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下）

沙特阿拉伯，吉达市

       两个守卫架着不停哀嚎的苏莱曼，把他放上一张折叠病床上推走了。大吉岭，凯伊和美穗三个人跟了上来，几个人和病床走上了一部长电梯，到了地下一层，来到了手术室门口。苏莱曼被推了进去，三人在门口的椅子前等候。

       “大吉岭，你对他做了什么？下毒？”凯伊看着大吉岭问，她一半是敬佩，一半是八卦心态，仿佛在嘲笑大吉岭也学会了下流招数。
“他自己吃坏肚子而已。”大吉岭斜了凯伊一眼，“这下他应该尝到脂肪过多的苦果了。”
“那个，大吉岭，”美穗问道，“我刚刚听见你说碎石手术？他不会是胆结石吧？”
“很聪明呢，美穗。”
“等等大吉岭！你怎么断定他就有胆结石？”凯伊发现了疑点，倒不如说她专盯着大吉岭出现任何言语上的漏洞。
“第一次抓到他的时候就给他体检过了。有什么问题吗？”大吉岭的防御固若金汤，丝毫不让凯伊得逞。
“也就是说你在故意让他病发？”凯伊光速改变进攻方向。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凯伊？”大吉岭终于感觉到了不耐烦，“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Don't forget your job.）”
“我只想说，”凯伊一巴掌拍在大吉岭的肩膀上，“……干得漂亮，大吉岭。”
“呵……谢谢夸奖。”大吉岭面无表情，她拂去肩膀上凯伊的手。

       病房里不断传出苏莱曼痛苦的嚎叫，即使这里的墙是隔音的。

       “我们还要等多久？”美穗问。
大吉岭看了看手表：“大约还要有一个半小时……去吃点东西吧，午饭时间到了。”
“饭钱你出哦，我们来时把钱花光了。”凯伊说。
“那是自然。”
“带路吧。”凯伊说。
“说起午饭，”大吉岭和凯伊走向电梯，“我们今天刚刚从法国请来了一位大厨……美穗？”大吉岭回头一看，发现美穗还站在原地。

       “啊，那个，两位，”美穗突然有点羞涩地说，“我……我有点困，就先不去了，在这儿休息一下就好。”
“困？”大吉岭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明白过来，“嘛，也难怪，你们昨天晚上一定都没睡觉吧。我猜得对吗，凯伊？”
“没错，想必是黑眼圈暴露了。”凯伊说。
“那你先在这儿休息吧，我待会给你带一些寿司来。”大吉岭说完，便带着凯伊离开了。

       她俩走后，美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她伸着懒腰，揉动着酸疼的肩膀，听着苏莱曼的哀嚎闭上了眼睛。苏莱曼又在叫了，看起来他病得不轻，他好像还踢翻了一个东西，因为手术室里传来了金属物品碰撞的声音。他们做手术没给他打麻药？不过体外超声碎石好像也不需要麻药，叫喊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是苏莱曼，也可能是小娟姐，她和自己玩得可开心了……小娟姐还来了自己家里，妈妈和姐姐对小娟姐称赞有加，自己还和小娟姐一起开了虎王。这辆虎王可是大有来头，是在富士山上挖出来的，当初自己一个人挖了三天三夜呢，幸亏火山爆发，才把坦克给弄出来……自己还和小娟姐在岩浆里游泳，岩浆一点也不烫，拿在手里很好玩，全是骗人的。小娟姐告诉自己说，她的眼睛会放激光，所以才用眼罩挡住。自己也告诉小娟姐，我们的四号坦克是蛋糕做的，炮弹全是奶油，你看我给你开一炮……优花里装弹！华同学开炮！好吃吧？啊啊啊，炮弹飞出去了！声音好刺耳！①

       轰！

       “呃？！”美穗被惊醒了，自己的心正在怦怦地跳。她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

       奇怪，什么也没发生。

       是梦么……一定自己太累了，再休息一下……“啊——”她打了个哈欠。

       轰！！

       “不是梦！”美穗的困意一下子消散了，她站起来仔细听着，好像还有什么骚动的声音，是一种引擎一般的尖啸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轰！！！

       “这是？！”美穗感觉周围的墙上有明显的震动，她摔了个跟头，耳膜开始嗡嗡作响。“火箭弹？！”

