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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分享,威尔 杜兰特《On the Meaning of life》(一)

2023-06-09 00:26 作者:xek1217  | 我要投稿

  这本书呢看了已经大概有一个月了,威尔 杜兰特的《On the Meaning of life》,中译书名为《生命的意义》,恕我孤陋寡闻,自认为阅读量还算广泛,竟然从未听说过威尔 杜兰特的大名,😂😂😂;怀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我认为真正一流的哲学家,所思考的问题可以是人生的永恒的价值,却不会如此直白的以什么生命的意义为题写一本书籍;《生命的意义》这样的标题像是初入人世间、迷茫无知的年轻人所能想到标题。代表着他们一些肤浅幼稚的理解。我在这里并非想要批判威尔 杜兰特。实际上这本书也非一本专业的哲学论述书籍,它是一本书信通讯记录,记录了威尔 杜兰特在书信中对他所处时代社会各界人士的关于人生意义之问的回答!里面有一些非常有趣的回答,是我想要分享的。先介绍一下威尔 杜兰特吧,百度百科这样描述他:

威尔·杜兰特1885年出生,美国著名学者,终身哲学教授,曾因其杰出的学术成就荣获普利策奖及自由勋章。他花了50年时间完成了皇皇巨著《世界文明史》,这部作品使他在学术界广受好评,而他所创作的《哲学的故事》,则因其亲切、活泼的文风赢得了广泛的声誉。

威尔·杜兰特生于1885年,卒于1981年。12岁的时候他被母亲送去教会学校,希望使“这个整天调皮捣蛋、满口胡言乱语的孩子变成一个优秀的传教士”。结果,杜兰特不仅没有成为传教士,而且还因为在写了一篇对宗教不敬的文章(《宗教的起源》)而被逐出教门。正如他在19岁的时候就对基督教清楚地认识到,“不过是成百种宗教信仰中的一种,它们都宣布说自己能实现人类的拯救并普及真理”。


《人生的意义》封面

威尔 杜兰特的提问信

    尊敬的_____:

    恕我冒昧打断您手头的工作,您可以跟我玩一个哲学游戏吗? 我有个困惑已久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们这一代人似乎总在问,也许比其他任何时代的人问得都更频繁,却永远答不上来,那就是人类生命的意义或价值是什么?到目前为止,主要是一些理论家在探讨这个问题,其中就包括古埃及第十八王朝法老埃赫那吞、中国古代思想家老子、法国哲学家柏格森和德国历史哲学家斯宾格勒。其结果就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杀:就思想发展本身而言,它似乎让生命失去了价值和意义。知识的增长和传播一方面是许多理想主义者和改革者孜孜以求的,但另一方面,它又给人类带来了一种幻灭感,人类的精神支柱因此几近崩塌。 天文学家告诉我们,人类活动只是星辰轨迹中的一瞬;地质学家说,文明不过是冰期之间一段跌宕起伏的插曲;生物学家说,所有的生命都是战争,是个体、群体、国家、联盟和物种之间为生存而进行的斗争;历史学家告诉我们,“进步”是一种错觉,其辉煌终究会以衰败而告终;心理学家则告诉我们,意志和自我是受遗传和环境操控的工具,人们一度认为,不朽的灵魂不过是大脑转瞬即逝的一线亮光。工业革命摧毁了人类的家园,避孕用品的发明正在摧毁家庭、传统和道德,甚至还会毁灭人类(通过控制聪明人的生育能力)。有人将爱情解读为一种生理上的充血现象,婚姻也不过是为了解决生理上的一时便利,仅比滥交好一点儿。民主已经堕落为腐败,其程度就如米罗任保民官时期的罗马共和国。当我们日复一日地目睹人类无穷无尽的贪婪时,我们也就放弃了年轻时憧憬的社会主义乌托邦梦想。每一项新发明的出现都让强者更强,弱者更弱;每一种新机械的面世都意在取代人类,同时也加剧了战争的恐怖。 上帝曾经是我们短暂生命的慰藉,是我们遭受丧亲之痛时的避难所,而现在上帝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用望远镜和显微镜也看不到其影踪。从哲学的总体观点来看,地球上的生命变成了密密麻麻、不停蠕动的人形昆虫,地球就像得了一种很快就可治愈的湿疹;除了失败和死亡,没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宛如永远沉睡不醒的休眠。 我们不得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错误是发现了“真理”。真理让我们摆脱了妄想和克制,但并没有让我们获得真正的自由。真理也没有让我们变得更快乐,因为真理不美,不值得我们如此热烈地追求。真理夺走了我们存在的一切理由,只留下了今天一时的快乐和对明天可有可无的希望。现在再来审视真理,我们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要迫不及待地去追寻真理。 这是科学和哲学带给我们的通行证。多年来,我一直热衷于哲学研究,现在我回归生活本身,我请求您,作为一个既有生活经验又勤思善悟的人,帮我指点迷津。也许那些更贴近生活的人和那些仅仅会思考的人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请您在百忙之中拨冗赐教,告诉我生命对您来说有什么意义?您前进的人生动力是什么?宗教信仰对您有什么帮助(如果有的话)?您的灵感和力量的源泉是什么?您辛勤工作的目标或动力是什么?您在哪里寻求慰藉与幸福,您最终的财富又是什么? 必要的话简短回复即可,如果方便,回信也可以写得长一点儿,轻松一点儿。您的每一个字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 

