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日随笔(三)
自己在家中做饭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来母亲尚健康的时候。
许多节气、节日都是在冬天里才有,而母亲又极重视风俗习惯,所以每年冬天总是会被母亲教育各种知识——虽说时常是左耳进右耳出,但耳濡目染下也总归是记下了一些。像是冬至吃饺子啊,元旦吃饺子啊,小年儿要吃糖,大年三十儿要两顿:晚上18点是年夜饭、等到快12点的时候吃饺子、啃排骨,饺子里还得包硬币,作为新一年福气的象征。
于是年末也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毕竟除了工作,家里的习惯仪式也需要她来操持。年底又免不了亲戚来串门,也是需要母亲来招呼。可很少见到母亲手忙脚乱的样子,总是井井有条,游刃有余的样子,毕竟多年当家,自然是轻车熟路。
事实上自母亲走后,这些仪式便几乎立刻停止了。只是因为没有人主持的缘故,所以家中一片冷清。我记得冬至和元旦的时候,只是我自己随意做了些什么吃的,并没有刻意去买饺子——总归是觉得外面的饺子不如家里的好吃,习惯性的鄙视外面的饺子,偶尔吃一吃都颇有浪子在各色女孩儿前逢场作戏之感。
正式的节日里便不想吃外面买来的,可自己包又太过费时费力(主要是和不好面,总容易进入面多放水水多放面的境地),于是作罢,自己做了些菜算是对付了。
吃的时候又想到在我鄙视链顶端的饺子是母亲做的,可如今母亲已逝。便忽感悲从中来。
我记得母亲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最后一次做的饺子,母亲对生活的要求颇高,倒不是要求多么奢侈高品质,而是希求在诸多细节上像模像样,包饺子亦然。
父亲负责和面,母亲负责搅馅儿。母亲做的馅儿里面总是加入无数的材料,猪肉、韭菜、白菜、胡萝卜、虾仁、香菇、木耳...不一而足,调味料也加的恰到好处。每次我在里屋,闻到母亲搅出来的馅儿的香气,都会跑到厨房围观一番——这个习惯似乎从小一直保持到大。而每次看到我跑出来,母亲总是会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炫耀着自己的馅儿。
我往往是凑到大碗上在抽着鼻子闻闻,表示一定非常好吃。随后就再跑回屋里去。
母亲包饺子也是颇有章法。手掌竖立,虎口微微张开,食指大拇指基本平行,饺子皮便搭在食指和拇指上,把馅儿放在两个指头中间的饺子皮上。虎口稍松,让馅儿的部分下沉到掌心里,等到两指基本触摸到饺子皮边缘,再快速捏合,将饺子封口。最后另一手稍加修整,沾沾面粉,放在板儿上。一个饺子的流程大致如此。母亲手巧,这类活计信手拈来,故包的极快,饺子形制也极工整好看,虽然肚子大,却能挺立起来,耐看又可口。
我也包过不少次,可总也没有母亲那种信手拈来的轻松。手法只学了个七七八八,包出的饺子也是五花八门儿,不成体统。这包饺子的手艺可以说在我这儿是失传了。
饺子刚一出锅,便被装到大铁盘子里,端到餐桌上。刚出锅的饺子腾着热气,来到我家的餐桌上。吃饺子往往是极热闹的,家里人又多,热气升腾,外面又冷,玻璃渐渐蒙上一层雾气,不过没人在意那些,眼前的饺子才是主要对象。夹到小盘子里,蘸醋就蒜,一口咬开。
嗯,还是曾经的味道,那个值得我放在自己鄙视链顶端的味道。
蒙雾的玻璃上,万家灯火,反射着别样的味道。
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