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同人：腓特烈大帝（1）
没有边际的黑夜......黑暗......孤寂......
不曾停歇的风雪......冰冷......刺骨......
那个孩子，孤独的孩子，披着一件破旧的斗篷，光着脚丫，就这么在寒夜中跋涉。
他要去到何方？
没人知道，包括那个孩子自己。
他只是走着。
因为，不存在方向。
因为，不存在他人。
孩子只是走着，除此之外，他没有选择。
孤独走着，没有陪伴......
孩子不停地走着......
......
他从梦中醒来。
之前做这个梦醒来时的冷汗与恐惧，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啊？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来港区上班那会？
不，不......
他自嘲的笑了笑。
也许，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做这个梦吧。
你说对吧——
他看向床头柜上，自己的证件。
——凯文.柯菲尔德。
三年了啊。企业感叹道。
距离上一次她来这个三号港区，已经三年了。
从直达公车上下来，下到公交车站，这条路线倒是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三年前，她和她的指挥官——里德.托马斯一起驾车前来，穿着庄重的黑色礼服，两人的胸口都别着白花。
是的，他们是去参加三号港区指挥官——富兰克林.迈克尔的葬礼。
对于那场葬礼，企业仍旧历历在目。不管作为战场老兵，还是历史上的功勋舰，她已经见证了无数的离别，但是，没有一场离别，另企业那么印象深刻。三号港区哭声震天，就如同那天呦哭的天空。来到葬礼现场的三号港区舰娘们，在指挥官出殡的时候，无不伤心欲绝地嚎哭。克利夫兰，在企业的印象中那么乐观坚强的她，竟伏在富兰克林的棺材上哭到不能自已。
连企业和里德都不禁为之动容。
在那次葬礼上，她和里德也见到了接任的三号港区的指挥官——凯文.柯菲尔德。一个留着银色短发，神情有些忧郁，脸色苍白的青年。也是里德军校时代的旧识。
“我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在葬礼现场，里德苦笑着说。
“你最好别。”凯文脸上毫无笑意。
企业当时就隐隐觉得，凯文似乎缺乏勇气，尽管只是直觉。
回去的路上，企业问了当时正在驾车的里德，凯文是个怎样的人。
“他呀......”里德手指轻轻叩击着方向盘，沉吟了一会，“该怎么说呢，社交废物？或者说......”他淡淡地笑了笑，“一个温柔地无可救药的人吧......那种性格，说不定......真的不大适合做港区指挥官......尤其是他那个港区......”
后来，不管是行使秘书舰职务的时候，还是作为里德的妻子和他在饭桌前聊天的时候，她都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关于凯文的传言：管不住舰娘的废物、软柿子、软脚虾、被架空的司令......
每每谈到这些传言的时候，里德就无奈地说：
“他就是太善良了......”
今天，再去看一下三年后的他过得怎么样吧。
企业提起手边的手提箱，里面装着她今天的来意。
但当企业看到凯文的第一眼，就觉得那些流言似乎不全是虚言。至少他管不动自己的部下应该是真的。
因为，在港区外面迎接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凯文。
自己并非是什么很重要的来宾，就级别而言甚至平级都算不上。一般在别的港区，另一个港区指挥官的秘书舰来访都是由指挥官的秘书舰负责接待。由指挥官亲自接待的，除了这个三号港区之外，几乎没有。
管不住......吗？企业叹了口气。
曾经指挥官说“尤其是那个港区”，企业后来也慢慢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作为被普遍评价为“最优秀指挥官”的富兰克林.迈克尔，他广受赞誉的同时也备受港区舰娘爱戴，似乎换了谁都难以服众。那天葬礼的情形企业都看在眼里。让她们承认一个新上任的指挥官，似乎没那么容易，尤其是一个没什么社交能力的指挥官。管理、指挥的职业，不止需要聪明的头脑，一定的社交能力也是需要的。而像凯文这种能力上比不过富兰克林，又没有什么社交能力的，还真是要命呢。
再看看凯文
眼前的那个人几乎和三年前没什么区别。
不，好像......更加疲惫了？至少黑眼圈比以前更多，神态更加憔悴了。
“你好，企业小姐。”凯文向企业敬了军礼。
“你好，”企业放下手提箱，向他回敬，“三年没见了呢。”
“是啊，里德还好吗？”
“挺好的，还是老样子。”企业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是吗，那就好。”
凯文的微笑有些勉强。
“那是谁？”
“隔壁四号港区的秘书舰企业小姐。”
“哇~好帅气~”
“对吧？真的很帅气很英气的姐姐呢。可惜要跟在那个废物后面......”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他真的好碍眼啊......”