此致 敬礼! 威尔·杜兰特 纽约1931年7月15日

    

亨利 路易斯 门肯 的回信(美国批评家)

简单来说,您的问题就是:我从生活中获得了哪些满足?我为什么要不断地工作?我不断工作和母鸡不停下蛋是同样的道理。每个生命隐隐之中都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这种冲动促使他积极活动。生命的本质就是生存下去。什么事都不做其实是非常痛苦的,也会危害机体健康,除非是剧烈活动之后需要恢复体力——事实上,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有垂死之人才会无所事事。 当然,个人能从事什么具体的活动是由他的先天禀赋决定的。换句话说,是由遗传因素决定的。我不能像母鸡那样下蛋,因为我生来就不具备下蛋的遗传基因。出于同样的原因,我当选不了国会议员,不会拉大提琴,也没有在大学里教形而上学,更没有在钢铁厂当炼钢工人。我做的只是我感到最得心应手的事情。碰巧,我天生就对各种思想有着强烈的兴趣,喜欢思考。我恰好又比一般人更有语言天赋,能把思维诉诸文字。就这样,我成了作家和编辑,一个编制和经营思想的人。 这一切几乎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我自己的选择,而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少年时代的我对精确的数据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始终是次要的兴趣),很想当一名化学家,而可怜的父亲却想让我从商。有时候,我也跟其他穷人一样,总想着靠小聪明赚大钱。但我最终还是当了作家,而且终生也不愿改变,就像奶牛一生都在产奶一样,尽管产杜松子酒似乎更符合它的个体利益。 我比大多数人要幸运得多,因为从少年时代起,我就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衣食无忧——哪怕没有报酬,我也乐意去做。我相信,大多数人没有这样幸运。多少人迫于生计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尽管我和其他人一样历经人生困苦,但生活还是非常轻松和愉快。因为即使在困苦中,我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给我带来极大的满足感。总的来说,我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至于这些事对别人有什么影响,我不关心。我写作和出书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是为了满足自己,就像奶牛产奶不是为了让奶牛场主赚钱,它也是为了满足自己。我觉得我的大多数想法都是合理的,但这无关紧要。世人可以接受它们,也可以不予理睬,反正我已经从“孵化”这些想法中找到了乐趣。 除了喜欢的工作,我还从赫胥黎所说的“家庭情感”——与家人和朋友的日常交往——中找到了幸福的秘诀。我家曾有过一段苦日子,但家人从来没有为此争吵过,也没有真正受过穷。不管是跟母亲、姐姐还是和妻子在一起,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跟我交往的人大多是故交。有些已经相识三十多年了。相识不到十年的朋友我很少引为知己。和这些朋友在一起,我很开心。工作之余,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去找他们。我们志趣相投,世界观相似。他们大都像我一样喜欢音乐。音乐带给我的快乐,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光阴荏苒,我对音乐也愈发热爱。 至于宗教信仰,我不信任何宗教。长大之后,我从未有过任何信教的冲动。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不可知论者,尽管我小时候也上过主日学校,接触过基督教神学,但从未有人要求我信教。父亲认为我应该对基督教有所了解,但他显然没有指望我会接受基督教。他很了解我的想法。我在主日学校里学到很多赞美诗,同时也强烈地意识到基督教信仰和上帝的荒谬可笑。从那时起,我读了很多神学著作(也许比一般的牧师读的还要多),但从未发现有什么理由能改变我对基督教的观念。 在我看来,基督徒对上帝的膜拜是一种卑贱而非高尚的行为。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他应当被千夫所指而不是受万人敬仰。我在这个世界上极少看到所谓的上帝有多么仁慈。相反,在我看来,他的所作所为恰恰表明他是一个愚昧无知、邪恶残暴的家伙。说这句话,我无愧于良心,算是非常客气了,其实他对我本人还不错,但是我受不了他对其他人的残酷折磨。要我敬畏一个操控战争与政治、灌输神学又带来癌症的上帝,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相信永生,也不追求永生。永生不过是卑鄙之人幼稚的一厢情愿罢了。基督教所谓的永生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用来报复世上过得更好的人。我不知道人类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估计没什么实际意义。我只知道自己的人生经历非常有趣。即便在生活中遭遇挫折,也是一种乐趣。此外,挫折可以让人愈挫愈勇,这正是我最钦佩的品质。我认为,最高尚的人就是与上帝抗争并最终战胜上帝的人。我无意做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死后我甘愿化为虚无。毕竟好戏终有落幕的时候。 

