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让至圣先师不顾形象地要开战

春秋末年,兵荒马乱并没有停下59岁孔子周游列国地脚步。鲁哀公2年,长途跋涉的他受到了陈国热情接待,在此安定了三年。周游列国,听起来虽然像旅游一般,但是走是留,不仅取决于东道主的热情程度,还与战争相关。

孔子62岁时,陈国的邻居吴王夫差发来“友好”问候:“老邻居,我觉得咱们有笔旧账要算一算,我这就派大军过去与你面谈。”让陈国上下没想到的是,吴国军队来得实在太快,本来面积就不大的陈国立刻变成一片“热土”,到处都是战事。
孔子师徒一行人立刻向着蔡国方向开溜,由于走得匆忙,加之陈国百姓逃命要紧根本无暇顾及他事,走了没多久师徒们就断了粮。就在即将饿死之时,孔子的大弟子子路端上来一盘蒸小猪给孔子吃。饿的两眼冒绿光的孔子果断抢了过来,将整整一头小猪几乎吃光,解了一时燃眉之急。
周围弟子们看着60多岁的老师父一副猴急的吃相都震惊了。他们知道自己这位老师虽然确实是“无肉不欢”的美食家,但他平时吃东西一要精致,就连割肉都要讲规矩;二要求“出身”——即使是食物也不能来路不正。今天这盘蒸小猪,显然两者都不具备,怎么师父这回如此与以往不同呢?
后来,师徒一行人狼狈地回到了路过,有人聚餐时问孔子此事:“老哥你不是平日讲求礼制,来路不明的食物绝对不吃吗?这回你咋就大快朵颐了呢?”想不到孔子并没有表现出难堪,他简单地答道:“那时求生,此时求义。”

这件事后来并没有成为鲁国上下的谈资,几乎没有什么人对大红人孔子灵活的思维底线各抒己见,这是因为没过多久,整个鲁国都见识了至圣先师从未展现过的另一面。
公元前481年6月的某一天,鲁哀公正在宫中休息,有人前来禀告:“孔子来了”。虽然此时的孔子已经70岁了,但一身干净朝服还是显得他精神抖擞。恪守周朝礼制的鲁哀公起身一瞅心想:“这老小子一定是有求于我。”虽然天下都晓得这位大红人,可是孔子此时在朝中并无官职,穿朝服上殿较真儿说不符合礼数。鲁哀公咽下口水,略显焦虑地等着孔子开口。
没想到孔子直接省去了施礼等环节,双眼通红地向鲁哀公嚎啕:“哀公啊,赶快发兵攻打齐国吧!那家子凶徒们玩儿得越来越过分啦!”虽然鲁哀公这一辈子也没想过发兵攻打他国,可他知道孔子是知道这件事的。让遵礼的、弱小的鲁国去打身为中原霸主候选的齐国,想想过程实在是过于刺激。鲁哀公看着孔子那认真且愤怒的脸,喉咙间不禁猛然沙哑,实在不知道该问些啥,实在没话说,他说:
“发生什么事啦?”
“齐国的国君又又又被杀了!凶手这回是那家的孙子!”
原来齐国又内乱了,鲁哀公心说这毫不意外,自己父亲在位时鲁国就扮演了围观群众角色,看着邻家变成一片血海。这回也可能只是一次“稀松平常”的加时赛,只要不危及哀公正常过日子,齐国爱怎么整怎么整吧。孔子抬头看,哀公还给了他一个无助、无奈的表情,幽怨深邃迅速就将热血暴怒的气氛浇了个透心凉。

虽然指望鲁国处理齐国的内乱实属难为了他们,可让孔子生气的这件事并不是小事,它就是春秋末年宫斗大剧最血腥的第三幕,祖孙四代人搞垮姜氏齐国的历史诗篇——田恒追杀齐简公。
故事还要追溯到春秋初年公元前642年的陈国,没错,就是孔子吃蒸小猪的那个国家。当时君主陈厉公刚刚得到一子,他请来了宗主周朝的太史官给这个儿子开开光,预测一下这个孩子的命数。这位太史官显然是个官场老油条,为了不让陈厉公事后找他算账,太史官脑瓜子乱转,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大致意思是说,这个孩子的后代将在他国为王。
作为父母,陈厉公觉得这场法事做了和没做也没啥区别,往好了想,就是这位太史官真是高人,老远的将来会发生什么都算出来了;自以为是了想,那后代在别的国家可以称王,那是不是眼前这个儿子也应该是一个有为之君吧?虎父无犬子,这卦四舍五入也应该是个好结果吧。很快,陈厉公就知道结果是好是坏了。
陈厉公的这个孩子陈完长到六岁时,如占卜预料般真的失去了王位继承权。失去的原因,是父亲陈厉公被他的侄儿偷袭,死了,王位被抢走了,还好这个侄儿并不想为难一个6岁亲戚家的孩子,于是就留他在朝中当了大夫。
公元前672年,时年30岁的陈完和当时陈国的太子御寇关系非常好,虽然他并没有取而代之的心,但是跟太子做朋友也得承担太子这个高危职业的风险。不知什么原因,太子御寇和父亲陈宣公闹了矛盾,气得陈宣公下令把自己的儿子御寇杀掉了。对此陈完表示一点都不淡定了,他立刻回家收拾行囊,带上全部家人准备逃出陈国。

