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盘皆书】《怪诞故事集》——对现实的超现实迷思

我最开始还以为这本小说集讲的只是很轻松的神怪故事，但读过之后我发现书里的内容非但不轻松甚至还透着严肃与晦涩的气息，或者说虽然这本书的故事种类丰富，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可以概括为托卡尔丘克用她独特的神秘主义观点来解释这个世界部分的过程，这其中有偏向于哲学的对人类这一永恒命题的探讨，也有基于现实的对社会现象的思考。但本质上这些都是超现实的迷思，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建立在假设阶段的故事。

这本书的第一个故事名为《旅客》，内容是老生常谈的对于时间流逝的感慨，少年时最恐惧的那名佝偻的“旅客”其实就是年迈的自己，这种对于未来的恐惧和对于过去的怀恋在很多文艺作品中都有出现，就像在今敏的《千年女优》中，千代子的心魔正是年老色衰的自己一样，时间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而《旅客》作为本书的开篇，也为后续的故事定下了这种带有淡淡忧郁的虚无缥缈的基调。

第二个故事名叫《绿孩子》，作为宫廷医生的主角因为意外受伤而在战乱中被国王留在了乡下，在这里他遇到了两个绿色皮肤的孩子并得知了他们背后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种族。这个故事严格来说就不那么依靠哲学的思考，而是讨论了“战争”这一更为现实且残酷的命题。故事中主角和国王都认为这片亲近自然的土地是远离世界中心的虚无，而为了回到世界的中心就必须依靠战争，但在绿孩子们的眼中，战争是不可理喻的暴行，人类反倒更像是面目狰狞的野兽，他们反对自然，反对人性，最终就必然会失去一切，在故事的最后，绿孩子带走了镇上的年轻人，但这又何尝不是在战争中拯救了他们的性命呢？

第三个故事《罐头》同样是对社会现象的反思，作为资深啃老族的主角因为吃了母亲生前留给自己的蘑菇罐头而中毒身亡，这种既荒诞又讽刺的结局意外地符合啃老族的设定，这种世界范围内的现象我想并不是这样一个简短的故事就能够解释的，并且随着经济的发展，这种现象也变得更加普遍且让人更容易接受，在父母身边“躺平”和用贷款掏空他们一辈子的积蓄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只是前者的生活状态是绝大多数人所不能接受的，而后者却可以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来让自己的这种强盗行径变得异常合理，当然，为人父母总要给儿孙留个三分聪明，但会腌鞋带儿的母亲应该就只会出现在这样怪诞的故事中了吧。

第四个故事叫做《接缝》，步入老年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熟悉的事物已经面目全非，就像新买的袜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都会出现一道机器加工留下的接缝，虽然这无伤大雅，但总让人觉得哀伤，就像我最近跑遍了整座城市也没有买到我曾经最爱看的那本杂志，因为报刊亭这种东西早在几年前就因为城市规划而被取缔掉了，虽然我也知道网购的便利，但终究缺少了之前那种兴奋的感觉，那才是被刻入记忆中的熟悉的味道。

《拜访》这个故事我不是很喜欢，究其原因是作为一个悬疑向的科幻故事，主角也是机器人这种简直是滥到不能再滥的桥段，以至于让人觉得没什么新意，硬要说的话就是作者用擅长的碎片化叙事手法让这个故事读起来没那么糟就是了。

而与这样的科幻故事相对的则是像《真实的故事》这样直接剖析社会现实中的例子，路人的见死不救是对社会关系冷漠的嘲讽，而依靠护照才能证明身份的教授则表达出了个体存在的脆弱，这种双重关系的思考非常巧妙，救人者不得自救这何尝不是怪诞至极的事情呢？但这却是发生在现实中的“真实的故事”，这种将社会现象当做怪诞故事来讲述的手法虽然同样老套但还是屡试不爽。

《心脏》这个故事非常晦涩，除了作者对于中国文化的偏见之外我并没有在这个故事中发现很明确的倾向，所以我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给出相应的解读，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暂且把它理解为对向往与行动的思考，是具有一定禅意的故事。

相较之下《变形中心》的故事就很好理解，我有时候也会觉得我们作为人类的负担未免过于沉重，如果我们能够改变身份或许就能够改变现状，但不管你是变成狼也好，变成狗也罢，还是变成了能扛压路机的吸血鬼，不做人的同时也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或许这种方式能够让你暂时忘却作为人的痛苦，但同时你也要面对新的苦难，生物的悲哀莫过于此。

第九个故事名叫《万圣山》，顾名思义是和一群圣人有关，身患绝症的心理学家受邀来到一座孤儿院进行实验，而有趣的是这些孤儿其实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圣人，克隆技术在挑战了上帝权威的同时，其实也在挑战人类的道德底线，而当这种道德底线与宗教碰撞时其产生的火花无疑是最为绚烂的，这个故事是我最喜欢的故事，这种带有强烈神秘主义色彩又不失科幻感的作品就非常和我的胃口。

最后一个故事叫做《人类的节日年历》，讲述的是人们发现了一位不死的“上帝”但却对他诉诸暴行的故事，如果前面几个故事还是非常隐晦地在表达作者对人类的担忧，那这个故事作为这本小说集的收尾则明确地表达出了对人类劣根性的批判，就像佛不忍视世间疾苦一般，“上帝”恐怕也改变不了人类的本性，民智的脆弱让人类一遍遍地重复着愚蠢的行径，最终迎来的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结局吧。

十个故事，十种不同的面对现实的迷思，有的很宏大，可以去思考时间与生命，有的很渺小，甚至还不如晨间新闻的报道，它们各有各的怪诞，但这种怪诞却是可以理解并且需要人反复思考的，从这点来看这本书确实值得现在这样比较高的评价，但话又说回来，这里面的故事虽然看上去非常的深沉，但这终究是超现实的，并且带有强烈神秘主义和政治正确的思想倾向，这种符合诺贝尔评审胃口的故事却不一定符合我们的胃口，再加上碎片化叙事增加了阅读难度和理解成本，我个人对这本书的评价并不是很高，虽然它值得一读，但大可不必太过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