路易斯·门肯

约翰 厄斯金的回信(作家)

尊敬的杜兰特先生: 

    人类似乎有两个思维误区。其一是忘记我们的精神生活同物质生活一样自然。不管哲学家是否承认我们有灵魂,我们显然拥有某种东西可以使我们产生梦想和理想,并建立自己的价值观。我个人的倾向是全盘接受我们与生俱来的天性,不必区分这种天性是双重的还是单一的。我会很自然地把想象出的最终目标当作上帝崇拜,我认为其他人也会这样做。人们对上帝的看法会因时因地而大为不同,这一点在我看来很正常。显然,这种观念变化体现了我们的天性。 从这种角度思考生命,我想就是把宗教定义为一种艺术,即人类自我发掘的产物,其表现形式可以是伊斯兰教、天主教或苏联的共产主义。如果有人对这种定义感到不快,那可能是因为他们不像我这般重视艺术。我想用艺术一词来涵盖我们天性中所有创造理想和表达理想的功能…… 如果不承认精神生活同物质生活一样是个错误,那么将精神理想与生存现实混淆就是另一个更常见的错误。如果我们愿意追随理想,把它作为希望达到的目标,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善待怀有其他追求目标的同胞。但是,从历史上看,信仰过于执着往往会使我们陷入平庸…… 如果说人生是一种艺术,对某些人来说这种说法就忽视了人性中的道德属性。我相信人类本能地使生命变成艺术的时候,道德的约束已然隐含其中。虽然我们有时会说到享乐之路,但事实上,糟糕的生活和美好的生活一样艰难,都是荆棘载途。现实告诉我们,通往救赎的道路狭窄而漫长。它还告诉我们,犯罪者的道路也是困难重重的。人类唯一的出路就是过上自己愿意为之努力去奋斗的生活。我相信人们憧憬过上值得纪念的生活正是人性神圣使然,在生活中不伤害他人、乐于助人、增长智慧,内心会更加平和。 

