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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下 妹妹五河 第5章 琴里会议

2023-09-25 11:50 作者:祁门大营  | 我要投稿

子龙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病房里。

 

这是一间看起来像是普通居室的房间。房间足够宽大,却也稍显空旷,周围除了热水壶和床头柜,就只有一尊歪歪斜斜没靠紧墙壁的衣橱。让他意识到这里是病房的,不仅是仓促布置的家具与自己受伤的记忆——还有一名趴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红发少女。

 

修长的双马尾胡乱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黑发带像落叶一样蔫着。从脸颊的轮廓便能轻易看出,少女正是贵为〈佛拉克西纳斯〉司令的火之精灵——五河琴里是也。

 

子龙不想吵醒琴里,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料一口气还没叹完,琴里便像触电一样瞬间抬起头来,橡实般圆滚滚的眼珠直直向他逼近。

 

「琴里。」

 

眼看避无可避,子龙只好苦笑着轻唤她的名字。

 

琴里的双眸瞬间冒出斗大的泪珠。

 

「抱歉……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地嗫嚅着,仿佛绑错了发带。

 

子龙不禁戏谑一笑。

 

「你不要道歉。你道什么歉?我还要谢你不杀之恩呢。」

 

听到对方这样说话,琴里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呜呜呜……」

 

她慌乱地擦着眼眶,拼命想要压抑住喉咙,声音却怎么也止不住。愧疚、懊悔以及不可名状的对自身的恐惧感,像钳子一样夹着她的心口,扼得她喘不过气来。

 

子龙早已没了刺激她的心思。自己丢了一条左臂,要说完全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但也仅此而已了,刚才那句话其实近似于调侃,让她难堪一下便可,想不到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子龙摇头苦笑,伸出仅剩的右手拍了拍琴里的小脑袋。琴里使劲咬着嘴唇,过了一会才总算止住哭声。

 

「不要紧吧?我是说,除了表面的伤口以外……」

 

「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看着琴里布满血丝的双眼,子龙知道她一定在这里守了很久。

 

「辛苦你了。我没感觉到有多疼,只是有点……」

 

子龙说着便想坐起身来,却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上半身嘭的一声砸在床上。琴里被吓了一跳,连眼泪都停住了,赶紧扑过来察看情况。

 

「我没事,这就起来。」

 

子龙安慰地朝她笑笑,没有要她搀扶,自己用右手支撑着坐起身来。

 

左轻右重的感觉让人很不习惯。子龙把背部靠在床头,然后看向琴里。

 

「你一定有很多想问我的吧。」

 

琴里垂下眼帘点了点头。虽然脑海里的问题堆积如山,但真到了说的时候,她还没想好首先该问什么。

 

为了缓解紧张,琴里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加倍佳,却没有急着扔进嘴里。

 

「你要吃吗?只有这一支了……」

 

「我连一支都没有,所以你别等我了,自己吃吧。」

 

听到这样的玩笑话,琴里终于逐渐放松下来。

 

怀着有点感谢加倍佳的心情,琴里总算找回了些做司令官的感觉,随后开始发问:

 

「之前你做出那种举动……是事先就计算好的吗?」

 

她凝视着子龙那条空荡荡的袖筒。

 

「不全是,一半一半吧。」

 

子龙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琴里皱起眉头疑惑了一会,不过很快便想通了。

 

「那就解释一下你那时候使用的能力,可以吗?之前从没见过你还有那种类型的能力,简直是……嗯,让我有种『这是你本人吗?』的感觉。」

 

她挑选着尽可能婉转的语句,小心而又期盼地注视着对方。

 

「你猜的没错,那的确不是我的天使原有的力量。」

 

令琴里意外的是,子龙竟然直接坦白了。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们。我的治疗能力,还有与『食时之城』对抗的领域性技能,都不是〈灵圣金刚〉原有的——而是来自另外一种体系的能力。不过我用这些技能的时候,所消耗的灵力还是一样的,相当于同一个能量源有不同的释放形式。这样说能理解吗?」

 

「我懂了……可不可以这样说,你实际上持有两种天使?」

 

「那应该不能算是天使,因为灵力都是储存在〈灵圣金刚〉里面的。准确的说,那更接近于一种功法,本身并没有形体。」

 

琴里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是不是就像佛经一样啊?我记得《西游记》里有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大概就是这种意思吧?」

 

「差不多,不过我的这种叫做〈金刚经〉。」

 

「金刚经……等等,那不是佛教最高级的一部经书吗!」

 

看着琴里吃惊的模样,子龙笑了笑,继续说道:

 

「现在你知道了吗,〈拉塔托斯克〉为什么非要派我来跟你搭伙?」

 

这句话恰好触动了琴里的心弦。

 

一个隐藏多时的猜测在她心中迅速明朗起来。

 

「难道说……果然!」

 

「看来你早有察觉了啊。没错,我的〈金刚经〉可以抑制你的破坏冲动。平时待在我附近的时候,你的感觉会比较轻松,容易平静下来,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然你以为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说到这里子龙想摊一摊手,可是已经做不到了。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天……所以我不会怪你。天意如此,非你之过。」

 

琴里突然被激出了火气。

 

「我是不会收回道歉的!不过……总之,谢谢你。」

 

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最终还是吐出一声柔软的谢意。

 

子龙微笑着摇了摇头。

 

「先别急着道谢,等我再给你处理一次。」

 

金之精灵闭上眼睛,庄严地竖起了仅剩的手掌。琴里也马上端正坐好。

 

梵音再次飘荡而出,一片淡淡的金色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那是一种比电波所滤过的,更令人心神安宁的声音——

 

大约过了几分钟,琴里才再次睁开眼睛。

 

停止吟诵的子龙已经放下了右手,脸色竟然苍白了不少。她看在眼里,心头不禁剧震,却不敢直接挑明。

 

「咳咳,感觉好了一些……你没有勉强自己吧?」

 

「还行,不过以前都没这么吃力的。」

 