在那个时代,君主不义,最佳的逃亡地点是哪里呢?当然是打着“尊王攘夷”旗号,又有着替周王征伐不臣特权的齐国了。陈完非常幸运的是,他到来时齐国正是蒸蒸日上、国力强盛之时,因为当时齐国的君主,是齐桓公。齐桓公非常重视陈完,一方面留下他日后可以作为与陈国讨价还价的资本,另一方面陈完确实低调和善、才能出众,深得齐桓公认可。综合考虑下,齐桓公想任用陈完为“卿”,但陈完拒绝了,只接受了工正职位,成为了王室的总工程师。
远离故土,陈完过得却非常踏实,每天恪尽职守,不求立功显贵,安心地过日子。由于齐国方言中,“陈”字与“田”字读音相近,为表安心上班、不回故土,陈完将姓氏改为“田”,成为了齐国田氏的一代目。
事实证明,踏实做事总会有发光发热的一天。到了田氏第五代田无宇时,田氏家族在齐国灭莱国的战争中立有大功,开始成为这个国家重要的公卿家族之一。当时的田无宇算是新晋卿家,正想着光辉门楣再做一番大事的时候,齐国不仅给了这个机会,而且还加速了田氏的崛起。

当时齐国国君为齐庄公。姜氏齐国期间有两个齐庄公,前者在位64年,为齐桓公霸业奠定了基础;后者在位仅为前者的十分之一,6年国君当下来不说是国家安泰,也得说是灭亡在即。前面我们说到,田无宇为齐国灭掉莱国立下大功,这说明这时期的齐国依旧是地方强国,但问题出在了国内,具体说,是齐庄公犯下了作风问题。
齐庄公也许你没听说过,但当时他的丞相晏婴大家多少有所耳闻,还有另外一个城乡,叫崔杼。这个人深受齐庄公的赏识,但他脾气暴躁,恃才傲物,做人有些蛮不讲理。一次崔杼见棠邑大夫的妻子长得好看,在大夫死后便告知自己的门人东郭偃,要娶他的姐姐东郭姜——也就是棠邑大夫的妻子。
高官发话,谁敢不从?可崔杼万万没想到的是,娶了美人回家的事竟然被自己扶植上台的齐庄公知道了,而且他也很喜欢这个女人,经常趁着崔杼不在家的时候偷偷交流感情,一来二去地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个桃色新闻。被戴了绿帽子的崔杼十分愤怒,联合了对齐庄公不满的宦官贾举,在公元前548年5月16日这天在自家设下陷阱,杀害了齐庄公。
随后,崔杼拥立齐庄公同父异母的弟弟杵臼为君,是为齐景公,自己出任右相,庆封为左相。这两个人成为朝中重臣,实在是国之不幸:崔杼专横,庆封嫉妒心重,很快俩人就在朝中水火不容,一场火并板上钉钉。最终公元前546年庆封趁崔杼的儿子们争权相互掐架时,对崔家发动了偷袭,崔氏被灭门,崔杼上吊自尽了。
朝廷上下一看,嘿,这右相位置空了,田无宇一看,这不正是我想光耀门楣的那个机会吗?虽然得到它并不容易,但田无宇还是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抢夺权力中心的游戏。

不到一年后的公元前545年10月,田无宇联合了鲍、高、栾三家,趁着庆封出门打猎的机会发动了偷袭,当时齐景公正在进行秋祭,无暇阻止他们,庆封家族被灭门。田、鲍、高、栾四家从此成为了权力中心,接下来的剧情我们也就能猜到了:这四家又开始进行了第二轮内卷。
这样的争斗在中国历史上并不稀罕,可这回真正稀罕的,是田无宇的智慧与格局。一开始,他联合了鲍家对付高、栾两家。他听说高、栾两家正准备发动偷袭时,心里也是急的不行。田无宇让家人一边做准备,一边去找鲍家商议,正巧在路上看见了高、栾两家的酒鬼家主正在酒驾,他立刻认识到消息是假的,可来到鲍家后,发现鲍家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事我们是干还是不干呢?