约翰·厄斯金1931年6月29日

贾瓦哈拉尔 尼赫鲁 的回信

尊敬的杜兰特先生: 

    您信中提到的问题十分有趣,但也让人感到惶恐。因为根据您的说法,我们势必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所有的生命都是徒劳的,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我很荣幸您能问我这些问题,但我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能力回答。不巧的是我现在并无闲暇,即使有,回答您的问题也绝非易事。 印度人能从形而上学中获得乐趣,但我总是避而远之,因为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形而上学只会让我迷茫,并不会给我带来慰藉,对我的未来也没有什么指导作用。狭义的宗教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我曾对某些科学有所涉猎,不过只是蜻蜓点水,我从中找到了乐趣,眼界也似乎开阔了一点儿。但我还是优柔寡断,疑虑重重,甚至有点儿愤世嫉俗。社会主义与民族主义的模糊理想萦绕在我的心头,后来这些模糊的理想渐渐融合到一起,我也更加渴望印度获得自由。对我来说,印度的解放并不仅仅意味着民族自由,它还意味着数百万印度人民摆脱剥削,脱离苦难。印度已俨然成为世界上所有受压迫者苦难的象征,但是我想把这种强烈的民族情感延伸到国际上,因为所有被压迫的民族和人民都应该得到解放。 我无法释怀,也很无助,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让我实现心中的理想。然后,甘地先生出现了,他为我指出一条明路,或者说一条值得尝试的道路,我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我立即投身于这项事业,最终也找到一直渴求的东西。我是在行动中发现的,这一行动就是我非常珍视的伟大事业。从那以后,我就为此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并得到了回报,我变得更加坚定,我的人生更加圆满,并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和新的目标。 这也算不上回答了您的问题。因为我不是哲学家,只是一个热衷于行动的普通人,恐怕不能给您一个有逻辑的科学性回答。我曾经相信科学、逻辑和理性,现在仍然相信,但是有时候它们又略显单薄,我总觉得缺少了点儿什么。生命似乎被其他更强大的力量支配着,比如我们的本能和一些不可抗力。但是这种力量似乎不符合我们所知的科学和逻辑。虽然历史上有许多伟人成就了很多伟业,但人类历史仍然充满着失败和罪恶,而且人类文明正在土崩瓦解,过去的理想逐渐破碎,未来潜藏着各种未知的危险,有时候一想到这些,我真的很绝望。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人类社会和我们国家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现在,印度人民在捍卫自由,这会让我们离梦想更近一步。 请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此有信心,因为我也找不到充分的理由。我能说的是,一想到我正在为一项伟大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而且我的努力不会白费,我的心里就平衡了,我也有了力量和灵感。当然,我也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我想快点达到目标。但是从根本上说,我不会担心结果。只要相信自己的行动是正确的,我就别无所求了。 总的来说,我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我也希望能在印度和全世界建立起社会主义秩序。世界变得完美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也不关心。问题不是今天才出现的。现在还有不少要做的事,这些事对我来说足够了。世界会变得完美吗?会比现在好吗?我不敢回答。但是,我希望,也相信我们可以做点儿什么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所以我会继续付诸行动。 恐怕我回避了您最重要的问题,也就是人生的意义或价值是什么。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告诉您我对人生的看法以及驱使我行动的力量。 祝好!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 

印度安拉阿巴德市 阿南德庄园

1931年8月20日

莫罕达斯 甘地的回信

亲爱的朋友: 

    您6月5日的来信……我对您的问题回答如下:

1.对我来说,生命是真实的,我相信它是神明恩赐的火花。

2.广义上的宗教,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宗教,让我对神圣有了粗略的了解。但如果道德没有得到充分发展,我也不可能有这些粗略的了解。因此,对我来说,宗教与道德是同义词。 3.充分实现自我就是我一直前进的动力。 

4.实现自我的努力就是我所有灵感和力量的源泉。 

5.人生的目标我已做过阐述。 

6.我的慰藉和快乐在于服务所有的生命,因为神圣的本质就是生命的总和。

 7.我的财富在于和所有的黑暗和邪恶势力做斗争。 您让我放轻松,尽量多写一点儿。但实在抱歉,我太忙了,没有时间长篇大论。 祝好! 