子龙破天荒地没有说像是逞强的话。琴里赶紧给他端了杯温水,继续说道:

 

「那不就是在勉强自己吗!我暂时还没事,不用太过担心。该被担心的人是你……我就直接说了,为你的安全考虑,我们希望你能尽快接受封印。就看你愿不愿意?」

 

这一刻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子龙深吸一口气。

 

「能封印我的人就是真那吧?」

 

「没错哟,她的身体检测出与士道相似的灵力储存性!而且容量不多不少,恰好能储存你的全部灵力!我一开始都不敢相信有这么巧!」

 

琴里激动地抓住床单,玫红的双眸闪闪发光:

 

「这一定就是命运啊!你怎么能不好好把握住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冷静一点吧……」

 

子龙好不容易才熬过了琴里的兴奋劲。看来女生的八卦心果然都很凶猛。

 

不过子龙已经猜到自己在哪里,真那又身处何地。

 

「我既然和你一样被关在这里,不封印肯定是不行的了。」

 

子龙苦笑着扫了一眼天花板。

 

这里是〈佛拉克西纳斯〉用于收容未封印精灵的安全屋。他曾以特派员的身份观摩过这里,对这间卧室的形状大小有些印象,而已解除封印的琴里除了这个唯一的隔离区,也不可能呆在其他地方。

 

那么——自己为什么也要被安置在这里呢?

 

子龙隐隐有了推测,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所以,你的意见是怎样?」

 

面对琴里的追问,子龙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如果真那不能尽快来见我的话,请你代我转告她——她可以随意选择自己觉得合适的时机完成封印。」

 

琴里认认真真地听完又复述了一遍,然后忍不住追问道:

 

「我会让令音亲口转告的……你自己呢,没有什么要求吗?」

 

「我希望你们这些人都别做傻事,做得到吗?」

 

看着琴里涨红的脸颊,子龙笑着摇了摇头,算是答完了这个问题。

 

「好了,现在该你说了。你今天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问我问题的吧?」

 

子龙能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恐慌,于是开口鼓励她。

 

「要是你信得过我的脑子……」

 

「信不过的话,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琴里打断了子龙的话,也收起了自己心中的踌躇。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我在一场火灾中变成了精灵——」

 

她缓缓讲述起了那段模糊不清、却又无比重要的记忆。

 

 

躺在医务室里接受检查的时候,五河士道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年幼的自己出门给妹妹琴里买生日礼物,回来时却发现自家所在的街道被烧成废墟。

 

双亲都在外工作,留下琴里一人看家。这个爱哭鬼一定害怕得连逃跑都不敢,正躲在哪里独自哭泣——所以身为哥哥的士道必须马上赶到她身边。

 

万幸的是,当士道跑到废墟中央时,琴里就瘫倒在那里。

 

然而她的打扮却出人意料。身上是具有修长衣袖与下摆的和服,头部长着一对角,角上还绑着白色缎带。身体周围充斥着随风摇曳的火焰。

 

饶是如此,士道仍然奋力接近琴里,却瞬间被她身边的火焰击飞了。

 

重伤的剧痛从身体各处袭来,意识却在渐渐远去,以至于士道连出声安慰琴里都做不到。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出现在兄妹两人面前的是……

 

梦境就到此为止,士道则被一股爆炸般的头痛拉回现实。

 

整个身体都没有任何外伤,看来刚才的确只是在做梦。然而闷痛仍然一阵阵地从头脑深处涌出,令士道呻吟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十香正趴在床边流着口水,一副谁来叫都不会醒的架势。士道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忽然看见有人走进病房。

 

「……嗯?啊啊,你醒了吗,小士?」

 

「嗨!士道君!什么嘛,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呀!害我白白担心了呀~」

 

「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士道与令音、四糸乃和「四糸奈」分别打过招呼,然后把视线移回到令音身上。

 

「所以,令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昨天和时崎狂三交战之后,我们便将突然昏迷的你送到这里来了。」

 

昨天——据令音所说是在昨天——的血战再次浮现在士道的脑海中。

 

一旦回忆琴里的那副身姿就会让他头疼不已,但还有更多需要在意的事情。

 

「对……对了……!之……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十香只是在睡觉而已吧?她平安无事吧?还有琴里呢?那家伙……突然变成那样……话说回来,她的样子到底是……!还有子龙!他伤得那么重,没有危险吧?还有折纸……」


「……冷静一点,小士。」

 

「真那怎么样了?子龙的治疗有效果吧?还有狂三,那家伙还活着吧?学校的大家也——」


士道突然说不出话来。准确的说,是被迫停止说话。

 

因为令音抱住惊慌失措的士道的头部,然后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嗯——嗯——!」

 

「……乖乖。」

 

轻声哄劝的同时,令音温柔地抚摸士道的头。而士道已经被包裹头部的温暖触感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呜呀……好……大胆……」

 

四糸乃面红耳赤地捂着脸颊,从指缝间偷看着这一幕。

 

数秒之后,士道拍着令音的手臂以示投降,后者这才放开了他。

 

「……冷静下来了吗?」

 

「是……是的……」

 

「……那么我来介绍一下情况吧。大家都平安无事。据我所知,并没有人因此丧命,只是附近的医院都处于大爆满状态。鸢一折纸被AST接走了,现在应该在自卫队附属医院。狂三偷偷趁乱逃跑了。真那在原来的病房接受治疗。十香的状态则是如你所见,明明自己也受伤了,却还是执意要照顾你,不过应该只是累得睡着了吧。」

 

「……!」

 

听完令音的话,士道咬紧牙齿,握起拳头。

 

到头来,士道根本没有解决任何事情。说是要拯救狂三,要拯救真那,最后却一事无成。不仅让狂三、子龙身负重伤,还将折纸、十香以及全校师生都牵扯进来,而最后依旧没有封印狂三。

 

最糟糕的是,狂三和子龙都遭受了天使被重创的伤害。狂三或许能凭「四之弹」恢复,但是子龙呢?他显然救了狂三一命,为什么狂三不对他用「四之弹」……难道说,他的伤连时间之力都奈何不得?

