么?”
“我不知道大人您还相信命运。”
小町挽起嘴角,微微歪头。
“只是借用你们的说法而已……你们所称之为命运的东西……不过说到底……”
四季映姬提起桌上的小提琴箱,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巨大落地窗里洒入的阳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小町所听到的,只有一句她无比熟悉的话语而已。
“既非救赎,亦非盲从,我只是……想要去做那些只有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Ⅱ)
“预知未来又如何!从来没有人能够从我手里逃走!从来没有!!”
疯狂向前冲刺的灵梦甩出匕首,附着在刀刃上的灵力轻松地切入了纯灵力构成的长枪,将它挡开,而另一枚长枪则是被灵梦侧头躲过。
对灵力攻击免疫不代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消耗,而在这种局面下,每一丝灵力都是无比宝贵的。
躲开攻击的灵梦已经欺近了急速飞退的蕾米莉亚的身前,脸上挂着鲜血和汗珠的混合液体的吸血鬼少女侧身躲过预料之中的平刺,但是却没有办法躲过接踵而至的勾拳。
好在已经了解对方应对方式的少女一个侧身,将背后的黑色蝙翼横在胸前,正面吃下了这一击。
“说到底,蕾米在身体上根本无法和灵梦对抗,因为支配灵力的技能,已经让她的身体强化到可以无视对方的吸血鬼体质了。”
仿佛是预言一般的解说,蕾米的身体在被击中的瞬间仿佛一个被打断吊绳的沙包一样飞出,砸开了发电站坚固的外墙。
蓬莱山辉夜和藤原妹红已经不愿意将目光挪开屏幕,而前者的手指则飞快地调整着摄像机的角度和倍率。
一击得手的灵梦完全没有给蕾米喘息的意思,双脚蹬地的同时还甩出两把匕首封死了蕾米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
但是早有预计的蕾米甩手抽出一根三角铁,瞬息之间,红黑色的灵力以三角铁为中心就形成了一把长枪一样的东西。
一把扫开上方的匕首,在灵梦的刀尖接触身体前的最后一秒凌空跃起,在墙上接力一蹬翻身落在了灵梦的背后。
锋利的三角铁在灵梦的左侧腰部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但是却也仅此而已,锋利的匕首将灵力包裹的三角铁轻松切断,然后完成了转身的巫女同时也完成了从格挡用的反手转为进攻用的正手的过程。
在蕾米突然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惊讶的目光中,握着匕首的手再次被蕾米堪堪闪过,索性向后倒地上的吸血鬼单手撑地狠狠地踹在灵梦的小腿上,但是人体骨骼清脆的碎裂声依然不能阻止灵梦手中匕首地向下扎刺,无奈划过吸血鬼的面庞,黑色的翅膀轻轻一点,整个人最终还是放弃了进攻而在翅膀和地面的作用力下滑出了灵梦的攻击范围。
而被踢断小腿的灵梦却也向前栽倒在地,只是红白的巫女完全是下意识地将灵力集中在了受伤的部位,数秒后,拥有让机械都汗颜的作战能力的少女再次站了起来。
“准备一下吧,轮到我们了。”
当蕾米再次用几乎极限的距离,躲过灵梦手中的刀刃的时候,八云蓝双手揣在袖子里,轻轻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在铃仙清脆的上膛声中,控制中心内的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不论她多不想承认,但是蕾米莉亚已经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理由很简单,蕾米累了。
“预知未来不超过三分钟”的能力,事实上是蕾米能力的一个笼统的解释。
基本上,蕾米的能力分为两种,一种是内敛型的,也就是类似被动声纳一样,在她视野内的所有东西未来的发展,都会以幻灯片的形式被展现,而蕾米通过抽取关键帧的方法判断事物未来的变化,抽取的关键帧越多,消耗的灵力越多。
而另一种形态——也就是不久之前,蕾米将灵力外放的时候,切换的另一种形态。
“不过,你的命运,已经在我的掌心里了。”
——的确,正如蕾米所说,在这种形态下,蕾米将会选择一些视野中出现的聚焦物作为锁定对象,而这时候幻灯片将会小于千分之一秒,也就是说被锁定的对象三分钟内所有可能的行为,完全可以清楚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但是说到底,这个技能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预知的仅仅是“可能性”。
举例来说,在第二形态下,如果灵梦做出A行为,那么她接下来的行为就有可能是BCDE等几种,这些动作都是在A的基础上产生的,但是却又不能完全否定其可能的行为。
那么,在这个条件下,灵梦的速度越快,做出的各种可能性就越多,在预知成为事实之前,不确定的因素就越多,这就要求蕾米使用更多的灵力来判断灵梦的行为的虚实。
另一方面,蕾米看到一个灵梦做出动作A,那么在她的脑海中就会立即出现该目标接下来要做出的动作B,但是看到动作B,又该如何应对?这需要一个时间才能进行的判断则是不在能力范围内的。
虽然这个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于具有吸血鬼战斗本能的蕾米来说,很多应对已经是肌肉记忆了。
但是灵梦的速度,一直在加快,以至于蕾米必须用灵力使得大脑处理更多的灵梦动作信息,得出灵梦更详细的伤害位置,从而弥补这个反应时间的缺陷。
结果显而易见,随着时间的推移,灵梦的续航能力远远要强过蕾米。
“蕾米接下来的爆发,应该就是绝唱了吧。”
八云蓝转过身,仿佛是不忍去看蕾米注定不会有结局的拼死一搏。
“我先去准备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不强求什么。”
“我会去的。”
“义不容辞。”
似乎是反击八云蓝无心的歧视,铃仙冷冷一笑,甚至上白泽慧音也抬手挂上了灵力的拳套
但是键山雏却没有出声,依然死死地攥着拳头,盯着八云蓝的背影。
似乎是感觉到了雏的视线,八云蓝停下了脚步,从容地转过身,两人目光再次相交,宛若水火。
“我不知道,有些话是不是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但是,以防万一吧,键山雏,厄神大人,博爱的女神,我希望你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
可能你觉得我冷血,无情,亲手葬送了那些我们无比熟悉的生命,对你来说宝贵的,代表着未来的生命。
我不在乎你的看法和观点,正如你无法理解我,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将要尽我作为代理的,幻想乡守护者最后的义务。
而对于你,键山雏,我希望你记住,生命的意义,并不仅仅是存活,连为自己的信仰而战而亡的机会都不给予,你这又是……何等的自私?!”
“记得按时打开阿鲁比昂。”
八云蓝转过头,完全没有聆听键山雏答复的意思,电子门飞快地打开然后在九尾的身后合拢,只留下一脸错愕的雏和铃仙的又一声轻轻地叹息。
“嚣张也要有个限度啊!你这个混蛋!!”
终于,蕾米的极限,不可回避地降临了。
灵梦的平刺被蕾米挡开,但灵梦却顺势改变了方向,锋利的匕首飞快地在灵梦的手中打了个转,然后从侧面划破裙子直直刺入了蕾米的大腿,然后灵梦刀锋一转,硬生生吃下蕾米一拳,在吸血鬼少女的大腿上留下了一道L型的伤口。
而同样是在这个瞬间,吸血鬼终于失掉了一贯的冷静,咆哮着的少女发力跳起,冲着亮出左手的灵梦狠狠踹出,纤细而富有力量的小腿狠狠地砸在了灵梦毫无防备的喉咙上!
“呕——”
被踹飞的灵梦趴在地上,右手撑在地面上,左手捂住喉咙,鲜红的液体混杂着肉末和细小的骨头碎片从巫女的口中喷涌而出洒在地面上。
她捂着喉咙,重击带来的剧痛让她的视线都几乎模糊,强忍着不让自己晕过去的少女清楚地感觉到血液流过舌头那咸腥气息,还有每一次呼吸都令人抽搐的疼痛。
而另一面的蕾米却出现了异常,她依旧保持着飞踢的动作坐在地上,然后缓缓低下头。
一把匕首插在她的胸口。
“好厉害,灵梦。”
是左手,蕾米的惊讶仿佛激荡起来的烟尘一般飞快地消散。她低着头,却突然露出了微笑。
灵梦终于站了起来,血红色的灵力还在她的喉咙上缠绕着。她没有继续发起攻击,只是缓缓地抬起左手,和右手一样,她的左手此时此刻也握着一把漆黑色的匕首。
“哈……”
“哈哈哈哈……”
蕾米莉亚将匕首从胸口拔出——左胸离心脏不到5毫米的地方被洞穿,但是却和心脏被洞穿是完全两个概念。
她一把扯开已经破烂的裙子,然后用布条扎起穿着已经被血染成墨色的黑色裤袜的左腿,然后站起身,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样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灵梦啊!!”
“从红雾那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没等最后的伤口彻底修复,蕾米莉亚就猛然发力高高跃起,然后在身后的废旧变压器上一踩,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一样径直冲向了灵梦!
