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析典籍之舜-《列子》里的舜
评析典籍之舜-《列子》里的舜
王照伦
《列子》里的舜
『原文』舜问乎烝曰:“道可得而有乎?”
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
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
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天地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商君书 列子》第101~102页)
『译文』舜问烝说:“请问,治理天下的道,是可以获得并且能够据为己有的东西吗?”
烝回答说:“就连你的身体都不是你的,你都不能据为己有,你又怎么能够把治理天下的道据为己有呢?”
舜接着问:“请问,如你所说,我的身体不属于我所有,那么,是谁据有了我的身体呢?”
烝回答说:“你的身体是不属于你的,只是天地把你的身体的形状托付给了你而已。你的生命也是不属于你所有,只是天地把承载生命的真气托付给了你而已。你的死活也是不属于你的,只是天地把真气聚散的密码托付给了你而已。你的子孙也是不属于你的,只是天地把蜕变的功能托付给了你而已。所以,你的未来你不知道在哪里,你的居所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的饮食你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以上种种,都是天地运气的结果,导致天地间万事万物瞬息万变的气,你又怎么能获得它并且占有它呢?”
『评析』这段文字记载了舜询问辅佐他专门负责答惑解疑的蒸官关于治理天下的理论,看来这个官员深信的思想后来被庄子和老子发扬光大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1个重要分支道家——无为而治,把一切纳入看不见、摸不着的气之中。但是,我们从中可以看到舜是1个时刻把天下安危、把黎民百姓的疾苦时刻装在心里的圣明之人。
『原文』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来,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虚不坠,触实不碍。千变万化,不可穷极。既已变物之形,又且易人之虑。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推路寝以居之,引三牲以进之,选女乐以娱之。化人以为王之宫室卑陋而不可处,王之厨馔腥蝼而不可飨,王之嫔御膻恶而不可亲。
穆王乃为之改筑。土木之功。赭垩之色,无遗巧焉。五府为虚,而台始成。其高千仞,临终南之上,号曰中天之台。简郑卫之处子娥媌靡曼者,施芳泽,正蛾眉,设笄珥,衣阿锡。曳齐纨。粉白黛黑,佩玉环。杂芷若以满之,奏《承云》《六莹》《九韶》《晨露》以乐之。
日月献玉衣,旦旦荐玉食。化人犹不舍然,不得已而临之。居亡几何,谒王同游。王执化人之祛,腾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宫。化人之宫构以金银,络以珠玉;出云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据,望之若屯云焉。耳目所观听,鼻口所纳尝,皆非人间之有。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王俯而视之,其宫榭若累块积苏焉。王自以居数十年不思其国也。化人复谒王同游,所及之处,仰不见日月,俯不见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视;音响所来,王耳乱不能得听。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丧,请化人求还。化人移之,王若殒虚焉。既寤,所坐犹向者之处,侍御犹向者之人。视其前,则酒未清,肴未昲。王问所从来。左右曰:“王默存耳。”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复。更问化人。化人曰:“吾与王神游也,形奚动哉?且曩之所居,奚异王之宫?曩之所游,奚异王之圃?王闲恒有,疑暂亡。变化之极,徐疾之间,可尽模哉?”
王大悦。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右服骅骝而左绿耳,右骖赤骥而左白,主车则造父为御,为右;次车之乘,右服渠黄而左逾轮,左骖盗骊而右山子,柏夭主车,参百为御,奔戎为右。驰驱千里,至于巨蒐氏之国。巨蒐氏乃献白鹄之血以饮王,具牛马之湩以洗王之足,及二乘之人。
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诒后世。
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哀焉。
西观日之所入,一日行万里。
王乃叹曰:“於乎!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谐于乐。后世其追数吾过乎!”
