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与爱

　　十年前的心脏很厚，用力捏才能碎，里面是红袖章，发条青蛙，鸡毛毯子，动漫卡片和银色的雪。
　　十年后的心脏很薄，一吹就能破，里面是啤酒瓶，失眠夜，不了情，路灯，黑眼圈。
　　你说，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就总会有残缺。                                          ——网易云《十年》

　　01
　　什么叫爱？
　　青年不知道，他没有爱情，也没有人喜欢他。
　　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结婚，他说祖国尚未统一，他无心结婚。
　　但这终究只不过是某种推脱罢了，从小时候起，他就是个单身汉，母胎solo20年，照样是个单身汉。
　　02
　　青年五六岁的时候，拿着母亲的戒指，学着影视剧里男女主的模样，单膝跪地想要去找那个意中人，结果意中人被他丑哭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早熟，也不看看别的幼稚园小朋友都在学习高数线性代数呢。
　　同年龄那些鸡娃的家庭为被鸡的娃准备着一切，他却只会这些拙劣的伎俩，这当然没什么好结果。幼稚园的小女孩喜欢是别人，不是他。
　　无论如何，这些都只是小把戏，当时他只是看影视剧里的东西好玩才进行模仿。接下来的童年时光里他忘记一切，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03
　　童年的时光里，学校的牢房会时不时跑出一群失了智的熊孩子，在门口的小店里馋着廉价的零食，用着那抠出来的生活费去门口买着玩具大礼包或者收集着各种自己也不认识的卡牌。亦或熊孩子会用倔强的眼神盯着老板，看着店里摆着的那个最酷的玩具，仿佛这样老板就会像童话里的故事那般，把宝剑送给勇者。
　　但老板显然不识相，不认识我们的勇者大人，国王不知道童话里的梦，纵然他们也是这样一路打恶龙娶公主过来的。
　　04
　　年幼的青年有时会去找他的表锅玩。
　　他会在大热天独自走在经常翻修的水泥路去找表锅，踩着积水的泥坑拐入一条土路。穿着凉鞋的脚踩入泥坑，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
　　真正的熊孩子从不在泥坑里打滚，他只会想里面有没有癞蛤蟆和蝌蚪。
　　05表锅
　　表锅喜欢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从小时候这一点就显现了。表锅的爸爸不当人，从来说话像个神经病，做事也是，有钱都是自己用。表哥的妈妈从来都在外面打工，从来不回来。
　　而与表锅的家庭相比，年幼的青年仿佛生活在阳光中，有着老实的爸爸，本分的妈妈。
　　在扭曲的家庭下长大，表锅的性格走向偏激，表锅会经常去人家的菜园子里掰亲戚的玉米，去亲戚家的土洞里掏人家的山萝卜，或者从邻居家高窗的缝隙里摸出钥匙，在人家的厨房里摸点吃的，给人家家里的东西都拿走。
　　而这时，年幼的青年就在旁边看着。
　　06
　　是否觉得有些不合理，是否要谴责小时候的青年？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的，有人生活在阳光里，有人生活在阴暗的角落，并非生活在阳光里的人就不会和生活在阴暗里的人接触。
　　07
　　表锅还会用绿色的卡带插在盘上，接在电视上，安上手柄和他的朋友们打游戏，或者和朋友一起玩着扑克、玩着某某杀，这时年幼的青年就不太感兴趣了，他向来连牌都拿不齐，更别说这些看起来就复杂的玩意儿。
　　他却不知道，这个夏天已经用光了一生所有的快乐。
　　08
　　稍微长大一点，荷尔蒙初步显现，年幼的青年经常试图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表现，以引起女孩的注意，但小丑终究只是小丑，女孩们只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玩，很有趣。偶尔有人欺负他，他的表锅就告诉他，有人欺负他就告诉表锅，表锅帮他出气。但年幼的青年被欺负从来没叫过他的表锅，他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偶尔想起，年幼的青年也只觉得表锅那里好玩的东西很多而已。