 

「可恶……!」

 

士道懊悔地痛骂自己,用力捶打床铺。

 

「……你已经尽力了。不需要太苛责自己。」

 

「但是……但是……!」

 

「……任谁都无法预料到狂三居然隐藏着那样的能力。我们应该庆幸没有任何人因此而丧命。事情并不会就此落幕。如果你还想拯救狂三,就应该将力气留下来甩她一个耳光,再狠狠斥责她一顿才对。」

 

「是……」

 

士道低头喃喃着,忽然瞪大了眼睛。

 

刚才令音介绍的情况里,并没有提到两位关键人物。

 

「令音!琴里呢?还有子龙,他们两个在哪里?」

 

士道一边撑起身子一边急切地问道。令音一副「早就知道你要问这个」的样子点了点头。

 

把十香安放在床上之后,士道和四糸乃随令音走出病房。一路上小四紧紧搀扶着士道,仿佛生怕他走不动路似的。

 

令音并未前往舰桥,而是带着两人转往另一个方向。七拐八拐地走了半晌,她在一扇堪比银行金库的厚重大门前停下脚步,接着进入识别程序。

 

「……分析官,村雨令音。」

 

大门缓缓打开,士道跟着令音进入,随即被里面的场景惊得双眼发直。

 

这是一个被玻璃墙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段的空间。士道一行人所在的前半段就像科学狂人的实验室,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管子和电线。后半段则是一套普通风格的公寓,只有左右两个房间,房间里的景象透过玻璃墙清晰可见。

 

简直就像是用于囚禁野兽、而野兽自身却意识不到的牢笼。

 

靠门的左边房间里坐着身穿常服的琴里,而右边的病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的子龙。

 

琴里是熟悉的模样,子龙看起来也没有生命危险。看到这一幕的士道终于松了口气。

 

「……这边的声音传不到那边。小士,接下来你得一个人过去。」

 

令音如此提醒道,然后带着四糸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再次启动了验证程序。

 

玻璃墙上的小门缓缓打开了。士道做了个深呼吸,迈步走进琴里所在的房间。

 

「嗯?这不是士道吗。你醒了呀。」

 

琴里停下喝茶的动作,抬头望向突然闯入的士道。

 

「嗨……」

 

士道不知为何感到有点难为情,只能拘谨地举起手来回应。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最后琴里先打破沉默。

 

「不要一直站在那边,坐下来吧?不过如果你想当个稻草人的话,我还是会为你加油的。」

 

「啊,不……嗯,说得也是呐。」


士道小心翼翼地坐在琴里对面的位置上。在这里能看到那扇原本透明的玻璃墙,此时却变成了不透明的普通白色墙壁。

 

隔着一张桌子,士道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尽管有堆积如山的问题,但是到了当事人面前,他却不知该从何谈起。

 

琴里倒是毫无紧张之色,平静地用一支小棒搅拌着奶茶——最后把小棒的另一端放到嘴里。

 

「喂喂,连那个也是加倍佳吗!」

 

「啊啦,你有意见?」

 

「……不,没意见。」

 

士道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气势被琴里一句话就扑灭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原本紧绷的情绪就这样放松了不少。抱持着有点感谢加倍佳的心情,士道开口问道:

 

「琴里——你到底是谁?」

 

「我是士道可爱的妹妹唷。」

 

琴里眯起眼睛,俏皮地回答道。

 

「一般人哪有夸自己可爱的……」

 

「我很可爱吧?」

 

「……嗯,我不否认这一点。」

 

看着妹妹像往常一样对自己撒娇,士道不禁露出宠溺的笑容。

 

既然如此……

 

「琴里,你是精灵吗?」

 

他直接发问,仿佛害怕自己马上就会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哼,如果我说不是的话,你会相信我吗?」

 

琴里耸了耸肩,如此反问道。

 

士道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会。如果你说不是,我也会相信你。」

 

「你是认真的吗?舍弃亲眼目睹的事实而去相信别人的片面之词,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呀。」

 

「如果不相信可爱的妹妹所说的话,就算可以成为明智之人,也会丧失当哥哥的资格。」

 

「……」

 

琴里将杯子放到托盘上面,一言不发地看向士道。

 

凝视数秒之后,她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我……是人类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呢,因为从观测装置的显示值来看,我已经被判定为精灵了。」

 

「什么意思……?」

 

士道一时无法理解琴里的话。放在平常,琴里一定会说些尖酸刻薄的话来调侃他,不过她这次却没心思调侃,而是继续解释:

 

「我是出生于五河家的人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就在五年前——我变成了精灵。」

 

「啊……?」

 

士道惊讶得张大了嘴。

 

精灵是来自被称作「邻界」的异空间的特殊灾害指定生命体——之前琴里和令音就是这么说的。当然子龙是个例外,所以再出现生活在人类社会里的精灵,也不会让士道感到奇怪。但子龙从一开始就是精灵了,那么琴里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呀?人类与精灵应该是不同种族的生物吧?」

 

「虽然主流观点和你说的一样,不过至今也没有充分的证据呀。正确来说,我应该是『拥有精灵之力的人类』,这种说法应该更为恰当吧。」

 

「是这样吗……」

 

士道带着怀疑沉默下来。

 

琴里说的话并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所谓的「不同种族」又该如何界定呢?精灵与人类之间的差异是否大到那种程度?

