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浮生记•第五十九卷

飒先生去熄灯。尽管屋子里有灯,他还是习惯用烛火。烛光照影,流光浮动,飒先生的眉眼在烛火下像日落西山的昏黄洒在远方,又近得不可思议,额前碎发随着跳动的烛火在眉眼落下跳跃的影子,散落着干净的旖旎缱绻。华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温暖,又觉得心安。
两个人躺在床上,互相之间并没有靠得很近。如果不是床小,他们或许还能隔得更远。
夜已然深了,下雨了,窗外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空气中浮起无声色的潮湿,半梦半醒间,华先生好像听到身侧人隐忍的闷哼声。他醒了,下意识地看向身侧,见飒先生脸色苍白,眉头紧皱,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双手紧抱着自己,胳膊被自己掐出可怖的红色指痕,像是在隐忍极度的痛苦。
华先生一下子清醒过来。慌乱涌上心头,他摸着飒先生的额头,试图叫醒他。
飒先生像是跌入梦魇里,半晌才清醒过来,漂亮的眼眸空洞了许久,望进去是无际的倦意。华先生唤了他很久都没反应,他急了,披上外衣,要去找医生。
“先生……”飒先生挣扎着坐起来,声音虚弱地微不可闻,“去哪。”
“我去找医生。”
飒先生挤出笑容:“别担心,我没事。”
“你不像没事。”华先生皱着眉头。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怎么可能没事。
“这么晚,找不到医生了。”飒先生轻咳两声,“不过,神父以前是医生。明天早上我们再去找他,好吗?”
华先生停下了动作,这么晚了,的确没有医生了。可是他又不放心。他推门出去,态度强硬:“我现在去找他。我等不了。”
华先生几乎是拖着神父他老人家来的。神父照常念完圣经,入睡没多久,被华先生闯进来的敲门声吵醒。华先生急得要死,留下一句“飒先生身体不舒服,您帮忙看看”,拉了人就走。
直到华先生把人塞进飒先生屋子,神父才从惊恐中缓过来。
神父想告诉华先生飒先生几乎夜夜都如此,可目光对上飒先生的,他又突然噎住了。飒先生的眼里是某种乞求,因强忍痛苦而泛红的眼底让人看着揪心。
“您帮他看看。”华先生见神父站着不动,着急地催促到。
神父叹了口气:“你去帮他烧个热水。我帮他看。”
华先生问了哪里可以烧水,然后就出去了。神父坐到飒先生床边:“飒先生,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飒先生摇摇头,抓住稻草一般地抓着神父的手,眼里皆是乞求:“不要告诉他……”
神父皱着眉头,金色的眉毛挤在一起,又分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欺骗是罪恶啊……罢了,愿主保佑你。”
没多久,华先生提着一壶开水进来,神父从床边坐起。
“神父,他这是怎么了?”
“应是从前受过些折磨落下的病根,到了香港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就这么拖着。到了夜里,尤其是雨天,湿气渗入骨髓,浑身就会从里到外地发疼。”
华先生眸色沉了:“那怎么医治?影响以后的生活吗?”
神父看了眼飒先生,有些犹豫,可当他对上飒先生的眼眸后,他还是选择了尊重飒先生的意愿。
“没什么大碍,他只是太虚弱了。”神父说,“你准备一些毛巾,用开水煮着,稍微凉一些后拧干,盖在他的身体上。记得,也要足够烫的,而且,一定要干,否则湿气进去,他会更痛苦。”
华先生神色才放松了些,可很快眼里又涌上内疚。
“谢谢神父了。还有,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休息,我送您回去。”
“留步吧,你好好照顾他。”
神父走了。华先生去烫毛巾。他背对着飒先生,防止他看到自己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内疚,和深深的无奈。
毛巾被开水烫了会,白色的水蒸气升腾起来,挤满了整个屋子。华先生用筷子夹起来,稍微等了会后,便伸手去拧。毛巾里都是滚烫的水,灼烧着他手上的皮肤,一片通红。可手的主人没什么表情,好像感受不到疼似的。
热敷需要把衣服脱了,华先生走到床前,手刚伸到飒先生衣领的扣子前,又停住了。
他坐在床边,背对着飒先生:“你自己脱一下。我拿毛巾热敷。”
颇有绅士风度的行为。
飒先生艰难地睁开眼睛,浑身的疼让他身体几乎是无力的。他勉强撑着自己坐正,一颗一颗地解开自己的扣子。
华先生把毛巾递了过去,没有转过去看他。飒先生接到毛巾,被烫得手抖了一下,毛巾落到被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再次拿起来,盖在自己胸口。
华先生又递了几块热毛巾过来,仍是背对着他。
神父说的方法很有用,干燥的热气驱散了钻入骨髓的疼痛,飒先生的脸色红润了不少。他的意识清明了些,他看着华先生背对着他的模样,似是不忍,又似是挣扎。
华先生又递过来一块毛巾,还冒着热气。飒先生注意到华先生的手——被烫的通红。他眼底泛红,他接过那块热毛巾,放在怀里。随后纤细的指尖碰上华先生,却不是毛巾,而是他被烫的通红的手。
飒先生的手有点凉,华先生的手被他一碰,不可避免地颤了一下。飒先生的手握上他的,他能感觉到床铺的动静——那是飒先生坐起来,挪到了他背后。
那双微凉的手,打开了那只被水烫得火热的手,轻柔地摸着上面被烫伤的红块。
“疼不疼?”声音很轻,很温柔,也很近,就在耳边。
再轻的声音,此时也被无限放大。那声音,有些不明显的沙哑。
从前,两个人还没分开的时候,有一次出任务他受伤,飒先生也是一样的语气,问他疼不疼。
没有责怪,没有急躁,有的只是…担忧…温柔…和掩饰不住的情意。
华先生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手,握住他的那只手,很纤细,像一折就能折断。顺着手往上看去,是光裸脆弱的手臂,有些病态的白,隐隐挑动着他的极力隐藏在皮肉底下的情欲。
有些事情即使他不刻意去想,此时也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身后的人,离他很近,是他唯一的爱人,是他等了很多年终于找回来的爱人,而且此时此刻,不着寸衣。
他微凉的手似乎是可笑地想缓解自己被烫红的疼,可分明是事与愿违,挑起某人一身的炽热。
他像是熟知人欲的风尘人,勾得人方寸大乱,猛兽出笼。又像是不谙情事的乖孩子,动作不带丝毫肮脏的暗示,叫人觉得自己作孽。
在君子和小人之间挣扎,华先生几乎是被撕开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飒先生身上的热毛巾和床上的衣服,已经尽数被自己掀到了地上,毛巾被丢到陈木地板上,还冒着白色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