　　09
　　年幼青年的爸妈挣得了一点家底。于是老爸一直在外面，老妈则留在家里，家庭的管教，让他并没有和他的表锅走同一条路。他的爸妈觉得他在读书上还算争气，因为他们学习上教不了他什么，只能靠青年自己。
　　10
　　年幼青年的爸妈在繁忙的体力劳动中早忘记年轻时本就不多的知识，只能给足年幼的青年生活费，让年幼的青年自己决定学还是不学。
　　至于学还是不学，对他而言只是卡点而已，卡着点把同龄人都熬走，踩着及格线升学。
　　就这么一步步把当初陪伴在身边的童年伙伴熬走，他们一个个都出去打工，或各奔东西，只把青年一个人孤独地留在原地。
　　11
　　年幼时的人终于是走了，这些人走了就走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会遇到更多新的人，更多新的......陌生人。
　　至于表锅，这种人早就出去社会闯荡了，可能去了某个地方继续偷偷摸摸，然后被人围住打断胳膊。或者被人逮住，用比手臂还粗的铁棍把腿打肿，他会一个人又哭又嚎的蜷缩在地上挨打，被扭送到派出所，一次又一次恬不知耻的被他的母亲拿辛辛苦苦挣的钱保出来，最后被所有的亲戚看不起，上桌子吃饭都瞧不上眼。至于表锅的父亲，他的父亲什么时候负过责任？
　　这种人必然是没有未来的，他会继续在世界上鬼混，与青年和睦的家庭，美好的未来相比，这种人仿佛就像是世界上四处游荡的一条爬虫，本来就不应该出生。
　　12
　　青年由年幼的青年变成年少的青年，他又有了世俗的欲望，他想要涩涩——不，不可以涩涩，达咩。
　　青春期的年少青年会有喜欢的女孩，但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他只是馋人家身子，他下贱！
　　究其本质，或许只是生活太无聊，学习压力太大，所以青年才成为一个四驱战士，幻想着什么恋爱。但这种过家家一样的东西，对温室里的花朵而言就只是游戏，他们并没有能力去承担生活的厚重。更何况年少的青年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就算那份真挚的爱情摆在他面前，他也只会惊慌失措。
　　一个社恐患者，还想谈恋爱？笑话！他纯纯牛马，就只喜欢用眼神瞟人家，有贼心没贼胆。
　　13
　　心里把握不住的感情，让他在入冬又入春后，终于趁着午睡的时间，让还醒着的女孩从他手里十几首情诗中抽一首。
　　情诗被写在作业本撕下的纸上，被叠成紧致的方块，被攥在手里放在兜里，放了一年了，现在才送出去。
　　这些诗都是年少的青年自己写的，这社恐患者却不知道把作业纸换成彩纸、把叠成的纸方块换成千纸鹤。
　　就只看见他用手指戳了戳人家女孩子，让人家从low爆了的方块纸里拿一张，他抖得跟抽了风、中了邪似的——胆小如鼠。
　　怂包说的就是这种人。
　　女孩抽了一张纸，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年少的青年用排除法确定了女孩抽走的是哪张，那张纸上写着这样一行字句：

暮气依旧，
你徘徊于绵绵的晚霞，
钟声依旧，
别了黄昏，
牧童的笛声，
讨起了悠悠与远，
微醒了的是，
厌倦清晨，
在这柔柔的夜色里，
我沉入了朦胧，
暮气依旧，
钟声依旧。
　　14
　　蹩脚的藏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也算不上诗，着实难以讨人欢心。
　　15
　　女孩没有说什么，然后这个怂包就怂了，再也不敢找人家搭话，剩下的十几首也扔进了垃圾堆，只在一个本子上留着备份。
　　16
　　偶尔女孩会看着他，但他只觉得女孩是个梦，一个长着翅膀随时会飞走的梦，梦总会醒来，不会醒的梦总有一天会变成悲伤。
　　假如她愿在自己身边，就算没有任何语言只是在身边，他也觉得是一种幸福。即使失去一切，只要停下脚步看一下四周，只要她在他看的见的地方，他就永远知道自己绝不是孤身一人。