“没用......”
“废柴......”
各种各样的腹诽、中伤，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针对的对象都指向凯文。
他也挺不容易的啊......企业在心里感叹道。
此时她正跟在凯文身后要前往港区指挥官的办公室。一路上已经听了无数这样的恶语。而且大多数是在凯文经过时，用可以被清楚听到的声音说出的。
而凯文似乎并不在意，神情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是无视他人厌恶的目光，默默地往前走。背有些驼，像个老人一样。
他才二十几岁啊......
虽然企业并不喜欢这个人有些懦弱的性格，但对于无法获得部下认可，她还是有几分同情的。至少在里德口中，他虽不是个勇敢的人，但是个负责任的人。
可根据这三年三号港区上交的作战报告来看，这几年三号港区可以说负多胜少。虽然就整体而言，没有很严重的伤亡，但是，不论是对于凯文这个新任指挥官树立威信，还是对于港区的整体士气而言，都是很不利的情况。
企业也和里德一起分析过作战报告，每次作战似乎总是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应该说凯文运气太差，还是他作为指挥官过于无能？
“那家伙就是运气太差了吧......”里德像梦呓一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同情。
“......这就是这次的科研方案——H39型战列舰。”
在办公室里，凯文正和企业面对面坐着，企业向他介绍这次她代表司令部分配的科研方案——铁血H39型战列舰，腓特烈大帝。
作为这个时代海上的次时代生物兵器，舰娘是将过去战舰的数据录入心智魔方中，再将其植入在与战舰神经连接的生物素体培养形成的，那些素体便是舰娘的身体，而那些战舰则成了舰娘搭载在身上的舰装。不知是什么原因，一个魔方只能对应一艘战舰，无法做到舰娘量产，但一个舰娘便拥有以一当百的战力。
不过司令部并不满足于此。他们进一步提出了一个剑走偏锋的方案——科研舰。
将历史上只存在过零星概念与方案的战舰以舰娘的形式再现出来，这就是科研舰的基本概念。而第一艘科研舰路易九世诞生后，其发挥出的高于一般舰娘的战力，也没有辜负司令部对于该方案的期待。
尝到甜头的司令部顺水推舟提出了更为激进的方案——决战方案。
被赋予“决战”二字，可见其性能之可怕。该方案最大特点便是运用了塞壬的生物技术。
诚然，舰娘的研究是从塞壬的生物样本开始的，说塞壬是舰娘的技术原点也不为过，但是舰娘的建造素材都是人类已知的物质。开发出舰娘的早期没有人敢将塞壬的部分与舰娘结合，没人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而决战方案不但大胆的打破这个禁忌，甚至将塞壬的核心与心智魔方结合起来。
也难怪里德审核方案之后会慨叹：
“如果真造出来了，恐怕会是头无法控制的野兽。”
此刻，坐在企业对面的凯文正一边听企业的介绍，一边仔细查看放在手提箱中的各种文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展开的手提箱中的那颗心智魔方，晶莹的蔚蓝中渗出不祥的黑色，乍一看像血一样......
“不好意思，”凯文将文件放回桌上，“这个方案恕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企业淡淡地扬了扬眉毛，但原因她也了然于胸。
“这个方案大量使用塞壬的活体样本，风险太大，抱歉，我得对我的港区、我的部下们负责。”
即使她们不承认你这个指挥官？企业在心中默默想到。
“我理解你，凯文先生，但是这是司令部的命令，我只是负责传达。如果你真的对这个方案有意见的话，我建议你向司令部申诉。”
“......我明白了。”
“那么，”企业站起身，“我差不多也要走了。”
“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谢谢你。”企业微笑着回绝。
“那么，回见。”凯文与企业简单握了一下手。
“回见。”
企业俩开办公室，反手带上门。
凯文看着企业离开的门口，愣了好一会，然后叹了口气，将目光转移到那个异样的魔方上。
“不管怎么说，风险太大了啊......司令部到底在想什么？”
凯文将魔方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手感和普通魔方一样，坚硬、冰凉，可其中似乎又散发出一股神秘、危险的气息。凯文将它举到窗子下面，让阳光穿过那个魔方。换做普通的魔方，阳光照射便可如水晶一般散发光芒，晶莹剔透，可眼前这个魔方既不像黑曜石密不透光，也不像钻石澄澈透明，那感觉，就好像透明的玻璃被蒙上一层黑纱般的滤镜，更准确的说，像是被月亮遮挡的日冕一般......