穆王几神人哉!能穷当身之乐,犹百年乃徂,世以为登假焉。(《商君书 列子》第133页)
『译文』在周穆王作天子的时期,最西方的国家有个精通幻术的人来到中国,他能进入水火之中毫发无损,他能穿越金属和岩石而畅通无阻,他能能翻倒山河,他能使城市移动,他能悬在空中不坠落,他能穿过墙壁而毫无阻碍。他千变万化,无穷无尽,他不仅能改变物品的形状,而且能改变人的精神意识和思想感情。周穆王像对待天神一样的尊敬他,像侍奉国君一样的侍奉他。并且把自己的王宫让出来让这个人居住,用祭祀神灵的膳食给他享用,演奏最优美的乐曲让他享受,选择最美丽的女人供他娱乐。但是,这个懂得幻术的人却认为穆王的宫殿太低、太差、太简陋不可以居住,周穆王提供的膳食又腥、又臭难以入口,周穆王的嫔妃又羶、又丑不可以亲近。
为了让这个精通幻术的人开心,周穆王便为他另外建设新宫殿。于是,大兴土木,建筑雕梁画栋,色彩的运用达到了精妙绝伦的程度,以至于整个建筑群达到了当时的建筑技术所能达到的最高的境界。周穆王几乎是倾全国之力,才把楼台建成。楼台高达八千尺,坐落在终南山之上,被称之为“中天之台”。周穆王叫人挑选郑国和卫国最美丽、最温柔并且身材苗条的女子,全身喷洒香水,眉毛修饰成浓淡相宜的蚕蛾状,戴上最精致的首饰耳环,身上穿着齐国东阿生产的细布制作的服装,拖着齐国生产的细纱,涂脂抹粉,描眉画唇,佩珠玉,戴手镯,再使用各种各样的香草去美化这座楼台,让国家乐团演奏黄帝时期的《承云》、帝喾时期的《六莹》、舜帝时期的《九韶》、汤乐中的《晨露》等当时最动听的音乐让有幻术的人快乐。
为了讨好幻化人,周穆王每月都送去最美的衣服,每天都送上最美的膳食。可是,那位幻化人还是不满意,不得已才勉强住进去。但是,没住多久,幻化人就邀请周穆王一同出去游玩。周穆王拉着幻化人的衣袖,便腾云而上,到天的中央才停下来。接着,幻化人领着周穆王走进他自己的宫殿。周穆王看到幻化人的宫殿顿时目瞪口呆,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幻化人的宫殿全部用金银构筑而成,并以珍珠和钻石镶嵌装饰,处于白云与雨露之上,不知道这座宫殿的下面靠什么支撑,看上去好像是悬浮在白云之中。周穆王耳朵所听到的、眼睛看所到的、鼻子所闻到的、口舌所尝到的,都是他在人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周穆王真以为到了清都、紫微、钧天、广乐这些玉皇大帝所居住的地方。周穆王低下头去往地面上看,看到自己的宫殿楼台简直像是一堆泥土、一堆茅草的样子。周穆王深深地爱上了幻化人的宫殿,不知不觉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早把自己的国家的抛到了九霄云外,真是乐不思蜀。后来,幻化人又请周穆王一同到别的地方游玩。所到之处,抬头看不见太阳、月亮和星辰,低头看不见江、河、湖泊和海洋。只能看见光影四射,弄的周穆王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随即传来声响,弄的周穆王耳鸣心颤听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接着,周穆王感到心神恍惚,身上的每个关节和五脏六脏全部都颤抖不已,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周穆王感到,丧魂落魄、心慌意乱、神志不清、不知所以,胆战心惊,于是,请求幻化人带他回去到自己的国家。幻化人就把周穆王推了一下,周穆王感觉好像从空中跌落下来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宫殿。睁开眼睛一看,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左右还是原来侍候他的人,看看眼前的东西,那水酒是刚倒出来的,菜肴是刚烧好的冒着热气。于是,周穆王问左右的侍者:“我刚才是从哪里回来的?”他身边侍奉他的人说:“大王你没有动呀,只不过是在这里默默地待了一会儿而已。”此后,周穆王精神恍愧、神志不清、迷迷糊糊,3个月之后才恢复正常。周穆王再次见到幻化人,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情,幻化人对周穆王说:“我只是与大王的精神出去游玩了一番罢了,您的身体在原来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移动。请问大王,您在天上居住的宫殿与大王您自己的宫殿有什么不同呢?您在天上游玩的花园里的景色与大王您自己的花园里的景色有什么不同呢?大王您在游历的过程中所看到的东西本来就是您自己的东西,只是您暂时把它们忘记了而已。其实,万事万物瞬息万变,不论是慢一点的变化还是快一点的变化,无论是什么人也不能把变化的每个细节都如实地描绘出来、一一展示出来。”
周穆王听了幻化人的一席话,十分高兴,从此就不再过问国家大事,也不再亲近大臣与嫔妃,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四处游玩。周穆王下令使用天下最好的八种骏马拉的豪华马车,载着他及其随从游山玩水。周穆王的豪华车队,右边的叫骅骝,左边的叫绿耳;右边的骏马叫赤骥,左边的骏马叫白。周穆王的马车由造父亲自驾驭,在右边充当副驾驶协助造父驾车。随从的马车,右边的叫渠黄,左边的叫逾轮,左边的骖马叫盗骊,右边的骏马叫山子。柏夭做在主车的位子上,由参百驾驭,奔戎在右边充当副驾驶协助参百驾车。周穆王的车队,驰骋500千米,来到了巨蒐氏的国境之内。巨蒐氏的国君献上白天鹅的血让周穆王饮用,使用准备好的牛马的乳汁给周穆王洗脚,并且让周穆王的所有随从都享受这样的待遇。
吃喝之后,周穆王一行继续前进,歇宿在赤水河的北面、昆仑山的山凹里。翌日,周穆王一行登上了昆仑山顶,参观游览了黄帝的宫殿,并且让人堆起土石,以便让后人知道周穆王“到此一游”,好让他的壮举传于后世。
随后,周穆王一行又成为西王母娘娘的贵宾。西王母安排周穆王一行在瑶池上宴饮,并且西王母为周穆王朗诵歌谣,周穆王也跟着唱和,歌辞和曲调都很哀婉凄凉。
后来,周穆王一行又观赏了太阳落山的景色,这一天走了500千米。
周穆王在把天下和黎民百姓置于脑后,不理政务、游戏于山水之间的过程中,终于良知发现,于是感慨万千地说道:“哎呀!我这个人不注重道德修养,欠缺仁德,每天只知道追求享乐,后世的人恐怕要谴责我不务正业的荒唐举动,人们可能会把我的所作所为视为罪过而载入史册吧!”