M. K.甘地 萨巴尔马蒂

1931年7月22日

吉娜*隆布罗索的回信(意大利作家思想家)

尊敬的先生: 

非常感谢您的来信。您问我的问题,正是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其他人也一样为此深受困扰。我成功地为自己找到一个真诚的答案:人们活着的真正原因是爱。活着的时候,爱是纽带,把我们彼此联系在一起,把我们同已故的人联系在一起,把我们和子孙后代联系在一起。我清楚地记得,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以为我的生命与父亲的生命密不可分,我生来就是为了帮助他的,我以为我会和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然而,父亲去世后,我依然和我的丈夫和孩子们以同样的方式紧密相连。我认为,活着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爱。对家人的爱是最广为人知的,也是最容易做到的。 当我有了一些生活经验之后,我活着的原因就是要把这些经验加以总结,给更多的人以启发。无论哪一种情况,生活的理由都是爱,它让人们紧密相连。首先要爱家人(因为我是女人!),然后爱所有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这样爱就能得以延续和传递。 祝好! 

吉娜·隆布罗索 

意大利佛罗伦萨市 基安蒂地区斯特拉达小镇乌里韦洛别墅

海伦*威尔斯*穆迪的回信

尊敬的杜兰特先生: 

    作为一个25岁的年轻人,我(或他/她)必须审慎地回答您信中提出的重大问题。青春的一大标志就是觉得自己参透了人生的哲学。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一定是老了,因为我确实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 我只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就是找到某些方法来满足我心中似乎一直存在的躁动不安。打网球、绘画,几乎任何事情都可以。小时候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现在我想我知道了。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我网球打得又快又猛的原因;这就是我在学校用功学习,甚至在拼写没有得到一百分的时候会哭的原因;这就是我在读大学时努力获得美国大学优等生荣誉协会奖学金的原因,我争取到了,但我知道,如果没得到,我肯定会大哭一场。 我希望这种不安,这种近乎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并不是狂妄自大。对我来说,这就是一种宗教信仰,是我如此辛勤工作的动力。专注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能够忘掉一时的悲伤、烦恼和愤怒,享受片刻的快乐与安宁。 我希望这种持续的躁动、想要付诸行动的愿望,以及对完美的追求都能与爱美之心交织,甚至可以说,它们的关系非常密切,我难以准确表达。我知道,当沉浸于艺术之美时,我仿佛被带至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思绪万千,却难以言表。我对音乐、雕塑,尤其是绘画(说起艺术的完美,我并不是指外表毫无瑕疵,那是守旧的“完美”)都是如此。对于艺术和自然中的色彩组合(绝不是仅“存在”于艺术中的自然),我无法做到轻描淡写。这种急于表达的情绪似乎不断逼近我,我也因此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心理反应。任何领域的完美都让我着迷,尤其是艺术领域的那种抽象之美。 毋庸置疑,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感受是独一无二的。我也试图给心中的不安寻找一种特殊的意义,因为在我们这个浮躁的国度,每个和我同龄的年轻人内心都有同样的东西。 我不想遵守宗教的规则,这些规则就像是用栅栏将你围起来,规定你必须到这里去,不能到那里去。我厌恶宗教的形式。而且我知道,目标中蕴藏着完美,倘若我被剥夺了为此去尝试、追求和奋斗的权利,我会痛恨生活。 