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大擂台短篇对战《牌·局》
柒 烈日下的血案
略微光滑的外表触感,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气,还有印在上面的西洋风格花纹与人物……
「扑克牌」——由54张颜色图案各异的卡牌构成——被外界丢弃了的过时玩意——竟瞬间剥夺了幻想乡居民们对消遣娱乐方式的选择权,成为了当之无愧的「KING OF ENTERTAINMENT」(消遣娱乐之王)。
扑克牌风潮也进一步推动了村落里博彩业的迅猛发展,瞅见商机的妖怪们可绝不会放弃这个赚钱的好机会。转眼之间,十几座赌场拔地而起,诱人显眼的彩色标语,撼天震地的叫喊声,从门内飘出来的阵阵铜臭,无不吸引着那些信奉投机主义的失败者们:每当他们踏入赌场,便从狸猫那里贷来大笔钱财,再到河童那边尽数兑成了五颜六色的筹码。每场赌局都以双方的叫嚣声开始,他们怒目圆瞪,青筋爆跳,犹如即将血战沙场的士兵一般——即便他们连砍柴火都嫌费劲。扑克牌被甩在桌上,短兵相接、噼啪作响,筹码也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高、越滚越大……最终,这些可笑的士兵们都会输得只剩下底裤,被赶出赌场大门,他们手上攥着辛苦赚来的白色债单,足以织出一套床铺供给贫乏神。妖怪们巧妙地将扑克牌化作收割作物的利刃,一刀刀地削尽了这些家伙的皮肉,最终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这些,也仅限于那些大人们的世界。
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些纸质的卡片,只不过是一种万能的玩具罢了:堆城堡的积木、过家家时的钱币、或者是忍者游戏时使用的小型飞镖……毕竟,他们如妖精般天真的脑袋里,容纳不下那些复杂的恶臭。
大约是某个年月盛夏的早晨,太阳刚从地平线下爬上来,便热辣得像是个纯粹辣椒馅外加油泼辣子的墨西哥塔可卷,无情地鞭笞着人们身上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催促着他们去寻觅阴凉。孩子们正在村子周围的竹林旁嬉戏,互相冲对方喊着奇怪拗口的名词,将“符咒”——对,扑克牌——猛烈地甩向对方。
看来他们又发明出来了一个新的游戏:「红白暴力狂妖怪退治过程模仿秀」。
“喂,次郎!你把我的符卡甩丢了!”
看来有位小孩的力气太大,把扑克牌符卡甩进了竹林旁的灌木丛里。
“次郎,快去找啊!找不到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在朋友们的催促声中,次郎缓缓钻入灌木丛之中去寻找“符卡”的掉落处。没过几秒,次郎突然又从中跑了出来,本被太阳晒得黑粉的小脸 现在却和扑克牌上的人物一样苍白。
“怎么了?我的符卡呢?”
“血……好多血……死人啦,死了好多人,快叫人来啊!”
二十余人都手握武器,面目狰狞可怖,横尸在树林旁的草地上,喷溅的血散布于尸体周围,化作棕色的雨迹干河,铁腥味弥漫于空气之中,在烈日的照耀下泛出阵阵恶臭,引来了漫天蝇虫。
红白的巫女正让村中的人们挨个查看,是否有人认识尸体,不过看来进展得不太好——没人能认出尸体是谁,或者是谁家的人。
寺子屋的慧音先生则在一旁安慰着受到惊吓而啼哭的孩童们。她不时回头看着那些尸体,但她似乎更在意那些前来认尸的人。
最终,整个村落的人都没能认出这些尸体,灵梦只能找来一些壮劳力,让他们把这些尸体抬至附近的寺庙中,让僧侣们好生处置。
孩童不再哭泣后,慧音站起身来,而灵梦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
“怎么了,灵梦小姐?”
“……算了,无事。我只希望你还没有把我昨日给你所说的话全都忘掉。”
慧音没有回话,只站在原地目送着灵梦远去。
待灵梦走远后,慧音便扭头想回村落中的住所去,却发现地上有一张沾了一点血迹的扑克牌——应该是孩子不小心扔进草丛后,落在了某具尸体上,之后人们抬走尸体时又从上面掉落在地上的。
她弯下腰捡起那张扑克牌,眯起双眼对牌面上的花饰盯了许久。
“黑桃,ACE……呵呵,真希望你能够成为那个希望中的黑桃ACE啊……晴川红一郎。”
肆 东窗事发
现在是几时了?
我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啊……
日已有西沉之势,报更的漏子发出金属的乒乓声,现在是未时。
从凝视中回过神来的慧音重新审视了茶几上足有十几层的特制纸牌塔——被学生们特意改造的可互相穿插的积木式纸牌,不会在垒塔的过程中轻易倒塌。这是她在放暑假前没收来的。
厨房的灶台上还摆着饭菜——她一口也没有吃,便又原样摆了回去。
盛夏的午后时光,外面的气温仍旧令人感觉不适,不过毗邻竹林旁边的寺子屋——慧音先生的住所——还算是比较阴凉。但不知怎的,慧音的额头上却直冒汗珠,她盯着那座纸牌塔,时而紧皱眉头不停地擦汗,时而又紧闭双眼,双手紧握成拳状。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终于,如鬼使催命般急促的敲门声顺着玄关砸入室内,让慧音的耳膜有些刺痛。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仅做了几次缓慢的深呼吸后,便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向玄关走去,准备将那带来审判之人引进门来。
强烈的光线伴着灼辣的空气从门外轰入,让慧音发自本能地遮目屏气。一抹红白色的阴影挡在了她的面前,缓声宣告着审判开始前的陈词。
“别来无恙啊,慧音小姐。”
“你也是啊,灵梦小姐……外面这么热,快进来坐吧~”
灵梦在玄关脱下了凉鞋,随着慧音来到了客厅中,映入她眼帘的第一件物品,便是茶几上高耸而突兀的纸牌塔。
“没想到你还有闲情玩这个?”
发现没有得到回应后,灵梦转头看向慧音,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慧音小姐?”