“叮——”
清脆的碰撞声甚至还未传出,两人就再次拉开了距离,不过这次,灵梦的脸上则是挂上了同样少有的惊讶。
她手中的两把崭新的匕首只是做了一个交叉格挡,就已经被拦腰撞断!
“那么,也该将这场鲜血的华尔兹,推向高潮了吧!灵梦!!”
蕾米莉亚宛如蝙蝠一样攀在墙上,猩红而修长的手指,对准了昔日的恋人。
永江衣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端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响起,华丽的电梯门缓缓地向两侧打开,仿佛幕布一样让出华美的舞台布景。
没有人,衣玖迈开脚步,走入巨大的景观天台,右手单手持枪,左手虚按着龙鱼的羽衣的少女下意识地扫了一眼CCAS,红色的闪烁光点,和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经完全重合。
就是在这里了……但是……
衣玖轻轻地皱起眉头,压低枪口,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注视着密集的建筑可能存在的边缘,眉头紧锁。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台河城荷取制作的仪器可以侦测到城市中逆灵子——也就是之前被河城命名的,能够吞噬灵力的微观粒子浓度最高的地方。
老实说,为什么说觉得逆灵子是解开一切的关键,衣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直觉告诉她,这是小町有意无意留下的,足以揭开真相的线索。
但是搜寻的结果并不乐观,逆灵子浓度最高的地方在六个小时内改变了十多次,仿佛是在故意引诱着衣玖一样。
再次扫了一眼CCAS,代表最高浓度的红点依然没有再次跳跃,龙宫使盯着忽闪的不详红色,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对于这个仿佛在戏弄着自己一样的红点,衣玖并不感到惊讶,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直面拥有压倒性黑幕。
同样的,如果黑幕想要跟她玩一个恶劣的游戏的话,她也不会感到惊讶,但是,此时此刻的衣玖,却还下意识地关心着在另一个战场上对抗着灵梦的队友。
她的时间不多了。
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永江衣玖咬了咬牙,但是就在她转过身的瞬间,龙宫使飞快地举起了手上的武器。
“拿着武器闯入别人的家里,龙神的仆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没有礼貌的强盗了?”
“你是……”
衣玖微微放低了枪口,注视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沙发上的少女,对方一身蓝色的衣袍,微笑着抬起头,紫色到金褐色渐变的头发分外醒目。
“圣白莲?!”
“不容易,我以为你会忘了我呢。”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轻声一笑,然后抬起手,将一个针管放在了面前黑色的茶几上。
“你在找这东西对吗?”
“这是……?”
“没有什么……只是一个人的血而已。”
白莲躬身向前,重新拿起充满红色液体的针管,然后突然一弹手指,医用设备如同一把飞刀一样射向了衣玖!
衣玖下意识地一个侧身,白莲的随手一掷虽然已经快到了算是攻击的地步,但是衣玖却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杀意。
果然,当针管刺破高强度的钢化玻璃从巴别塔的顶端坠落的时候,CCAS上代表逆灵子的红点也跟随着发生了变化。
“那么,圣白莲,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样一管血?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和黑幕是什么关系?”
“真是和我印象中不符的直爽呢,龙宫使小姐。”
白莲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双手一撑从沙发上站起,绕过茶几站在衣玖五米外的地方。
“我不过是刚刚去探望受伤的爱丽丝,顺便拿到了这个诱饵而已。”
“诱饵?爱丽丝?”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巨大的信息量让衣玖微微一愣神。
而就是这个瞬间,白莲突然消失在了原地,几乎是同时,被长靴包裹的右脚就冲着衣玖的胸口踢来!
最后关头做出了正确反映的龙宫使挡在身前的冲锋枪被轻松地踢碎!而巨大的冲击力则是将龙宫使向后推出了数米,重重地砸在了钢化玻璃上,透明的高强度玻璃瞬间布满了破裂的纹路,几乎碎裂!
“至于黑幕和我的关系嘛……我不过是那位大人,最忠实,最不可替代的仆人而已。”
“那位大人?”
“作为一个快死的人,你的问题还真多呢,不过,难得你还记得我,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白莲拂过裙摆,冷笑着看着被逼到绝境的龙宫使,伸出左手,一张塔罗牌出现在她的指尖。
而几乎是同时,衣玖的呼吸几乎完全凝固!
那是一张,和自己完全一样的……
“正义”!
“代表着正义和秩序的,是我圣白莲。而不是你这个半吊子的龙宫使啊。”
(Ⅲ)
黎明的阳光和平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恒星和过去的任何一个日子一样,将光芒的恩惠赐予每一寸大地——无论是繁华初醒的大都市,还是废弃已久的发电站。
数秒钟前还回荡着灵力交击之声的战场,却仿佛突然被关掉了音响的露天舞台一样戛然陷入了沉寂,而当最后一缕遮天蔽日烟尘被风吹散的时候,完全凝固了动作的主演,却又会给人一种时间被暂停的错觉。
直到,一滴鲜红的液体从一米不到的高处落下,然后迅速渗入干涸的地面。
蕾米莉亚就这样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纤长而瘦弱的手臂伤痕累累,却也同样如同尽职的机械一样指向前方,指向同样屏吸而立的少女心脏的位置。
吸血鬼少女血红色的眸子倒影出面前的那个少女,她一身红白相间的水手服已经有些破烂,左肩那三道已经凝固的伤口和小腹那数道仍在滴血的划痕给狼狈的身躯填上了一丝悲壮的色彩。
终于,第二滴鲜血顺着蕾米莉亚的手臂滑行了一段时间后,液体的表面张力再也无法抵抗重力的拉扯,顺从而不甘地落入了地面。
接着,第三滴,第四滴。
博丽灵梦的鲜血从手刀的尖端处渗出,途中经过战斗服少女那死死钳住对方手刀的指尖,渗透过被破烂的半指战术手套包裹的手指,继续顺着蕾米莉亚·斯卡雷特细小的手臂继续前行,直到滑落。
但是,蕾米莉亚的眼中,丝毫没有攻击成功应该有的表情——那种表情可能会是兴奋,可能会是淡然,可能会是悲哀,可能会是痛苦。
但绝对不会,是惊讶。
“对不起,都结束了。”
博丽灵梦依旧面无表情,蕾米莉亚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灵梦的手臂宛若流星一样带着一串残影挥出,而那声令人心悸的肉体撕裂声传来的时候,她只是看到,那背对着朝阳的水手服少女,被晨风轻轻抚动着的发梢。
还有那混杂着悲哀,遗憾和庆幸的眼眸。
灵梦抬起手,那动作和数天前并没有区别,同样被鲜血染红的身躯,同样被手臂贯穿心脏的幼小身躯。
只是,从妹妹变成了姐姐。
宛如电脑一般绝对的精准,就如同水手服少女每一次的狙杀一样,博丽巫女的手臂彻底洞穿了吸血鬼姐姐的心脏,然后将她小小的身躯抬起,仿佛是在证明什么一样。
“灵……梦……”
蕾米已经被染红不知多少次的破烂哥特连衣裙,再一次被自己的鲜血淋湿,略微干涸的紫色血迹和新鲜的红色液体渗透在一起,就像她们在少女身体里时一样。
生命的光芒一点一点地从蕾米莉亚的眸子中流逝,但是她依然伸出手,伸向灵梦的脸颊,却不是攻击的姿势。
手臂比少女短一截的吸血鬼,最终,只能用指尖的末梢轻轻地抚摸过灵梦的面庞,留下点点鲜血绘出的轨迹罢了。
“你先休息吧,我马上就到。”
当吸血鬼少女身体内的鲜血终于彻底停止流动后,灵梦抽出手臂然后将少女轻轻抱起,仿佛姐姐抱着沉沉入睡的妹妹一样,她俯下身,将蕾米正在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放在地上。
再然后,她就抬手接住了一道直射而来的亮红色光束。
红色的光芒宛若撕裂空间的利刃,即使经过了大气圈的衰竭,依然保持着远远超越任何人反应的速度,撞击在了灵梦抬起的手臂上。
光能瞬间转化成的高温让灵梦不得不将灵力盾激活在全身,被灼烧的焦黑的地面尽头,一个血红色的光球终结了光束的去向。
“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吗,八云蓝。”
博丽灵梦抬手将融化在手上的战斗服手套撕扯下来,带下一片焦黑的肌肉,血红色的光芒流过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掌,一大片粉红色的肌肉飞快地长出,几乎是十多秒就将手掌恢复原状。
“我只不过是来结束这场游戏的。”
八云蓝微微压低枪口,身后的八架无人机开屏状散开,闪烁着待命的光芒,一如她曾经拥有的九条尾巴一般。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凭你?和你的那些小玩具?”