 

十香、子龙、四糸乃、狂三、琴里。

 

从这五位士道所认识的精灵来看,答案更趋向于否定。

 

至少就琴里而言,士道或许拥有一件足以支持她的铁证——

 

「你说……你变成了精灵?」

 

「是的,怎么了?」

 

「不,我好像……知道……这件事情。」

 

听到这句话,琴里顿时投来认真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士道应该完全不记得五年前发生火灾的事情——还有我变成精灵的事情才对呀。」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我不会笑你的。」

 

琴里不悦地抱起手臂,用眼神继续催促着士道。后者一边搔着脸颊一边开口:

 

「那个,刚刚……我做了个梦。」

 

「梦?什么梦?」

 

「啊,是这样的……」

 

士道简单地把梦境描述了一遍。

 

听完后,琴里微微羞红了脸颊,把头偏了过去。

 

「哎呀,虽然我想对一边哭泣一边不断呼唤哥哥这点提出异议……不过大致上还算与我的记忆相符吧。」

 

琴里托腮做思考状,突然竖起了手里的加倍佳。

 

「难道是因为我从士道那里取回灵力,所以记忆经由线路流入你的脑海中?亦或是这个举动本身唤醒了士道的记忆?嗯……不管原因是哪一个,都让我相当感兴趣呀。」

 

她自顾自地频频点着头。

 

「不要陷入自己的世界啦。比起这件事情,琴里……」

 

「嗯?什么事?」

 

「所以说——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面对士道的追问,琴里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件事情……我几乎不记得了。」

 

「啊?你说不记得……」

 

「嗯。虽然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详细的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自己变成了精灵』这个事实,不过我始终想不起来原因为何。」

 

「……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忘记吗?」

 

「我可不想被忘记妹妹变成精灵的哥哥这么说呐。」

 

「呜!」

 

士道顿时无言以对。不过琴里并未追加嘲讽,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哎,你说得也对啦。普通人应该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士道的话倒是另当别论,但是我怎么可能会忘记颠覆自身存在的关键事件呢?」

 

「等等,什么叫『另当别论』?」

 

「五年前,待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失去了记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琴里无视了士道的抗议,忽然话锋一转,严肃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

 

「比方来说,或许是有人消除了我们的记忆?」

 

「什么……!」

 

听到这个令人反感的猜测,士道不禁皱起眉头。

 

消除记忆并不是不可能的,用显现装置就能做到;也有可能,这个「有人」是一名实力高深莫测的精灵。那么做这种事情的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好意还是恶意?

 

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士道,琴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嘛,这只是一种揣测而已啦。」

 

士道感觉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因为琴里的这种揣测真实感太强。不过要求证的话只能从长计议,于是他换到下一个问题。

 

「话说,在那之后你就回归正常生活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哈?你不记得了吗?当然是因为士道封印了我的力量呀!」

 

「呃?」

 

士道发出错愕的声音。

 

「我……我吗……?」

 

「没错。昨天我不是说过吗?要你『暂时还给我』。」

 

想起昨天与灵装琴里相见的经历,士道的头痛再次从脑海深处喷涌出来。

 

五年前的那段记忆不仅是莫名遗失了——似乎还被加上了禁制。

 

「没事吧,士道?」

 

听到琴里的声音,士道移开扶额的手摆了摆。

 

「我没事……你继续说。」

 

「被士道封印力量之后,〈拉塔托斯克〉就发现我了。接下来我就得知了精灵的存在,以及与之相关的发生在这个世界背后的事情——所以我决定要拯救精灵。」

 

至此士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仅仅十四岁的琴里会成为〈拉塔托斯克〉的高级干部。那个司令官的位置,实际上是给火之精灵的;而士道的再生能力也正来源于琴里。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你似乎相当习惯战斗啊。」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琴里露出有点复杂的笑容,继续说道:

 

「因为——昨天是我这五年来第一次使用灵力。」

 

「你说什么……?」

 

「我一直都是士道可爱的妹妹哟。在战斗的事情上,我远远不像子龙和十香那样老练,毕竟我没有遭遇过围剿嘛。」

 

琴里吐了吐小舌头,继续说道:

 

「哎呀,我虽然接受过使用模拟装置的训练,但在这场战斗之前是完全没有实战经验可言的……不过呢,化身为精灵以后,身体就像是熟知战斗方式般地动了起来,真是吓了我一跳呀。」

 

「那……那么,将空间震相互抵消的事情……」

 

「啊,那其实是孤注一掷啦。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子龙毁掉狂三和天宫市吧?幸好令音的计算没错,恰好把狂三的空间震抵消了,不过我可不想再来一遍呀。再说了,如果是子龙那种规模的空间震的话,那我也只有逃跑的份了。」

 

士道听得冷汗直流,下意识地吐槽道:

 

「可是你一招就把他打成了重伤……」

 

琴里若无其事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房间里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过了半晌,她才满面愁容地轻启双唇:

 

「我很抱歉……尽管这么说可能也于事无补,但是……如果有后悔药的话,无论多贵我都会买的。」

 

「琴里……」

 

「你站过来一下,士道。」

 

士道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为了避免刺激到琴里还是乖乖照办了。

 

下一瞬间,琴里往士道的腹部用力揍了一拳。士道的身体弯成了大虾米,痛苦地倒在地上。

 

「咕啊……!」

 

「我有说过吧?我有对你说过『赶快逃跑』、『再过一会你会轻易就丢掉性命』这些话吧?到头来你却突然跑到我面前!居然敢跑到〈灼烂歼鬼〉的前面……!还好有人拼着性命把你推开,否则就算我恢复意识也来不及了,你现在就已经是焦炭了唷……!而且还让狂三趁机逃跑了!喂,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我……我有在听……我有在听,所以别再踩我了……」

 

士道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座位。

 

「哼。对于不听话的狗,就只能亲手调教了。」

 

琴里余怒未消地说道。

 

士道原本想要回嘴,却将话收了回去。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更令人在意的事情。

 

「琴里,你刚刚有说『恢复意识』这句话吧?」

 

士道的印象非常深刻,那个残暴的精灵形态的琴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原来的琴里。

 

琴里的眉毛狠狠抽动了一下。沉默几秒钟后,她像是死心般地叹了口气。

 

「我确实说了这句话……」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知道。从士道身上取回精灵力量之后的那一整天……我时常会忍不住想要破坏东西,甚至想要杀人……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现在暂时算是控制住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打算杀死狂三。」

 