       还没等她站起来，第四枚火箭弹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这次整栋大楼都摇晃了一下，还有很多人的骚乱声。

       人们纷纷从病房里出来，面面相觑，都是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紧接着的第五声爆炸让他们赶紧出动了。美穗睡意全无，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她奔向了亚里莎和安丘比的病房。“优花里！”美穗在病房门口和出来看情况的优花里撞了个满怀。

       “すみません……何が起きましたか，美穂ちゃん？（对不起……发生了什么，美穗酱？）”优花里从地上扶起她。
“分かりません，ロケット弾のように聞こえます。（不清楚，听着像是火箭弹。）”美穗揉揉膝盖，“你们这里没事吧？”
“这里还好，安丘比可以下床了……”

       第六枚火箭弹呼啸而至，在头顶炸出一声闷响。天花板上的灯泡“啪”的一下灭了，墙面上也裂开了一道缝。

       “美穗酱你去哪？”
“优花里你待在这照顾她们，我出去看看！”美穗撒开腿，边跑边摸出左轮手枪。她不知道自己的小手枪有什么用，但就是想拿出来，只要这把枪握在手里，自己就会有安全感。

       电梯已经不能用了，美穗从楼梯跑上了楼。几排窗户都被冲击波震得粉碎，玻璃碴子溅得满地都是。她逆着人流，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纱织！”美穗看见了正在紧急避险的纱织等人，“你们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们都没事，不过真穗她……”纱织扶了一下眼镜说。
“我姐姐她怎么了？”
“她在前面指挥疏散……”

       轰！又是一声爆炸。这次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头顶上的墙皮哗啦啦地往下掉。

       “美穗你去哪？当心啊！”纱织对着美穗的背影大喊道。
“她一定是去找真穗了。”麻子说。
“我们也去！”纱织刚要去追美穗，却被华拦住了。
“你和麻子只是文职人员，没用的。”华说。
“可你是武职啊……”
“我得负责你们的安全！快去躲一下！”
“那美穗她……”
“交给她好了，我们别给美穗添麻烦才是。”
“好吧……”纱织很不情愿，她拉着麻子的手，在华的护卫下离开了。

       刚刚的爆炸是从西北角传来的，办事处的所有武装力量都被调了过去。恐怖分子用的是107火箭炮，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受过训练，准头很差，七发火箭弹只有三发命中了大楼。美穗来到外边，一眼看见了正在疏散人们的真穗。

       “お姉さん！（姐姐！）”美穗大声呼唤着真穗。
“美穗？你来做什么！快回去！”真穗看见了她，眼神里却没有喜悦，反而充满了担忧。
“我……姐姐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不用担心我！去做好你自己的事！”真穗严厉地命令着自己的妹妹。
“可是……大吉岭和凯伊呢？”
“什么？凯伊也在？”真穗愣了一下，“大吉岭不应该跟你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
“总之你别留在这里，很危险，快回去！听到没有！”真穗指着远处山头上一个烟尘弥漫的发射阵地说道。
“我……姐姐你要小心啊！”美穗扭头往回跑。

       回去的路上，美穗一直在想这件事。“为什么会有火箭弹？就算是要营救苏莱曼，可他们不怕把苏莱曼炸死吗？他们不可能攻进来抢人，也不清楚苏莱曼在哪……等等，”美穗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吓得一哆嗦。她刚刚想起来，苏莱曼的手术室就在建筑南部，而被袭击的地方恰好是西北角。办事处大楼的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是人员的疏散和调动是需要时间的。刚刚自己听大吉岭的意思，联合国这里也有内奸。办事处的武装人员南北跑个来回的时间足够让一些人钻空子。也就是说，苏莱曼那边……！