周穆王难道真的是神仙吗?在他的1生之中能够游玩的地方都游玩了一遍,享尽了人间的快乐。他活了100岁才死去,当时的人们还真的以为他升天成了神仙了呢!
『评析』在这段文字里,周穆王把舜时代的《九韶》作为人间最美的音乐之一。在这里,通过幻化人再次记述了当时人们心目中的西方理想世界,认为西方的幻化人的世界就是天堂。为什么在先秦时期的许多典籍里多次提到西方,并且把西方社会作为天堂看待,把西方的圣人作为圣人的最高境界对待?是不是《旧约全书》已经传入中国?还是犹太教教徒有在中国活动?这个问题,至今仍然是个谜!联想到在四川省广汉市距今5000~3000年的“三星堆文明”,不得不让人对于中国文明是原生的还是外来的产生疑问。
『原文』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欤?”
孔子曰:“圣则丘何敢,然则丘博学多识者也。”
商太宰曰:“三王圣者欤?”
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
曰:“五帝圣者欤?”
孔子曰:“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
曰:“三皇圣者欤?”
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
商太宰大骇,曰:“然则孰者为圣?”
孔子动容有间,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真为圣欤?真不圣欤?”
商太宰嘿然心计曰:“孔丘欺我哉!”(《商君书 列子》第150页)
『译文』宋国负责管理王室内外事务和辅佐国君参与政务的太宰官去见孔子,问道:“请问,您是圣人吗?”
孔子回答说:“我哪里敢称之为圣人呀,我只不过是个学问广博、知识丰富的人罢了。”
宋国的太宰接着问道:“那么,请问,三王是圣人吗?”
孔子回答说:“三王嘛只是善于使用有智力和有勇力的人罢了,至于他们是不是达到了圣人应该具备的条件,那我就不知道了。”
宋国的太宰又问道:“那么,请问,皇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五帝是圣人吗?”
孔子回答说:“五帝嘛只是些善于任用推行仁义道德的人做官的人罢了,至于他们是不是达到了圣人应该达到的高度,那我就不知道了。”
宋国的太宰又问道:“那么,请问,伏羲、女娲、神农三皇是圣人吗?”
孔子说:“三皇嘛只是些善于任用顺应时势的人做官的人罢了,至于他们是不是已经达到了圣人水平,那我就不知道了。”
宋国太宰听了孔子以上的话大为惊骇,大惊失色,说:“那么,请问,谁是圣人呢?”
孔子听了宋国太宰的话,脸色有些变化,然后说:“对于圣人,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在西方的人中有一个人称得上圣人,他即使不去治理他的国家,他的国家也不会乱;即使他不去说话,他也会使人们自然而然地信服他;即使他不去做教育和感化他的老百姓的工作,他的民众也人人品德高尚,他的命令、方针政策也会在他的国家里自然实行畅通无阻。他的恩泽伟大而宽广,百姓都不知道应该使用什么样的言辞来赞美他。即使是这个西方的伟人,他是不是符合圣人条件,我也正在怀疑之中,不知道他真的是圣人呢?还是他真的不是圣人呢?”
宋国太宰听完了孔子的话,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在心中说道:“孔丘啊,孔丘!你这不明明是在欺骗我吗?”
『评析』在这段文字里,孔子心目中的圣人的标准很高。中国历史上已经出现的杰出人物,譬如舜等,在他的眼里都不是名副其实的圣人。他听说的西方的圣人,是不是《旧约全书》里的上帝,笔者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有待于对此有兴趣的学者把它作为一个课题作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原文』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亿兆之愿戴己欤?不愿戴己欤?顾问左右,左右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不则。”尧喜问曰:“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我闻之大夫。”问大夫,大夫曰:“古诗也。”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商君书 列子》第163页)
『译文』尧在治理天下50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把天下治理好了呢,还是没有把天下治理好,也不知道广大百姓愿意拥戴自己呢,还是天下的黎民百姓不愿意拥戴自己,于是尧回头问左右的大臣和侍卫等人,他身边的人都说不知道。没有办法尧只好走出宫殿,问宫殿外面的朝廷上的官员,他手下的那些官员也都说不知道。无奈,尧就去问那些不做官的老年人,黎民百姓中的老年人也都说不知道。尧下定决心要弄明白这个问题,于是穿上平民百姓的衣服微服私访,走街串巷四处打听老百姓对天子的看法,走着走着他就听到有儿童在唱歌谣:“苍天生育亿万百姓,帝王给予幸福生活。治国安邦不知不觉,一年四季快快乐乐。”帝尧听罢十分高兴,问这些唱歌的孩子:“是谁教你们唱这首歌的?”孩子们答回答道:“我们是从大夫那里学来的。”帝尧又问大夫。大夫回答说,“这是1首古诗。”帝尧心里有了底,回到宫中,立即召见了虞舜,便把帝王的位子让给了他去做。舜也没有推辞,就接受了天子的大位。
『评析』这段文字说了两个问题,一是尧想听到老百姓对他的真实的看法,二是舜接任天子是仁德所致、人心所向。
『原文』力谓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
命曰:“汝奚功于物,而物欲比朕?”