“啊……哎呀,你、你看我,你看我在家赋闲太久,都忘了该如何迎客了……快快快快坐快坐,我给你倒一杯凉茶来。”
反应过来的慧音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双手慌乱地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接着又结结巴巴地说着答非所问的话语,就扭头去拿茶壶和茶杯了。
灵梦无奈,只能自己拿了坐垫,跪坐在了茶几旁,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这座纸牌塔。
“奇怪了,这个纸牌塔怎么和我以往玩的不太一样……”
“那些学生自己想的主意,只要用剪刀稍作修剪,就把纸牌做成了拼插积木。”
慧音将茶壶茶杯放在茶几上,接着慢慢地将纸牌塔搬着放到了旁边的地上。接着她又坐了回来,端起茶壶开始往杯子里倒入已经晾凉的药茶。
“这些学生倒还挺会想主意的嘛……话说回来,你以前的几个学生,可是在幻想乡里混得风生水起啊——”
慧音的身子肉眼可见地震颤了一下,但随即又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是吗?那看来我的无聊课程还是有人听……”
“我还认识几个呢:晴川红一郎,黑木正男,还有……对了,还有渡边健太。这是「对妖怪反击大队」的三个领头人,你的好学生们,今晚要在竹林旁的草地上决战。”
屋子里顿时变得异常寂静,唯有声声蝉鸣入耳,才能为瘆人的沉默添上些许聒噪。
不知何时,传来了些许水声,溢出的茶水顺着茶杯周围先是淌在茶几上,接着又如同一个小瀑布般泼洒在地板上。
“慧音小姐,如果不愿意给我倒茶的话就算了,那些凉茶怪可惜的,我啊,也还不算太渴。”
“……其实你都已经知道了吗?是妹红告诉你的吧?”
慧音总算意识到了茶水的溢出,缓缓将茶壶放在茶几上,紧紧握住壶柄许久才缓缓松开了手。
“也不需要她说很多,一些事情我自己也在调查……总之,他们之所以要相互厮杀,其实就是因为你吧?”
慧音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许多,她尽量压着自己颤抖的声线,用问句回答了问句。
“我们,来玩牌吧……就按照赌场的规则,好吗?”
“好啊,可筹码呢?”
“筹码就是那边的纸牌塔!我会事先抽出塔中的几张无关紧要的牌作为我的基础筹码。我赢了,便按照这局双方所跟的筹码数,抽出对应数量纸牌;而你若是赢了,便也按照所跟的筹码数,把我抽出的对应数量纸牌插回塔中,这样如何?”
“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慧音小姐。不过我现在希望你的理智还能够支撑你打完这场牌……”
灵梦棕色的瞳仁死死地盯着慧音的双眸,而慧音在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后,尽力用缓和的语气回复道:
“……而我,也会把我应该说的所有事情,向你娓娓道来。”
壹 三个学生,三个无路可走的人
上白泽慧音,寺子屋中的教书先生。虽然平日里无论是教书或是照顾学生们都很是尽职尽责,但她所教的东西大多都是有关幻想乡——这片乐土的古旧历史。尽管学生们纷纷表示课程无聊透顶,不过她依旧固执的强调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的教诲,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同样没有丝毫改变的还有她那自律到可怕的生活作息:每日在鸡鸣前起床,早餐只喝一碗米粥配上一枚水煮鸡蛋,便前去寺子屋授课;到中午时分也只是焖上少许米饭、炒制一道素菜,若是妹红回来,也只再加上一道肉菜;而到了晚上,便直接调上一碗味噌汤,食尽中午的剩饭剩菜。
如此自律而刻板的生活规律,也难怪会有这样的教学风格。依普通人想的话,必是教不出多少学生的……因为大多数都逃学了。
但凡事总有例外,慧音确确实实教出来了三名好学生:
晴川红一郎,是个贫农家的孩子,性子刚烈。经过刻苦而枯燥的学习,总算是成了一户人家的私教,却为了给那家中的下人出头,顶撞了老爷,现在成了待业人员。
黑木正男,富家子弟,虽说学习不错,但性格很是顽劣,无论慧音如何教导都没有多大好转,依旧是个纨瓠子弟的模样,常用家中的钱财肆意挥霍,甚是逍遥。
渡边健太,三个学生里性子最软弱的,他本是一僧侣捡来收养的弃儿,后来为了学知识而进了寺子屋,虽说是学习很好,但软弱的性格却成了他生活路上的绊脚石。
三人虽是同届的学生,但其实并未有过多交集,仅是互相认识罢了。但三人的命运却只因一个事物,而紧紧纠结在了一起。
妖怪——幻想乡中的普通住民——正大肆开办赌场搜刮钱财。而他们所带来的灾厄,也降临到了这三人的身上:
红一郎的父亲不知何时沾染了赌博,竟一夜之间输光了田地和房子,一气之下吊死在了竹林中;正男被赌场里的河童玩了仙人跳,将家产败个精光,父母气得直接出家,不问世事;而健太则更惨,直接被赌场里的狸猫们哄骗签了卖身契,成了赌场里打杂的,整日受人使唤打骂。
这一切慧音都看在眼里,但她并不好出手相助。这种社会生态虽然堪称是病态的,但依旧还是能够维持人妖平衡的局面。她不敢想象这种平衡被打破时的场景:脆弱而无力的人类必然会遭受来自神明和妖怪的双重打击,生灵涂炭,乃至毁灭;同样的,若是人类胜出,妖怪也会被那些抱有极端扭曲都仇恨的人类赶尽杀绝,甚至尸骨无存……这两种后果都会造成幻想乡的覆灭!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她时刻谨记着这句话,过去的人类所犯下的错误,她绝不想再看见一次。
但她的三位学生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的河童!他*的狸猫!我******的,给我出来!”
黑木正男现在正站在一家妖怪开设的赌场门口骂街,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不堪入耳。过往的行人纷纷避让,企图躲开这个丧家之犬身上散发出来的巨量晦气。
“你,说你呢!快点出去把他打发走,免得把生意都给我搅黄了。”
在妖怪们的推搡下,健太手中拿着棍子——这棍子比他的大腿还粗一截——从门中跌揍出来,要去赶走这个泼皮无赖。
“健太?!你怎么能去妖怪的店中打杂啊?!”
虽然交往不深,但正男依旧一眼认出了健太。
“黑木君……我……我也不想啊,我、我被骗签了卖身契,所以……我只能待在这儿了。”
“他*的!这帮混蛋妖怪!”
正男一把将健太拉过来,将他手中的棍子扔在地上。
“啊,是正男兄和健太兄,你们二人在此处是做什么呢?”
听见吵闹声而走来查看情况的红一郎,遇见了他的两个同学。
“是红一郎来了啊!”