在我的门厅里,摆放着一个古希腊女子头像,它由乳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它是我一年前得到的遗产,确实是古希腊时代的人物造型,虽然经历了几个世纪,有些小瑕疵,但鼻子、眉毛和下巴都完好无损。头像被安放在一个深色大理石基座上,侧面对着乳白色的墙壁。在一天中的不同时间段,雕像脸上的光线都会有变化。有时光线昏暗,都看不到前额、脸和鼻子,以至头像和乳白色的背景墙几乎融为一体了。有时光线明亮,雕像轮廓分明,下巴结实而精致,眉毛显得若有所思,十分显眼。光洒在雕像脑后的卷发上,顺着发丝,照耀着发结处。雕像的颈脖结实而圆润。我喜欢闭上眼睛,用手抚摸它的脸部轮廓,这种眼睛无法触及的立体感每次都令我兴奋不已,就好像如果你不闭上眼睛用手抚摸它的脸,你就无法感知它面部传达的信息。它之前被放在一位收藏家的陈列室里,但我关注的,并不是它所具有的历史意义,而是它的美近乎完美。 每当我看着它,我总能心情愉悦。它让我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内心的躁动,我渴望做些什么,来追求某种美和圆满。于我而言,如果能做些什么,以此来疏导我内心的躁动,那么生活将变得有趣而快乐。我希望在做那些事时我不要太刻意,而且可以一直做下去,这样还能让我日思夜想。我想要拥有“单轨头脑”(当然,我不是要封闭自己,我渴望了解一切),希望能在自己的单轨上专注于做一件事,就像蛤蜊关上它的壳,我也关上我的门,任思想飞向天际,超越无限(或者其他任何叫法)。 您问我最终的财富是什么,我若知道,我肯定会回答。要是我有绝对的把握和胆量,我就会说:“在我心里!”不过,一个25岁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终是有些荒谬。上大学时,我学过一年半的哲学,要是我当时把它学好了,也许现在就可以更完整地向您描述我对人生的看法了。虽然我做了很多笔记,并用标题和子标题列了详细的提纲,但不知何故,我还是没有抓住要点。 去年春天在巴黎,有位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年轻作家(他的第一部小说刚刚获得古根海姆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听完后,我决定再试着了解哲学。他讲的是一个关于哲学家桑塔亚纳的故事。听到这个名字,我想起大学时读过他写的几本书。(我曾误以为他是亚洲最东部地区的某位哲学家,但并不是。实际上,他早年就读于哈佛大学,后任该校哲学教授。) 故事是这样的:春天,教室外温暖的阳光和柔和的微风让教室里的学生有些心不在焉。桑塔亚纳坐在讲台上给学生读书。学生们姿态各异,有的坐着,有的斜靠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桑塔亚纳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穿过学生,注视着窗外的一棵树。树上的新叶细嫩无比,青翠欲滴。桑塔亚纳合上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说道:“同学们,春天来了。”他拿着帽子,走了出去,没有再回来。 我希望这个故事是真的。我希望他已走上属于自己的人生单轨,过着比之前快乐的生活。我想他在为自己内心的躁动寻找某种东西,某种能代表美和圆满的东西。我想他在不断追求的过程中收获了快乐。 毫无疑问(至少,在我的想象中),那个用大理石雕刻希腊头像的雕刻家心中有一份躁动,有一种寻求美和圆满的欲望。他能从工作中获得快乐。能从大理石上凿出这张可爱的面容,可能是他最大的快乐。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今天,当我走进门厅,看到这个古希腊头像,并参透了它所传达的信息时,我非常激动。那是一颗躁动的心。 我不要安分,我要做点儿什么,试着追求某种美和圆满。我虽不是天赋异禀,但也能从行动中获得快乐。希望从不会缺席,至少对一颗年轻、不安分的心而言,希望永存。 收到这封信的其他人将清楚地回答您这个问题。我希望我讲清楚了。我想看看萧伯纳先生的回信。他曾经告诉我,网球应该在草地上打,那草得一英尺[1]高,看不到球。至少,我告诉您的都是我深信不疑的。当您评论我的信时,您必须记住几件事:第一,我是您名单上最年轻的人;第二,我是唯一一个靠体力而不是脑力列入您名单的人! 祝好! 

