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六十一）| 长篇科幻连载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前情提要】

南溺水等人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却和第九试验室的工作人员意外产生冲突。南溺水因势利导，争取到了参观南方组织绝密计划的机会，去体会数字推衍出来的肉海之后的世界。然而，南溺水进入推演世界后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人类又搞砸了，而她努力见到的大长老，竟然猜出她是“降临者”，并要她证明自己是降临者……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六十一 用香菜填满世界上唯一的海

全文约41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虽然都被称为人类，但是，如果按照生物学角度的统计方法来看，人类彼此之间的差别，甚至大于许多动物的“属”的差别。

比如，你爱吃香菜吗？你能接受鱼腥草吗？你支持甜豆花吗？

如果有人要用香菜填满世界上所有的海，你会发起反抗运动吗？

那如果有人要用“肉”来填满世界上所有的海呢？

进而来包裹整个地球呢？

你会想怎么办？

南溺水跟着大长老聊了一会这个被肉类覆盖的世界的情况，觉得翻盘的可能不是没有，只是代价会很惨重。

南溺水知道该是自己证明自己的时候了，她问起大长老一个很关键的数学单位问题，“大长老阁下，在这个食物绝对充分的时代，人类平均能活多少年？”

“普通人类，在尽量注意饮食搭配的情况下，大概能活70年，那些肉食者的寿命相对短一些，只能活到55岁左右，体脂率过高，糖尿病伴发症等问题会在他们40岁左右的时候开始折磨他们。他们很多人会选择暴食猝死的方式来结束生命，因为，我们现在的医疗体系很脆弱，很多病症即使知道原理，但是以我们这个城镇拥有的人口来说，不足以分流出足够的各领域工人来重建现代化体系。”

南溺水点点头，“看大长老您的健康情况，要接替你的位置恐怕还要20年以上吧？我不确认我有那么多时间，所以我希望以一个智囊的身份来提供意见，而您能有勇气去观测执行。所以，我可以试着证明一下，我确实是个降临者，以及，我大概想到了一个快速摧毁当下世界的方法。”

大长老点点头，“洗耳恭听。”

“您听说过，海拉细胞吗？”

“那是什么？”

“是我所生活的时代，一种存活时间最久的，介于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一种细胞，来自一个女人的宫颈癌细胞的繁衍细胞群体，在大约100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医用观察切片的量，繁殖到了9000万吨，如果以一米的厚度平铺，能覆盖大概8000万平方米的区域。当然，这些海拉细胞系不全是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散在全球各地的不同生物试验室与医学研究单位。”

因为海拉细胞是一种来自人体的癌细胞，所以没有人会考虑去“食用”它。但是，海拉细胞存在的本身，就证明了人体内的单体细胞可以长时间在离开人体后，由人工环境就行培育和“繁衍”的可信性，而且其最终产量也是惊人的，其细胞数量每天都会翻倍。

而在数学定律中，关于连续翻倍的数学模型，也有一个很古典和直观的故事，那就是，如果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在第一个格子里放一粒米，第二个格子放两粒米，第三个格子放四粒米，那么，按照这个规则翻倍下去，全世界所有的米粒也填不满这个棋盘。

也就是说，海拉细胞的总体体量超过一吨的那一天开始，如果完全按照理论上的倍增效率去繁殖，海拉细胞也早就覆盖地球了。

不过，海拉细胞却没有它们那种独立生存能力，海拉细胞离开培养液，就会因为缺少营养而死。

大长老点点头，“好，我相信你，因为，别说是肉食者，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海拉细胞的故事，不管她是真是假，这个故事都不是一个肉食者会知道的。但是，仅凭一个故事还不足以让我对你言听计从吧？”

“如果需要，而你也敢于冒险的话，你可以让你的一个手下砍断自己一根手指，然后，我可以给他缝合回去。”南溺水笑了笑。

大长老瞪大了眼睛，“如果你会心脏搭桥手术，或者病变内脏细胞切除手术，会更有用。”

“大长老阁下，你觉得我只是为了证明我知道很多，才和你说起海拉细胞这个故事吗？”南溺水一边说着，一边思考，她觉得经过推导，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大长老疑惑地问“难倒你是说，现在覆盖地球的这个东西，它的部分dna形状和能力，是来自海拉细胞？”