       “该死的！中了调虎离山计了！”一股冷汗从美穗的背上渗出来，她连忙向着苏莱曼的手术室方向跑去。

       可是为什么没人想到这一点？大吉岭她们就没有发觉到吗？还是说……？

       前面出现了八九个戴头套的人，正列队赶往手术室，他们的作战服上都别着和大吉岭一样的臂章，看样子是联合国办事处的保卫人员。

       “大吉岭的人？”美穗没有放松警惕，偷偷跟着他们。那些人走到了手术室门口，为首的一个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一条缝，一名戴口罩的医生探出头来。美穗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猜到谈话的大概内容。只见领队的人做恳求状，而医生则是严词拒绝。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小队的最后两人突然从背后摸出枪，一枪打中了领队的后脑勺。医生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脑门上就中了一枪。队员们接连倒下，剩下的一些人虽然做出了反应，但却被隐藏在身边的“战友”暗算，死的不明不白。整件事情的经过只有十几秒。现在只有三个人还站着，毫无疑问，他们就是联合国的内奸了。可惜大吉岭虽然早有戒备，却没想到敌人已经渗透到了身边。

       面前这一幕把美穗吓呆了，她躲在一个大花瓶后，双手不断地颤抖着。此时的三个人一脚踢开虚掩着的手术室房门，在一声枪响后，三个人推出载有苏莱曼的病床，然后顺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牌离开了。

       美穗推出左轮手枪的弹膛，退出所有的子弹检查了一下。“只剩五发了……”美穗看着手里的橡皮子弹苦笑一声。自己没来得及补充弹药，光拿这个可没法跟恐怖分子斗。她丢掉了一枚空弹壳，然后把剩下的子弹塞回了弹膛里。

       前面那些死去的队员手里有HK416D步枪，还有充足的弹药，因此美穗不打算使用手枪。正当美穗蹑手蹑脚地走到队员们尸体身边，准备捡起步枪的时候，她不小心踩碎了一块玻璃。“咔吧”一声，引得前面刚走不远的恐怖分子回头一望。

       四目相对。霎时间，那个恐怖分子的眼睛不自然地睁大了，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随即摔倒在地。美穗的一颗子弹打在他的胸前，然后是第二个人的眉心。两个同伴先后倒地，第三个正推着病床的人刚打算拔枪反击，便被一个点射撂倒。

       美穗跑过去，用枪指着躺在病床上的苏莱曼。“怎么回事，苏莱曼？这些人是来救你的吗？”她问。
苏莱曼费力地睁开眼睛：“我……我不知道……”
“别装糊涂！”美穗的枪口抵近了苏莱曼。
“我真的不知道！”苏莱曼的声调明显高了几分，看来是被吓的。“你们的两个医生正在给我做手术，然后几个人就进来了，他们打死了医生，把我放在床上就走！”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真的？”
“句句属实！我不敢骗你！”苏莱曼的脸色煞白，他操着一口阿拉伯口音的英语给自己辩解着，生怕美穗认为他说谎。

       苏莱曼的描述跟自己所见基本吻合。虽然有疑点，但是他拖着一副病身子，总该不会有什么大威胁。“老实点，我带你回去。”美穗枪口放低，不再指着苏莱曼。她把步枪放在墙脚，自己推着病床打算往回走。

       “站住！前面的！”背后传来一声怒喝。美穗听出这是大吉岭的声音。
“大吉岭？”美穗回头望去，发现不远处的大吉岭身后站着两个武装人员，她手里的枪正指着自己。
“美穗？这……这什么情况？”大吉岭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一脸惊恐地问道。
“大吉岭你来的正好，刚刚有一拨人打扮成你们的样子劫持了苏莱曼！”
“这……”大吉岭示意身后的人把枪放下，然后走上前来，“把你刚刚见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我们先把苏莱曼送回去，然后再说……咦？！”美穗突然发现，地上的一具“尸体”不知什么时候活了过来，他抓着自己的一只脚，一下子把她给拽倒了。

       他穿了防弹衣，美穗刚刚那一枪没伤到他。

       那人把美穗压在身下，用关节技制住了美穗。

       “快抓住她！她是恐怖分子！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兄！”那个人大叫。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大吉岭重新举起了枪，而且脸上带着深深的怀疑。

“你！”美穗想不到这人居然恶人先告状，“别相信他，大吉岭！他才是恐怖分子……”

       但是大吉岭也没办法了。就在刚才，美穗看到另外两个人在大吉岭的头上打了一下，大吉岭像个布娃娃一般没了生气。

       “大吉岭？！大吉岭！！！你们这些……”美穗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眼前一黑，然后坠入了睡眠。

①美穗此时已进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