灵梦仰头大笑,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给笑容镶上一丝残酷的意味。
“我还以为……你们会在蕾米出手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呢,我记得你和辉夜,都不是那种被愚蠢的骑士精神洗脑了的家伙啊。”
灵梦嘲笑的眸子里混杂着少有的愤怒,倒映出八云蓝半机械的身躯,右手一翻,黑色的匕首正手直握,指向了对方。
“躲在暗处的啮齿类动物,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吗,举着正义的大旗欺世盗名,诓骗芙兰逼死蕾米,好一个九尾的式神,八云紫的继承者,你可真是丝毫不愧于狐狸的身份呢。”
“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
八云蓝冷冷一笑,抬起自己的左手,黑色的机械手指微微弯曲。
“我只知道,她们的死,还有我的这半个身体,都是拜你所赐,真是伟大啊,为了一个博丽之名,为了一个幻想,就能对所有的好友甚至恋人痛下杀手,和你比起来,我真的不算什么不是吗?”
“是啊,不算什么,你的确不算什么。”
灵梦后撤一步,手腕一翻,反手握匕,躬身蓄势。
“对于猎人来说,畜生的确不算什么!!”
灵梦蹬地前冲,八云蓝却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轻轻一挥右手,突然地,巨大的电磁场就笼罩了整个废弃的发电设施!
裹挟在灵梦匕首上的血红色光芒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抽搐着的受伤野兽,终于,在和八云蓝迎上来的机械手臂碰撞前的瞬间,彻底地消失无踪!
“原来,这就是你和辉夜的底牌吗?”
“请笑纳。”
握着劈砍下来的匕首,八云蓝猛然发力,黑色的格斗匕首在瞬间增大的压强下彻底变形的同时,九尾的式神毫不犹豫地将激光炮顶在了对方的头上,扣动了扳机!
耀眼的光芒闪过,在最后关头右手架开光束炮的灵梦连续几个翻滚躲开亮红色的光束,红色的灵力盾仿佛受到严重的干扰一般,在灵梦的周身时隐时现,而这面原本坚不可摧的无形盾牌的主人,身上则布满了大片漆黑色的烧伤痕迹。
没有说话,灵梦只是抬起手,将胸口的装甲解下,露出了里面的缠胸绷带,这一次,被烧黑的皮肤没有再恢复,和之前蕾米莉亚留给她的伤疤一样,仿佛属于少女的血色勋章。
但是,当灵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却让八云蓝脸色猛然一变。
“很有趣的玩具呢……这就是你们让芙兰来送死的理由吧,不错……不错,可惜,你真以为,我会独自一人来对付你们这群无耻的家伙么?”
面露残酷笑容的少女话音刚落,紧接着,两人身边的电磁场就突然彻底消失,血红色的灵力盾再次笼罩上灵梦的时候,她的目光,宛若冰山般寒冷。
“是人类……该死,我们被灵梦耍了!”
上白泽慧音双臂上挂着白色镶金边的拳套,手指一边通过键盘输入宛如瀑布一样的数据流一边发问。
“全部系统离线,八云蓝危险了!”
虽然刚刚才开始运作,但是控制器上一个个由蓝变红的指示灯就宛若死神逐渐逼近的脚步,而旋转在整个控制室里的警报红光仿佛它阴森的冷笑。
“我需要你们立即沿C21至Q8区域检查线路,至少有7个坏点需要修复。”
慧音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在大屏幕上刷出瀑布一般的代码指令,轻声地补充了一句。
“八云蓝一个人顶不住,你们分头去处理,应该早先就配备了修理机器人,你们只要干掉人类,启动相关设备就好。”
“那你呢?”
键山雏对上白泽慧音突然爆发出来的强势感到略微的不适应,她飞快上前,走到慧音的身边,却只能听到对方冷酷的话语。
“我会去帮八云蓝。”
“你一个人!这和送死没有区别啊!”
“总得有人送死,否则所有人的死都白费了!!”
慧音转过头,伸出右手扣住键山雏的肩膀,在距离雏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下几乎是吼着给出了答案。
仿佛被慧音的剧烈反应给吓住了一样,雏想要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是铃仙出来替两人解围。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生还的机会,一个人去检修就好了吧。”
“别做梦了!没有阿鲁比昂,去多少人都是死!阿鲁比昂比我们都重要,如果你们两个想救我们,就快点让那破玩意儿恢复工作!”
蓝衣的少女瞥了红衣的厄神一眼,按着雏的肩膀将她推开,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控制室,而铃仙则是毫不犹豫地扯过了雏的手臂,拉着她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只是,在这个瞬间,月兔没有注意到,厄神的眸子,已经被慧音有意无意的蔑视和嘲笑的目光深深地刺伤。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没有了那些小玩具和阴谋诡计,就被打回原形了?”
博丽灵梦匕首划过一道黑影,在八云蓝黑色的左臂上留下一道深深地切痕,咬紧牙关的式神左手一翻,机械的手背上一块装甲片飞快地挪开,铁锈色的灵力如同一束动能光束一样打在灵梦的胸口,将红白的巫女勉强吹飞开去。
抬手将激光炮的最后一发打出,炮尾的实验型聚变电池已经变得滚烫,不用特殊的动作,八云蓝体内的处理器已经下达了抛弃的命令,炮尾的蓄电池弹出,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
抬手一挥,刚刚回到式神背后,连接在机械脊椎上的无人巡航机充能完毕,喷射而出,飞快地附着在那些废弃的电塔和高大的变压器上,对准灵梦射出红色的炽热光束。
八云蓝则是飞快地后退,然后再次换上电池扣动扳机,她知道无人机能做的仅仅是稍微迟滞。
果然,红衣的少女完全不理会无人机的干扰,右手挡在胸前硬吃了一发肩射激光炮的光柱,冲到了八云蓝的面前。
蓝依旧面无表情地伸出了左手,铁锈色的灵力再一次炸开,将双方的距离重新推开,当无人机回收充能的时候,八云蓝依旧是以不变应万变地补上一发二十公分粗的光柱。
八云蓝是没有灵力盾的,因为核辐射和受伤的影响,她体内的灵力回路已经变得混乱不堪,因此辉夜在改造她的时候,将她的左手改造成了一个灵力动能喷射装置,虽然效率极其低下,但是很好地弥补了八云蓝近身战斗手段匮乏的短板。
不过这次灵梦空翻落地后,没有再次急于攻上,八云蓝也就没有再次放出无人机,她的机械眼中捕捉到的是弓身在地,随时准备冲过来的灵梦的身影,但是,灵梦的呼吸频率却让八云蓝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她的肺……有旧伤?
电子眼很快地将对灵梦的分析数据传回植入蓝的脑中的芯片中,一系列的数据瀑布一样地划过,得出一个让蓝无法理解的结论。
灵梦的左肺,有旧伤,而且是贯通伤。
不过没有更多考虑的时间了,似乎是结束了思考,对面半蹲的少女嘴角一扬,手中的匕首正手换反手,再次直冲过来!
铁锈色的灵力再次炸开,但是这一次,灵力冲击的方向却明显产生了变化,因为当灵梦抬手一刀将八云蓝的左手别到一旁的时候,九尾的式神微微一愣,紧接着,灵梦的左手就直接刺向了蓝的胸口!
几乎就在灵梦的指尖已经碰触到蓝的胸口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八云蓝的身体向后一扯,紧接着,一面乳白色的灵力大盾就撞在了灵梦的身上。
遗憾的是,在豁免技能的作用下,灵力盾飞快地溶解消散在了空气中,灵梦左手的手刀一翻成拳,撞上了被金黄色镶边灵力包裹的慧音的右拳!
“没事吧。”
灵力爆开,重新拉开了距离的慧音拍了拍八云蓝的肩膀,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灵梦。
“你可以不用来的,就算是死,也是我的义务,没必要在这里再拖你下水。”
“说什么傻话呢……和你一样……”
“如果不回去幻想乡……我就和你一样,一无所有了。”
蓝衣的少女抬起头,看着呼吸略微显得有些困难的灵梦,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
(Ⅳ)
“雏!报告状况!!”
“第五个破损点已经开始修复!我正在启动防御设备……搞定了!”
键山雏一边合上控制面板的安全盖,一边从低矮的防爆弹药箱堆积成的简易掩体后用手中的机枪向对面的人类士兵泼洒出阻止对方接近的弹雨。
“铃仙!你没问题吧!Q6区域的防御系统可以开启了!”
“我这边一切顺利,接下来还有哪里……稍等!!”
麦克风对面再次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雏微微皱眉,清晰地看到身边两块毫不起眼的金属地砖突然被来自地下的爆破装置轰开,然后,两门进行了自动化编程的M242型“大毒蛇”25毫米链式机关炮冒出了低矮的炮管。
“Q5或者Q8,我去Q8,抓紧!”
“了解!”
铃仙那边的声音同样伴随着难以掩盖的焦急,雏没有啰嗦,在毒蛇炮开火地同时直接跃出了弹药箱掩体飞奔起来。
飞奔着的厄神少女不断用手中的机枪进行压制性射击,她纤细的手臂尽力控制着机枪连射时的后坐力,一串串的弹壳从抛壳口飞出,在初春微冷的空气中散发着白色雾气散落在地板上。
提着捡来的机枪,冲出地下设施的键山雏飞奔在用作掩体的高强度金属箱之间,完美地顺着CCAS的指示从最近的路线冲向下一个损坏的地点的少女,却下意识地致命地走神着。
自己真的错了吗?