力曰:“寿夭、穷达、贵贱、贫富,我力之所能也。”
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尧、舜之上,而寿八百;颜渊之才不出众人之下,而寿四八。仲尼之德,不出诸侯之下,而困于陈、蔡;殷、纣之行,不出三仁之上,而居君位。季札无爵于吴,田恒专有齐国。夷、齐饿于首阳,季氏富于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柰何寿彼而夭此,穷圣而达逆,贱贤而贵愚,贫善而富恶邪?”
力曰:“若如若言,我固无功于物,而物若此邪,此则若之所制邪?”
命曰:“既谓之命,奈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寿自夭,自穷自达,自贵自贱,自富自贫,朕岂能识之哉?朕岂能识之哉?”(《商君书 列子》第193页)
『译文』力量对命运说:“你对于人和物发展运行的贡献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呢?”
命运回答说:“那么,请你具体说说,你对万事万物的发展和运行在哪些方面的功劳可以和我相提并论?”
力量回答说:“人和万物的寿命的长与短,人和万物的命运的穷困与显达,人和万物在社会地位上的尊重与下贱,人和万物在社会上的贫苦与富裕,都是我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事情。”
命运反驳说:“你既然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话,那么,我来问问你,彭祖在智慧方面赶不上帝尧和帝舜,而他却活到了八百岁;颜渊的才能不在一般人之下甚至有人认为颜回的才能超过了他的老师孔子,而他仅仅活到了32岁。同样的道理,仲尼在仁德方面大大地超过了各个诸侯国的国君,而他被围困在陈国与蔡国之间差点命丧黄泉;殷纣王的德行大大地低于微子、箕子、比干,而他却地位显赫成为天子过着豪华奢侈的生活。为什么贤良的季札在吴国没有官爵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伪善十足的田恒却在齐国专权最终夺取了齐国国君的宝座?为什么气节高贵的伯夷和叔齐在首阳山被活活饿死,为什么奸诈无耻的季氏却比品德高尚的柳下惠更加富有呢?如果你的力量是万能的,那么,请问,为什么要使坏人长寿而使好人英年早逝呢?为什么要让贤良的圣人穷困而使万恶的贼人显达呢?为什么要使智慧高超的人低贱而使愚蠢无知的人尊贵呢?为什么要让善良的好人贫苦而使作恶多端的坏人富有呢?”
力量说:“如果事实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对人和万物没有什么任何影响,那么,万事万物在自然界和现实社会里的这些丰富多彩的实际状况,是万事万物本来就这个样子还是由于你的主宰才这个样子的呢?”
命运回答说:“既然已经叫作做命运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人可以控制万事万物的运行而成为世界的主宰呢?我只不过是对于合乎情理的万事万物顺便促进一下让他们更好地发展而已,对不合情理的万事万物让他们自生自灭、任其发展罢了。而对于1个具体的人和具体的事物,他自己是长寿还是早夭,他自己是穷困还是显达,他自己是尊贵还是低贱,他自己是富有还是贫苦,我怎么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呢?我怎么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呢?”
『评析』这段文字,借助于力量和命运的对话,作者想告诉人们顺应事物自身的发展趋势至关重要。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同时,对舜的智慧和品德持肯定态度。
『原文』杨朱游于鲁,舍于孟氏。
孟氏问曰:“人而已矣,奚以名为?”
曰:“以名者为富。”
“既富矣,奚不已焉?”
曰:“为贵”。
“既贵矣,奚不已焉?”
曰:“为死”。
“既死矣,奚为焉?”
曰:“为子孙。”
“名奚益于子孙?”
曰:“名乃苦其身,燋其心。乘其名者,泽及宗族,利兼乡党;况子孙乎?”
“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为名者必让,让斯贱。”
曰:“管仲之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志合言从,道行国霸。死之后,管氏而已。田氏之相齐也,君盈则己降,君敛则己施。民皆归之,因有齐国;子孙享之,至今不绝。”
“若实名贫,伪名富。”
曰:“实无名,名无实。名者,伪而已矣。昔者尧、舜伪以天下让许由、善卷,而不失天下,郭祚百年。伯夷、叔齐实以孤竹君让,而终亡其国,饿死于首阳之山。实、伪之辩,如此其省也。”(《商君书 列子》第210页)
『译文』杨朱到鲁国游览,借住在孟氏的家里。
孟氏问杨朱:“请问,做人就是了,还要那些名声干什么呢?”
杨朱回答说:“好名声好处多着呢,最明显的1个好处就是有了好的名声可以让1个人发财致富。”
孟氏又问道:“有些人已经很富有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能停止对于好名声的追逐呢?”
杨朱回答说:“因为对于有些人而言,仅仅有了很多财富还是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还想拥有显赫的地位。”
孟氏又问道:“有些人已经做了很大的官地位十分显赫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能停止对于好名声的追逐呢?”
杨朱回答说:“因为对于有些人而言,仅仅有很多的财富,仅仅有显赫地位,还是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还想在死了之后拥有万事传颂的荣耀。”
孟氏又道问:“人都已经死了,还要那些虚名干什么呢?”
杨朱回答说:“他们追求死后的荣耀,是为了子孙后代的福祉。”
孟氏又道问:“1个人的好名声,对他的子孙后代有什么用处呢?”