田无宇决定趁他们还没准备,先发动偷袭。但我们的目标不是高、栾,而是齐景公。田无宇复盘了之前的内斗过程,认为无论做什么,都要先得到君主的支持才好办事。大军随即向皇宫进发,等待他们的是晏婴。面对来势汹汹的田、鲍两家,晏婴的手下问他:“老爷,咱该支持谁啊?”
晏婴冷冷地说:“都不是好人。”

虽然晏婴挡住了对皇宫的进攻,但还是得询问齐景公到底支持哪边。当然,至今为止几乎没有刀架在脖子上还做出“错误”决定的国君。在得到齐景公支持田、鲍两家的表态后,田、鲍两家对高、栾两家进行了数轮的进攻,最终赢得了内斗第二轮的胜利,高、栾两家的家产全部被田、鲍两家瓜分。
显然,田无宇是这次内斗的策划者,虽然晏婴表示哪边都不参加、不支持,但他还是对田无宇给予了朋友般的建议:“这些分得的家产你就别要了,都献给国家吧。”这话田无宇是听进去了,因为过分贪婪与势大是之前几家失败的重要原因。随后,田无宇拒绝了齐景公的赏赐,还向他申请提前退休,到莒地养老去了。
从此,在齐国的土地上人人听说出现了一个大善人,他为王孙贵族谋福利,甚至送土地给他们,还将大量粮食分给贫苦百姓。更厉害的是,这位大善人的孩子田僖子还用大斗借、小斗收,宁可自己吃亏,也要让大家得实惠。那么,田家得到了什么呢?得到了这世上最难买的:人心。很多地方只知道有田家,不知道齐景公。这对王室来说是非常可怕的。

对于田家这种行为,朝中自然有人是看明白了的,比如晏婴,他就经常劝告齐景公一定要提防。可是齐景公这个国君实在是非常的“另类”。他对晏婴的劝告表现得不以为意,主要是由于他的前任某种程度就是“惹”了朝中的猛人,不要面子、逃到房顶了还是被一箭射下来然后砍死,否则这个王位还轮不到我。因此,齐景公有了一种非常规的治国理念:“既然你们这么猛,那我就对你们绝对信任,你们放手去干吧!至于我,去过我的舒坦日子就好。”
齐景公这种态度让晏婴非常不满,他在公元前539年私下对晋国的使臣断言:“看来齐国政权终究要落入田氏之手了。”
应该说,当时田氏五代目田无宇确实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可这并不代表六代领导人田僖子没有。当他通过收买人心发现自己的声望已经和王室平起平坐,甚至超越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时,田僖子便决定打开格局,争取真的取而代之,成为齐国真正的最高领导人。
田僖子是十分冷静的,他知道这件事不一定能由自己完成,但一定要从自己开始。从此,田氏历经三代对齐国王位的野望正式打响第一枪,公元前490年,齐景公无意中给了田氏这个机会。
虽然齐景公在位期间,齐国国力在能臣辅佐下也算是蒸蒸日上,但统治后期齐景公遇到了乃至整个春秋时期最强的公卿——晋国的赵鞅,在他的筹划下,齐国大概是舒坦日子过得多了,晚年的齐景公奢能纸醉金迷,淡能种花养草,日子美滋滋,临死才发现:忘了一件大事——谁来继承王位呢?
最后,齐景公坚持立宠姬芮姬所生的公子荼为太子。王家自古母凭子贵算是潜规则,齐景公的做法显然是倒过来了,更何况公子荼并不是一个继位就能掌握大局的成年人,君主宠爱的妃子年轻者多,自然进宫时间不长,所生子嗣也就年幼。这是齐景公做的第一个错误决定。第二个,是他要求公子荼继位后,将其他孩子都驱逐出境。

咱们先不论有没有这样当父亲的,田僖子听说后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于是他联合老伙计鲍家,表面奉承齐景公为公子荼准备的两位辅政大臣高昭子与国惠子,暗地里告知朝廷其他官员高、国二人得势后就要大肆清洗朝廷,大家都很危险。
时机成熟后,田僖子联合鲍家直接突袭了王宫,杀死了高昭子,国惠子逃到了莒国。田僖子随后在家摆宴,将之前从鲁国接回来的公子阳生出现拜见诸位大臣。田僖子冷冷地对在场所有人说:“这就是以后的齐君了。”此举明显就是逼迫在场的人和田家搭上同一条船,若不同意的话连田家的门都出不去。包括鲍家的家主鲍牧在内的所有人最终共同盟誓,田家第一次将国君掌握在自己手里。
之后,田僖子直接杀死了登基仅仅10个月的公子荼,公子阳生是为齐悼公。新君继位后,田家的家主传到了七代田恒手中。他晓得在之前政变过程中,最不满意的人是跟着自己起事的鲍牧。田恒决定干掉他,但他用的手段完全将田家掩藏在了幕后,因为他挑起了鲍牧与齐悼公之间的矛盾。
鲍牧当时确实心怀不满,因此他经常在齐悼公面前念叨来发泄自己的情绪。齐悼公是个明白人,心想鲍牧这人真是讨厌,既不奉承取悦我,每次也都不说啥正事。鲍牧的絮絮叨叨最终让齐悼公对他厌烦透顶,公元前487年,齐悼公将鲍牧骗到了潞地,派杀手干掉了他。从此,田氏成功地将“四大家族”中其他三家全部干掉,但还有个“意外”收获。鲍牧死后,愤怒的鲍家人起事,将齐悼公杀死了,这背后有田氏怂恿鲍牧儿子鲍息的影子。

