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矮人机械球

校对：石器

校对：天使与长剑

别无可予

潜入

为时过晚

                                                                                                    

      维兰德向后躺倒在他的飞行员座椅上，咬牙忍受剧痛。

      这令人瘫痪的剧痛如同流淌的火焰，自他的断腿游走于周身，他全身上下每一丝纤维都随之变得僵硬。他的铠甲在伊斯塔万V过后的数年间早已消耗干净了库存的止痛香膏。而且，并不是所有他正感受到的疼痛都来自于他自己。

      粗犷的缆线从他的手甲中，接入了他从暴风鹰的机身内部扭下来的一只裸露的导线里。他感受到了炮艇内心中机魂的痛楚，以及因为坠机而感到的愤怒与折磨。

      这掩盖了他的疼痛，因为这是在现实的轮舆下破碎的期望所造成的疼痛。

      维兰德低声念出了维修的二进制短文以安抚它那破碎的魂魄。这机器的痛苦是那样地刻骨铭心，他甚至感受到了它那受伤的灵魂几乎就要消失在虚无之中了。他伸手去触及它，但它却不愿靠近，冗长的二进制码向他扑来。

      炮艇与维兰德之间的联系随着通讯器中愤怒的尖啸而被切断。维兰德的双眼随即猛地睁开，他的皮肤沾满了冰冷的汗水。

      他断开了与航空电子面板之间的链接，他的动作因疼痛与他融合了的意识中回荡着的残响而笨拙不堪。他勉强从飞行员的座椅上起身，蹒跚着回到舱室之中。

      萨马提卡修士跪在Ta’lab Vita-37打下来的底层接续子身旁。帝国飞行器的特征在它身上所剩无几。在维兰德看来，它那诡异的头足类一般的躯干更像是生物。作为一个熟练的工匠，萨马提卡撬开了一个检修面板，让他的伺服铠甲上的机械臂检测里面的电路。

      这名钢铁之父通常都更愿意亲手来工作。但为了使这架风暴鹰能够飞起来的工作量是那样的庞大，他不得不从附近的储藏舱内翻出来一具伺服铠甲。聚核焊枪机械臂上的喷头依然因热量而散发着红光。

      “你在做什么？”维兰德问道。

      “调查。”萨马提卡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从来都没见过像这样的科技。如果连看都不看一眼那就太可惜了。它的MIU链接极其出色，几乎可算是真正的机械自动化。不加限制的话，这东西便可以自己驾驭一整只炮艇编队。假如我能关闭这些抑制器，我觉得我可以把它链接上-”

      “风暴鹰，”维兰德打断道。“告诉我怎么做。”

      萨马提卡终于抬起了头。伺服铠甲的多只手臂在他背上折叠成了闭合的状态。

      “机身被切开的地方是那样地多，我甚至数都数不过来。而且大量的控制面板都严重地损坏了，想要有效地操纵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起落架也碎了，油箱也基本上空了。”

      “你的诊断结果是什么？它还能飞吗？”

      萨马提卡说：“我封闭了所有的伤口并尽我所能地进行了校正。但在没有军团的重力船坞以及一队机仆的情况下，恐怕这将是它的最后一次飞行。”

      维兰德点了点头，然后爬进了其中一个隔舱的装甲凹背座椅中。腿部的疼痛正快速地消耗着他的忍耐力，不过他将它强行封闭于自己的脑中。他是铁手的一员；疼痛只是旅途的一部分。

      出生至死亡。血肉炼成钢。

      萨马提卡将一只手放在了维兰德的肩膀上，向驾驶舱点了点头。

      “但若是机魂已经受损了，那我所有让它再次飞翔的尝试都是无用功。”

      “我感觉不到它，修士。”维兰德说。“机魂像是被套索勒紧的野兽般躲避着我的每一次请求，被愤怒与苦痛所吞噬的它甚至无法理解到我正试着提供帮助。”

      “没有人比你更明白机魂，萨比克。”萨马提卡说道。“我相信你能感觉到它的。你只需要对它有耐心。而在一切都安好的情况下，我们只需要它能够飞回西西弗姆号就行了。

      “一切都安好？”维兰德厉声说道。“自从伊斯塔万V后事情还能好到哪去？”

      “失败主义可不是你的作风，萨比克。”

      维兰德叹了叹息。“我们只能做出有限的付出，修士。”

       辐射的热烟气和放射性尘埃沿管道吹出。其含量高到足以让凡人死去，但对军团的战士们无害。Ta’lab Vita-37带领他们穿越了蜿蜒的管道，而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山脉的内部。