杨朱回答说:“1个人的好名声是身体长时间的辛苦劳作、心神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能获得的,得到好名声不是1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必须经过千辛万苦。而伴随着好名声的到来,不仅可以给子孙后代带了无穷无尽的好处,而且好处可以惠及整个家族里的所有的族人宗亲使他们世世代代沾光,甚至还会给他的家乡的父老乡亲带来无止境的好处!”
孟氏说:“但是,大家都知道,凡是追求好名声的人必须廉洁,而廉洁的人往往就会贫穷;凡是追求好名声的人必须谦让,而谦让的人往往就会低贱。”
杨朱说:“当年管仲在齐国当宰相的时候,齐国的国君淫乱他也跟着国君学着淫乱,国君奢侈他也跟着国君学着奢侈。国君怎么想管仲就怎么想,不论国君怎么说他都言听计从,使得他的治国之道在国君那里畅通无阻,因此使得齐国在诸侯中成为霸主。但是,在管仲死了以后,他的家族很快就衰败了,因为管仲的名声不佳。在田成子和他的子孙先后担任齐国的宰相的时候,他们没有亦步亦趋地跟着国君做,当国君专横无理恣意妄为的时候他们就对黎民百姓谦卑忍让,在国君聚敛财富横征暴敛的时候他在平民中间施舍财富。这样一来,齐国的老百姓都心向田成子和他的子孙,因此久而久之原来是姜姓吕氏的齐国变成了妫姓田氏的齐国,齐国的国君也由齐康公吕贷变成了齐太公田和,田和的子子孙孙享受富贵和尊荣,至今没有断绝。”
孟氏说:“事实就是这样,追求真实的好名声只求行善不图回报就会贫穷,追求虚假的的好名声会也就是欺世盗名就会夺得荣华富贵。”
杨朱说:“在现实社会里,干实事的人没有名,而追求名的人不干实事。因此,所谓的名声,实际上都是虚伪的东西。过去,尧、舜虚伪地把天下让给许由、善卷,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失去天下,而是享受帝位长达百年之久。伯夷、叔齐确确实实地把孤竹国国君位让了出来从而终于失掉了自己的国家,最后十分悲惨饿死在首阳山上。实实在在与弄虚作假的区别,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评析』这段文字通过杨朱和孟氏对名声的讨论,杨朱把舜作为反面教员证明自己“贵我”思想的正确性。
『原文』杨朱曰:“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虽然,贤愚、贵贱非所能也,臭腐、消灭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贤非所贤,愚非所愚,贵非所贵,贱非所贱。然而万物齐生齐死,齐贤齐愚,齐贵齐贱。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生则桀、纣,死则腐骨。腐骨一矣,执知其异?且趣当生,奚遑死后?”(《商君书 列子》第213页)
『译文』杨朱说:“万物之所以表现出来千差万别,都是在生存着的时候的事情,死亡之后所有的差异均全部消失。只要活着在人群之中就存在着贤良和愚蠢、富贵和贫贱,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只要是死亡了不论什么样的人结果完全一模一样那就是只有腐烂发臭、消失灭亡,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同之处。即便如此,人的贤良、愚蠢、富贵、贫贱也不是全部由这个人自己所能决定的,人的腐臭、消灭也不是这个人的意志所能左右的。
因此可以这样说:人不能想出生就能出生,人不能想死亡就能死亡,人不能想贤良就能贤良,人不能想愚蠢就能愚蠢,人不能想富贵就能富贵,人不能想贫贱就能贫贱,所以万物的活着和死亡是一样的、贤良和愚蠢是一样的、富贵和贫贱也是一样的。只活了10年也是死,活到了100年也是死;活着的时候是仁人圣人也是死,是凶人愚人也是死。活着的时候是尧、舜那样万人拥戴的好人,死了也就变成腐臭的尸骨了;活着的时候是桀、纣那样万人唾弃的坏蛋,死了也就变成腐臭的尸骨了。对于腐臭的尸骨而言都是是一样的,过去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之后被人挖出来,如果没有墓志铭或者其他随葬品的作证,又有谁会知道这些腐朽的尸骨在活着的时候有什么样的差异呢?因此,还是赶快追求今生今世的快乐吧,哪有什么闲工夫去考虑死后的事情呢?”
