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二）

      老丈的手刻满了纹路，恰似宇宙中的彗星。细长的 线条在手掌上延伸，沧桑的双手无言地倾诉。星，是宇宙历史之见证，就如纹理诉说老人的往昔。只可惜，它们的演讲得不到回应。时光的利刃固然强大，但即使拼尽全力，亦对其无能为力。见证之物，无声呐喊，直至使命结束前的最后一刻。

     虽说时间万物中有一天会化为虚无，就连宇宙也有毁灭的一日。不过有些是，是刻在骨子里的，与人共同存在，共同陨灭。

       这老人的骨子里也有类似的记忆（或精神），一如他手心的皱纹，陪伴他一生 。

       老丈早已过古稀之年，快要八十岁了。他身体仍然硬朗着，颇有老当益壮之感。他与其他年岁相近的老人一般，白发如蚕丝般纤细，黑发夹杂于白发之间。似乎也没多少黑发了，总是若隐若现，稀疏地令人难以看清。头发也少得很，不长，相比于杂乱无章的造型，短发给老丈增添了几分整洁。

       他穿在身上的中山装布满补丁，补丁的样式也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补丁弄得原先黑色的衣裳竟没有几块黑色的布料。显然，因老丈流浪太久了，补丁上又有了新的破洞，老丈看上去已是乞丐的模样。

       老丈的脸粗糙地像一张砂纸，每当寒风瑟瑟，这张砂纸总会变得更加不光滑。渐渐地，他的脸已是肉眼可见的不平整。这很让人联想到触摸他的脸的感觉——那一定是在摸一块毫无生机的老树的枝干，极扎手。老丈的脸上满是伤疤和皱纹，在常人看来，二者是很难分辨的。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老丈的脸上缀着的双眼好像两个深坑，眼神深邃而静谧，似乎永远他在思考，永远对当下之事毫不在意。眼角又有些许皱纹蔓延到耳根，这其中有细有粗，深浅不一，也许是造物主随便描上的。

       那一把老丈随身携带的二胡，是他唯一牵挂之物，也能算是老友了。自从开始流浪以来便从不离手，这是他寻求记忆的唯一线索，是往昔留给他仅有的东西。他不知道自身为何带着它，拉奏仅是本能。二胡与老丈皆为奇迹。普通的二胡顶多二三十年，琴弦，琴弓都会被磨断，可这一把二胡却跟了老丈一起颠沛流离这么久，仍能正常演奏，甚至声音依旧洪亮，只是略带岁月的沙哑罢了。可见老丈流浪之前二胡保养得很好。

       那琴身上绣着梅花的红绸布，艳丽依旧，岁月似乎不曾为其洗涤，如今它与二胡都成了老丈生存的仅有的意义。

        “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明明深刻入骨，却怎样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