凯文看着那枚魔方许久，然后，他将它轻轻贴到脸颊旁。
都说心智魔方是构成舰娘的基本，换句话说，魔方就是舰娘的心脏。凯文总想感受一下，这些怀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的生物兵器，她们的心，是否也像人类一样，炙热地跳动？
在贴上去的那一刻，凯文的脸颊感受到一阵冰凉。这似乎也是意料之中，手中的触感便是如此冰凉，又怎能指望它贴到脸上便发热发烫？
只是，拥有人类般炙热情感的她们，“心”却是如此冰冷，总觉得......莫名有些矛盾，有些微妙......
凯文并不讨厌这种冰凉，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玩金属小汽车时，合金所带来的那种令人怀念的温度。
等等......温度似乎有了变化......温度渐渐趋于平淡，然后，像由冷转热的水一样，魔方发出一点热量——并不滚烫，令人舒适的热量......
“指挥官，您在干什么？”
凯文吓得差点把心智魔方扔出去，谢菲尔德总是如此突然。
“什么呀......是谢菲尔德啊......”
“呵，渣滓果然是渣滓，只是这样就被吓破胆了。”
女仆金色的双瞳像坚冰一样，冰冷又扎手，她口中的“渣滓”显然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对她而言十分客观的形容词，描述了凯文在她心中的形象、地位。就像平常指挥官、主人这些称谓一样。
富兰克林是生硬带点亲昵的“害虫”，到我这儿就直接变成“渣滓”了吗......凯文露出苦笑。
“请不要一个劲地傻笑，您已经是一个渣滓了，这样会显得您又像个恶棍。”
每次都是这样......
走在路上会被舰娘咒骂、做什么都会被她们咒骂、不论怎样都会被她们咒骂......
“那，谢菲尔德，有什么事情吗？”
“今晚港区的集体放映会要开始了，请指挥官前去观看。”
谢菲尔德直接转过身去，向门口走去，似乎不想多看他一眼。
“哦，好的，谢谢。”
谢菲尔德的脚步停了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某个人不要去，毕竟渣滓真的很影响观感。那里是我们女仆队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希望某个渣滓注意卫生，不要把那里弄脏了。”
谢菲尔德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谢菲尔德走远了，凯文瘫痪一样倒在沙发上，眼中尽是悲凉。
我没有要求你们像喜欢富兰克林一样喜欢我......
可是，为什么要厌恶我到这种程度？
放映会是富兰克林提议司令部设立的活动，在他死后曾经一度被取消，是凯文向司令部提议恢复的。
然而，舰娘们没有一个感谢他，就好像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凯文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手也滑落到一边。
咯啷一声，魔方掉落在地上。
“哎呀，糟糕......”
凯文忙把魔方捡起来，胡乱的擦了擦，放回桌上。用手撑着下巴，就这么呆呆地端详了好一会。
他抬头一看时钟，到点了。
他站起了身。
港区的放映室位于港区礼堂的旁边，是由前代指挥官富兰克林想司令部提议拨款建设的。是一个环形结构，座位呈半圆弧排列，前面则塞一块巨大的银幕，整体呈现一个半圆布局，最多可容纳包括其他港区的所有舰娘在内的四百多名舰娘，虽然其他港区也有放映室，但是三号港区的放映室是规模最大的。
凯文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到场的，来的时候，放映室已经关闭了廊道的灯光，要开始播放影片了。他低着头，一路小跑，他很庆幸在经过一排排座位的时候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否则，想必又是一通嘲讽。
他自觉地找到前排靠中央一个没有人的位置，那一排一个人都没有。他知道，如果选择有人的那排，他正常电影都会被各种嫌弃。
他没有带任何零食，因为会被以弄脏场内环境为由赶出去——尽管舰娘们几乎人手一包爆米花。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电影开始了。
今晚放送的是一部有些年头的东煌电影——《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外科医生在优秀、光鲜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暴戾、多疑的心，屡屡因为一点小事对妻子大打出手，甚至把她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在逐步极端的矛盾中渐渐走向崩溃的故事。
影片中，那个扮演家暴医生的男演员演技实在太好。在自己单位的时候，笑容阳光，待人热情开朗，横看竖看都是个标准的好男人，可是，回到家的他，阴沉、凶恶，而当他怀疑妻子与人有染时，尽显狰狞的本色，扇巴掌、拳打脚踢都是家常便饭，最可怕的是一次他抓着妻子的脑袋往鱼缸上狠狠地撞击，拍摄时摄影机正对着男主演的脸，他一边打，一边狰狞的大笑：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当时这一幕着实吓到了很多观众，连凯文都被吓得不敢喘气。当然也有很多舰娘表示愤慨。
“人渣！”华盛顿一脚踹在椅子上。
“华盛顿，这里是放映室，注意一点。”坐在一旁的北卡罗来纳责怪道。
“那个男人实在太可恶了！什么人渣啊？！”
其他舰娘也跟着小声附和。
“不过，你还真是和那个家暴男一模一样呢，你说对吧，指挥官？”
凯文身体一颤。
“你......在说什么呢......开玩笑开的太过了吧......”