海伦·威尔斯·穆迪

1931年6月10日

伯兰特*罗素的回信

尊敬的杜兰特先生: 很抱歉,最近我太忙了,没时间思考生命是否有任何意义这个问题。我认为我们不能去评判发现真理的结果,毕竟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什么真理。 祝好! 伯特兰·罗素

1931年6月20日

萧伯纳的回信

我怎么会知道? 这个问题本身有什么意义吗? 

萧伯纳 

伦敦西南1区白厅大街4号

1931年6月18日

纽约兴格监狱编号为79206的囚犯的来信

一位知名作家兼哲学家想寻求这个古老问题的答案:人类生命的意义或价值是什么?一位同样知名的出版商问我,在监狱高墙里服刑的我是如何忍受这一切的。 对于这位哲学家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的人生意义取决于(也仅取决于)我认识人生伟大真理的能力,以及如何从人生教训中学习、改进的能力。简而言之,生命的价值在于我愿意努力让它变得有价值。 对于出版商的问题,我要说的是,即使是在监狱里服刑的囚犯,也可以把人生过得和监狱外面的人一样有趣,一样有意义。一切都取决于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生哲学的坚定信念。 我的人生哲学是朴素的,由许多简单的信念组成,其中真理是指路明灯。认清人生真相让我能够保持内心的平静,内心不平静,我就会在种种猜测,甚至自相矛盾的推测中变得无所适从。 哲学家说:“我们不得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即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错误是发现了真理。真理也没有让我们变得更快乐,因为真理不美。真理让我们摆脱了妄想和克制,但并没有让我们获得真正的自由。真理夺走了我们存在的一切理由,只留下了今天一时的快乐和对明天可有可无的希望。”如果我们的快乐和存在的理由取决于我们在妄想、错误的传统和迷信中寻求慰藉的内在倾向,那么我可以同意这种说法。如果真理剥夺了这些值得怀疑的慰藉,我们应该会不快乐,但事实并非如此。 真理不美也不丑。真理为什么要非美即丑呢?真理就是真理,正如数字就是数字一样。当做生意的人想要了解自己的经营状况时,他会参考各种数字,如果数字表明经营不佳,他不会去谴责数字,说它们面目如何可憎,让他的梦想破灭。那么,为什么要谴责真理呢?真理和数字的作用一样,前者有助于我们把握人生,后者有助于我们纵横商场。我们天性中有一种偶像崇拜的特质,这种特质会让我们想象出一个披着华丽外衣的真理的形象,当真理脱下华丽的外衣,以粗陋的面目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便会大呼:“梦想破灭了!” 传统和习俗让我们分不清什么是真理,什么是个人信仰。传统、习俗和我们的生活方式让我们相信,除非达到一定的物质条件,拥有某种物质享受,否则我们不可能幸福。这不是真理,这是个人的信仰。真理告诉我们,快乐和幸福是一种精神满足的状态。无论是在荒无人烟的小岛,还是在穷乡僻壤的小镇,抑或在大城市的廉租房里,你都能找到满足感。它既可以出现在富人的豪宅里,也可以出现在穷人的陋室里。 关在监狱里并不一定不快乐,否则所有自由的人都应该是快乐的。贫穷也不是不快乐的根源,否则所有的富人都应该是快乐的。那些在小镇上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和许多一生都在游山玩水的人一样快乐,甚至更快乐。我认识一个上了年纪的黑人,他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却比雇用他的大学教授快乐得多。印度人很快乐,中国人、非洲人、西班牙人和土耳其人也很快乐。东南西北到处可见快乐的人。有快乐的名人,也有很多快乐的普通人,他们过着默默无闻的平凡生活。快乐无关乎种族,无关乎金钱,无关乎社会地位,也无关乎地理位置。那么,快乐会是什么呢?它是从什么深井里冒出来的呢? 理性告诉我们,快乐是一种精神满足感,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它的合理居所应该在我们的头脑里。有人说,精神可以超越物质。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在任何情况下,甚至在监狱里,我们都可以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这样假设有错吗? 