      他们现身于一间储藏室，这是一个由规整的石材构成的冰冷空间，里面堆满了备用的建筑物资，损坏的机械，以及长期废置所生的碎屑。一道梯形拱门通向山脉的更深处。

      沙罗金听到远处传来的喊叫声，混杂着金属摩擦金属的刺响，以及某种巨物的引擎空转时的轰鸣。

      某种运输载具，至少是间轨级别的。

      他们依次地进入室内。卡德穆斯·泰罗与塔·拉卜·维塔-37跟着沙罗金走了进来，接下来则是塔尔萨。伊戈纳图斯·努门在他们之后，最终，乌尔拉什·布兰丹低头走了进来，迦楼罗紧抓着他肩膀上的钢铁。

      “密室就在前面，”Ta’lab Vita-37说。

      “我们会遇到抵抗吗？”泰罗问道。

      “不会，”Ta’lab Vita-37说。“至少，在我们抵达密室前不会。”

      虽然有着基因巫妪保证，星际战士们还是组成了完美的掩护阵型，互相保护着前往山脉的深处。

      火山的内部隧道中被压制钢所覆盖。沉重的尘埃与寂静笼罩着他们所有人。一个路口接一个路口，他们按照Ta’lab Vita-37的准确指引一路前进。在一间房间敞开的拱形入口前，他们看到了由损坏的轮床与印有生物危害标记的空桶组成的路障。墙壁上满是激光灼烧，手雷弹片以及子弹冲击的痕迹。

      “那里面有什么？”沙罗金问道。

      “生长舱，”Ta’lab Vita-37说。“在那，潜在的对象将被寄放在基因荚中成长。”

      “那些怪胎和凶兽？”沙罗金问。“这里只剩下这些东西了吗？”

      “不。”Ta’lab Vita-37说。“我们肃清了所有帝皇无法利用的怪物。”

      他们穿过被粉碎的路障，进入一间空旷的房间。水滴声在冰冷的黑暗中回荡。早已逝去的机械在墙壁上积灰，吊装锁链从吊车上垂下，而大功率电缆则寂静地躺在地板上的玻璃碎片之中。

      一排排前面透明的基因荚，像是军团集结时的战士们般，成千上万地并列着。绝大多数都是空的，有些则充满了悬浮的乳状残留物。透过浑浊的玻璃甚至可以看到里面庞大的躯干。想辨认出它们的确切性质是不可能的。但沙罗金看到了有着超人般体魄的人影-但这些是食人魔般的怪物，甚至比最宽大的星际战士还要更高，更壮。

      沙罗金紧跟在Ta’lab Vita-37，然后端详了这名基因巫妪一会儿。

      “你想了解些什么？”她感觉到了他的审视，开口问道。

      “我不太确定，”他说。“见到自己的创造者可不是什么常有的机会。”

      “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沙罗金耸了耸肩。“直到我们来到卫星上前，我基本上没怎么想起过月神教。你们仅仅是来自离开泰拉时的早期历史中的脚注。你和你的宗派并不为人所知。”

      “你从未细想为何会这样吗？”

      “从未有过。”

      Ta’lab Vita-37转身面向他，但她毫无特征的头盔没有任何她感情的征兆。

      “月神教一直都存在于感知的间隙之中，”她说。“古往今来，我们使用了许多名称，并使用了许多伪装在人类世界中活动-伊柳西尼亚人，奥西里卡，达米亚，伊玛科拉塔...凡此种种，每个名称与伪装都只为了一个目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沙罗金说。

      “为了让我们创生的力量不落入人手。”

      “为什么？”

      Ta’lab Vita-37发出了她那喘息般的笑声。“因为我们知道你们在得到了这等礼物后会做什么-你们会设法将其变成征服与统治用的武器。而这正是帝皇多年前从我们手中将它偷走后做的事情。”

      “偷？我的理解是，月亮与泰拉起过冲突，这个毋庸置疑。但当帝皇将他对帝国的愿景呈现后，月神教为了达成它而自愿加入了帝国。”

      Ta’lab Vita-37摇了摇头，就像是沙罗金令她失望了。

      “你的理解当然是这样。接受你们奋斗的一切都基于谎言，谋杀与偷窃；这与为了让你们继续相信自己是这银河的英雄而必须创作出来的观点背道而驰。看看你们的帝国的现状，然后你还能告诉我，说我们尽可能长时间地隐藏起这震撼的力量是件蠢事吗？'

      “在这场战争之前还存在别的战争。”