“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你自己有多下作，你自己没点自觉么？切！”
其他舰娘随之开始了对凯文的种种中伤，时不时发出几声窃笑。
而先前提醒华盛顿注意礼节的北卡罗来纳呢？则像没事一样侧过脑袋。
凯文没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下来。
最终，电影以被警方层层包围的男主举枪自尽结束，无论对于女主还是观众而言，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在staff表放出的那一刻，灯亮了，凯文突然站了起来，冲出门口，没命的狂奔。
他低着头，跑着，跑着。
为什么......
他低着头，跑着，跑着。
为什么......
他低着头，跑着，跑着。
为什么啊？！
嘭！办公室的门被他撞开。办公室里漆黑一片。
凯文终于停下狂奔的脚步。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黑，黑，望不见边的黑，令人绝望，令人癫狂，就好像一团粘稠的胶，将他禁锢，令他窒息。
“嘿嘿嘿嘿嘿......”
凯文慢慢低下头，一股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好像一股自虐的快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凯文仰天爆发出精神病一般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凯文就是在那里笑着，笑着，他好久没笑过了，今天他要笑，狠狠地笑，开怀大笑，笑到不能自已！
最好，把自己笑死。
凯文笑的时候是闭着双眼的，眉头拧成一团，面目几乎被扭曲......
然后，慢慢睁开双眼的他，却发现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
有意思吗？
你们无孔不入无时不刻排挤我、诽谤我，有意思吗？
不过，老子今天必须承认，真他妈有意思，哈哈！！
老子一个窝囊废，每天被你们各种上纲上线，各种冷暴力，然后今天还成了品行恶劣的家暴男了，这太他妈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我图什么？
我来这里图个什么？
我每天兢兢业业地工作，夹着尾巴做人，我他娘的到底图什么？！
图被你们当成家暴男？
图被你们从头骂到尾？
你们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理解我，我只是你们的奴才，我只是你们的出气筒！
凯文生前是个体面人，你们都他妈过来吐一口痰再走吧！来呀！来呀！
......
凯文慢慢伏倒在地上，他第一次觉得站着是那么累。
凯文像个孩子一样，肆意挥洒眼中的泪水，他第一次觉得哭泣是那么累。
他第一次觉得......
活着是那么累。
够了......
凯文慢慢站起身。
够了......
凯文抹了抹咸湿的泪水。
够了！
凯文猛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哗啦一声，东西撒了一地。
一个物体在黑暗中发出幽光。
凯文捡起那个物体，是决战方案的心智魔方。
好吧......
去他的塞壬技术，去他的风险！
老子不管了！
凯文将决战方案的文件、图纸一股脑的塞进手提箱中，连带着那颗心智魔方。
然后，他打开桌上的台灯，抽出一张信纸，开始写......
“欢迎光临喵！啊，原来是指挥官啊......”
明石不怎么高兴，因为一开门第一个上门的顾客居然是凯文。
当然，接待客人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毕竟，没人会和小钱钱过不去。
“有什么想要的吗喵？”
“给我你这里最烈的农药。”
“农药，”明石一脸狐疑，“你是要种菜吗喵？”
凯文一言不发，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让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一下喵......”