“晴川君……”
三个无处可归之人相见,在怜悯心的相互作用下,他们当即决定去找个酒馆好好喝上一番。
初夏时节,蝉鸣刚起,入夜后的风依旧有些恨春散的凉意,将老竹的竹叶漱得沙沙作响。
酒馆中的三人,正围在桌旁,一边抱着酒壶沃灌五脏庙,一边用带着酒气的吐息挤出字眼,勉强作为话语来交谈。
“我说啊……嗝……那些妖怪实在是,嗝,太、太**的可恨了!”
“你说得是一点都不错啊,正男兄……如果、如果我们能有什么,教训一下他们的方法,方法就好了……”
“晴川君……我们,还能有、有有有什么办法啊?”
原本热闹的三个醉汉,突然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都皱眉闭目,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最终,红一郎先开口了。
“正男兄……你还记得,还记得慧音先生教过的一段,历史吗?”
“哪一段啊?”
“……是不是,是不是……”
“是啥啊?健太你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行吗?”
“对对对对不起……我想起来了,是人类村落里曾经,曾经出现过一个组织……”
“对!是那个,那个赫赫有名的「妖怪歼击队」!”
“喂,红一郎,莫非你是想要?”
“没错,我们应该组建一个针对妖怪的反击大队!”
“可是……这能行吗?那个歼击队的成员,最后可是,嗝,可是被妖怪们生生地撕了啊……”
“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
红一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如果我们拿不定该怎么做,可以去问问慧音先生……她肯定能帮助我们的。”
“好,那就这么说好了!「对妖怪反击大队」,就此成立!”
三人喊叫着,仿佛已经获得了胜利一般地大喊着自己大队的称呼。觥筹交错,他们喝了个大醉,最后都倒在桌子旁边,以及上边,睡得不省人事。
虽然计划得还算是周到,但等到计划开始实施的那天,他们的行动便碰壁了。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们这么做!”
寺子屋中,慧音用手掌连续猛烈地拍着桌子,桌子上的碗碟被震得险些掉在地上摔碎。
“可是先生,我们是真的拿定主意了啊。而且我们相信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我教给你们的东西,除了这些历史之外还有什么?!我说了多少次的「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你们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吗?”
“慧音先生,我们只是……”
慧音并没有给三人自我辩解的机会,她继续严厉地说道:
“你们绝对不可以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历史自有它的应行之路,而如果你们要逆历史而行,则必是螳臂当车啊!”
“笑话,先生,你这是什么时候的老套言论了?”
“正男君……你少说两句吧。”
正男推开了二人想要拦住他的手,向慧音走近一步,撂下了狠话:
“只要我们想做的,就肯定能做到!那些可恶的妖怪一个都跑不了!你就看好吧,我的老迂腐先生!红一郎,健太,我们走!”
黑木正男猛地一甩袖子,便转身夺门而出。
“那慧音先生,我们先走了……”
“先生,我……对不起。”
二人对慧音做了简短的告别后,便跟着正男出了寺子屋。
“正男兄,你不能那样子说先生,他其实也是担心我们……”
红一郎走到正男身旁,语气中略带着责备。
“唉,我那时也是在气头上……不过先生也确实太顽固了。”
“那红一郎君、正男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这几天也走访了许多人家,他们都是被妖怪赌场压榨得家破人亡的人,如果我们能够将他们纳入「对妖怪反击大队」的话,那我们就一定能成功!到时候,这幻想乡定是个人类当家做主的乐园!”
“到时我们只需要把名号宣扬出去,自然会有人跟着咱们的!到时候,我们人类就想干啥就干啥,再也不用看那些**妖怪的脸色过活!”
“我……我也会跟着你们的。希望我们能成功……”
贰 巴别塔
慧音颓坐在讲台旁的椅子上,她手上拿着的纸团是「对妖怪反击大队」的宣传纸——被她撕成条状后又揉成了团。她未曾想到过自己教出的学生竟会做出这种忤逆历史的事情。先生与学生之间的裂隙已犹如大陆板块分离般无比缓慢却又无比剧烈。
不能再去想这使人心烦意乱的事情了,毕竟寺子屋今天还安排有课程。慧音将纸团掷入了废纸篓中,将被她砸得一团糟的课堂重新收拾好。学生们都按时到达了寺子屋,一切都像是平常那样运行着……
午时已过,未时一刻。
赌场的存在让人类的生活无比艰苦……妖怪是带来这一切的罪恶之源……但他们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未时三刻。
妖怪真的是一切的罪恶之源吗……如果人类能够不重蹈覆辙的话……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呢?
申时……
平衡……必须要平衡……平衡是重中之重……人妖平衡关系不得破坏!不得破坏!不得——
大课间的铃声惊醒了思绪差点陷入梦魇中的慧音,她的本能帮助她勉强上完了这节课。学生们还没等她说下课便已经玩了起来。
她注意到学生们的玩具——哦,是扑克牌——有的在模仿赌场里的规矩玩纸牌,有的自创了一些玩法,还有的……那是什么?
学生们似乎在用纸牌搭建着一座尖塔,但是,这和慧音所认识的尖塔又不大一样。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别的东西。
“你们在玩什么?”
“纸牌塔。不过它们实在是立不起来,所以我们改造了一下……”
慧音拿起一张纸牌,上面被横向剪出两个大豁口,这样子就能像拼插玩具那样将塔立起来了。
“这不就是拼插玩具吗?”
慧音的提问激发了学生们的好玩心。他们纷纷开始吹嘘起这座尖塔的坚固性。
“先生也想玩吗?现在的这个塔很难倒下的,你看,就算我抽出来这张——”
学生说着,从纸牌塔中抽出来了一张纸牌,纸牌塔丝毫未动。
“先生,你来试一试吧!”
慧音的头脑中,萌生出了一些令她难以置信的想法……她的嘴角抽搐着,她突然想要发笑,但尚存的理智阻止她这么做。
“……不,我会没收。以后在课上课下都不允许出现扑克牌。”
她不顾学生们失望的神情,将纸牌尽数收走;而那座奇异的纸牌塔,她则选择将其端出了教室。
……亥时。
“慧音,家里还有吃的吗……慧音?!”
妹红决定到慧音家中寻些吃的,却发现门居然没有关上,以为慧音发生不测的她连鞋也没来得及脱便冲了进来。
“……啊,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慧音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关门。
“呼……你没事就好。这几天总是出现妖怪夜间袭击人类村落的事,大约是那个什么,「对妖怪反击大队」的缘故吧。”
妹红看了看茶几上的那座纸牌塔——已经被慧音加垒到了十几层高——她在这拼了一整天。
“你怎么也玩起来这个了?”