      “的确存在，鸦卫。但凡人之间的战争在凡人的生命年限中便会失去火光-它们并不会点燃银河，”Ta’lab Vita-37说道，并侧过身来用她那遍布血管的指关节，敲击他印有雄鹰的肩甲。“当诸神征战时，所有人都将随着他们在火焰中燃烧。”

      在沙罗金能接话前，Ta’lab Vita-37突然俯身，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沙罗金立刻抓住她，将她拽到了掩体后面，同时四下寻找威胁。他没听到或是感觉到任何东西。其他人跟着他，在机械与建筑后面寻找庇护。

      Ta’lab Vita-37紧握着她的腹部，跪坐在了地上。要不是她的拐杖，那她肯定早就倒在地板上了。她的躯体抽搐着，就好像被冲击锤击中了一般。

      “这怎么回事？”沙罗金问道。“你受伤了吗？”

      她的胸脯随着快速，不规则的呼吸而上下动着。

      愤怒的红色螺旋在她头盔的表面上旋转着。

      “第七封印被破坏了，”Ta’lab Vita-37说道。“叛徒们进入了密室。”

      萨马提卡尽他所能地用手上工具与材料来让风暴鹰能再次飞翔。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确定这是否足够。它的结构上太多部分的损坏已经超出了战地维修的能力，而且多年间的回收与重新使用磨损严重的零部件终于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损耗。

      他很确信它结构上来讲是可以飞上天的。但在机魂不配合的情况下，它在天上飞的时间估计并不会很长。没有机魂，一艘炮艇就只是几吨破铜烂铁而已。

      萨马提卡望向运兵仓尽头的驾驶舱。在那里，维兰德再次试着将炮艇的机魂从弥留之际哄骗回来。电缆顺着他的手臂接入飞行电子控制面板。波动的通讯从人与机械之间来回地传动。萨马提卡提出要帮忙，维兰德却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说道。“我驾驶这艘炮艇飞出了伊斯塔万V的战火。我驾驶着它对峙了福根的战士们，以及阿尔法瑞斯的战士们。它的机魂认得我。它相信我。但它警戒着你。”

      萨马提卡不能责怪它。毕竟事出有因。西西弗姆号上的机魂们互相传着闲话，每个二进制低语都用来传递秘密的知识。他们知道萨马提卡是个...实验家。是个试图改变他们的人。

      所以，维兰德拒绝他的帮助是正确的。

      但这只接续子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这是件吸引人的科技产物。

      他使得它内部从上到下一览无遗。它的运作方式简直令人赞叹。它有着古老的根源，它的组件是从零开始构建的，并没有参照萨马提卡认识的任何STC型号。它的电路板看上去是手工制作的。订制品。仅仅想到这便会让兴奋的颤抖穿过他的全身。他猜得到他们会如何应用它，虽然维兰德早就断定它太过危险了。

      它的控制模块让人眩晕般地复杂，它那具有自启性的人工神经网络，远超过了他和维兰德将迦楼罗拆开维修时在那只鸟内部所见到的。Ta’lab Vita-37说它的设计用途是夺取敌机控制并使得它们坠机，或是控制其主要系统。这是个巧妙而有效的使用敌人的力量对付他们自己的方法。

      “该死的！”维兰德在驾驶舱中咒骂道。

      “还没有回复？”萨马提卡问道。

      “没，”维兰德说道，听上去很疲惫。“它已经快放弃了。”

      密室是在火山南山腰深处挖出的，直径约为一公里的近似圆形。它充满了燃烧的金属散发的光化臭气与激光切割器融化出的热气。就像他们经过的每一个房间一样，里面到处都是废弃的机器，破烂的装卸机仆和倒空的储物箱。沙罗金轻巧地躲到了危险地堆积起来的金属箱子后面。尘埃与烟雾停留在充满浓雾的空气中，使得在这空间中移动的身形变成了模糊的轮廓。

      火山顶部的整个山口都已崩落，虚空的黑暗冲刷着完整性力场的能量，泛起阵阵波澜。远方的星光变得无法辨识，混杂于发生在轨道上的爆炸以及坠落的碎片之中。一架没有标识的厚重间轨载具停泊在高耸的入口下，它的引擎因热量而发着光，随时准备着立刻起飞。

      一群装卸机仆将装有数十只笨重能量单元的悬浮板推上了机尾降下的卸货门。在他们身后，一名有着数只手足的科技神甫，正监督着一群身着布满油渍的帆布真空服的，抽搐着故障不断的科技侍僧，将蒸腾的冷却剂钢瓶装入了间轨载具的货舱中。