明石转身在柜台里翻找一番，时不时用余光瞟凯文一眼，凯文依旧保持刚才那个姿势，站立着一动不动。
就像是一座亘古不变的墓碑。
“给。”明石将一瓶写有“敌敌畏EX”的农药放在柜台上。
“多少钱？”
“200钻石喵。”
“给。”凯文从钱包里倒出两百的鲜红的钻石。
“？！”今天这么爽快？
按照通常的流程，在明石报出虚高的价格后，凯文应该是苦着脸，无力地和她讨价还价，最后乖乖就范才对。
今天......这么干脆？
凯文将农药直接放进大衣内兜，转身离开。
明石惴惴不安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小子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然后，她一低头就看见了那红灿灿的钻石。
管他呢！明石将将钻石悉数扫入怀中。
咔哒一声，凯文将门锁上。
回望室内，地上零散的散落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和矿泉水，躺着自己的睡袋，房间角落里放着巨大的培养皿，里面的素体已经渐渐成型，只是被厚厚的水雾遮挡着，看不清她的容颜。那个心智魔方深深嵌入她的胸口，散发出穿过水雾的妖光。
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几个日夜了。几天以来，他从未如此投入过一件事。他这几天将身心完全投入到决战方案的研发中。从数据的录入与修正，到素体的培养与塑形，都由他一手操办。他此前完全没有科研舰的经验，中途走了好几次弯路，放在平时他早就半途而废了，然而这次，他愣是坚持了下来。
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明情况，也没有找人代劳港区事务，因为，那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他就这么坐在培养皿前面，两眼就这么看着培养皿中的神秘的她。手中握着农药，等待着那个终末的到来。
......
过了多久？
凯文不知道。他没有携带可以查看时间的工具。但浓厚的困倦已经袭来。想必过了很久了吧。
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会胡思乱想。
那个丽影......还未诞生的丽影......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在体验出生的过程呢......
出生......吗......
人生的起点啊......
人生......吗......
说回来，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都经历了什么啊......
我的人生起点在哪呢......
答案是不知道。
没办法......毕竟是个孤儿......
养父母以前也毫不避讳这一点呢......
冷暴力、热暴力，双管齐下......
完全把我当外人了呢......
上学......人生的重要的一站......
在我身边的旅客却没有一个愿意与我相伴的......
没办法，我真的不懂社交......真的不懂......
以前那个我暗恋的东煌女生怎么说来着？
“我不想和你说话。”
啊......真是......
不过......也没办法......我太不合群了......
上了军校，好像......有个朋友了......
里德.托马斯......
不过，那似乎是个自来熟......
还记得在军校的曾经远远看过富兰克林......
自信、帅气的笑容......万人迷......好像偶像小说的男主一样......
曾经以为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没想到有一天得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来到港区......
除了折磨，没有别的......
每个人都对我冷眼相对......
我做什么都会被嫌弃......
我真的......努力过了......
每次作战前，加班到深夜，仔细对照各项情报，塞壬的动向、天气、风向、洋流......
就是害怕出问题......
可是问题总是一个接一个找上门来......
总是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塞壬，打乱所有部署......
总是功亏一篑......
克利夫兰......
我......对不起你......
你是富兰克林的妻子......没有理由为我说话......
可每次我被针对的时候，你都站出来主持公道......
明明你也不喜欢我......
可我是怎么报答你的？
一次作战中，愣是被塞壬打乱阵脚，你主动留下断后......
然后，你冰凉的躯体几天后被冲上海滩......
真的......对不起......
那以后，没有人为我说话了......
我被所有人遗弃......
没有人爱过我......从来没有......
我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我尽我最大的温柔对待这个世界......老天爷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累了......真的累了......
没有人爱我......所有人都唾弃我......那我走了便是......
可是......
为什么，要在自杀前研发这个方案呢......
明明......那瓶农药已经决定了命运......
没有想过要去报复她们吗？
倒是有过......只是......自己下不了手......
即使被她们所抛弃，还是想留下最后的温柔与良知.....
呵......虚伪......懦弱......
为什么选择这个方案......
还要特意等到她诞生的那一刻，再离开这个世界......
大概......想在到达人生的终点站之前......做点什么......留下什么......
至少......装点一下自己碌碌无为又可笑的人生吧......
那封诀别信，被人发现了吗......
发现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
“嘶——”
浓郁的雾气从培养皿的缝隙中渗出，玻璃舱盖缓缓打开......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
凯文迷迷糊糊，眯缝的双眼无法睁开。
他伸手去摸农药，没有摸到......
嗒。高跟鞋的声音。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培养皿中走出。
“好美......”凯文下意识嘟囔道。
此时的他，其实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
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人，很美......
不行了，撑不下去了......
凯文向前倾倒——
他最后的印象，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一团柔软，一头黑发，和一声呼唤——
“......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