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之信
短篇
尾生之信
她会来的,总有一天。
尾生早早地来到了桥下,实际上他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卯时未至,便来到桥洞下,他在等她的到来。
上次分别时,她并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只说是今天,叫他等她,尾生想“如果她没见到,会伤心的。”于是才起得这么早,他现在正想着她,她会穿什么,会不会带蓑笠,他猜想不管她穿什么,一定很美,闭着眼笑了。他看这天色,似乎要下雨,他希望她能带雨具,淋湿会害了疾。他突然又觉得还是不带的好,蓑衣太重,斗笠太沉,他忽然有一种茫然的希望,希望这天不要下雨。
但他已经感受到了潮气,桥下的烂泥【改为古语】颜色在变深,透露出潮气,他站久了,便想靠在桥梁上休息一会,桥梁上却有刺,他被扎了回去。
他在心里默念着他的祈祷,企望雨不要下下来,他就这样盼想着,辰时巳时午时未时,仍然不见放晴,云层聚集成岩,沉晕得像要坠下来,地上刮着阴冷的风。
雨终于还是下下来了,很大很大,几息光景,已经在地面聚了不大不小一个水潭,尾生在桥梁上比较高的地方,水暂时碰不到他,但四围低洼,不尽早脱身就难走了。地势会把水从上游倒下来,把桥冲垮,也会把他冲走,但是桥梁还算结实,如果大水冲下来,他可以先倚着这个。
“再等一会吧。”他想,他还抱着希冀,她那天说这话时是笑的,她不会诓骗我,他从没有诓骗我,我记得很清楚,他这么对自己说。“再等一会。”
河水已经没到梁基了,他能感受到脚下的泥土被河水冲得越来越湿滑,他不得不抱紧桥梁,才不至于跌进河里被冲走。
“再等一会吧。”他想,他的衣裳被桥梁上的倒刺划破,血肉淋漓,血被雨水打湿,晕染在麻布上。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处完好的皮肤。“在河水没过膝盖前,再等等吧。”他总觉得他在大雨里看见了一个身影,他总觉得那是她。
她没有来,河水已经没到膝盖了,他摸索着放开桥梁,缓步着爬上去。水太深了,他迈不开腿,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体力,等到从梁下脱身,好不容易扒到了岸边,来时的泥土已经被冲掉了,剩下的是带雨的黄泥的陡坡,水边有平缓一点的苔石,他找不到落脚点,但也只能每一步小心谨慎,苔石太滑,草鞋又裹上了泥水,他什么都踩不住,几乎是必然的滑倒了,尽管他死死的抓住苔石,他终于还是跌进水中,他已经没有了力气,水流却将他送回了桥梁附近,几乎是立刻的反应,他用手抓住了桥梁,然后让全身紧紧地贴着。
申时已经过去了,他猜想。他现在全身都无力了,彻底的无力,再动一下就会死掉,只有身体的残留的意志让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抱着桥梁,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想了,迷蒙中希望她快些来,来救他。
桥梁在发出响声,他的一只耳朵听到了,水流越来越快了,他不知道桥还能撑多久,他抱得这根梁承载了不应承载的重量,他希望它能扛过去。
他用呼吸记着时间,他突然很清醒,几乎没有错漏的记完了一个时辰,现在是酉时。
他真累,越来越累。他连痛感都没有了,手几乎已经抱不住,被水流冲到了桥梁的背光面,这是一场大雨,很大很大的雨。他知道下一次涨水的时候,他会溺死。
这场雨太大了,还是不要出来了,他突然想告诉她。他感到一种庆幸,这场雨确实太大了。
水终于涨了起来,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正在离桥底越来越近,阴暗的桥底现在距离他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他已经不抱希望了,这么大的雨,他更希望她不要来。
他想,放手也许还会有一条生路,但他不想那样做,桥底离他的头只有一寸,那里的黑暗离他只会更近,不会更远,就在这里等待他的来临,他现在期盼着来一场暴涨的洪水。
上游的堤坝破了,洪水裹挟着泥沙冲向桥,他放开了抱着桥梁的手,他已经碰到桥底了,他明白无论是多浩荡的水势,他离她,离这桥底,都不会更远了。
后谈:尾生之信,这“信”,解作“信念”,而非诚信,原尾生之信同曾子杀猪一般解释,我喜欢他的痴,改成这个样子,守信之意渐少而情意深重,有些夸张,但正和【和韵的和】我对爱情的想法——爱情是只有炙热和寂冷的,其他一切温婉,平淡,称作情谊,亲情或习惯更合适些,算不上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