「什……」

 

「当时是因为子龙突然激发出了那种净化能力,所以我才能恢复正常。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一点点感激你……要不是你突然犯蠢的话……」

 

琴里自嘲地苦笑着,缓缓低下了头。

 

士道已经顾不上回应,太多重大的情报正乱哄哄地冲撞着他的脑海。

 

除了替妹妹道歉,士道又多了一件要感谢子龙的事情。

 

「……我很害怕。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虽然没有留下记忆,但是在五年前,我可能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说不定。也就是说,在没有留下记忆的那段过去里,暗藏着杀死某人的可能性。如果真是那样,我——」

 

「琴里……」

 

仿佛要赶跑恐惧般地,琴里摇了摇头,不打算再说下去。

 

「你还是忘了吧。真不像是我会说出口的话呀。」

 

「呃……但是……你的精灵力量会继续停留在你身上吗?」

 

「没错,否则我就不会被囚禁在这个戒备森严的隔离区里了。」

 

琴里抬头环顾房间。虽然从里面看起来是间舒适的居室,但是看过外侧的士道完全不觉得这里有舒适感可言。

 

「可是十香的力量在逆流之后,不是会自动回到我身上吗?」

 

「因为逆流到十香身上的灵力的量不大,所以只要她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那点灵力就会经由线路自然而然地回到士道身上。但是我的情况与她不一样——我从士道的身上取回了近乎百分之百的力量呐。这样是无法自动恢复的。」

 

「那……那么,该怎么做?」

 

士道努力想要挤出话来。

 

或许是觉得他这副模样相当滑稽。琴里一边苦笑一边开口说道:

 

「哎,唯一的方法只有再次封印了吧。」

 

「再……再次封印……?你的意思是……?」

 

「那还用说吗。」

 

琴里说完这句话之后,将加倍佳从嘴里抽出来,然后迅速指向士道。

 

「——你必须,让我迷恋上你。」

 

士道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什……什么!」

 

「和十香与四糸乃的情况相同唷。能封印精灵力量的,只有那个方法吧?」

 

「也……也就是说……」

 

其实士道的心中当即就有答案了。封印精灵的方法只有一种。

 

之前对待十香和四糸乃的时候都是这样。与精灵约会,提升好感度,最后……

 

士道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琴里的嘴唇。

 

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这么想很失礼的事情。

 

「琴……琴里?」

 

「怎么了,你又想说什么?」

 

「那个……子龙现在和你一样被关在这里,所以他应该也需要被封印吧?难道……」

 

琴里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我的天呐,士道……!明明正在讨论我的事情,你却在从那种角度想着别人……」

 

「不……不是啊!我只是随便问问!」

 

士道如梦初醒地拼命解释,然而琴里已经像点燃的爆竹一样不停炸开了。

 

「讨厌哪!士道!好恶心!真想不到你居然是用那么恶心的眼光看着子龙的!不行,我得提醒我的特派员,必须离你远点!还有真那!还有十香和四糸乃!你就以变态的身份孤苦终老吧!」

 

琴里边转圈边跺脚,不顾一切地大呼小叫起来。士道慌忙试图捂住琴里的嘴,结果被一拳放倒在地。

 

「不准靠近我!变态!」

 

「咕呼……!」

 

士道再次像虾米一样痛苦挣扎起来。这回比上回还要痛苦得多。

 

子龙明明说过自己是例外的——所以为什么要多此一问呢?

 

「我都说了……只是问问而已……咿!」

 

士道冷不丁颤抖了一下,因为琴里突然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臂碰到了桌上的茶杯。装满奶茶的陶制器皿掉在地上,瞬间发出碎裂的响声,一大滩奶茶就这样泼了出来。

 

「琴……琴里?你没事吧?」

 

士道很快回过神来。刚才的琴里显然不是因为生气才做出那些动作的。

 

琴里垂下双眼大口呼吸,同时摇了摇头。

 

「不,我没事……别在意。」


没有给士道追问的机会,她挪开视线继续说道:


「子龙的封印者是真那,真那也只能封印他这唯一一位精灵……所以以后不要再问这种蠢话了。」

 

「真那?!想不到啊,居然会是真那……」

 

「可能是因为她和你是亲兄妹吧。好了,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可以吗?」

 

听到琴里突然发出的逐客令,士道不禁有些发愣,但还想再争取一下:

 

「等一下,我能进去看看子龙吗?」

 

「不行。我是〈佛拉克西纳斯〉的司令官,有权决定我的舰员的会客安排。」

 

琴里以不容分说的架势拒绝了。

 

子龙在编制上好像并不隶属于你吧……士道如此腹诽着,却不敢作声。自家妹妹大人的情况并不太妙,这时最好不要违逆她。

 

就在这时,房门那边又传来另一道说话声。

 

「……小士。抱歉,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请你先回去。」

 

「咦?可……可是……」

 

「……子龙和琴里都需要休息。好了,快一点出去吧。」

 

配合令音的说话声,琴里也轻轻点着头。

 

「好……好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也只能乖乖照办了。士道老老实实地穿过房门,在四糸乃的陪伴下离开。走之前他偶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原本透明的玻璃墙被不透明的白色完全掩盖住了。

 

等到监控中的士道走远,琴里一下子撇开屏幕,急忙朝着令音问道:

 

「快说,情况怎么样?」

 

「……只有两天的时间了。」

 

「什么两天啊?你说的是子龙还是我?」

 

「……你们两人都只剩下最后两天了,琴里。」

 

听到令音阴郁的话语,琴里跌坐在椅子上,满脸的不敢置信。

 

关于子龙的事情,她让令音查的是有没有能让他恢复的办法。至于她自己则是怎样都好,她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况且只要子龙能使用灵力,她便有恃无恐。

 

然而……最坏的事态还是发生了。

 

「我不是让你去查怎么治好他吗?怎么突然变成『只剩两天』了啊!」

 

看着快要发疯的琴里,令音语气沉重地说道:

 