“海拉细胞株理论上来说，是不会衰老致死的一种细胞，可以无限分裂下去，当然，与干细胞不同，它不会进而分化出不同的功能细胞，不会产生器官。它就是一种癌细胞，而且比其他癌细胞的繁殖速度更快，最关键的是，它有极强的感染性……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类的身体，被直接注射了海拉细胞，海拉细胞又扛过了排斥反应，那么这个人就会染上癌症。”南溺水说着看了看窗外，“据我所知，那个巨大的家伙，也很擅长吞噬其他生物的细胞，如果人类以外的生物把它吃下去，在完全消化它的肉片之前，就会被它从体内反噬同化。”

大长老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如果我们能找到海拉细胞的存货，并且进行改良，然后注入‘它们’的体内……可能会彻底破坏‘它们’的组织结构。”

“没错，单细胞生物也好，多细胞生物也好，一旦遇到能让它们机能失调的其他物质，都会很容易死亡，大多数生物是通过群体多样性来避免被一种疾病团灭。而它们显然是一个单纯的群体，没有分化，尤其是在这种理论推衍的完美世界中，一旦在理论上染病了，是不会产生幸存者奇迹的。”想到自己可能亲手摧毁这个失控的世界，南溺水忽然觉得有种转生成了大魔王的错觉。

“我有个疑问。”大长老忽然想起了什么，“如果这个家伙一直在吞噬城市，理论上来说，它也曾经碰到过海拉细胞吧？如果如你所推测，那么，它存活了下来，是不是说明海拉细胞不足以破坏它的组织。”

“长老，抛开剂量谈毒性，是一种无知的表现，大多数海拉细胞的存放都是小剂量的状态，我也和你说过，人类不会完全放任海拉细胞生长的，而且离开培育环境的海拉细胞，也会很快死亡。我也不是说，把一瓶海拉细胞仍在它们的身上，就会像奇幻电影中的画面一样，整个巨大的超级存在就忽然融化了。我们手上有那么多它们的肉，我们有时间和足够的试验材料，一点点培养出能和它们进行融合的海拉细胞，让海拉细胞能进入它们的体内，甚至被当作同类。我猜测，其他残存的生物试验室里，也会有科学家想到这一点，只不过，那些科学家是否得到了所在群体的支持，都是概率问题……不知道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文明崩溃后，还有多少人会坚持这个试验。”南溺水一想到这个世界是文明崩溃了很多年后的世界，忍不住感慨，有时候，冥冥之中的概率学命运，似乎并不喜欢这个支线的人类世界。

现在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到哪里去寻找这个时代还残存的海拉细胞？

南溺水走进大长老的房间前，还只不过是个“肉食者”，等她从大长老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不归乡特别行动小队的队长”了。

在大长老确信了南溺水是来自更高位面的高级知识分子后，决定来一次大冒险。大长老给南溺水的支持条件非常高，南溺水可以选拔组建一个总人数在10人以内的脱产小队，去执行“寻找海拉”计划，不归乡的长老会每个月，会给予10吨的食肉点数作为特别行动小队的活动经费支持，以及一件独立办公室。

目标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还留存的“海拉细胞”，即使会导致不归乡遭到巨大破坏也在所不惜。

因为，不归乡终究只是一个人类苟延残喘的据点而已。

如果能破坏它们的存在，才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关键。

南溺水知道这是个难题，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原本是旁观者身份的降临者，成了这个虚拟推衍世界的历史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如果计划能够推动，也许，就能改变这个位面的世界。

南溺水很快拿到了办公室的钥匙，给她钥匙的事务官特意叮嘱她，“现在的机械结构的物品存货很少了，这把锁只有两把钥匙，千万别丢了，不归乡没有现成的钥匙模具，没法配钥匙。”

那件办公室和大长老的房间在同一个楼层，房间内有大概80平米的空间，准备好了10套办公桌椅。

南溺水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从房间里的储物柜里找出了一些型号完全不同的纸质笔记本，和一桶各种类型的笔，开始了纸上计算。

南溺水这时才怀念笔记本电脑的灵便，现在，她的研究只能完全靠她的记忆力了，手边没有网络信息可以查阅，如果想检索书籍，只能写下信息概要，然后招募一个助理，帮她去图书馆翻书查阅。

首先，南溺水开始计算这个小队的人力构成，以及招募顺序，她自己需要一个杂务助理，还需要至少六名动作敏捷的行动人员，作为执行小队，不知道现在这种城市里是否还有战士类型的人存在，这就占用了八个名额。然后，还需要一名随队医生，这个医生也要兼职做试验助手，最终，还需要一个精通机械的人，至少要精通开锁……这样的人，在这个荒废已久的时代，可能是很难找到的了。