“啊,啊哈哈,只是从学生那里没收来的,没、没想到还挺好玩的。”
慧音说着,从纸牌塔中随意抽出了一张。
“你看,就算抽出一张也不会垮塌……”
慧音的声线突然低沉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但是啊,如果抽出其中几张关键的支撑牌的话……”
说着,慧音又从纸牌塔中抽出来了一张纸牌,纸牌塔的部分结构竟随着这张承重的纸牌被抽走而垮塌下来,在这纸牌所筑的巴别塔上生生撕开了一道裂隙。
“就会像这样子了。”
妹红用费解的眼神看着慧音,她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位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了。
“慧音,你没事吧……”
“妹红,你愿意保护人类村落吗?”
“那是当然的啊!”
“那你帮我,找到「对妖怪反击大队」的根据地。我有些事情要找他们的领头人。”
仅短短几天的宣传,「对妖怪反击大队」竟有近百名被妖怪迫害的无家可归者加入,这大大出乎三人的意料。于是他们准备驻扎在竹林中的某处作为秘密根据地,便于谋划实施针对妖怪的各种行动,而在此之前,他们需要进行一些准备活动。
在几场成功的妖怪驱逐运动后,大队的根据地便算是真正的稳定了下来。紧接着,三个领头人又号召着跟随他们的人开始建设根据地的住房。按照他们的设想,这个根据地将成为一个全新的人类村落。
结果,甚至不到三天时间,一个面积可观的小村落便初步建设完成了,而这个村庄,甚至还有继续扩张的势头。
看着人们团结一致,共同伐竹,建设根据地的情景,作为领头人的同届学生三人都感觉非常的欢喜。
“啊,快看哪,正男兄,健太兄,我们的根据地建立起来了!我们已经在向成功进发了!”
“哈哈,我又想到咱们昨天晚上赶走的那只妖怪了,看他那副怂样子,我就真**的高兴!”
“哈哈……希望他不会再回来报复我们,不过至少,我们算是成功了迈出了一小步,吧。”
“可是这一小步,也是能够扭转历史的存在啊!”
这时,一个成员突然慌慌张张地向三人跑来报信。
“报告,一、一个白发穿着红裤子的女孩子往我们这边来了!”
三人急忙让人们停下手中的工作,全部拿起武器,向传令兵所指的方向跑去。
“站住!你无故经过此处,难道是来寻仇的妖怪吗?”
那白发女子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她只负责做慧音的传话筒,对着这帮连正经武器都没有的人们喊到。
“你们的领头人是谁?”
“你问这个做甚?”
“告诉他们,寺子屋的先生找他们有要事相商!”
半个时辰后,红一郎,正男和健太三人都赶到了寺子屋,只见慧音正襟危坐在讲台之上,目视着进门的三位“领导者”。
“坐下来吧,我来给你们三人,再上最后一堂课。”
三人没有言语,寻着就近的座位,陆续坐了下来。他们明白,他们敬爱的先生定是要教授给他们一些,现在的他们所能用上的知识。他们用目光注视着台上的慧音,而慧音也站起身来,扶着课桌对他们说道:
“我明白,我们师生之间,对这个世界认知上的裂隙,已经无法再弥补了。但是,我作为一个老师,你们的先生,我要将我应当讲的东西全部都教授完,才算是完成任务,希望你们理解。”
“明白了,先生。”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很好。现在,我要向你们每人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简单,也很困难,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思考,然后回答……”
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先生发问。
“渡边健太,我令人怜爱的学生。我问你,若是你有一天知道,先生我,也是一个妖怪的话,你会如何?”
“先生怎么可能是——”
“正男,还没有到你回答问题呢!健太,回答我。”
打断正男的话后,慧音重新向健太发问。而健太则皱着眉,低头向下看着,两只大拇指来回转动,双脚在地上来回搓着,仿佛要在地板上画出什么似的。
“先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先生真的是妖怪的话,那我、我也会把你……把你逐出人类村落的。但你也依然是我的先生!我会给你,安排好一个新的住所……”
“……你还是太天真,太懦弱了,渡边健太。你的畏缩会让你无法割舍任何可能会使你疼痛的东西,始终记住,世上难有双全事,鱼与熊掌只能择其一。”
慧音不再看着健太,转而向正男提出问题。
“黑木正男,我的学生中,你最为顽劣。我问你,如果你的事业能够最终实现,你会如何对待你昔日的同袍?”
“那还用说吗?只要我能够成功,我的同伴便能与我一同享受荣华富贵,把妖怪变成我们的奴役!”
“你……真心是这么想的吗?”
“那还能有假吗?先生,现在的时代不同了,马上就会是我们,人类的时代!”
问完正男后,慧音开始向红一郎发问,最后一问。
“晴川红一郎,我已然知道了你的全部经历。我只问你,你建立的这个大队,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我想让人类不再受苦,想让人类的血汗不再为那些吃人的妖怪而白白流掉,我想要建立一个由人类和其他弱势群体主宰的、真正自由的幻想乡。”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个与你的经历相似、被其他妖怪压榨的小妖怪,不幸落入了你们手中,你们该怎么办?”
“那肯定是要枭首示——”
“正男!我没有与你交谈的时候不许插嘴!”
正男被慧音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立刻闭上了嘴巴。而一旁的健太甚至被吓得要哭了出来,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都感觉到,今天的慧音先生,似乎和他们认识的完全不一样。
“红一郎,仔细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红一郎闭目沉思着,他的表情似乎泛起了一些不易被人察觉到的波澜。
“红一郎,现在请回答问题。”
“我……我会选择放过那个妖怪,或者,如果他愿意,我会选择让他加入我们。”
“你说什么呢红一郎,那可是妖怪啊!”
“可他也是一个可怜的无处可归者、弱势群体,如果我们不帮助他,甚至加害于他,那我们和别的行恶的妖怪又有什么分别呢?”
二人正欲争辩,慧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好了!莫要再吵,这就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节课了,现在,下课吧。”
三人望向慧音,皆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后,便都出门了。
慧音见三人走后,便突然跌坐在椅子上,嘴中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和脖颈上冷汗直冒。
她很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也能大概预见到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的理智如同报时漏子中的水滴一般,一点一点地流失着。
这还不够……
还需要更多的裂隙……需要更多……
叁 一日狂想曲
丑时。
“看那个天狗的报纸上写,这里似乎有传说中的「杀妖怪犹如屠夫般残忍的对妖怪反击大队」出没呢……呜,早知道我就”
在午夜时分的漆黑行道上走着的,是一只年纪不大,个头也不是很高的狼妖,他紧紧夹着尾巴,双耳趴在头上,每走一步都很是谨慎,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惊动了那些可怕的家伙们。
实际上,不仅仅是妖怪,在天狗们激进的笔墨渲染下,「对妖怪反击大队」的名声也变得越来越差,连村中的普通人们也对这些人敬而远之了。
“那里有一只妖怪,大家伙给我冲啊!”