      在这洞穴般的空间正中央，是个深不见底的圆形竖井。这让沙罗金想起了他们随着福根与佩图拉博前去的艾达老妪世界，以及位于它中心处的无底洞。两扇各有五米厚，三十米长，边缘如同犬齿的筒仓门耸立在竖井两旁。有害的蒸汽像是某个可怖的冥府中升起的云朵般从下散发了出来。

      密室门前的地板上四处都是机仆与密械师们的遗体。很显然他们已经死了。但他们的尸体却在抽搐和扭动，随着他们长袍布料下像是汹涌的海洋般躯体的波动，将生命体液从体内排出。

      “他们怎么了？”努门问道，他的手指敲打着爆燃枪的枪托。

      “我的基因锁上的安全装置对试图破解它们的人毫不留情。”Ta’lab Vita-37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

      Ta’lab Vita-37她头盔上光芒跳动出来的，是沙罗金理解为阴笑的图案。“未成功地破解我的基因密码的攻击者会被注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诱变剂，从而瞬间将他们的基因序列随机打乱。死亡是必然的，但却非无痛的。”

      沙罗金赞许地露出了笑容。他数出了至少两百具尸体，甚至更多。

      但不管具体数字是多少，这显然并不足够。

      “你低估了叛徒们为了突破你的圣所而付出任何代价的意愿。”

      “低估人类残忍的程度从来都是我们的问题所在。”Ta’lab Vita-37说。

      “我们不能待在这，”阿特施·塔尔萨说道，然后参照着他的医疗探针并指向了洞穴般的空间周围的，那些如塔般耸立着的红色筒仓。“辐射量高到了就连我们的铠甲都无法长时间保护我们的程度。”

      每个筒仓都印有黄黑相间的危险物长条标识，并绘有无法认错的辐射符号。沙罗金随即想起，这地方至今依然存放着于久远年代丢弃到这个卫星的核废料。

      “我以为你说这地方是清洁的，”乌尔拉什·布兰丹笨拙地蹲在一座重型履带式升降机的阴影下。

      “在该设施运营的年限中确实如此，”Ta’lab Vita-37说。“但是过滤系统很早以前就无法有效净化大气中的污染了，更何况这里面还遍布重金属与致命同位素。”

      “那就赶紧把事干完吧，”泰罗说道，他的手指握紧了爆弹枪的手把。

      “等等，”沙罗金说道。震撼地面的震动随之逐渐剧烈了起来。密室竖井周围的橙色警戒灯开始随着重型运输电梯从下方极深处的某地缓缓上升而闪烁了起来。

      科技神甫与他的侍僧们虔诚地看着某种东西出现在了视野中，它的轮廓被四散的冷凝水的云雾而遮盖。

      随着氨气云分散到了冰冷的洞穴中，沙罗金瞪大了双眼。他面前是一只由血肉与金属组成，庞大臃肿的机仆轿子。从一具庞大的米戈的遗体中锻冶而出，它的躯体上被添加了包裹着钢铁的肢体，化学物质分流器，以及一个MIU驱动单元。它的背部被人为地驼了起来，黄铜的踏板植入到了它臀部的骨肉之中。

      一名身着红黑、高大瘦弱的火星修士，正坐在这怪异轿子上的一只铁链吊带上。他的真实体态难以辨认，周身装有带电缆的肢体与外科手术附件。这米戈的躯体正在快速地退化为一团抽搐的病灶与非自然生长的生物组织，在艰难的喘息之间分裂并改变形状。

      又一个Ta’lab Vita-37安全装置的结果？

      在它大量的植入体下波动着的是米戈那蜡状尸体般的材质，它的头部随着疼痛的嘶吼左右摇晃。被它体内中运作的基因紊乱折磨得无法忍受，这只生物倒下了。它那奔腾搅动的脏器从它的嘴中以冒着泡的融化液的形式喷出。甚至就在沙罗金的眼前，它躯体那退化的部分在眨眼的瞬间中试图重新拼接，愈合，然后再次退化。

      “王座啊，”塔尔萨在目睹这生物的死亡时嘶嘶地说道。

      受苦的野兽上的那名贤者顺畅地离开吊带，下到了洞穴的地面上。在他转过身上从颤抖的尸体上取下什么的时候，那名科技神甫与他的侍僧们跪倒在了地上。

      在贤者将一个看上去很沉的银色金属盒子拎下来时，Ta’lab Vita-37的肢体语言瞬间改变了。

      沙罗金认为对于保存生命的秘密来讲，这是个很不起眼的物品。

      “地母啊...”基因巫妪嘶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