键山雏尝试着说服自己,八云蓝只是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而已,但是她却没办法回避上白泽慧音那夹杂着嘲讽和蔑视的表情。
到底为什么,明明知道继续下去只能走向毁灭,却依然义无反顾,人究竟要疯狂到什么地步,才能连生命都舍弃……明明……明明费尽千辛万苦才活下来的……为什么……
她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脚步频率也轻微地凌乱了一个瞬间,她眼前又浮现出衣玖对着自己的胸口扣动扳机的一幕,一起并肩作战而彼此信赖的人,甚至不惜用生命阻止自己……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突然,CCAS的蜂鸣响起,雏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枚导弹已经拖着长长的尾焰向她飞了过来!
“该死!”
暗骂一句的少女不得不停止了飞奔,然后一个转身,手中的重机枪冲着导弹的方向泼出了密集的弹幕,但是,在枪口轰鸣了十多发子弹——也就是零点几秒之后,撞针清脆的响声让雏几乎掉进了冰窟!
自己竟然忘了保持枪械内的弹药充足!
巨大的爆炸就在距离少女不足10米的地方发生,冲击波将雏高高抛出,弹体的冲击和高温高压的气浪让她的灵力盾瞬间黯淡了下去,而四散的破片则是轻松地洞穿了摇摇欲坠的灵力盾,楔入了少女胸部以下的身体上!
“人偶化百分之六十九!立即!”
仿佛是在对自己的身体下命令一样,雏大声地喊出,而如同残破的落叶一样漂浮在空的少女这个完全下意识地反应,则是彻底地救了她一命。
灵力扫过少女的全身,她光洁的肌肤瞬间变成了一种木头特有的土棕色,几乎所有受伤的地方都瞬间停止了流血,取而代之的则是高速破片插入时崩飞出的仿佛木屑一样的东西,而被气浪和破片撕裂的皮肤则是同样在瞬间停止了流血。
然后少女就顺从着万有引力定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还好……呜……”
所幸的是,身上插满弹片的少女落地的位置是一辆破烂的废弃铲车背后,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少女落地后的第一个反应是用已经扭曲成人类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角度的手臂用一种怪异的方式爬了起来。
“不怎么适应球状关节了呢……呃……”
刚刚爬起来的少女就一个趔趄再次倒了下去,她一把扯开白色的裤子,在膝盖部位的地方,一枚少有的半径大约5公分的弹片死死地卡住了关节!
“人偶化局部解除,转移至颈部,立即!”
话音未落,灵力光芒覆盖而过的瞬间,一股鲜血几乎是以喷涌的形式从膝盖上的伤口中冒了出来!
再然后,僵硬地低下头的少女伸出手想要把弹片从腿上拔出来的时候,一个黑影遮蔽了她前方的光芒,她抬起头,一架“捕食者”B型无人机和挂载在机身上的“地狱火”导弹闪烁着乌黑的光泽。
“结束了吗?”
雏睁着眼睛,腿上的伤口让她完全不能做出任何闪避动作,而在这种距离上,凭借她已经耗尽的灵力盾就算是一枚地狱火导弹也能把她炸成齑粉,更不要说,对方飞机上挂载的8枚。
雏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死亡,但是这不是她梦境中的任何一种,她想过自己可能会为了保护河城荷取而死,她也想过可能会跟随着永江衣玖而死,但是无论是她所深爱的人还是她所信赖的人,此时此刻却都不在她的身边。
在缓慢流逝的时间中,雏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忧伤。
但是,在她几乎是板着脸骂走了想要参战的河城荷取的时候,大概这种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吧。
可怕的不是死亡,可怕的是死的毫无价值。
雏似乎突然理解了八云蓝的话,但是理解了又能怎么样,这个世界上,从蓬莱山辉夜到八云蓝,从芙兰朵露到灵乌路空,谁不是有足以说服一切的理由做出看似荒唐地选择?
也罢,就这样吧,或许,终于不用再思考什么了。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在导弹尾焰点燃的瞬间,少女甚至没有抬起手臂挡在身前。
“荷取……”
“轰——”
剧烈的爆炸将少女整个包裹起来,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大大小小的金属破片撞击在她的灵力盾上,但是却意外的,比少女预想的要少得多。
“雏!!”
坐在地上的红衣少女下意识地跟随着呼喊声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辆半米高的无人坦克从自己的面前开过,碾过那架无人机爆裂开的残骸,挡在了键山雏的身前。
紧接着,天空中划过十多道白色的尾迹,几乎是一瞬间,密集的爆炸就从雏面前的远方轰鸣而至,以至于让她忘了回头寻找射击的来向。
“雏!你没事吧!”
终于,当第二声呼喊传来的时候,雏终于回过神来,扭过头,在另一辆武器明显不同的无人坦克边,河城荷取扔掉手中明显是自己改造的四连发反坦克导弹发射器,然后冲着雏的方向飞奔而来。
“河城……你……我不是让你离开……”
“离开什么?!你差一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带着雏几乎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哭腔的责备语气,风衣在爆炸的气浪中飞舞着的河童少女冲到自己身边,毫不犹豫地俯身扑在了雏的怀里。
“说好了要一起活下去……你是又想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几架无人机几乎是贴着两人的头顶飞过,紧接着,两台小型机器人就转动着自己的轮子滚到了雏的脚边,清凉的感觉从她腿上的伤口处传来。
惊讶的表情凝固在雏的脸上,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在河城荷取的背上,隔着大衣依然能清晰地触摸到她瘦弱的身体。
“可是……”
“没有可是!”
河城荷取轻轻一推,从雏的怀里重新站起,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抬起手,只见她身旁的无人坦克后方翻开一个挡板,机械臂一弹,一组十几发的高爆火箭巢就稳稳地落在了河城荷取的手中!
“这是……”
“所以我说了,不要小瞧我啊。”
河城荷取轻松地单手抓住火箭巢,对准不远处的人类士兵抵抗的位置略微瞄准,水蓝色的灵力光芒一闪而过,十多发高爆火箭弹喷射而出!
似乎是因为个子太矮,部分火箭弹甚至碰到了地面,但是当远处密集的爆炸声传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少女,所隐藏的真正实力!
“走吧,八云蓝还在等我们呢。”
将火箭巢扔在地上,十多个圆盘状的小型机器人如同勤劳的蚂蚁一样将打空的武器举过头顶,搬运到一边开始装填,而蓝色工装大衣的少女,则是转过头,向着雏伸出手。
而坐在地上的雏,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然后,厄神的少女眸子里映射出的蓝色身影,就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嗯!”
雏抬起手,擦掉来不及流出的眼泪,然后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而远方,灵梦和八云蓝的战斗,即将进入最后的高潮。
好久,没有尝到血的味道了。
八云蓝的牙齿艰难地刺破灵梦肩膀处的皮肤,撕裂血管的同时,喷涌而出的鲜血也灌满了她的口腔,而另外的部分,则飞溅出来,喷洒在灵梦依然冷漠的如同雕像一样的脸上。
九尾的式神那只剩下了三根手指的机械左手,死死地抓住灵梦的肩膀,而她的胸口,则是被对方的利刃贯穿,破损的装甲露出了后面漆黑的骨架和电线。
下一秒,灵梦反手扯住了八云蓝体内的一捆电线,然后一记膝撞顶在对方的身上。
似乎是作为交换一般的,这个动作也让灵梦的左肩被撕扯下来了一大块皮肉,以至于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呸。”
吐出嘴里的碎肉,没有任何言语,八云蓝的胸口还在流淌着电线破裂的火花,却依然伸出手挡住了准备冲上去的慧音。
白泽半兽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蓝白衣着的少女被灵梦一脚踢断了肋骨,碎裂的骨骼刺进了肺部,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口,而大腿上也被灵梦重重地刺伤,深可见骨。
比起沉重地喘息着的灵梦,八云蓝宛若一台精密的机器,就算损伤严重,但只要还有任何可能,就不会倒下。
但是,对面的少女却又何尝不是!
灵梦抬起手,灵力流光闪过,肩膀上的伤口迅速地缩小着,但是,这一次,却终于不是完整的复原。
你是谁?