一声大吼,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一群人身着玄衣冒夜疾行,每人手中持着一柄长刀,拔刀时寒光乍现,杀气腾腾。这可怜的小妖怪哪见过这等场景,他先是被吓得往后一个趔趄,接着遵循本能般地拔腿就跑。
他不敢往后张望,他只能往前跑,用尽一切办法逃脱这场噩梦办的夜行。
火光,前面冒出了火把的光芒!他已经被「对妖怪反击大队」的人包围,无路可走了!
“怎么了?你这个肮脏的妖怪,怎么**的不跑了?”
黑木正男——大队的领导人之一,从包围圈中现身,他手中攥着一把从一个唐伞妖怪铁匠那儿抢劫来的打刀,无比锋利,斩铁如泥。
小狼妖只能选择放手一搏。他将身体张开伏在地上,露出嘴中还没长好的獠牙,冲着这些人低声吼叫。
但他哪是这百十个壮汉们的对手,一开始还能够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差一点就可以突围。但随着时间推移,妖怪的体力渐渐不支,他也无法再对这些屠夫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了。
突然,他的肚子传来一阵刺痛,小狼妖低头看去,一柄冒着寒光的尖刀从自己的腹腔中贯穿而出,他感觉嘴中漾出些许温热,伴着类似呕吐的反应呕在了地上。
“哈哈,快瞧啊,这家伙快不行了!”
狼妖的双脚失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视野因为重伤而渐渐变得模糊、漆黑,他的身子颤栗着,想要大口呼吸却发现鲜血也跟着灌入肺中。
正男走到濒死的妖怪身后,握住了那柄斩妖刀。
“不要啊,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
咕咚。
妖怪被血染红的身躯出现在他自己的视线中,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那个行刑人狞笑的神情。
他最后残存的意识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事情。
“先生,为什么你……”
在芒种后的短短几天时间里,竹林中就发生了43起关于妖怪的案件,其中有13起枭首、15起溺毙、9起活焚还有6起放血致死。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指向了那个初夏建立的「对妖怪反击大队」。
辰时。
“对不起,慧音先生……我们家的孩子,来不了了,他昨天不知道为何走了那条行道,结果就被……”
慧音正站在寺子屋门外,安慰一个学生的家长——那只小狼妖的家长——大多数融入人类生活中的妖怪早已失去了妖怪的身份,他们与人类无异,仅仅进行外表的伪装。
“我对这件事情也感到非常难过……希望他的灵魂能够安息,也请您节哀……”
慧音安慰了足有近一个时辰,待到家长走后,她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进屋再最后收拾一下教室——她以天气炎热为理由给学生放了暑假。
就在这时,她闻到身后传来了一股烟丝焚烧的气味,她回头一看,一名衣着朴素、带着圆框眼镜、手中拿着烟斗的少女。她吸了一口烟斗,将烟雾缓缓吐了出来,并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看着慧音。
“你好,有什么……”
“慧音小姐,我是作为,代表,前来和你商量一些事情的。请问我们能进去聊吗?”
“好的……请进吧。”
待到二人进入教室后,那个抽着烟斗的少女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粗大的狸猫尾巴,和黑榛子色的狸猫耳朵,都彰显了她作为妖怪的身份——二岩猯藏。
“不知道,猯藏小姐找我有何——”
慧音转过身来,却发现猯藏正用烧热的金属烟斗头指着自己的鼻尖。
“——贵干呢?”
“如果不想脸上留疤的话,那就好好回答:那个什么屠夫大队的领头人,是你的学生吧?”
猯藏用着威胁的口气问道。
“是的……是这样。”
慧音将脸往后让了让,免得被那滚烫的烟斗头误伤。她其实并不害怕,或者可以这么说,她就是在等待着猯藏的到来。
“那么,这些人是不是听从了你的指示,去戕害那些无辜的妖怪?”
“我可以保证,我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除了是往日的师生。”
“你拿什么证明呢,我的好先生,你教出的好学生,现在是割据幻想乡一方的屠夫!”
慧音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微笑——令猯藏感到寒冷而恶心的微笑。
“假假假假如,我给你说,我我我我有一个对你们而言很很很好的复仇计划,需要你们来实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合作的意愿……”
如恶魔般疯狂的颤音从这位和善的教书先生的细嫩声带中一字一字地刮出,而猯藏似乎也明白了慧音所说之意,脸上露出了蔑视而恐惧的微笑。
申时。
“根据陪审团的各种意见,下面即将宣布审判的最终结果!”
人们围在露天法院周围,议论着站在中间被五花大绑着,等待着法官最后宣判的妖怪。
她的身上并没有太多伤痕——除了关节处,那是她逃跑时摔伤的——浑身是土,蓬头垢面,显得很是难看。
但从远处观望,人们依然能看见那被头发遮住的眼睛中,迸发而出的恨意。
“杀了她!杀了她!”
周围观看宣判的观众都大声喊着,等着去看这只可怜妖怪的死刑现场。
“肃静!”
击锤的清脆声响使得人们安静暂且安静了下来。站在法官台上的晴川红一郎准备宣读最后的判决。
“现在进行宣判——被告人,你被判处三年的劳动,以偿还你欺压人类犯下的罪过,现在休庭。”
那只妖怪,直到被解开绳子,拖到法庭外的暂时羁押处,依然保持着双眼瞪大,嘴巴微张的惊讶神情。
天色已晚,霞光渐散。
酉时。
走出露天法庭的红一郎并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了健太的住所。
他疯了,疯得彻底,他说他整晚整晚地梦见死去妖怪的魂灵,那些魂灵想找他来索命。于是他整天把自己关在不透光的屋子里,除了红一郎之外谁也不让进来。
“健太兄,开门。我是红一郎。”
竹制的门缓缓打开,健太只露出了半张脸,眼睛惊慌地看着四周。
“你、你真的是红一郎君吗?”