「……和我们的推测一样,子龙的天使〈灵圣金刚〉确实受到了重创。不仅是无法维持灵装,而是比预想中更加严重的伤害——他的灵结晶出现了破损。」

 

「你说什么?!」

 

「……经过反复检查,的确就是这样。由于灵结晶的破损,他的灵力无法继续储存在灵结晶内,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率流失……当灵力完全流失的时候,灵结晶就会因为没有灵力维持而崩坏。按照现在的情况计算……最多只能再维持两天。」

 

琴里失神地重复着令音的话,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要继续听你自己的情况吗?」

 

琴里无力地摆了摆手。

 

「……那我说了。不超过两天,你就会无法承担自身灵力对精神的影响……这还是在子龙尽全力为你压制的前提下。目前暂时可以用药物辅助以代替一部分他的作用,但是如果金之精灵不在了,光靠人类的药物是无法应付精灵的病症的。」

 

「——那就这么做!给我加大服药量!」

 

琴里突然大声吼道,嘶鸣般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不能再让他为我们冒险了,哪怕只剩下最后两天……让你转告真那的话带到了吗?」

 

见令音点了点头,琴里立即站起身来。

 

「我要马上见到真那!赶快带我去……」

 

「……冷静一点,琴里。」

 

令音紧紧拉住琴里的手,不让她就这样出门。

 

「……你忘了子龙要我们带给真那的话吗?他希望真那选择她自己觉得合适的时机,而不是为了救他而勉强自己。」

 

「可是他哪知道他自己只剩下两天了啊!」

 

「……不,他应该是知道的。像他那样可靠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琴里顿时愣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令音此时略显神秘的微笑。

 

总感觉令音似乎相当熟悉子龙。

 

在琴里面前,这至少是她第二次把子龙叫做「孩子」了。

 

「……我个人建议,在封印的事情上还是应该以当事人的意见为重。而且,我们也理应信任子龙,他什么时候让大家失望过呢?退一步说,就算他的计算失误,他也会争取只有自己受伤的结局……就像昨天的战斗一样。」

 

「那才正是我所担心的啊!不止是我,士道他们也不会接受那种结局的!」

 

「……那就要看真那的选择了。当然,还有小士。最好的结局是你们两人都在两天之内接受封印,那样的话他的灵结晶能自动修复,而你也不用再担心失去自我。」

 

听到令音的这番话,琴里终于稍微安心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十香和四糸乃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还没有告诉她们。不过,精灵能够察觉到附近其他精灵的灵力变化,尤其是十香,她和子龙是亲生姐弟……所以恐怕瞒不过她们。」

 

「那就瞒着士道!还有真那……不,她还是算了吧。」

 

琴里疲惫地闭上眼睛,开始整理头脑中一团乱麻的思绪。

 

「就这样吧。士道那边,就麻烦你了……」

 

「……放心吧。你好好休息。」

 

令音起身去了子龙的病房。

 

几十分钟后,当令音经由琴里的房间准备离开隔离区时,琴里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唉。」

 

令音轻柔地将琴里抱到小床上,替她拢好了被子。

 


第二天上午,士道受〈佛拉克西纳斯〉舰员们的邀请,来到空中舰上参加旨在攻略琴里的作战会议。

 

这项邀请是头天晚上由来到家中的令音传达的。虽然士道试图追问有关子龙伤情的消息,但令音并未回答,而是向他介绍了琴里目前的危急处境。得知此事的士道一夜未眠,次日一早便匆匆赶到舰上。

 

悬着一条空袖筒的子龙在出口处迎接士道。

 

「就知道你会来这么早,大家都各就各位了。」

 

子龙率先向他笑道。

 

看着老友略带虚弱的神色,士道不禁心生沉重。

 

「你没事吧?那个,我替琴里向你道歉……」

 

「今天不说这个,跟我来吧。」

 

子龙用右手扶起想要鞠躬的士道,然后带着他向舰体中央走去。

 

途中二人经过真那和四糸乃的宿舍门口,两位住户却都不在那里。士道想起昨晚令音来通知他的时候十香也恰好不在,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子龙说道:

 

「小四到大姐的宿舍玩去了。她们比你想的还要懂事。」

 

「我、我知道了……」

 

「真那在休息,其他人都在舰桥里。」

 

子龙如此说着,却未曾停下脚步。士道只好快步追了上去,趁势问道:

 

「之前一直没能来看望你……你真的没事吗?我可以自己去的……」

 

「没关系。我虽然丢了一只手,但也还没到走不得路的地步。」

 

子龙如此回答,算是收下了士道的关心。

 

一分钟之后,子龙带着士道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窗边的办公桌上摆着两台小型终端,子龙招呼士道落座,随后把其中一台交给了他。

 

「这里能看到舰桥的实时监控,还有选择题的操作界面。今天这个会议就跟以往他们指导你的时候一样,算是一次攻略琴里的模拟吧。」

 

听完子龙的介绍,士道大致明白了这次攻略会议的内容。紧接着士道想问为什么不直接去舰桥,但随即按捺住疑惑,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屏幕上。

 

他很快认出了令音,后者坐在距离空荡荡的舰长席比较近的位置。其他六名舰员各司其职,无不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的操作界面。

 

紧接着,仿佛大幕拉开一般,坐在最前面的金发男人霍然站起身来。

 

「都到齐了吧,各位。关于这起紧急事件,将由我——副司令神无月恭平,代替司令来主持这场会议。士道君,感谢您能花时间参与这场会议。」

 

「是,这是当然。」

 

被子龙示意了一下,士道低头对着麦克风说道。

 

「好的,我们直接切入主题吧。有些人在以前就明白司令的身体状况了,有些人则是通过这次的事件才初次得知实情……虽然每个人的状况不尽相同,但是希望各位能全力协助。今天的主要议题是拟定两天后司令与士道的约会计划。请大家互相介绍各自带来的情报,让司令能度过从心底里感到愉悦的一天。」

 