八云蓝天然的右眼产生了瞬间的迷离,妖狐下意识地张开嘴,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是博丽的巫女,博丽灵梦。
抬起头,红白的巫女将已经折断的匕首反转,向后错步,蓄势待发。
两人就这样站着,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八云蓝没有去捡掉在一旁的激光炮,也没有去用已经毫无意义的无人机。
就算只能进行这具身体最不擅长的近战决斗,她也不打算再退一步。
她们必须死,所有人都必须死,只有这样才能解决一切。
她们必须活下去,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那就没有人能够了解事实的真相。
彼此交织的眼神中,无比清晰地传达着绝对不可能相容的理念,就如同两人的身份一样,从幻想的彼岸到冰冷的都市,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缓缓躬下身子,将布满刀痕的左手伸出,八云蓝眼里的红光被尽头的灵梦阻挡。
再然后,两人就再一次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策略,没有战术,甚至没有技巧,九尾的式神和博丽的巫女,彼此紧握着那个人留下来的所谓信念,用武器,肢体,甚至是牙齿进行着疯狂地厮杀,当最后的理性都被名为信仰的疯狂所吞噬之后,这片土地上所剩下的,就只有彼此的鲜血,和已经毫无意义的幻想。
原因已经毫无意义,唯一重要的就是结果,彼此都坚信着只有贯彻自己所信所知,才能够拯救属于自己的世界的巫女和式神,就这样,一人一步地,毫不避讳地走向死亡。
在这陌生的异乡,生命是如此的廉价,以至于剥夺和牺牲都成为了一种义务吗?
厮杀中的少女,却已经没有思考这些的余地了吧。
终于,当灵梦被蓝的机械手,如同打桩一样砸碎右边胸骨的瞬间,红白的少女的匕首,如同毒蛇一样地,切入了对方的喉咙。
黑色的匕首正面刺入八云蓝的喉部,刺穿了对方的颈椎。
就仿佛一场激昂的交响曲戛然而止一般,铁锈色的灵力最后爆开,吹散了因两人战斗飞扬起的尘土,仿佛幕布一样缓缓散去的烟尘背后,露出的是雕像一般的身影。
良久,灵梦咳出一口鲜血,红白的巫女缓缓松开手中的匕首,但是八云蓝却没有倒下去。
“对不起……蓝,但是……我赢了。”
“你真的,觉得你赢了吗?”
八云蓝的嘴唇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但是声音却不是从被刺穿的声带,而是从被灵梦打烂的胸口传出的。
“你永远都赢不了,灵梦,幻想乡真正的血脉,会在这里彻底流尽,不论她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她们……你都不会是赢家……”
灵梦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然转过身,看到的却是站在慧音身边的雏,以及河城荷取的无人坦克大军。
“因为,从一开始,你就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啊!”
仿佛破烂的收音机中传出的声音刚落,明明神经传导系统已经被切断的八云蓝,却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了灵梦的肩膀,同时,八条已经伤痕累累的无人机再次弹出,紧接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激光炮指示灯从蓝色瞬间变为红色,四块核融合电池在瞬间过载,爆炸的同时,也将自己所有的电能汇聚成一道粗壮的光线,混合着功率全开的无人机,从背后射向了八云蓝和灵梦!
耀眼的光芒让河城荷取等人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下一秒,同样因为瞬间超载的缘故,飘在天上的无人机炸成了八团耀眼的火花。
炽热的高温将两人周围的地面迅速地液化蒸发,而一同消失在光芒中的,还有九尾的式神的身体。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错误的……道路吗?”
光芒散去,博丽灵梦轻轻抬起头,她的左臂已经被烧成彻底的焦黑,以至于逆天的灵力,都几乎已经无法修复。
而当红白巫女对面的少女们,清晰地看到灵梦的冷笑的时候,她们明白,这场战斗,还并没有结束。
切实存在过的幻想,会如同八云蓝说的一样,在这里流干最后一滴血,亦或是,面对着曾经的守护者,杀出一条血路。
差不多,也到了决定的时候了。
(Ⅳ)
“突击部队已经被击退了,看来,这一次我们小瞧了河城荷取呢。”
四季映姬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轻轻咬了口手中的苹果,将望远镜放在了面前当做桌子的弹药箱上。
“对我们来说,这其实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站在一旁的少女机械的瞳孔轻微收缩,结束了望远模式的无机眸子中再次恢复了伪装用的聚焦光泽,礼貌地侧过头,背着鸢尾花大盾的少女梳理了一下自己鬓角的发丝,继续开口。
“狂信者之间的战斗,本来就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不过,灵梦的时代,也差不多该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了呢。”
“你似乎自信满满啊。”
四季抬手拿起一个桌上的苹果甩给身后的小町,头也不回地再次举起了望远镜——虽然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既然选择跟我合作,就应该明白我的身份。”
负盾的少女冷冷一笑,同样扭头不去看四季映姬的侧脸。
“而且,到现在还迟迟不见藤原妹红现身,我那个公主一般娇嫩的劲敌,大概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吧。”
“蓬莱山辉夜?也是……八云蓝已死,不会再有人挑战她的权威,接下来只要用最小的损失杀掉灵梦,她就会建立不可动摇的权威……再然后……你的计划……”
四季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不自觉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铃仙就要去修复最后一个发电机了,基于你的身份,你不出面去意思一下吗?”
对于四季的建议,贝瑟芬尼只是无奈地耸耸肩,然后转过身,慢慢离开。
“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铃仙这次不会太顺利了,不过比起我,你更需要取得那位大人的信任吧。”
四季映姬没有回答,只是同样露出无奈的笑容,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塞进小町的另一只手里,沿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啧……”
河城荷取甩出手中的RPG发射筒,长长的金属被灵梦一刀劈开,但是却也迟滞了灵梦的脚步,利用这个间隙,河童工程师已经一个侧滚从灵梦的范围内闪开,取而代之的,则是键山雏手中的分子振动匕首。
知道即使有灵力的帮助,手中的刀刃也不可能和对方长时间接触的灵梦一沾即走,让慧音挥来的拳头扑了个空。
灵梦刚落地,河城荷取就顺手从一旁被无人机空投下来的武器箱中抽出一杆毒刺,没有任何犹豫地向着灵梦的方向扣动了击发按钮。毒刺的爆炸声传来,但是这种防空导弹为模板的改进型飞弹威力远不如反坦克导弹,即使是正面击中了灵梦,却也没有对对方造成什么明显的伤害。
“小心!”
键山雏毫不犹豫地挡在河城荷取的面前,但是却被灵梦一个俯身撞开,明显的,红白的巫女已经看出了三人组中最大的软肋——但也是在阿鲁比昂一旦恢复工作后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就是河城荷取。
一边给无人机飞快地下达着命令,河城荷取匆忙抬起手中的武器,RPG29拖着长长的尾焰冲出,但是不知是距离太近了还是引信出现了问题,弹头并没有延时引爆,而速度不快的火箭弹被灵梦轻松地避开了。
“糟了!”
终于能够将用于盾牌的灵力用于加速的灵梦扯出一道残影,在重重地一刀切开慧音的小臂后,冲到了河城荷取的面前,
手起刀落!却只砍到了一串残影。
“光学迷彩?!不……还是偏移光线……”
灵梦还来不及多想,一台银灰色的无人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的天空中,连带着四枚改版陶氏2型反坦克导弹径直砸了过来。
连续四声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即使是灵梦也不得不采取蹲姿尽量减少被冲击的面积,但是就算被足以将主战坦克打成碎片的导弹齐射,也无法让灵梦的灵力盾产生丝毫的动摇!
怎么会!
河城荷取手背上的电脑飞快流淌着一系列的数据,按照她的分析,这种程度的攻击虽然不足以置灵梦于死地,但是却足以遏制她的进攻……
难道说……
就在河城愣神的一个瞬间,灵梦再次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向娇小的少女,那一刻,灵梦的眸子里闪烁的光芒,仿佛比河城荷取的机械军团还要冰冷,致命而决不放弃!
“不要逼我啊!海岑诺尔!”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出呼唤一样,在灵梦距离自己还有最后一米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并不算巨大的响声,一发标准穿甲弹准确地击中了灵梦的肩膀,虽然穿甲弹被灵力盾毫无悬念地挡开,但是灵梦的身子也是一偏,手中的匕首失去了准头。
紧接着,几乎是同时,下一发穿甲弹将灵梦的身体推送到了空中,但是这远远不是结束,被赋予二战王牌狙击手之名的武器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现役装备,而是河城荷取专门设计用来对付灵力体的75毫米平射炮。
在自动瞄准系统的帮助下,一发又一发的平射炮炮弹打中漂浮在空中的灵梦的身体,红色的灵力盾不断地承受着撞击,甚至将超音速的炮弹直接弹开。
二十五发的弹匣并不能持续太久的火力,终于,灵梦的身体结束了漂浮,但是在坠落的最后一秒,红白的巫女单手一撑,又重新跳了起来,甚至顾不上擦去嘴边的鲜血。
“这不可能!我对你的攻击强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你可能的灵力恢复速度,这不可能!难道说……”
灵梦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活动了一下被平射炮连续击中的身体,然后直起身,将手中早就折断的匕首扔掉——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再掏出新的匕首。
“机械炼金……是你的能力吧。”
灵梦冷笑着看向河城荷取的位置,一片血红色的灵力光芒炸开,就如同永远处在全盛时期一般。
“能够不依照法则赋予机械生命,还可以豁免武器的重量和发射限制……真是有意思的能力呢……不过,你恐怕不知道吧……”
“超负荷运转这种东西,可不是机械的专利哦。”
“难道说……你根本就是在透支自己生命?开什么玩笑,就算灵力能够加速细胞分裂修复伤口,但是这种修复也不是无限的!你不想活了吗?!”