“那还能有假吗?!快开门,健太兄。”
门总算是完全打开了,健太战战兢兢地立在门中,他的脸色因为过度的恐惧和连续几日不见阳光,变得和洋馆中的吸血鬼一般苍白。
“红一郎君……我真的好害怕……那些妖怪——都被正男君给!”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进屋再说吧……”
二人进入屋中,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仅有一盏油灯亮着微弱的火光,让红一郎勉强能看清道路。
二人坐在床上后,健太突然拽住红一郎的手,对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红一郎君!正男他彻底地疯了!他每次到晚上时就会把收监的妖怪故意放出来,然后趁着那些可怜的家伙逃跑时在虐杀他们!天哪,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他们在我的耳边哀嚎,他们要索命,索我们所有人的命!”
“别激动,健太兄。你这几天的神经太过敏感了……”
红一郎双手轻轻握住了健太的胳膊,然后慢慢的按了下去。
“我知道,正男他……他确实做的非常残忍。但我现在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了。仇恨在人们心中被无限地放大,如嗜血怪物般的欲望蒙蔽了他们的心。但我相信,他们还有悔改的可能性的……”
“别开玩笑了!红一郎君,我知道的,你的权力已经被那个屠夫架空了!你和你的露天法庭只是那些人眼中的马戏表演而已!”
“不要太担心,我还是有些值得信任的人的,我已经加强了临时收监处的看管,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一定会——”
“不会的!红一郎君,你醒醒吧!慧音先生说的是对的,我们的行为只是在螳臂当车!历史会像战车的车轮般将我们碾得血肉模糊!”
正在二人争论时,屋外忽然出现了一些响动——准确说,是某些奇特的嗷叫,和人类的惨叫声。
“这是,什么声音?”
“他们来了……他们来索命了!魂灵!妖怪的魂灵来索我们的命啦!!!”
健太突然起身,他大口喘息着,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不停变换着颜色,他先是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接着便飞也似的跳到门口,把门踹开,跑了出去。
“健太兄!等等!”
红一郎也紧随其后,跟着发疯的健太跑了出去。
接着,他看到了——
一小群五官中冒着奇异光芒的奇怪绿色人形物体,手中都持有锋利的薙刀——刀身上似乎刻着唐伞妖怪的名字。这些怪兽正在大肆追猎着根据地中的村民们,但奇怪的是,他们只杀死那些反抗强烈的村民,而放过那些逃跑或者被缴械的。在太阳所剩无几的余晖中,它们的身上似乎有一些金属的光泽。
“这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那个奇怪的嗷叫声再次出现,竹林中冒出来了许多妖怪——那些被杀害的妖怪——是他们死时的模样!
“啊啊啊——!是他们,他们来啦!索命的妖怪魂灵带着阴兵来索命了!”
健太正一边大喊一边漫无目的地奔逃着。他的眼中写满了恐惧,他的懦弱已经让他陷入了崩溃的沼泽之中。
“糟了!健太,小心身后!”
忽然,他的身体感受到一阵撕裂的剧痛,他想要惨叫,却发现他再也无法发出惨叫声了。
黑木正男——那个可怕的屠夫,他比红一郎先一步追上了渡边健太,然后,用那柄锋利的妖刀,使出了一记利索的横斩。
可怜的健太,就这样被活活腰斩了!
他的上半身还在地上爬行着,他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但他本能的逃生欲仍旧逼迫着他残缺的身体前行,直到那象征着屠夫最后的仁慈的斩首袭来为止。
“懦夫、叛徒,我原以为你能和我们志同道合,但可惜,我错了。慧音先生的问题真是**的说到点上了,你就是个畏首畏尾的虫豸,就应该去死!”
正男正要收刀入鞘,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黑木正男!”
正男躲闪不及,被红一郎手中拿着的竹棍敲到肩膀,吃痛的他转过身来,冲着红一郎嗤笑道:
“哈……哈哈哈!晴川红一郎,你以为你是圣人吗?就靠着那可笑的法院就可以感化那些妖怪?!别**的做春秋大梦了!这个幻想乡给予了妖怪如此多的便利,他们呢,却只知道压榨人类,坐吃山空!我就是要杀,杀光那些妖怪,杀光那些帮助妖怪的懦夫、叛徒!哈哈哈哈哈!”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如果仅仅靠杀戮就能解决问题,那我们人类便不知道被灭了几次了!暴力只是手段之一,而且是最后的手段!我明白慧音先生的问题了,我们终究是要和妖怪共处的,而并非对抗!但是,我们人类也必须要崛起——但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这时,其他逃跑过来的村民一边大喊着“失火了”,一边逃离着根据地。
二人初夏建立的根据地,正在被烈火焚烧着,一切努力,付之一炬。
“看来我们之间,只能你死我活了……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天晚上子时,我们,就在这竹林之中,决战!”
正男和红一郎的支持者也终于聚了过来,保护他们所支持的人——因为那些怪物的袭击,现在两边的人数总数仅仅有二十余人了。
“好啊,那便约在明晚子时……我们间的裂隙,终究要用血肉来填满!”
亥时。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类死尸?!还有,这奇怪的大火,这个废铁,又是怎么回事?”
灵梦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黑色的焦土之上已经很难发现村庄的痕迹,遍地都是烧焦的尸体,以及一些看起来没有来得及撤离的金属怪物。
一同帮助灵梦灭火的妹红,则在一旁看着,她的表情凝重异常,她的心中已有了一个答案。
“灵梦……这件事,我知道和谁有关系,很大的关系。”
伍 三场牌局
“你的洗牌技术还挺高超的嘛,慧音小姐。”
“哪有,只是这几天有在联系罢了……哦,对了,得先把两张JOKER牌抽出来……就放在旁边吧。”
灵梦和慧音对坐在茶几之前,脸上都挂着深邃的笑容,随着慧音将扑克牌码在桌上,牌局正式开始。
而在此之前,慧音已经抽走了纸牌塔上的六张无关紧要的牌作为基础筹码。
“那么,我们开始抽牌吧……”
一声令下,二人按照次序,由慧音坐庄先抽。
几秒钟后,二人皆抽到了五张牌。
灵梦看着自己手上的牌——是点数10的四条!她抬眼又看了看慧音的表情:紧皱眉头,不时闭目进行深呼吸。看来她的手上绝对是一套烂牌没错。
“你跟吗?”
“我跟三张~”
“那我也跟三张……”
说着,慧音忽然开始逐张明牌。
黑桃5。
黑桃6。
灵梦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黑桃7。
不知何时,灵梦的额头上竟开始滋出冷汗。
“还跟吗,灵梦小姐?”