说完这段话之后,神无月环视一圈正襟危坐的同僚们——然后吸了一大口气。

 

「耳朵别太靠近扩音器。」

 

「啊?好的……」

 

突然被子龙提醒,士道不解地稍稍把头移开。然后——

 

「——好了,各位!亲爱的〈佛拉克西纳斯〉精英成员们!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敬爱的女神而言非常重要!现在是我们报答恩情的时刻!司令!五河琴里司令!正需要我们的帮助!你们有没有足以承担此事的气概!」

 

「有——!」

 

神无月以宏亮的声音呐喊。接着,坐在圆桌旁的船员们像跟唱似地齐声大叫。惊人的巨响在墙壁上轰出几次回音,然后余威不减地敲进士道的鼓膜。

 

「什……什么啊?!」

 

士道惊慌失措地叫着,不过神无月当然是听不见的。

 

「你们想被司令夸奖吗!」

 

「想!」

 

「你们想看到司令的笑容吗!」

 

「想!」

 

「你们想让司令命令自己趴在地上,然后被她用鞋跟猛踢要害部位吗!」

 

「想……咦?」

 

这一点似乎无法赢得大家的赞同。神无月干咳了一声,继续煽动道:

 

「就是现在!我们要表现出自己的爱意!歌颂那个崇高的名讳吧!」

 

「KO•TO•RI!KO•TO•RI!L•O•V•E•KO•TO•RI!」

 

整个舰桥陷入完完全全的狂热。已经与投票和讨论无关,现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场偶像明星的应援大会。

 

「很好!那么开始报告吧!我们要完成司令的希望、司令的愿望!我们要让司令害羞脸红!」

 

「是——!」

 

回应了神无月的呼唤后,舰员们开始以惊人的手速翻找准备好的一切资料。

 

士道过了半天才消除掉耳朵里的嗡嗡声。

 

「刚……刚刚那是什么呀……」

 

「那是你妹妹的人气呀。你这个做哥哥的开心不?」

 

「啊……是吗……」

 

士道一边擦着脸颊的汗珠,一边含糊地回应。

 

这时的舰桥上,第一位积极的舰员已经举起了手。这人一副头发斑白的老成模样,士道大致记得,这就是绰号〈社长〉的干本。

 

「副司令!我想发言!」

 

「很好,允许你发言!」

 

「是!无论如何,送礼是最基本的方法!在清楚对方喜好的情况下,与未知的精灵相比,我们反而更能掌握送礼的重点!大家应该都知道,司令最喜爱的宝物就是加倍佳呀!如果我们能做出原创口味并且将它献给司令的话——!」

 

「NONONO!太肤浅了!你认为以我们这种程度的知识,有办法超越司令对于加倍佳的爱吗!请你注意!对方最为挚爱的事物,便是最难以赠送的礼物啊!」

 

「非……非常抱歉!」

 

「下一个!」

 

「——是!」

 

配合神无月的号令,另一名船员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圆眼镜为其特征,正是〈穿越次元者〉中津川。

 

「根据司令的国中同学•早乙女加奈的情报,司令最近似乎相当沉迷于手机APP的养育小猪游戏——」

 

「等等,你是从哪里获得这个情报的!」

 

士道大叫的声音穿过电波回荡在舰桥中。于是中津川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微笑,朝着摄像头竖起手指:

 

「别担心!我有付出相当高额的封口费,而且为了不让〈拉塔托斯克〉的存在曝光,我有认真扮演好『想跟小琴里交往的变态跟踪狂』这个角色!」

 

「那是什么角色啊!」

 

「哈啊……哈啊……喂、喂,小妹妹,刚刚跟你走在一起的女孩是你的朋友吧……?我……我会给你零用钱的,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那女孩的事呢……?」

 

「真糟糕啊啊啊!话说回来,意思是加奈同学将朋友的情报卖给你这个家伙了吗!」

 

「她似乎是因为母亲生病,所以急需用钱。苦恼了好久,最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现在还会因为后悔而泪洒枕巾。」

 

「抱歉啊,加奈同学!我不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啊!」

 

士道抱头呻吟,而子龙保持着始终如一的笑容。

 

紧接着,第三位舰员——〈迅速进入倦怠期〉川越也举起了手。

 

「副司令,接下来我想发言。」

 

「很好,我相当期待你的意见唷!」

 

「是——首先,请看看这个。这是5月2日当天的影像。」

 

说完后,川越操作手边的控制台。设置在中央的大屏幕开始播放画面。

 

琴里坐在舰长席的位置上,看起来像是刚完成了某项工作。

 

「嗯嗯~」

 

琴里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边用手按摩肩膀一边开口说道:

 

「呼……好累。真想偶尔去洗个温泉放松一下呀。」

 

「……!」

 

看见这段影像,一众舰员纷纷为之骚然。

 

「温……温泉……吗……?」

 

「千真万确,乃司令亲口所说。因此,以下是我的提议。」

 

川越将荧幕影像切换成复古风格的温泉旅馆。

 

「为您献上悠闲的一时片刻。洗涤身心疲劳,在洋溢放松感的氛围中休养生息——月见原温泉四天三夜之旅!我相信从地底涌出的天然温泉一定能疗愈司令那疲劳的身体与心灵!」

 

「原……原来如此……!」

 

「而且,不仅如此。这个温泉,虽然有时间限制——但是有混浴!」

 

「什么……!」

 

舰员们再次哗然。川越随即以惊人的气势迅速高举双手。

 

「根据调查的结果,司令与士道最后一次一起洗澡的时间,是五年三个月零四天前!」

 

「为……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士道尽管大声惊叫,却还是被川越完全忽视了。后者以热情的语调继续演讲:

 

「两人平常是不会意识到男女有别的兄妹关系,不过,相隔许久的共同入浴将会让士道察觉到妹妹意外的成长;司令也会对哥哥的身体产生不可思议的感觉……!不受理性控制的剧烈心跳……在不经意的肌肤接触下,开始意识到对方的两人……!当然,我们将会派出比平时多出好几倍的摄影机来记录下这一切!」

