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他喜雪。

那年大学刚毕业，我俩凑合着租了一间离市中心很远的小房子。他去了一家设计工作室，倒是时间自由。而我一个医学生正在准备考研。冬日里房子供暖很差，我瑟缩在被窝里捧着复习题，对答案时发现连错了六七道。我索性放下题，把被子蒙到头上，被自己气得低声抽噎。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只记得肚子上忽然一暖，被窝里多了个暖水袋。

“老把头埋被子里，不闷得慌？”

我烦躁地把被子拉下来，随便理了理被静电骚的四处乱飞的刘海儿，撒气般把那本满是红叉的题扔给他。他看了，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女朋友我要是考不上，我妈估计得断我的粮！”

“阿泠，怎么还和个小学生一样，几道错题就把你打趴下了？”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忽然也就没那么烦躁了。他笑起来真得特别好看，清澈的眸子被睫毛半遮，眼底的卧蚕微微隆起，嘴角扬起时露出整齐的牙。我把暖水袋从被子里拿出来，拉过他冰冷的手放上。“手都冻红了，就你犟，誓死不戴手套！”

“那你帮我暖暖。”他使坏，把另一只冰冷的手往我脖子上放。

“阿泠，外面下雪了！出去逛逛？”

我点点头，艰难地心理斗争后终于离开了被窝。

雪很大，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他小心地拉着我从已经被踩坏的地方走过，生怕破坏到那些依然雪白平整的地方。我是个糙人，一向以使用简单为准则，和他在一起后，才逐渐注意到生活中的诸多美好。

我们走进一片竹林。仰头，雪花给每一片翠绿的竹叶都覆上白被，他的发丝间、围巾上也早已停满雪粒。一团雪忽然从背后朝我飞来，还没碰到我就散作白点落在地上。回头，就看到他坏笑着又从地上揽雪。

“好啊你！玩阴的。”我一边蹲下来团雪球，一边还防备着他的进攻。笑声流转于这偌大的竹林之间，我和他跑着、闹着，直到天色渐暗，我们的手都懂得通红。他搂过我，把他的大围巾解开一半给我围上，盖住了我大半张脸。“还说我不戴手套，你不也誓死不系围巾嘛！”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他的味道，很暖和。

不记得回家的路上我们聊了什么，只记得白织灯下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雪降落于人间，而他郑重地向我说：“阿泠，别想那么多。你只管努力学，大不了我养你。

后来，我成功上岸，如今已成了医生。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凭借他优秀的设计在圈子里名气很大。

下班时我看了眼窗外，下雪了！本以为今年等不到雪了——我出神地盯着窗外的飞雪——他应该是错过了吧。正想着，一条围巾从脖子后面绕了过来。

“又不戴围巾，你让我怎么放心出差啊！”

雪夜，他还像之前那样搂着我，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