至于其他关键性资料，首先是地图，那怕是老旧的纸张地图，要测算一下现在的不归乡到平安京的距离，才能制定“突破”计划，想找到残存的“海拉细胞”，必然要去平安京。

平安京可不仅仅是一座大都市，还有很多生物公司，拥有作为安保级别很高的高级试验室，理论上来说，都是有超级保管库的，即使被“它们”覆盖了所在区域的地表部分，地下部分也有保存下来的可能……当然，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它们”的存在模式，当它们扫荡吸收了地表的各种非植物性的有机物和矿物质后，它们是否存在着接着从泥土或者土地中吸收养分的本能冲动？

如果是那样的话，地球真的可能从一个包着一层肉皮的星球，慢慢变成一个肉皮越来越厚的星体……直到它破坏地壳对岩浆层的抗性临界点……

南溺水希望南方组织在最初设定这种超级生物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不会为其设置“根系”概念。

南溺水不断写下自己能想到的需求和问题，忽然她觉得身体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然后想了两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她饿了。

自从她在这个世界醒来，她就没有饿过，反而是不断在吃东西，吃东西，偶尔有胃胀的感觉，这几个月来，她终于第一次感到了饥饿感，她甚至想多体会几分钟这种久违的感觉。

不过，她马上克制了这种想法，没有时间可浪费了，她决定去吃饭，她走出房间，问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事务官，作为这栋楼里的办公人员，每天的伙食安排是怎样的？

事务官告诉南溺水，这栋楼里的工作人员，是没有规定的休息时间的，随时根据上司指派的人物工作。所以，这里有24小时开放的食品供应处，就在一楼，如果吃腻了这里的常规食品，也可以自己计算时间，去广场的肉食者食堂去吃。这里平时配备的食物，脂肪含量要比广场的食物低。而且，这里只有热汤是24小时供应，其他食品都是常温食品。

南溺水走到一楼的24小时食品供应处，发现那里的食物也很丰盛，两口大锅冒着热气，是肉汤和酸辣汤，常温食物，是各种风味的肉干，还有各种洗干净的蔬菜，似乎土豆是这里主要的碳水食物。

食肉者们努力吃肉，来消减“它们”的体积，露出来的新的土地，会迅速挖坑移植整棵的树木，在这种不归乡的外围是不断扩大的果树森林，长老们经过数十年的经验总结，可以肯定，“它们”会优先避免吞噬人类可以食用的植物。

南溺水很快使用了在这栋核心办公楼里工作的节奏，也开始熟悉大楼里的工作人员。并开始摸清了管理中心的组织结构，其实和以往的政府差不多，主要有几个部门。农业部门主要负责管理肉食者和种植者，行政与工业部门管理不归乡的生产和研发，包含为南溺水设立的特别行动小队，也是归属行政与工业部门支持。

长老会是在各部门之上的决策部门。

“无骨者”是类似于军事部门的武装存在，是不归乡唯一的武力部门，他们负责维护内部秩序，以及在关键时刻，对突发事件进行镇压和救援。

南溺水很快掌握了与相关不同事务部门进行沟通的渠道，并把自己构建的小队人员需求提交给各部门。

六名行动人员是最快到位的，因为“无骨者”的人员充沛，甚至是按照大中小三种型号给南溺水提供的战士，两名小号战士都是身高一米七，健壮而精干，然后是两名中号的战士，都是身高一米九，粗壮型的壮汉，两个大号战士，是身高超过两米二，膀大腰圆类型的坦克一样的重甲战士！

长老会直接从自己的秘书处选了一个助理给南溺水，而机械师和医师就难办了，因为，这两类人才，不归乡本身就很缺少。

那个助理也是个小胖子，名字叫做唐再兴……真是很悲壮的名字啊，唐再兴动作敏捷，是个柔软的胖子，对整个不归乡的情况了如指掌。

南溺水知道这次“寻找哈拉”的计划，恐怕是自己的有生之年有可能要经历的一次行动，现在就当是在最低技术支持下预演一遍吧。

如果，地球在十年后，真的会被南方的超级肉饼吞没……至少，自己可能知道如何消灭那个大肉饼的方法。

也许，自己会被南方组织送入这个推衍世界之中，是因为南方组织内部，也有人对这个计划充满不安感吧？

南溺水看着集合在自己办公室的七名伙伴，开始了计划的第一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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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视剧《开发者》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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