『评析』这段文字淋漓尽致地体现了杨朱的“重生”思想,他认为追求活着时候的生活享受应该是人生的最大的或者说是唯一的目标。虽然杨朱承认舜的仁德和伟大,但是他认为,死后伟大的舜与无耻的桀、纣他们从生物学的角度去看完全是一样的。
『原文』杨朱曰:“天下之美归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恶归之桀、纣。然而舜耕于河阳,陶于雷泽,四体不得暂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爱,弟妹之所不亲。行年三十,不告而娶。乃受尧之禅,年已长,智已衰。商钧不才,禅位于禹,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穷毒者也。
“鮌治水土,绩用不就,殛诸羽山。禹纂业事仇,惟荒土功,子产不字,过门不入;身体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禅,卑宫室,美绂冕,戚戚然以至于死:此无人之忧苦者也。
“武王既终,成王幼弱,周公摄天子之政。邵公不悦,四国流言。居东三年,诛兄放弟,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危惧者也。
“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
“凡彼四圣者,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名者,固非实之所取也。虽称之弗知,虽赏之不知,与株块无以异矣。
“桀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内;恣耳目之所误,穷意虑之所为,熙熙然从至于死:此天民之逸荡者也。
“纣亦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从;肆情于倾宫,纵欲于长夜;不以礼义自苦,熙熙然以至于诛:此天民之放纵者也。
“彼二凶也,生有纵欲之欢,死被愚暴之名。
“实者,固非名之所与也,虽毁之不知,虽称之弗知,此与株块奚以异矣。彼四圣虽美之所归,苦以至终,同于死矣。彼二凶虽恶之所归,乐以至终,亦同归于死矣。”(《商君书 列子》第222~223页)
『译文』杨朱说:“几乎是天下所有的美名都给予了舜、禹、周公、孔子,天下所有的恶名都归于了夏桀、商纣。但是,舜当年在浚河之阳种庄稼,在雷泽湖里捕鱼,在金线河畔烧制陶器,身体终日劳作得不到片刻的休息,口腹只是粗茶淡饭吃不到美味佳肴,父母不喜欢他,弟弟不亲近他,年龄到了30岁的时候成为大龄青年,才在没有告诉父母、没有得到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娶妻生子。在经过尧的轮番考验之后代理天子职务管理天下的时候,年龄已经很大了,等到尧去世之后荣登天子宝座的时候,年老体衰,并且智力也衰弱了。同时,舜的儿子商钧又是个无能、无德的人,舜只好把帝王的位子让给了禹。因此可以这样说:舜的一生,劳作辛苦,没有过上1天舒心的日子,成为在天子之中日子过得最苦的1个人。
“鲧被天子指派去负责领导治理天下水土的工作,因为他辛苦数年一直没有取得成效,被杀死在羽山。他的儿子禹又被天子派去继承鲧的事业继续治理天下的水土,不得不为处死父亲的仇人做事,为了完成帝王交办的治理水土的任务,可以说是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呕心沥血,在儿子出生之后也没有时间给他起名字,路过家门也不能进去看看自己的妻儿,做治理水土的工作使得禹身心俱疲,手、脚都磨出了茧子。大半生辛辛苦苦完成了治理水土的工作之后,也已经年老体衰,等到他接受舜让给他的帝位时,禹为了节约开支把宫室盖得十分简陋,却把祭祀的活动做得豪华气派。禹的一生,勤勤恳恳、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他是天子当中最为忧愁、最为辛苦的1个人。
“在周武王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周成王的年纪还很小只有13岁,还没有行使天子权力的行为能力,于是周武王姬发的弟弟姬旦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周公代为行使天子的权力。周武王的同性宗室周昭公很不高兴,于是他四处散布流言蜚语诋毁周公的形象。没有办法,周公不得不到东方的洛阳居住了3年。在平定了“三监之乱”后,杀死了自己的堂哥——周武王的同父异母弟弟管叔、流放了自己的堂弟——周武王的同父同母的弟弟蔡叔和霍叔,周公自己才保住了生命,并且辅佐周成王行使天子的权力后自己才退下来。周公的1生忧心忡忡、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他是在代理天子职务的人之中最为恐惧的1个人。
“孔子懂得帝王治国的方法,曾经接受当时各诸侯国国君的邀请探讨国家治理之道。在宋国的时候,曾经和弟子一起休息、练习礼仪过的大树被人砍伐,遭到司马桓魋派出的人马追杀差点丧命;在卫国的时候虽然曾经一度做官,但是他和弟子一起被冷落,隐名埋姓才得以逃出虎口;在商周这个地方遭到过拘留监禁,身陷囹圄,受到粗暴对待;在陈国与蔡国之间的1块地方被人包围绝粮断水,命悬一线;在他的故国鲁国遭到季氏轻视压抑,遭到阳虎侮辱欺凌。孔子的1生,颠沛流离、忧心忡忡、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他是在有道的圣人之中活得最为惊慌的1个人。
“以上所有的这4位圣人,在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受过1天的欢乐和富贵,死了之后却有了流传万代的好名声。人们几乎把所有的赞美之词都用在了他们的身上,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处呢?死后的那些所谓的名声好与坏本来不是他们生前在实际生活所需要的东西,即使称赞自己也不知道,即使奖赏自己也不知道,即使是责骂自己也不知道,即使是撒骨扬尘自己也不知道,这与树桩、土块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了。
“夏桀凭借历代祖先遗留下来的雄厚资本,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天子的尊贵地位,他的智慧足以抗拒满朝文武大臣,他的威势足以震动海内让各地的诸侯胆战心寒;他恣意妄为,放纵自己享受着人间最豪华、美妙的娱乐活动以满耳目之欲,他无所忌惮、为所欲为、横行无忌、无所不用其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的1生活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他是天子中间活的最安逸、放荡的1个人。
“殷纣他也是凭借历代祖先留给他的丰厚资本,占盘踞着天子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他的淫威和邪恶在普天之下畅通无阻,他的意志和胡作非为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敢于不服从,他在所有的宏伟奢华的宫殿里面肆意淫乱,整夜整夜里放纵情欲,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他抛弃一切礼义和道德的约束为所欲为。他的一生无视纲常、醉生梦死地活着一直到被人杀死,他是天子之中活得最放肆、最纵欲的1个人。