灵梦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四条,她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自信心,她的心跳与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双手未感到寒冷却开始如筛糠般颤抖。
慧音手上拿着的竟然是同花顺?!
“灵梦小姐?”
“我,我弃牌……这局是你赢了。”
灵梦将手中的牌尽数抛出,而对面的慧音竟松了一口气。
“呼……真幸运,还好你弃牌了。对不起,我只是顺子而已。”
慧音亮出了自己的手牌,竟真的只是顺子而已!灵梦惊得差点蹦了起来。
“你,你诈我……不,我明白了,你误导了我,让我认为你是同花顺,这样子我就会因为极度怀疑自己而大概率选择弃牌,对吗?”
“灵梦小姐还真是敏锐呢~没错,我误导了你,就像我误导我的三个学生那样。我问他们三人各一个问题,三个问题之间看起来并不关联,但其实,这三个问题只是我故意曲解、模糊化的「一个」问题——如何解决人妖之间的矛盾。而三人不同的回答,以及我的进一步误导,使得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点点的,分歧。虽然不大,但是,这只是我计划成功的一小步。”
慧音起身,走向了那个纸牌塔。
“按照规则,我需要抽出四张纸牌……”
四张纸牌抽出,纸牌塔的一部分因为失去承重而垮塌,在塔身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便是我创造的第一个裂隙。”
第二场牌局,为了公平起见,慧音重新洗了一遍牌。
灵梦这回抽到的五张牌是:梅花同花顺。看来这一场一定是稳赢了。
“这回我先说吧,我跟两张,你呢?”
慧音竟先开口跟加筹码,这让灵梦有一些费解。但她并没有再动摇——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矛盾:
*她不可能次次都能够诈我,但我这次的牌非常大,肯定能赢!*
灵梦如此想着,也随之跟了三张。
“我再跟三张。”慧音没有给予灵梦思考的机会,加快了牌局节奏。
慧音竟然又跟了三张!难道她的手上真的是一组大牌吗?不,这是她的计谋,计谋……对,就是计谋,而已吗?
“我不跟了,亮牌吧。我是梅花同花顺。”
“哦~看起来我们的点数相同呢……不过可惜——”
慧音也亮出了手中的牌:红桃同花顺。虽然点数相同,但根据花色,红桃大于梅花。慧音胜。
灵梦看着眼前的结果,她的手就保持着亮牌的姿势在半空僵住,随之颓然摔在了茶几上。
“可恶……你利用了我内心中对于你计谋的矛盾心理,并使其快速激化……等等,难道那些死去的妖怪?!”
灵梦察觉到,慧音的脸色逐渐显现出了可怕到难以形容的笑容。
“呵呵呵,没错,我利用了他们对我——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好人的信任。这极其致命的信任足以让他们自己就能钻入那些人设置好的网中。这些残忍的行径,可以大大激化由我的误导而产生出来的内部矛盾。不过你说的还不太全面,这件事情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靠我一人是不够……”
“你还和天狗的报社合作了?”
“不愧是乐园的巫女,竟然都学会抢答了!”
慧音脸上可怕的神情愈发明显,她站起身,第二次走向纸牌塔。
“那些天狗可不希望自己宣传范围内的普通人类遭受报复。于是我便找到了他们,利用他们的口诛笔伐,成功分离了「对妖怪反击大队」和普通人类的联系。这帮混蛋最终变得孤立无援!哦对了,我得往外抽牌了……八张。”
八张纸牌,纸牌塔的三分之一已然垮塌,它现在如同强震后的危房一般,似乎一吹便能够彻底倒下。
“第二个裂隙。”
第三局,灵梦已经两负了。
“或许这局并不需要打,灵梦小姐。你已经输了两局,按理说,我已经赢了。”慧音的语气略带一些嘲讽。
“我可没有定三局两胜的规则。洗牌,然后开始抽牌吧。”
慧音仅仅瞟了一眼自己的牌,便将自己手上的筹码全部押上。
“你必输无疑了,灵梦。”
“我可不觉得,亮牌吧。”
“怎么,想急着得到结果,然后回家吃饭吗?哦,我忘了,你是来解决问题的,所以,应该是先杀了我,对吗?”
慧音和灵梦同时明牌,灵梦很不幸地只拿到了黑桃ACE;而慧音手上的牌,如果那一张不是黑桃3而是黑桃ACE,那便是一组皇家同花顺。
慧音彻底地赢了。
灵梦的表情重归平静,她对着慧音鼓了三下掌以表庆贺,并说道:
“恭喜你,慧音,你赢了我。不过就算你准备说出来,或者再设个局来点我,接下来你做了的事情我也已经基本知道了:你和狸猫、河童合作,你提供了「对妖怪反击大队」的具体位置和内部情况,河童制造出了可远程操控的机械怪物制造混乱,而狸猫则利用自身化形的能力,渲染了妖怪魂灵去索命的场景。你将所有可利用的人、势力都按部就班地排好,只待它们自行发展,最终形成了一道深不可测且无法重合的巨大裂隙。说真的,慧音小姐,你比爱丽丝更适合当傀儡师。”
“你过誉了,灵梦小姐……”
慧音的声线逐渐颤抖起来,她倒抽一口气,强行压制着那仅属于自己——一个设局者、一个傀儡师的疯狂,接着说道:
“我所做的一切,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平衡,平衡这片乐土上的规则——历史的规则……没有人能够破坏这段历史,而如果有人胆敢忤逆它,那灭亡的终末必将会降临,他们终将成为尘埃,消散于时间之中!”
“那么现在,是时候让这座纸牌塔倒塌了。”
慧音第三次走近那座纸牌塔,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今夜子时,叛逆的巴别塔就会无声崩塌,历史的车轮定会无情碾过任何尝试反抗它的生灵,而我也会隐藏这段血腥之路,成为它唯一的见证者。”
最后一张致命的纸牌,JOKER。
纸牌塔无声地倒塌着,一切拼接时付出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全部了,灵梦小姐。现在,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慧音转过身来,她的眼中泛着点点泪光,嘴上的笑容也不再狰狞可怕,却变得无比凄惨、绝望。
“慧音小姐……我只想说,那个塔,并没有完全塌完。”
“不可能的……那座塔已经没有承重结构了,怎么可能还……”
“如果一个小三角还算作一个塔的话,那么塔就还在那儿,就是小了一大圈而已。”
慧音惊讶地扭过头去,发现在那一片纸质的废墟之上,仍然站立着一枚小小的三角尖塔——三张黑桃ACE组成的微型纸牌塔。
“我想说的是,虽然历史的车轮不可违背,但你仍然能够选择它的转向,慧音小姐。如果一道裂隙能够产生如此多渐趋疯狂的思想,那么它也就能产生一些别的东西——真正的思想之塔永远不会被裂隙摧毁。就如同你面前的这三张黑桃ACE,它们虽然是如此渺小,但又如此坚固。沙砾终会成塔,星火必会燎原。这些道理,你难道不懂吗,上白泽慧音?”