冷笑一声,丝毫不对河城荷取的话感到惊讶的灵梦环视了一下四周,却没有能够找到趁手的武器。
“呐……你不会明白的,我也好,八云蓝也好,甚至是躲在屏幕后面的辉夜也好,都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
灵梦微微顿了顿,似乎也是为了让伤势能够稍微愈合一点,又或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武器。
“因为走到这一步,事到如今,不能胜利的人,就会失去属于自己的信仰……那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啊。”
灵梦扭过头,看着远处,从她的位置虽然无法用目光触及,但是河城知道那是蕾米的方向。
“可是身为信仰的守护者之前,你首先是一个人啊!!”
河城荷取狠狠地一跺脚,仿佛是一个苦恼于固执家长的小女孩。
“呵呵……你们两个……连说话都那么像呢。”
灵梦笑着摇摇头,目光转向拖着一条伤腿,默不作声挪到河城身边,冲着自己举起匕首的键山雏。
“不要再说了,河城,没有意义的。”
键山雏轻轻叹了口气,和灵梦激战中受创的额头上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半张面庞。
“她是博丽灵梦,是的,先是博丽,然后才是灵梦。就像八云蓝一样,被名为姓氏的责任困扰着的人……”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慧音撕开自己的衣摆,胡乱地裹在自己的手臂上,站在了河城荷取的另一侧。
“我们被‘幻想’、‘宽容’、‘温柔’和‘理解’困扰着,不也已经很久很久了吗。”
“其实我没有你那么伟大。”
键山雏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又顺了顺领带,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然后牵住了河城荷取的手。
“困扰我的,只是这个总是让人放不下心的小丫头罢了。”
再然后,灵梦吸了一口因为爆炸而灼热的空气,然后走到十多米外,从断墙上扯出一根钢筋,弯折了一截,丢掉长的那头,然后冲向了并肩而立的三人。
铃仙叼着匕首,扣下扳机,贴着对方下巴的枪口几乎将对方半个脑袋打碎,脑浆,碎肉,鲜血和头盖骨的碎片涌入钢盔之中,然后倒灌出来。
一脚将面前的尸体踹向另一边的一个人类士兵,月兔少女侧身一转,打空的弹匣被离心力甩出砸在了身后的人类士兵的脸上,几乎将他的鼻子砸回了脑袋里,紧接着,铃仙原地一蹬,一个毫无预兆地后空翻闪过挥舞而来的战斗匕首,被灵力光芒包裹的大腿踩在袭击者的后背上,脊椎断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枪口闪动,剩下的人类士兵射出的子弹大部分只能刺破铃仙的虚影,一脚蹬在墙上,完成了重装的月兔射出还击的子弹,准确地进行着在钢盔上开洞的动作。
再次打完一个弹匣的铃仙完成了蹬墙二段跳,右手一甩,洒出四枚高爆手雷,然后背部着地,在满地鲜血的润滑下,借助着爆炸的气浪钻进了防爆门正在徐徐关闭的中心机房。
这些人类士兵……不太一样。
用标准的战术动作翻身坐起,吐掉嘴里的匕首,重新装上弹夹的铃仙眉头一皱,然后抬起手擦掉了脸上因为贴地滑行溅起的血浪,没有任何停顿地冲到了最后一组发电机前。
一边飞快地操作着电脑,一边依然在回味着刚才的战斗的少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最后一组人类士兵在战斗中的疯狂,比起一般的军人,除了训练有素身经百战之外,这些外表和普通朗伊尔士兵没有区别的军人的一举一动都带有一种宗教一般的狂热。
但是最重要的,是她在战斗中一刀切开一个士兵的战术背心的瞬间,飞扬起来的金属狗牌上的一个图案,那是一个她绝对不陌生,但是也绝对不想在这里看到的图案。
鸢尾花的纹章。
抬起头,上方的指示灯一个接一个地由红转绿,铃仙感觉到自己的灵力盾轻微波动了一下,虽然阿鲁比昂针对的是灵梦特有的灵力波段,但是附加产生的电磁风暴也必然会对所有人的灵力产生影响。
但是,此时此刻的月兔,却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或许属于自己的战斗,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啪嚓——”
“噗——”
灵力盾碎裂的瞬间,河城荷取单膝跪在地上,然后喷出一口鲜血,咸涩的液体经过喉管,那种难以言述的腥味让她干呕了几下。
最后的撒手锏,一千磅重——近500公斤的宝石路重型激光制导炸弹在她的面前爆炸,虽然投弹的瞬间她就已经向后退出了大约四十米,但是这依然在爆炸冲击波的攻击范围之内,以二战中外号“坦克杀手”的王牌飞行员名字命名的无人机已经不知道被气浪吹到了哪里,河城荷取抬起手,她的无线电已经彻底损坏了,连带无人机遥控装置一起。
只是,对面那犹如鬼怪一般的少女,依然站立在大地上。
河城荷取有点后悔,因为就在爆炸刚刚消散的瞬间,阿鲁比昂的电磁暴风就让所有人的灵力盾彻底失效,如果自己晚三秒使用炸弹,可能现在战斗已经结束了。
不过,正面吃下一枚航弹的灵梦的状况似乎也并不乐观:少女挡在身前的双臂已经被严重烧伤,焦黑而卷曲的皮肤仿佛破烂的亚麻布料;双腿和腹部那一道道宛如被朱红的画笔勾勒一样残酷而美丽的划痕让勉强站立着的少女摇摇欲坠;左颊下方,颈部被弹片割伤的伤口泊泊流出的鲜血正在抽走少女身体内最后的力量。
“阿鲁比昂么……动作不算慢……不错,接下来就是彻底分胜负的时候了。”
灵梦抬手捂住脖子,但是伤口中涌出的鲜血依然顽强地从她的指缝中流淌而出。
看着依然顽强地站立的灵梦,河城荷取几乎无法言语,她知道,那是恐惧,发自心底的对于面前这个为了胜利不计一切代价的少女的恐惧。
灵梦艰难地抬起头,这个动作让她颈部的伤口再次稍稍扩大了一些,静脉中流出的鲜血如同被拧成半开的水龙头,缓缓地流淌着。
“够了!灵梦!我不想再打下去了!为什么……明明已经没有办法再战斗了不是么?明明已经被打败了……明明……明明和符卡规则一样大家都能活下去……为什么啊!!”
河城荷取捂住头,疯狂地大吼着,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瘫坐在地上的少女,孩子一般嚎啕大哭着,泪水在她满是尘土和烟灰的脸上肆虐着。
“呵呵……你还真是……单纯到让人感动呢。”
同样的液体,也从灵梦的眼角滑落。一直以来,比任何机械体都没有感情,比任何复仇者都更加执着的前任巫女,终于流泪了。
“你到底是为什么在战斗啊?!”
“除了这条路,你究竟有没有睁大眼睛去寻找其他的方式啊!我们真的没有其他解决这一切的可能吗?真的没有吗?!你告诉我真的没有吗?!!还是你们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愿意去想,从一开始就被所谓的使命和命运冲昏了头脑啊!!”
“你觉得这样很酷吗?你这样折磨着自己,折磨着所有人显得自己很伟大吗?!你告诉我啊!!为了大义去杀人很有使命感吗?你到底是在守护还是在破坏,你到底是在保卫还是在摧毁啊!!你告诉我啊!!”
河城荷取扯着嗓子咆哮着,声音沙哑而尖锐,她的手撑在地上,小小的少女依然胆怯,但或许正是因为恐惧的力量,那些积攒在她心中的话,终于在这个时候,完全地被她倾吐而出,透过已经遮挡了视线的泪水,她的目光依旧单纯而执着,依旧清澈而真诚。
“真是好美丽的眼神……可惜有些事情……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不是吗?”
灵梦的眼眶里盈满泪水,伤痕累累的巫女却突然笑了——第一次,不是冷酷而疯狂的笑容,而是温柔的,露出属于那个午后神社里端着茶杯的少女的表情。
“灵乌路空,古明地觉,十六夜咲夜,芙兰朵露·斯卡雷特,东风谷早苗,八云蓝……就在刚刚,我刚杀了蕾米而她的尸体都还没有冰冷……”
灵梦淡然地读出一个又一个名字,然后轻轻地闭上眼睛,红白的巫女抬起焦黑的右手,捂住满是鲜血的面庞。
而当句子结束的时候,再抬起头的博丽的巫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觉得我有什么回头的余地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伴随着的,是那种冰冷而机械的表情,又仿佛挥之不去的恶灵,爬上了她的面庞。
“你根本就不知道,不论幻想乡,还是这个世界,都完全没有你的眼神那样清澈啊!”