 

「哦……哦哦——!」

 

船员们剧烈地骚动了起来。除令音外的三名女性舰员不知为何聚在一起,兴奋地喘着气,一看就是心怀叵测的模样。

 

「——接着迎接最后的夜晚。快乐的时刻终将翻开新的篇章。这个时候,司令将鼓起勇气说:『……哼,今天可以陪你一起睡唷。』」

 

「哦……!啊……!」

 

舰员们像开水里挣扎的游鱼般扭动着身体。

 

「其中一人牵起对方的手,不知不觉身躯重叠在一起。接下来,嘴唇终于也碰触在一起!啊啊!可喜可贺呀!司令!可喜可贺呀……!」

 

川越用手捣住双眼。仔细一看,他已经开始哭泣。

 

而且不只川越。除了令音以外,坐在圆桌旁的所有船员们都感动到泪流满面。

 

「士道……司令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拜托你,请你一定要让她幸福……!」

 

「呜喔喔喔……!」

 

在许多双热切湿润的眼睛隔着屏幕的注视下,感到无所适从的士道搔了搔脸颊。

 

「不、不,即使你们这么说……」

 

「为什么回答得这么暧昧!你这样算是男人吗!」

 

「没错!请你负起责任来!」

 

舰员们似乎都以琴里的长辈自居,可就是没人提到「士道是琴里的哥哥」这个基本前提。

 

然后,像是要制止这个场面般,神无月响亮地拍了拍手。

 

「非常好,真是个好提议呀!授予你圣琴里勋章!」

 

「感谢您!」

 

川越夸张地做出作揖的姿势,然后低下头来。士道看着眼前这幅景象,转头朝子龙小声询问:

 

「那个,『圣琴里勋章』是什么啊?」

 

「神无月那厮用琴里的照片自制的胸章。」

 

「是吗……」

 

「休息一下,喝杯水吧。」

 

子龙取下纸杯朝水壶走去。士道下意识想说「我自己来吧」,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子龙很自然地抬起壶身,倒了一杯稳稳端来。

 

「现在你知道了吗,我为什么不直接带你去舰桥?」

 

「呃……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士道苦笑着拱手。舰桥里的这种气氛实在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适应的。

 

「不用谢。他们搞这种事情的时候,我都是不大参与的。」

 

子龙暂时关掉了士道的麦克风,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如你所见,其实我一般不会管这艘空中舰上的事情,除了战斗方面。」

 

用手指了指自己,子龙如此笑道。

 

「是因为编制不在这里吗……?」

 

实际上〈佛拉克西纳斯〉的成员都很信服子龙,这是士道多次见识过的。

 

「严格的说也可以这样解释。」

 

子龙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常因为不够变态,而与他们这帮人格格不入。」

 

他无奈而好笑地摇着头。

 

士道倒是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这么久以来,士道饱受攻略团瞎指挥之苦,要不是子龙暗中帮他解围,现在他与十香和四糸乃的关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士道这次赶时间来到空中舰上,另一个目的就是探望子龙和真那,然后再以哥哥的身份与真那聊一聊。昨晚得知真那的封印者身份之后,士道仔细想了很久,也愿意给两人做助攻,于是决定亲自来为子龙当个说客。

 

「——老兄,本来我昨晚应该跟令音一起去找你聊聊的,但是很抱歉,我直到今天早上才醒来。所以借着现在的机会,我想简单地跟你说几句,可以吗?」

 

结果又是子龙率先开口。士道连忙接着说道: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那就进入正题吧。现在你心里肯定非常紧张,比之前的几次都要紧张,对吗?」

 

子龙淡淡地问道。

 

士道感觉自己没有否认的理由,只得点头承认。

 

「可以理解。相处多年的妹妹突然变成了必须攻略的对象,而且两天搞不定就要家破人亡,这种事情换谁都会觉得难做。就你而言,你一没有退缩,二没有起色心,凭这两点就当得起一声好男子了。」

 

「喂喂……」

 

士道苦笑着连连摇头。子龙的话姑且算是称赞,但总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你与琴里虽不是亲兄妹,实际上与亲兄妹无异。所以这其实算是你们的家事,按理我是不该多嘴的——不过我还是想以一个局外人的立场,稍微点拨你一下。」

 

子龙看了看坐得笔直的士道,悠悠开口:

 

「如果琴里不是你的妹妹,亲妹义妹都不是。那你还会这么紧张吗?」

 

「不……不会吧……」

 

「问题就在这里啊。这就是你的顾虑所在。当然了,你的顾虑我们都能理解,而且也是确实值得尊敬的。但是,琴里不仅是你的妹妹——她还是一位精灵啊。」

 

士道的喉咙顿时一滞。

 

是了,作为一个精灵,琴里和十香她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琴里的情况很可能不是个例,今后或许还会出现。你试想一下,一个普通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突然获得了过于强大的力量,结果成为被全世界追杀的目标……这种苦难和我们三个的经历相比,你觉得哪边更难熬一些?」

 

士道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精灵承受着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遭遇,连本就以精灵身份示人的精灵都不堪重负。当琴里一边提心吊胆地接受庇护,一边不得不对哥哥隐瞒自己的时候,那该是一种怎样痛苦的孤独呢?

 

正如之前所说,每一位精灵都过得十分艰难。

 

「我不是要你忘掉这层兄妹关系。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能从对待一位精灵的角度来看待琴里,或许能让你减轻很多负担……」

 

「是的,我明白了。」

 

士道站起身来,庄重地朝子龙鞠了一躬。

 

他默念着自己险些忘记的事情——

 

只要妹妹在哭泣,身为哥哥就必须赶到她的身边。

 

「看来不需要我多说了。你去舰桥上坐吧,我先休息一下。」

 

子龙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士道昂首挺胸走向舰桥,准备迎接这一场超高难度的攻略作战。

第三卷下 妹妹五河 第5章 琴里会议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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