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Chapter 12
那之后范斯高有相当的时间没有在罗莎面前提到利奇马,因为一旦提起不可抑制的思念也同样让他的心隐隐作痛。大约是在两个月之后,他终于勉强提振起精神,决定继续尝试这项看不到头的事业。利奇马孤身一人去了监狱,他作为台风的使命在他被除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在这四世里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范斯高觉得自己至少有义务帮他重新获得幸福。而且,那天罗莎的举动也让他坚定了这一想法。他从罗莎的房间里追出去,几乎跑遍了整栋宿舍楼,却在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看见罗莎从天台上下来。范斯高也知道这个地方,那是利奇马和罗莎约会常去的地点,利奇马还经常向他吹嘘自己找到了一个多么安静多么不会被别人打扰的风水宝地。罗莎看到范斯高的那一刻愣住了,接着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向他打招呼,但是他明明看到罗莎的眼角处有细微的水光在闪烁。他立刻明白了罗莎去天台干什么,那一刻他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线亮光。
还有希望。他们的爱情还有希望。
四月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季节的某一天,范斯高找到了罗莎。
“罗莎,虽然这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你可能已经腻烦了……但是我还是想再问一次。你不考虑和利奇马重归于好吗?”
罗莎原本在整理桌上的东西,听到这话,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范斯高,我应该一直在说,我们早就决裂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范斯高决定暂退一步,“你真的知道自己爱不爱他吗?”
“这还用说吗?”罗莎转头看向他,“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了,就这么简单。这样的我们还有重归于好的必要吗?”
“既然如此……”范斯高沉思了一下,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声音变得低沉。
“既然如此,在他离开的那天,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躲在你们之前约会的天台上哭?”
就在这句话出口的一刹那,范斯高看见罗莎的瞳孔微微放大,接着她原本平静的表情像被扔进了一块石头的水面一般剧烈地波动起来,可以想见她的内心一定也波动得如此剧烈吧。她迅速转过头去,试图以继续整理东西掩盖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但是她的手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稳当了。
“罗莎,”范斯高明白这句话起效果了,于是趁热打铁,步步紧逼,“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平静下来,想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你的内心深处还是爱着他的!你只是在逼自己说服自己你已经不爱他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至少应该认清这一点,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为什么你却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呢?!”
范斯高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说完,然后就看见罗莎的手彻底失了力气,她手上的小物件掉在了桌子上。接着,她整个人也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涣散。
范斯高的话,把她先前强忍着的隐痛全勾出来了。
面对利奇马提出的分手请求,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就如表面上那么平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就在当时她应下他那句话、刚刚转过身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感到后悔。她后悔的不仅仅是答应了和他的分手,更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他推向陆地、给他造成除名的风险。很奇怪,她明明一直认定了利奇马是最先伤害了她的人,因此她所选择的报复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给她造成任何心理负担。可是从那天开始,她整夜整夜地失眠,脑海中萦绕的全是那天利奇马捂着脸痛哭的模样。当时她冷眼旁观的场景,现在竟成为夜夜纠缠她的梦魇。她没有告诉范斯高这一切,可是——可是,迹象真的会只有这么点吗。他所留给她的,仅仅是失眠就可以忘掉吗。
在除名名单公布的那一天,罗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想知道到底有谁被除名了。她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拒绝接受外界的所有信息。但是两天以后,垃圾桶满了,她不得不从房间里出来。在经过楼下大厅的时候,她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
“看到海贝思和米娜难舍难分的样子,我都开始感到伤心了。”
“是啊,还有巴蓬真的对北冕很好哎,北冕的行李都是他提上去的。”
“玉兔那个别人欠她几百万的表情,估计还幻想着这个除名除错了吧……”
“唉,就是可惜利奇马和罗莎分手了,结果只有范斯高来送他……”
后面的罗莎都不想再听了。她感觉大脑如遭重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她勉强撑着身体爬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倒在了床上。
利奇马……真的被除名了。
她本来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她的目的达到了。可是现在的她只觉得浑身像被掏空了一样虚弱。那种失去了重要之物的感觉突然就变得真实起来,强烈的割裂感传遍全身。她捂着自己的心口,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出房门。也许她的心底还残留着对利奇马的怀念,她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天台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她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然后她哭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哭了。哭累了以后她靠坐在天台上,心想,当时利奇马的眼泪,是不是也是这么绝望?
现在她又回想起了这次哭泣。不同的是,这次范斯高的话把她内心深处的壁障撕开了一个小口,她得以从中窥见自己心灵的一隅。以前她不敢去想、或者想不到的,开始逐渐被剥离出来,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眼前。
你真的一点都不爱他吗?
你真的再也不爱他了吗?
罗莎捂住自己的脸,虽然不愿去面对,但是恍惚间她意识到,其实自己心中一直有着答案。而正是这个答案与她自己的理性意识之间的冲突折磨了她这么久。
不。
我一直都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