有人想让我们相信这样一个观点:思想、发现和发明这三者揭示出生命是一场毫无希望的冒险之旅,人类也只是一颗注定要失败和被遗忘的无助的棋子。面对这种暗淡的前景,人类转身叹道:“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自然历史告诉我们,在进化(这是唯一真正的绝对进步)的伟大进程中,某些无法适应进化的变化性的生命形式已经被完全抹去了。这些生命形式都缺乏被我们称为“发明”的建设性本能。变化是生命的常态,思想和发明使我们能够自我调整以适应这些变化。事实上,我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也是我们生存的唯一希望,取决于我们创造力的大小。 当史前的鱼类为了从它当时的栖息地或原始环境中爬上岸而长出四肢时,它们就像莱特兄弟一样,堪称伟大的发明家。 T. S.艾略特在《荒原》中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混乱的世界图景,但我敢质疑他描绘这幅图景所依据的前提。不管是科学和发现,还是思想和推理,它们都告诉我:世界是有序的鲜活象征,说进化是盲目的,那是人类依据自己对盲目的界定标准得出的,混乱只存在于人类的头脑之中。理性不允许我从其他方面看待生命。对我来说,生命就像一条不断奔涌向前的河流。虽有旋涡和逆流,但奔涌向前的大势不可阻挡。 生命不能倒退,人类也是如此。人类是它所生活的宇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这个宇宙一直在朝着自己的宿命前进。我愿意接受生命是偶然的这一理论,但这并不意味着生命就一定没有意义。任何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生命毫无意义的结论的人,一定是个聪明人。聪明的人不做无意义的事,然而鼓吹这一信条的人仍然活着。由此我不得不得出结论,他们并不完全赞同自己的信条。每次我拿起报纸读到有人自杀的新闻,我都会感叹:“真有人相信生命是没有意义的。” 那些谴责机器时代预示着人类堕落的人,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人类用双手劳动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一种后天养成的习惯。它是原始人调整自我以适应生存环境的一种原始手段,是完成这些任务和战胜生存困境的一种方法。人类不管是手工劳动,还是使用机器,其目的并无二致,都是在竞争中生存下来,只不过机器是一种更快、更有效的手段。正如人类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一样,他也必须改变自己的思想、习惯,甚至是形态。从远古至今,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身体发生过几次重大变化,为什么在遥远的将来就不能再发生呢?生命从深海来到浅滩,又从浅滩来到陆地。 今天晚上,我和其他犯人一起站在监狱的院子里,仰望天空出现的一幅壮丽景象——庞大的“洛杉矶号”飞艇从我们头顶飞过。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就像史前生物曾努力从海洋爬向陆地,人类又努力从陆地飞向空中一样。谁敢说人类将来不会继续往上,进入更广阔的星际空间,从中获取更多的知识,并以此将人类生命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就像我们今天超越了史前人类的高度? 我不知道命运会把我们带到什么样的伟大终点,我也不太在乎。在人类命运尚未到达终点之前,我会扮演我的角色,说完我的台词,然后把舞台交给后来者。我关心的是如何演好我自己的角色。 生命是一段不断向上的伟大而奇妙的历程,而我是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什么东西,瘟疫、病痛、经济大萧条,还是牢狱,都不能剥夺我的角色,这也是我所有的慰藉、灵感和财富所在。

欧文·C.米德尔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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