　　17
　　在这片天空的彼岸，有一个有着翅膀的少女，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于那里，到现在依然，在恒久不变的天空中，沐浴着清风展翅翱翔。
　　而对于没有翅膀的人来说，天空遥不可及，他只能带着所有的梦和愿望坠入大地。
　　18
　　她和他也是注定不同世界的人，性格的不同决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19
　　那些人发现了年少的青年小本子上的秘密，他们大声喧闹，起哄，让年少的青年觉得很不适。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不尽相同，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20
　　年少的青年成为了青年，青年又将其他人也熬走了。
　　她已经不在这片大地上了，而是在那片天空的彼方，那正是天空悲伤的原因。
　　他一直在面对着天空，那片永无止境的苍穹，永无终结的世界，回到那无限中去的少女。
　　21
　　青年后来又找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孩，而青年被甩的那天是这样的。
　　那天夜晚，女孩的男人开着车子来接女孩，青年帮女孩打开车子后备箱，女孩欠他的钱还没还。
　　青年说他都记着呢，女孩误解了了他的意思，女孩说她会还他钱。
　　青年说：“没事儿，我不缺钱，不用还。”
　　女孩打开别的男人的车门，
　　“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没有，和我在一起，耽误你一辈子。”他摸了摸头，露出憨笑。
　　“保重。”女孩说。
　　“你也保重。”他说。
　　“再见。”女孩说。
　　青年顿了顿，“还会再见吗？”
　　但女孩已经上车了，他慌乱着开口，“再见时，你一定要幸福，好不好？”
　　女孩冷冰冰的摔上车门。
　　“你要开心，你要幸福。”
　　他还在窗外絮叨，但车子已经启动了。
　　“你要幸福啊。”
　　车子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在后面边哭边喊边吸着汽车尾气。
　　“你不要离开我啊，呜呜呜。”
　　他跑着。
　　“你带我走吧，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跳着。
　　“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呜呜。”
　　他哭着。
　　“你一定要幸福啊。”
　　这条狗还在舔着。
　　22
　　于是他的心从此以后终于是冷了。
　　23
　　青年看见网络上经常拍偶像剧，偶像剧里都要安排一个暖男舔狗和一个高冷男神。最终女主和男神在一起，把那条舔狗暖男踢掉，安排女二接盘舔狗——皆大欢喜。
　　青年看见其中一方车祸癌症生离死别，这便又做一部电视剧。青年看到演着“所谓贫困”的女主身边总要傍着一个高富帅，但这个世界哪有超越阶级的爱恋？
　　女性或许还可以凭借年轻时的美貌暂时高攀，但对青年这种普通人来说，就算他的女友不在意他有没有钱，但感动女友的每一瞬间——都需要钱！
　　再之后，青年发现我们那伟大的编剧仿佛打了鸡血：严肃的战争剧要谈恋爱，忙碌地要死的医院医生要谈恋爱，琐事不断的警察要谈恋爱，连该死的毒贩都要谈恋爱，连虚构的神仙都要维持世界的稳定顺便谈恋爱。
　　青年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便痛斥着那狗血的烂剧，对剧里的流量明星也反感至极，他们领着真实的高价片酬，演着虚假的滑稽戏，让人作呕。
　　24
　　青年也看见每年成吨的情歌被流水线生产，歌曲为了押韵，歌词里尽是粗制滥造的东西。
　　青年觉得这些歌词仿佛是在迎合着他的某种失恋情结，照着某些故作伤感文艺范的人群脸上呼。
　　他只觉得这些无病呻吟的歌曲为赋新词强说愁，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就像他年少时写的诗一样。