“桀和纣这两个凶恶、残暴、独裁、没有人性、没有仁德、不知羞耻的家伙,虽然活着的时候有着尊贵的帝王尊称,在活着的时候虽然放纵欲望过着过把瘾就死的所谓的快乐日子,死了之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愚顽暴虐、无恶不作的坏名声,成为后人的反面教员,真可谓是遗臭万年。
“但是,仅仅作为1个人而言,死后的名声对于他们活着时候的实际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不论是好的名声还是坏的名声对于1个死人而言也丝毫没有什么感觉,即使是对他们鞭尸他们也不知道了,既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既不会感觉到荣耀也不会感觉的羞耻,后人加在这些已经死亡的人身上的名声不论是好还是坏,这与加给那些树桩和土块好名声或者怀名声又有什么不同呢?那4位圣人虽然都得到了美名,但他们辛辛苦苦活了一辈子,到最后都以死亡告终。那2个凶恶残暴的恶人虽然都得到了恶名,但他们高高兴兴活了一辈子,到最后也都以死亡告终。”
『评析』这段文字中的杨朱的这1席话,反映了杨朱学派的核心思想“贵己”“重生”。在杨朱看来,舜、禹、周公、孔子辛辛苦苦也是一辈子,桀、纣快快乐乐也是一辈子,最终都是1个死!死后名声的好坏对于他们生前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影响。
到了战国时期,儒家的影响逐渐式微,以致成为小众认可的思想,儒家孔子衣钵的传承人孟子对此十分着急,他就像大战风车的唐吉歌德一样,几乎是单枪匹马在与扬、墨等诸子百家庞大的群体抗争,当看到自己势单力薄的时候,悲哀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甚至是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就像孟子在《孟子·滕文公下·第九章》里表现的那样不顾颜面大爆粗口:“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特别应该强调的是杨朱的“贵己”“重生”思想符合人的本性,因此这些具有人性的思想在会在人群中不胫而走,势不可挡!杨朱思想许许多多的内容诸如“贵己”和现代自由主义思想相吻合,墨子的“兼爱”思想和基督教的“博爱”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杨、墨的思想在先秦之后的各个历史时期几乎都遭到灭顶之灾!围剿这些有人性的思想似乎成为历代统治者的共识,经过近3000你的毁灭性打击,杨、墨等颇具现代性的思想几乎被绞杀殆尽,使得绝大多数中国人不知道在中国的历史上还有这些伟大的思想和伟大的思想家。如果不是自汉代以来的历代皇帝都“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倾全国之力宣扬扶持儒家思想、倾全国之力打压消灭诸子百家的思想,而是让诸子百家自由发展、自由竞争,让中国人自己自由地选择相信诸子百家中的哪一家,中国近3000年的主流意识形态和主流文化绝对不会是儒家。出现这样的局面,这大概既是中国文化的悲哀,也是中国人的悲哀!
『原文』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诸掌。
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亩之园,而不能芸,而言治天下如运诸掌,何也?”
对曰:“君见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菙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使尧牵一羊,舜荷箠而随之,则不能前矣。且臣闻之:‘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污池。’何则?其极远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烦奏之舞。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商君书 列子》第225页)
『译文』杨朱进见梁王,告诉梁惠王说治理天下,对于杨朱而言就如同在手掌上玩东西一样容易,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梁惠王不大相信杨朱的说法,于是问道:“请问先生,你连1个妻子1个妾都管不好,你连那3亩大的菜园里的草都除不净,却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治理天下对于你而言就就在手掌上玩东西一样容易,为什么这样说呢?”
杨朱回答道:“请问,您见到过那牧羊的人吗?成百只羊的合为1群,让1个5尺高的小孩子拿着鞭子跟着羊群,这个孩子想叫羊向东羊走羊就得向东走,想让羊向西走羊就得向西走。如果让尧牵着1只羊,让舜拿着鞭子跟着羊,羊就不容易往前走了。而且我还听说过:‘能吞没船只的大鱼是不会到小小的支流中游玩的,鸿鹊在高空飞翔的时候是不会落在小小的池塘里面的。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在于,它们的志向极其远大,小的东西它们看不上眼。黄钟大吕这样的音乐是不能给低级的、临时拼凑起来的野班子这样的舞蹈队伴奏的。这又是为什么呢?原因在于,它们的音律是阳春白雪与下里巴巴格格不入。准备做大事的人是不过问小事情的,要成就大事的人是不在意小事情的,道理就这么简单。”
『评析』这段文字把尧、舜作为圣人例证做大事的人不用做小事有些牵强附会,实际上舜,大事情做得好,小事情也做得十分出色,譬如种田、捕鱼、制陶、侍奉父母、友爱弟弟、善待他人等等。杨朱的这套说辞,成为了后世大事做不了、小事又做不好或者说小事又不愿意做的眼高手低的人的托词,起到了十分不好的作用。实际情况是: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荀况在《劝学篇》里说得深刻:“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据《后汉书》载:东汉时有一少年名叫陈蕃,自命不凡一心只想干大事业。一天其友薛勤来访,见他独居的院内龌龊不堪,便对他说:“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他答道“大丈夫处世,当扫天下,安事一屋?”薛勤当即反问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陈蕃无言以对。
『原文』子列子学于壶丘子林。
壶丘子林曰:“子知持后,则可言持身矣。”
列子曰:“愿闻持后。”
曰:“顾若影,则知之。”
列子顾而观影:形枉则影曲,形直则影正。然则枉直随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谓持后而处先。
关尹谓子列子曰:“言美则响美,言恶则响恶;身长则影长,身短则影短。名也者,响也;身也者,影也。故曰:慎尔言,将有和之;慎尔行,将有随之,是故圣人见出以知入,观往以知来,此其所以先知之理也。度在身,稽在人。人爱我,我必爱之;人恶我,我必恶之。汤武爱天下,故王;桀纣恶天下,故亡,此所稽也。稽度皆明而不道也,譬之出不由门,行不从径也。以是求利,不亦难乎?尝观之神农、有炎之德,稽之虞、夏、商、周之书,度诸法士贤人之言,所以存亡废兴而非由此道者,未之有也。”
严恢曰:“所为问道者为富。今得珠亦富矣,安用道?”
