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卡西尔论喜剧

摘自卡西尔《人论》
很多人只看到悲剧的破坏性,因为它往往伴随着罪名指控,却没有看到喜剧的破坏性,揭开装模做样的面纱,使一切等级格差走向消泯。

我们可以谈论艺术家的个人气质,但是,艺术品本身没有任何特殊气质,我们不可能把它归结到任何传统的心理学的类概念之下。把莫扎特的音乐说成是欢乐的或宁静的,把贝多芬的音乐说成是庄重的、低沉的或崇高的,那只是暴露了一种肤浅的鉴赏力。在这里,悲剧和喜剧的区别也同样是无关紧要的。莫扎特的《唐璜》究竟是一出悲剧还是一出轻喜剧,这种问题简直是不值得问的。贝多芬根据席勒的《欢乐颂》而作的乐曲表达了极度的狂喜,但是在听这首乐曲时我们一刻也不会忘掉《第九交响曲》的悲怆音调。所有这些截然对立的东西都必须存在,并且必然以其全部力量而被我们感受:在我们的审美经验中它们全都结合成一个个别的整体。我们所听到的是人类情感从最低的音调到最高的音调的全音阶,它是我们整个生命的运动和颤动。
最伟大的喜剧诗人们决非给我们一种悠闲的美,他们的作品常常充满了极大的辛辣感。阿里斯托芬是对人类本性最尖锐最严厉的批评家之一;莫里哀的伟大则最好不过地体现在他的《愤世者》和《伪君子》中。然而喜剧作家们的辛辣并不是讽刺作家的尖刻,也不是道学家的严肃。它并不导致对人类生活作出一个道德判断。喜剧艺术最高程度地具有所有艺术共有的那种本能——同情感。由于这种本能,它能接受人类生活的全部缺陷和弱点、愚蠢和恶习。伟大的喜剧艺术自来就是某种颂扬愚行的艺术。从喜剧的角度来看,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呈现出一副新面貌。我们或许从来没有象在伟大喜剧作家的作品中那样更为接近人生了,例如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斯特恩的《商第传》或者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传》。我们成为最微不足道的琐事的敏锐观察者,我们从这个世界的全部褊狭、琐碎和愚蠢的方面来看待这个世界。我们生活在这个受限制的世界中,但是我们不再被它所束缚了。
这就是喜剧的卡塔西斯作用的独特性。事物和事件失去了它们的物质重压,轻蔑溶化在笑声中,而笑,就是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