公元前485年,田恒拥立齐悼公的儿子继位,是为齐简公。齐简公的丞相,是田恒和父亲的家臣阚止。阚止深受齐简公信任,当年在鲁国时俩人就彼此相熟,这让田恒觉得自己反而成了外人,权力受到了威胁,从此每次上朝时,田恒都用直勾勾的威胁眼神看着阚止,让他浑身不舒服。随后,一件事的发生激化了俩人的矛盾。
一天,阚止上朝时见到田氏的族人田逆在杀人,于是将他当场逮捕入狱。好家伙,杀人这事都可以光天化日大街上做,田氏的势力之大可见一斑。但令人惊讶的是,很快田氏家族就派人混进监狱,杀掉看守将田逆救了出来。

这让阚止立刻意识到田氏对自己的主子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必须除掉。他立刻命令手下做战斗准备,自己跑到田恒家里向他当面道歉,表示以后兄弟我不会再抓你家的人了,就算犯了事也由田家自己处理就好。随后阚止就回家了,但他不知道的事,对面田恒也是这样想的,在会客厅的背后,是积极准备战斗的田家人。
公元前481年,阚止制定了作战计划,可是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家奴中有一个叫田豹的人正盯着他——看姓氏就知道他是个内奸。阚止的计划很快就送到了田恒手里,接下来田恒的做法,那真是老谋深算,阴险毒辣。
第一步,是派之前杀人了的田逆埋伏到齐简公身边去。第二步,是拿自己和其他七个亲兄弟当诱饵,进入王宫,紧锁宫门。如此一来,齐简公就成为了田恒手中的筹码,而且有猛男田逆要挟,齐简公的小命也在须臾之间。如果阚止敢打,那就做实了谋逆之名,日后有他好果子吃。只要一开战,王宫外面的田氏家族将勤王相助,从阚止背后发动攻击,腹背受敌的阚止必然预示着田氏家族最终的胜利。
事情确实是向着田恒所想的方向发展的。阚止最后没有攻下王宫的大门,被迫逃出临淄,可还是被仅仅追赶的田氏家族赶上并杀死。随后失去了支持的齐简公也决心逃跑,对于这样一个与田氏异心的君主,田恒也决定不给他留任何活路,在徐州追上了齐简公一行人,没有给齐简公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杀掉了他。

这件事震惊了天下,在不到10年时间里,先后有三位齐国君主的死与田氏家族脱不了干系,田氏实现了从“董卓模式”,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再到直接刺王杀驾的三级跳,祸乱了朝纲,自然不能为孔子所容,在各国诸侯心中,自然也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虽然在田氏三代人行动前,晋国已经实际上为韩、赵、魏三家控制,齐国的事变也不会是第一回,但其残酷程度还是远远超过了当时所有国家。战国年代开启于血腥与阴谋中。
齐简公死后两年,孔子带着遗憾病逝。田恒扶持公子骜继位为齐平公后为稳定局势,将之前占领的鲁国土地还给了鲁哀公,鲁国稍微得利,但在这样的强权面前,恐怕也是留不住的。
田恒对齐平公说:“施行恩德是大家都欢迎的,您可以去施行;惩恶除奸是大家厌恶的,让我去做就可以了。”说完这话,他就将国君的职责基本都揽了过来。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正式承认了韩、赵、魏三家诸侯地位,这大大加速了田氏篡位的进度。田恒的继任者田和于公元前391年公然废除齐康公,并把他放逐在海岛上饿死。

公元前386年,田和得到了周朝的官方认证,正式完成了“代齐”事业。而田氏齐国虽然也有齐威王、齐宣王这样有作为的君主,但随着篡位事业的完成,他们的野望似乎也就到此而止。汹涌残酷的战国浪潮下,齐国没有把握住转瞬即逝的契机,最终为秦所灭,一切化为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