慧音只觉得浑身无力,她忽地一下瘫坐在了那个微型纸牌塔前,而灵梦则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慧音的肩膀。
“好好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有资格成为这三张黑桃ACE呢?你与学生之间的裂隙——对世间法则的理解上存在的裂隙,是不是让你一时彻底地忽视掉了这座小塔呢?”
啊……我想起来了。
慧音回想起一个学生对她提出问题的回答。
「我想让人类不再受苦,想让人类的血汗不再为那些吃人的妖怪而白白流掉,我想要建立一个由人类和其他弱势群体主导的、真正自由的幻想乡。」
“原来如此吗……”
灵梦见慧音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又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再怎样也没有用了。只是我希望你能够记住这句话:「与火共舞,必被其焚」。我能帮你保守秘密,而剩下的,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个微型纸牌塔,你选择拆掉,还是存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了。”
灵梦不再说话,她走入玄关,穿好鞋后,便关门离去了,屋中只剩下了还在原地发呆的慧音。
“我的……选择?”
陆 历史绝不饶恕
子时。
二十余人在竹林旁如约而至,他们全副武装,手持凶器,只等待着他们所簇拥之人所下达的最终命令。
进攻!
异口同声地发出命令,所有人面目狰狞地冲向对方,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企图将敌人置于死地。
血肉。
鲜血溅染着这片草地上的每一株植物,每一寸土地。厮杀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疯了,他们的眼中只剩下裂隙中散发的仇恨。
寂静……
杀声渐弱,最终归于宁静。盛夏夜晚的闷热气息中,混入了血肉铁腥,些许微弱的惨叫声最终也被层层蝉声所替代。
一只绿白相间的半兽伫立于冰冷的望月白光之下,注视着这场战争的开端与终结。
牛角,兽蹄,马尾。她的身份已然明了。
白泽,纪史之神兽,令世人以史为鉴。
她至今笃定一个道理:
逆反历史者,必被历史之车轮碾压成泥,尸骨无存。
“救命……谁来,救救我……”
黑木正男——那个屠夫,那个魔王——现在正溺毙于自己的殷红之中。
他微弱的呼救声似乎引起了那只白泽的注意,她迈出脚步,向正男走来。
正男听见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帘。
“先生……你竟然是,妖怪?!”
“黑木正男,你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你手中的亡魂不计其数,历史之车轮绝不饶恕此等恶行。所以,我将为你带来最为严苛的惩戒——”
她拿起那柄妖怪所铸之刃,向着正男的心口刺去,直截了断地结束了他苟延残喘的生命。
“——你将与这柄沾染无辜之血的刀一同,溺毙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再也不会浮上水面。”
刀上刻下的名字被抹除,尸体所属的身份被清空。他现在,已是一具无名尸骨。
这是专属于白泽的能力,她能够吞噬历史,使其消逝与现世记载之中。
她对其他的尸体,也做了相同的事。
突然,一阵咳嗽吸引了她的注意。
“咳咳……咳——!”
是晴川红一郎。他受了重伤,但还不算致命。
“晴川红一郎……”
白泽向他靠近,她的眼中满是怜悯之情。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想好,然后再回答。”
红一郎睁开了眼,同样熟悉的面孔呈现在他的眼前。但他并不感到惊讶。
“先生……你问吧……”
“遭遇此等厄运,你是否还能坚持本我?”
红一郎沉思许久——久到白泽差点以为他已断了气。
“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我不后悔,我为我的理想,燃烧了我的所有。”
“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想好,然后再回答。”
“先生……请讲。”
白泽顿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你是否,想要燃烧得再久一些?”
终 星火
几日后,灵梦在永远亭再次与慧音相遇。
“你果然在这里啊,气色变得好多了呢~”
“你好啊,灵梦小姐。”
坐在病床旁边的慧音转头微笑着向灵梦问好,曾经温文尔雅的形象似乎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轻人,他因伤得太重还处于昏迷之中,但经过救治,已无生命危险。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几天,还以为你已经入土了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照顾病人……是永远亭的兔子们也开始学会罢工了吗?”
“你可真会说笑,如果她们学会罢工,那我的能力必定是失效了。”
灵梦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伤者,小声问道:
“话说……他现在确实是醒不来吧?”
“不会,止痛剂还在作用中,他醒不过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灵梦从旁边拿了一个椅子,坐在了慧音身边。她依旧保持着微笑,但在这微笑中掺杂着的更多是某种疑惑。
“我这几天在想,为何你吞噬掉了幻想乡中绝大多数人记忆中的历史,却单单将我撇了出来,让我还能记住,我是说,保存住这一段历史呢?”
短暂的沉默后,慧音回答道:
“你在那天对我说过的话,我还一字不差地记着呢:「与火共舞,必被其焚」。而如果我有天不幸被火焚了——”
慧音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
“——至少还有你能帮我把我的尸骨入殓。这是我给你设的最后一个局了,真是抱歉了呢。”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接着都开始笑了起来。
“哈哈……呼,呼。所以说,你在那天——他们厮杀的那天,满月夜时——也吞噬了他的历史。但你又给他创造了一段历史,是不是?”
“哈哈,没错……养虎为患,但恶虎亦可守住某片山头,让他人不敢靠近。这也是我对付妖怪的底牌——黑桃ACE,我手中的双刃剑。哈哈哈……”
慧音因尽力憋笑而出现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喜悦与欣慰,就仿佛她从未经历过这段血雨腥风的历史一般。
「与火共舞,必被其焚」
看来直到生命终止时,慧音仍然会去做那只与火共舞的飞蛾。
“那在你所创造的全新历史中,他叫什么名字?”
“源 星火。我瞎起的”
“这名字听起来还挺不错的嘛~”
任务选择:
主线任务:
4、裂隙
场地——支线任务:
人间之里传送门——人物:上白泽慧音——③团结之力
宝藏任务:
⑤幻想乡——卡牌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