灵梦抬起手,做了个手刀的起手式,然后有些踉跄的,用和之前相比慢得多的速度,向着少女冲来。
河城荷取下意识地将手摸向身体的后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按钮——那是所有埋放在阿鲁比昂区域内的最后一组武器。
但是她却怎么都无法按动那个按钮。
她的目光向前,却没有落在灵梦的身上,前方不远的地方,名为“鲁德尔”的无人机残骸正静静地躺在被爆炸烧成焦黑的大地上。
已经很累了,是啊,她已经很累了。
看了一眼远处趴在地上,严重受伤但是却依然努力地想要向这边爬过来的雏,她轻轻地弯起了嘴角。
如果真的要结束的话……
灵梦平伸着右臂,挣扎在电磁风暴中的灵力全部集中在她的指尖,而其他的粒子,则是在阿鲁比昂的作用下不断地四散,仿佛是美丽的烟花。
再然后,就是肉体被刺穿的声音。
第四十三章 In the name of disillusionment(Ⅴ)
“你知道吗,很多人看着星空的话,就会不知不觉地流泪呢。”
“或许是因为,星星出来的时候,大多数生命都已经悄然安眠了吧?”
“大概吧……不过,星空总是在那儿的,只要你还愿意抬起你的头,你总是能看到那些不遗余力地释放出自身光芒的存在——而这种光芒,实在是美的不可思议。”
“希望我这种看惯星空的人,也能够有一天理解你口中那不可思议的美。”
“我看到了啊……真的是……美的会让人流泪呢……”
指缝间传来清凉的触感,那是星光下墨绿色的草丛上的露水,蕾米莉亚·斯卡雷特闭上眼睛,清澈的泪水顺着眼角从少女的鬓角滑落。
平躺在羽绒一样的草地上的少女,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但是她的掌心除了绒草和露水外,却什么都没有。
同样的,没有她试图抓住的温暖。
因为,那温暖的掌心的主人,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果然,我已经死了吗……呐……咲夜?”
少有的,站在她身后的女仆,并没有回答自己主人的询问,咲夜只是悄无声息地半跪下来,然后将手中的茶盘放在平坦的绒草上,然后端起依然冒着热气的红茶壶,宝石红色的液体灌入其中一个红茶杯的时候,她才终于回答了蕾米莉亚的提问。
“我只知道,这里不是幻想乡,大小姐。”
蕾米莉亚沉默着,而咲夜的情绪也平静的不可思议,将茶壶放好的女仆向后退去,雕塑一般地伫立着。
“好熟悉的星空,好熟悉的茶香呢……可惜……”
“可惜,却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是么?”
十六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蕾米莉亚依然选择沉默——或者是默许来回应一切,她再次睁开眼睛,泪水散去的眼角有些干涩。
苦笑宛如藤蔓一样爬上她哀伤的面庞,错过的东西……终究是错过了……么?
“那么……其他死去的人……”
这样想着的吸血鬼少女用纤细的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她似乎是想要询问些什么,但是蕴含着些许自暴自弃的话语,却只说出了一半。
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咲夜刚才放在她身旁的茶盘上,鲜红色的眸子里映出的是精美的欧式雕花茶壶,和两个小小的茶杯。
“两个……茶杯?咲夜,这是……”
“当然,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哦。”
“客人?客……人……么?”
蕾米看着茶杯,淡淡的酸楚从她的心头蔓延开来,不知不觉地将拳头握紧,却又被无奈撑开了手掌的少女,只能端起茶杯,心痛地叹息着。
“她不会来了……不会了……”
摇着头,仿佛是要将那份思念和羁绊彻底从脑海中抹去。却又像是在强迫自己放弃什么。
温热的红茶贴在嘴边,熟悉的味道却让她的眼泪几乎再次夺眶而出。
“这样好么?”
十六夜咲夜双手交叉在身前,和吸血鬼少女那明显无法掩饰的情绪相比,她的眸子就像是深沉而平静的大海,仿佛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是事先排练过无数遍的一般。
咲夜的提问并没有立即得到回应,直到蕾米将水平面几乎完全没有变化的茶杯放下的时候,女仆长再次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不去履行约定,这样好么?”
再然后,蕾米莉亚握着茶杯的手,就凝固在了半空中。
“咲夜……你……”
从咲夜的角度看不到蕾米莉亚的表情,但是女仆长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来由地泛起了一丝笑容。
“大小姐,您真的觉得,不去履行约定是可以的么?”
“……咲夜,这里,并不是死后的世界是么?”
蕾米莉亚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这并不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结论,又或者,对于能够制造出那个巨大而完整的世界的幕后家伙来说,制造这里,也完全不需要花费任何功夫吧。
“如果您一定要一个答案的话,那么是的,大小姐。”
大概是将蕾米的思考理解成了等候,数秒钟后,咲夜这样回答着。
“如果不是这杯红茶,我大概会以为你也是假的吧。”
咲夜用微笑回答了蕾米有点无奈的调侃,蕾米微微张开嘴,但是却又紧紧闭上。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为什么呢?我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情么?来到这个不是死后的世界。”
蕾米试图给这场谈话一个不太平凡的开头,又或者想像完美的从者一样沉静着做出问候,但最终,她依然遵从了自己的好奇心。
更何况,她的感觉告诉她,咲夜正在试图暗示她什么。
“对吧……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我……”
蕾米的话并不是被咲夜打断的,而是她自己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虽然没有泪,但是却清晰地传入了女仆长的耳中
“真的,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吗……大小姐?”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蕾米突然提高了声音,颤抖的语气中却带着极力掩饰的哭腔。
“我只是想说,您已经和灵梦约定好了不是么?
或许我们有太多不去履行约定的理由——无愧而正当;但是我宁愿相信没有人愿意失约,或者至少我愿意相信,您是认真的,您愿意用您所有的可能去履行这个约定,没错吧,大小姐。”
“……约定……”
蕾米莉亚握紧了拳头,泪眼迷蒙的吸血鬼呢喃着那个简单的词汇。
“如果……大小姐,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会用自己的一切,去履行那个承诺么?”
“可惜……我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我已经失败了……我已经没有……”
蕾米莉亚抱膝坐起,双手几乎将自己的大腿捏得青紫,她将头埋在双腿之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逃避自己那并不存在的罪责一样。
“不,每个人,都该有第二次机会。”
咲夜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虚假的无限空间内,突然吹过一丝淡淡的风,将女仆长银白色的辫子托起。
“这句话……是您告诉我的不是么?”
空旷无声的世界中,咲夜的声音清晰而响亮,简单的句子宛若一把利剑刺入蕾米小小的身躯,几不可闻地啜泣在那一瞬间悄然无踪,她猛然抬起头,而映入眼帘的,却只有因为泪水而模糊的星空。
咲夜平静地走到蕾米的面前,然后单膝下跪,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攀上吸血鬼少女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臂,平静,但却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约定这种东西,做不到的话,就没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了不是么?去证明你们的约定吧,大小姐,您曾经给我第二次机会,这是我们的约定,为了实现这个约定,我不会在乎任何事情……”
“哪怕用生命换取,我也在所不惜,只因为,我和您约定过。”
“每个人都该有第二次机会。”
“每个人……都该有第二次机会……”
蕾米默念着这句不算熟悉,但是确实出自自己之口的话语,她缓缓地抬起头,却因为泪水而看不清女仆的面庞,她胡乱地抬手抹去泪水,那张许久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面庞,正安静而淡然地注视着自己。
而后,吸血鬼的少女就纵身扑进了女仆长的怀中。
“谢谢,咲夜……谢谢……”
“我们约好的,您的意志,就是我的命运。”
闭着眼睛轻声说完最后一句的女仆长,眼角终于也被苦涩的液体浸湿了。
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怀中温暖的触感。
她知道,这一次,恐怕就是真正的再见了。
“我们的约定,也完成了呢……作为你生命的报偿,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一个声音从虚空中响起,咲夜睁开眼,却没有去寻找,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片无尽的星空。
“足够了,用这个报酬换取我最完美的魔术和我的生命,我很满意。”
女仆长笑着,幸福而满足,在她目光的尽头,这个固化了时间也固化了空间的世界,终于完成了使命,开始一点点化作淡绿色的数据流,然后分崩离析,最终变为绿色的光点,落入一片漆黑的虚空之中。
“那你为什么而哭泣呢?魔术师。”
虚空的声音再次响起,咲夜却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身体仿若风化的沙雕一样,一点一点地四散成翠绿色的光点,她低下头,看着正在飞快风化的掌心那张银白色的塔罗牌。
“因为这夜空……实在是太美了。”
没有人知道,带着幸福的泪水和满足的笑容归于沉寂的少女最后的话,有没有被人听到。
一片黑暗,这是蕾米莉亚意识所及之处唯一的存在。
没有任何感知的少女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沟最深处一般,时间和空间都完全静止,除了恒星的光芒都无法刺破的黑暗,空无一物。
“咲夜……”
无法发出声音的少女,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她在意识的深处轻轻念叨着那独自守候在凝固空间的少女的名字。
“咲夜……”
黑暗的空间仿佛颤动了一下,吸血鬼的意识仿佛刺入黑色幕布的利刃一样,艰难但努力地撕扯着漆黑的世界。
“没有谁能阻止我……”
束缚着吸血鬼少女意识的空间已经开始龟裂,从一个点,到一条线,再到一条条不规则的纹路彼此偶然的相连,最终,少女确信自己看到了透过裂纹射入的光芒。
“没有谁能阻止我履行约定!!从来没有!!”