　　人们的爱情太过草率，过早又过晚，非要年轻无知没有承担责任的能力就随便瞎谈，又非要等到出社会认清现实才发现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真爱。
　　没有男女的爱情会死吗？他想。
　　人生大抵不是只有爱情，世界和生活也不是爱情组成。人们哼着爱情小调，生活里却从来把恋爱当游戏玩玩。
　　人们自己都不信的东西，其本身就是笑话。
　　青年嘲笑着，他的回声笑着他自己。
　　他们也是轻而易举地就和一个人开启一段爱情，最后要么轻而易举结束，要么为自己的轻率付出精神上的痛苦。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早就冷了，已经在寒风中被硬生生冻成坚冰的模样。　
　　25
　　枝是空中的根，根是地下的枝。
　　26
　　表锅没有再去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了，去了工地搬砖，大热天晒得浑身冒汗，搬砖搬久了一胳膊横肉。之后又去粉墙，经常搞得一脸灰。
　　青年此时也不叫他表锅了，开始叫表哥。
　　表哥是要成亲的，但表哥家里可没钱，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早和表哥他妈离婚了，表哥哪里有钱结婚。
　　没钱还想结婚？痴心妄想！
　　即使表哥改邪归正，老老实实干了几年，存了点钱，但可没人看的起这个混混。
　　27
　　表哥很会玩，又会交朋友。
　　在外面混，什么样的女人没聊过，但结婚是万万不可。
　　谁会和他结婚，观众吗？你吗？这戏内的人？还是这戏外？
　　无论是戏内和戏外，他都是个混混，无论戏内和戏外，都没有人和他结婚。
　　表哥不过是个混混，也只是个混混，改邪归正，也终究还是混混。
　　和青年相比，是天壤之别，青年有一份文凭和还算过得去的家庭，有着一点家底。
　　但表哥算什么？谁都瞧不起。
　　难道你瞧得起这个混混吗？不要和我说你瞧得起这个混混，谁都瞧不起，青年也瞧不起，青年只记得小时候一起玩的比较快乐而已。至于说长大了——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么小时候的友谊？
　　青年读过一点书，就仿佛自己就好像有点什么不同了，仿佛就可以站在制高点上表示鄙夷，仿佛他就有什么不同。
　　但假如把家庭调换，或许青年才是那个趴在地上的可怜虫呢？
　　并非读过一点书就有什么不同，恰恰相反，有时候读过一点书的人则显得更加可恨，更加势利。
　　28
　　在一个大热天表哥碰到刚回来的青年。
　　好不容易见到，表哥要请青年吃雪糕。
　　但青年只是抢着把钱付了，青年并不想欠什么人情小便宜——这长大的人，好一副人情世故。
　　29
　　青年向来是看不起他的表哥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是否觉得有些不合理，是否要谴责长大后的青年？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的，有人生活在阳光里，有人生活在阴暗的角落，生活在阳光里的人从来都不会和生活在阴暗里的人接触。　
　　30
　　表哥攒了两年好几万钱，被谈的女友花的一干二净，没有给表哥留下一点点。
　　流水的汗换来流水的钱换来流水的短暂的爱。
　　不，这本来就不是爱，人家看的只是表哥身上短暂的钱。
　　成年人的世界，爱只是一种奢望，有钱才有爱，没钱没有爱。
　　31
　　青年为了爱打拼了很久，为了钱打拼了很久，久到青年啃着老付了房子的首付，久到攒的钱买了车付了彩礼娶了媳妇，久到在外地从来没有回家看过父母。
　　久到——中年的他将父母送入坟墓。
　　32
　　青年的世界从来都只有一种爱，从小时候开始，他就只追逐着那一种爱。
　　而现在，他也终归只剩下那一种爱。不，那一种爱也不一定有，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那只是婚姻，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