子列子曰:“桀纣唯重利而轻道,是以亡。幸哉余未汝语也!人而无义,唯食而已,是鸡狗也。疆食靡角,胜者为制,是禽兽也。为鸡狗禽兽矣,而欲人之尊己,不可得也。人不尊己,则危辱及之矣。”(《商君书 列子》第231页)
『译文』列子跟随壶丘子林学习。
壶丘子林说:“等你悟出谦虚退让、先人后己的道理之后,你就有了与我谈如何保全自己这个问题的资格了。”
列子说:“我希望能够听听你老人家说说怎样才算是谦虚退让、先人后己。”
壶丘子林回答说:“你回头看看你自己的影子,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列子按照壶丘子林的要求回头看自己的影子:每当自己的身体弯曲的时候,自己的影子也随之弯曲;每当自己的身体正直的时候,自己的影子也随之正直。那么,自己影子的弯曲与正直是随着自己的身体的变化而变化的,根源不在影子自身而在于自己身体的情况。由此我们可以知道,1个人在社会上处境的窘困或者顺利是由这个人以外的因素决定的,根源也不在这个人自己。这就是如果1个人做到了持后,反而会让这个人处于前列的道理。
关尹对列子说:“如果1个人说话的声音好听、言辞优美,那么回响也会是好听和优美的;如果1个人说话的声音难听、言辞粗鄙,那么回响也会是难听和粗鄙的。身体高大的人,他的影子就会高大;身体矮小的人,他的影子就会矮小。1个人的名声就像回响一样,只有自己好的言论在先才会有好的名声出现;1个人的一生的回报就像影子一样,只有自己善良的行为在先才会有丰厚的回报。所以说:1个人说话必须谨慎小心,因为你的话一旦说出来回响就会随之产生;1个人行动必须谨慎小心,因为你的行为一旦付诸实践回响就会随之产生。所以,当圣人一听到1个人的说话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1个人,以及别的人会怎么对待这个人;只要看看这个人在过去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在未来将会做什么样的事情。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先知先觉之所以是先知先觉的道理。掌握衡量人是非好坏的标准的尺度在于自身,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决定了你自己的是非功过,而不是别人把是非功过强加于你;别人怎么看待你的标准、原则、角度在别人的手里,你自己无法干预。通常的原则是,别人喜爱我,我就喜爱他;别人厌恶我,我就厌恶他。商汤王、周武王热爱、爱护天下的黎民百姓,于是天下的黎民百姓就把天下送给了他们;而夏桀王、商纣王厌恶、残害天下的黎民百姓,于是天下的黎民百姓就让他们丧失了天下。天下的黎民百姓考察不同的天子,让不同的天子有了截然不同的结果。考察的方法和标准都明明白白地放在那里,很明确、很简单,但是,许许多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就是不照着去做,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例外,就好比出院子可以不通过大门、走路不用沿着道路一样。不用正确的方法而倾心于歪门邪道去追求利益,这难道不是十分愚蠢的行为吗?我曾经了解过神农、有炎的德行,研究过虞舜、夏禹、商、周时代的书籍,探讨过许多礼法之士和贤能之人的言论,历史经验告诉我,存亡废兴的原因和道理都在我以上所说的话里面,从来就没有过例外,1个例外也没有!”
严恢问道:“就我所知,绝大多数的人学习道义的目的在于谋求财富,让自己过上富裕的生活。现在只要得到了珠宝也就能够致富了,那么,学习道义还有什么用处呢?”
列子回答说:“夏桀、商纣两个残暴的天子,就是由于只知道追求利益、奢侈、荒淫无度、轻视道义,才导致国破家亡的。幸好,有些道理我还没有告诉你。一人如果没有道义,只注重物质利益,只知道吃得好、穿得好,那么,这样的人和鸡、狗有本质的区别吗?如果一群人之知道抢着吃饭,用角力相斗,遵循丛林法则,认同成王败寇的原则,赢者通吃,胜利的就是宰制者,失败的就任人宰割,那么,这样的一群人不是和禽、兽一模一样吗?如果人通过自己的言行已经让自己成为鸡、狗、禽、兽了,却痴心妄想要别人尊敬自己,有这样愚蠢想法的人只能是自取其辱。当失去了别人的尊敬的时候,那么这样的人的意想不到的危险和侮辱就会接踵而来,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评析』这段文字,以舜时代的昌盛和夏、商、周的存亡兴废历史告诉人们,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绝无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