靠墙而坐的少女猛然睁开了眼睛,随之而来的就是仿佛雷鸣一样的心跳之声,虚弱感和痛感从胸口蔓延到了全身的任何一个角落,但是,少女的表情却僵硬而缓慢地,变成了微笑的模样。
满是由鲜血和尘土搅拌而成的泥水的指尖死死地扣在地上,她清晰地感觉到,分明已经破裂的心脏,却像是一台过热而无法停下的机器一样咚咚作响;灵力的光芒从胸口慑人的伤痕中散发而出,而本已在血管中凝固的血液重新被赋予了前进的动力,奔腾着冲向破败身躯的每个角落;没有人知道缺氧这么久的大脑为什么还能够重新发出指令,但是尚未坏死的神经顺着自己的本能开始将命令分发到每一个肌肉群上;肺部吐出一口沉积已久的气体,带动着其他器官全部恢复了运行,蕾米莉亚清晰地感到这具身体就宛如一艘破败生锈的战舰,但是……
足够了!!
她右手发力,带动身体整个倒下来,以往一个普通的站立动作此时却是无比的艰难,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称之为“理由”。
她拒绝前进的理由!
趴在地上的少女,甚至顾不上吐去嘴里混杂着唾液和泥土的血沫,她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被鲜血染成通红的视野却依然敏锐,如受伤的孤狼一般,又像是决死的战士,蕾米努力地将有点麻木的腿弯曲,用膝盖作为身体的第三个支撑点。
被咬破的牙龈渗出的鲜血给早已被染得鲜红的牙齿重新刷上一层亮丽的红色,她的腿猛然抬起,然后被红色皮靴包裹着的右脚平直地落在了地上,没有任何犹豫的,少女用尽力气让残破的双手撑起同样残破的身躯,膝盖离开地面,在另一条腿肌肉艰难地收缩下,重新被抬高,然后站起。
一个趔趄,但是没有倒下去,她扶着墙,但是很快却推开了坚实的依靠。
她努力地向前行走着,每一步都摇晃着,仿佛风中的灌木一般柔弱,但是,同样是每一步,脚印都深深地陷入因为爆炸而有些松软的泥土中,仿佛延绵不断的根系,让她千疮百孔的身躯屹立在大地上。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尽管依然趔趄着,但是却已经接近了行走的极限,速度和平衡不协调所划出的轨迹,却有着无法掩盖的力量。
她跑起来了,右脚蹬地,左脚跨越,攥着拳头的手臂仿佛是要死死地夹住摇晃的身体。
没有人知道,她每跑一步所要付出的代价;没有人知道,她每一次离地所要承受的痛楚。没有人知道,一个个简单而机械重复的动作却仿佛巨大的铁锤,狠狠地击打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甚至是残破不堪的灵魂!
但是同样不会有人知道,代价也好,痛楚也好,身体也好灵魂也好……
“我不会再失信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绝不!!”
蕾米血红的眸子几乎无法辨别颜色。但是不需要了,因为她看到了不远处,宛若烟花一样四散的灵力粒子。
“圣经记载,在远在人类出现以前的太古时代,就居住在地上的巨人们,在不列颠岛南部建立起了一个名为白色王国的国家,名为……阿鲁比昂。”
“和幻想乡很像不是么?也许阿鲁比昂,现在也被某个结界包围着,存在于某处吧。”
谢谢,八云蓝。
蕾米的嘴角爬上一丝微笑,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已经不需要辨别方向了——四散的灵力的中心,烟花漩涡的根源。
从灵力的烟雾中冲出的蕾米莉亚清楚地聆听着自己的心跳,那一刻,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她清楚地看到倒在地上的雏和河城,她们终于等到了自己,同样的,她也看到了那个等了自己太久的少女。
那个瞬间,灵梦已经完全将身体转了过来;清晰无比,那是她从灵梦的脸上读到的表情。惊讶,却又兴奋,那完全出自心底最深处的,绝对无法作假的表情转瞬即逝,然后,甚至来不及将手放下的巫女的脸上,悄然爬上了幸福和安详。
仿佛是被传染一样,吸血鬼少女的嘴角也再次扬起,她的手臂旋转着刺入巫女的身体——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蕾米莉亚甚至觉得,剥去了灵力的外壳,这个胸膛比人类的都要单薄太多太多。
“我来接你了,星空下的茶会,说好的哦。”
而后,红黑色的灵力就如同火炮一样,从吸血鬼少女的指尖猛然迸发而出。
连带着纷飞的血肉,一起。
被云雾遮罩的天空缓缓露出一道缝隙,初夏温暖的阳光急不可耐地挥洒下来,将依然站立着的两个少女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博丽灵梦低下头,在她的视线里,蕾米那正在失去生命光泽的瞳孔里,依然可以察觉到淡淡的笑意。
“真是的……你知不知道,你一直这么执着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的灵梦神色如常地握住了蕾米的手臂,倒在一边的雏挣扎着想要坐起,但是却被河城荷取拉住了。
然后,在两人目光中,灵梦缓慢而平静地将贯穿了自己胸膛的手臂拉出,将失去了支点的吸血鬼小小的身躯揽在自己怀里,然后,巫女弯腰抱起对方尚未僵硬的身体,迈开步子缓缓地向前走去。
雏转过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只看到了河城放在嘴唇上的指尖,河童少女有点艰难地站起来,拉着对方的胳膊,摇晃着架起比自己高一头的少女,小心地让自己不发出脚步声。
但是灵梦却依然向前走着,似乎远远地跟随着她的人并不存在一样,抱着爱人的少女的脚步沉稳而坚定。
尽管,她的胸口已经不再有鲜血流出。
“从一开始呢……你这家伙就死缠烂打。”
“真不知道,红雾异变那时候我欠了你什么……”
“半夜不能睡觉,还要陪你看星星,很累的啊。”
“就算没有人参拜,我也要早起打扫卫生啊……”
灵梦低声呢喃着,淡淡的傲娇和一点点幸福,仿佛怀中的女孩只是沉沉睡去。
她缓缓地跪下,然后将蕾米的身体靠在墙上——就像之前所做的那样。
完成了这个动作的灵梦似乎是想要站起,但是却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看来……已经到极限了啊……”
无奈地摇摇头,仿佛嘴角流出的鲜血只是平凡日常中的汗水一样。
灵梦用手支撑着倒在地上的身体,艰难地爬到蕾米的身边,用最后一丝力气翻身而坐的前任巫女最后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闭上双眼的吸血鬼,然后同样闭上了眼睛。
“在幻想乡的时候……我说,我们上次这样一起坐着,是三年前了吧……”
“你还记得吗?那次你可是睡了我一肩膀的口水哦。”
“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
“不过你的每次约定……我都没有失约过哦。”
“每次都是一样的吧,约好了的事情。”
“你一定会做到的,是啊。”
“就算天上已经没有星星……”
“就算……”
灵梦闭着眼睛坐在蕾米的旁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是那依然因为失去了引导而盘旋在阿鲁比昂区域上空的猩红色灵力。
因为闭合了眼睑,而什么都无法看到的少女,却突然看到了那一片漆黑之中,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在闪动,就好像在黑色幕布上燃烧而闪耀的星辰一样,渺小,却无比清晰。
蕾米莉亚……蕾米莉亚·斯卡雷特……
“好喜欢你……”
“也好喜欢,这星空……”
灵梦的动作停止了。
闭着眼睛的少女,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和吸血鬼少女的手握在了一起。
也许是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吸血鬼少女的身体微微地发生了变化——蕾米原本直立着的头,缓缓地向着灵梦的肩膀的方向滑落,最终,靠在了已经死去的巫女肩上。
而在深爱着彼此的少女紧握着的双手的前方,一把折断的匕首,和一根依然残留着淡淡神枪灵力光芒的三角钢筋,毫不做作地交叉在一起。
结束了。
这场鲜血和悲鸣的盛宴,直到这时,才允许雏意识到它的结束。
抱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悲伤而嚎啕大哭的爱人,目光中映出的是搀扶着同样重伤的半兽的兔耳少女。
两人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停下,就这样看着温柔地抱着河童的厄神。
火机的光芒闪过,月兔士兵——或许是前任的——将手中因为战斗而弄得有些弯曲的烟卷放在身旁的断墙上,转过身,冲着坐在墙角的半兽,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然后缓慢地转动脖子,疲惫的目光扫过已经不成样子的战场。
废墟,弹坑,并肩而坐的恋人和相拥而泣的少女,星星闪亮的烟头和淡淡蒸腾起的烟雾。
这就是阿鲁比昂最后的记忆。
同样,这是名为幻想的执念,最后的记忆。
~幻灭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