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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城,白面鬼

2022-11-13 14:06 作者:清汤淡酒  | 我要投稿

灵感来自漫画第94话《阋墙》,这大概是那个恐怕这个情不太亲了的亲情故事。


  里面有些地方和漫画里不太一样,烦请诸位多多包容。


  一如既往的文笔预警!

墨色帷幕自天际垂落,带着腥腐味空气浓稠得好像凝固住了,在这个没有一丝风的秋夜里,整座城像被拢入一个密不透风的网。

“咳咳咳……”此起彼伏的咳喘声突破夯土墙青砖墙的束缚,溢到没有生气的街面上,不断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堂主下令封城,所有人紧急集合准备撤离。”

指令借助灵息在这座死寂沉沉的城池之中快速传播。

不消片刻,城池南郊聚起一行统一身着鸦青色道袍的青年。

“尸体会生瘴气,都屏息!速度!”一个束着高马尾的男青年立在路旁不时扬手催促,他从人群里头随手抓出个人问道: “济世堂所有弟子都召集了吗?”

“这些都到齐了,但是……没见着二公子。”

高马尾皱着眉,扫视了一遍正在加急撤离的弟子们,分神问道,“二公子?少堂主不是叫他去灵犀堂了吗?”

“有人说看见他随流民入城了。”

“啧,这次时疫诡异的要死,连堂主都束手无策,他来了又能如何。” 

“待会还得加几个人去禀知少堂主,他们这些个大人物要是有什么闪失,麻烦可都要落到咱们头上……诶,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没有吧,看错了,咳咳。”

“这瘴气蔓延的太快。大家快点,速度。”

咳咳……令人胆颤的咳喘声,在沉寂压抑的城内不时响起,从密集到稀疏,再从稀疏到一片死寂,那轮血色的月不知何时便升至中天。

血橙色的光幔毫不偏驳地洒在每一个角落,顺着七横八拐地街巷延伸开去。

在这个无风无云的秋夜里,街边一幅幡旗无力的垂着,被不知什么液体弄湿了,挂在竹竿上糊作皱皱巴巴的一团,仔细分辨的话,尚且隐约看得出上面写着的“医馆”两个大字。

在格外空澈的月光之下,那个本来用来安置病患的棚子底,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死尸。

方才二人口中那个不自量力跑进城来的二公子正蹲在那堆死尸旁,满脸严肃。

他抓起其中一只已经变色发灰的手,凑到眼前细看。

街角不知什么时候,闪出一道纤瘦细长的身影。

“别翻了,全城都死绝了。”

女孩忽地开了口,半边脸都掩没在宽大的青灰色的斗篷帽檐之下。

陆青云脸色微变,又抓起另一具尸体的手,愈发笃定自己内心的猜测。

“不是闹鬼也不是时疫,是毒杀,是西岭芥,但……”

“随便什么,我劝你现在就走。”

解清霜掀下斗篷宽大的帽子,那双碧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前方那个穿着一身月白色氅衣,却毫无芥蒂地蹲在污秽中的青年。

“西岭芥是我在灵犀堂的时候帮先生做的,现在全在治疗时疫的药里。”

“啧。别管这个了,这是你能趁乱逃离解家的唯一机会。”

闻言,陆青云终于站起来,隔着数步的距离,望着少女那双暗淡无神的眼睛,良久才道,“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他的语气几乎是笃定的,面上的情绪一早收拾的干干净净。

一时间,这座死城内相对而立的两个人皆是一色的冷漠,针锋相对的氛围几乎凝为实质。

女孩子头一歪,反而笑吟吟地问道,“解青玄给我娘下毒的时候,你视而不见,对不对?”

她近乎讽刺地接受了对面的沉默,脸上的笑变戏法似的收了回去,“哈!你看看,我们都一样,你有什么资格向我问责。”

“恨我拿这种事报复?”

“哈!”解清霜像是听着什么笑话,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好整以暇地道,“不不不,话千万不能这样说。是解青玄在报复解仁宇,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不过是个被关在内院的药人。论责怎么都到不了我头上。”

“好笑吗?”

“呲,济世堂要完了,你不开心吗?解青玄费尽心思弄死一城人,不管他是不是能如愿把这个锅扣到解仁宇头上,贺兰山庄都不会放过济世堂。” 她顿了顿,“你知道的周子坤最看重凡人性命。能滥杀凡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不喜欢吗?”

“呀!怎么掏出霜寒?气什么啊哥——”

解清霜也毫不客气地祭出自己地配剑,还未拔剑,却听身后“啪”一声,回首一看——是那原先挂着幡旗的杆子,此时断作两截,如果刚刚不是霜寒那一刀,这根杆子多半是要落到她身上,虽说就是让这段子朽竹给砸了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敛了笑意,面色几变,终于扯下笑吟吟的假面,显出内里不适合这张青春年少的面孔的无力疲倦。

“哥……”

陆青云挽个剑花收了刀,面色愈发见白,额间若有似无漫着几缕黑气,他揉了揉额角,努力压下莫名而来的眩晕感,“你成为药人后,就再也不见我。我今日也当没见过你。我不会离城的,有些尸体有问题,我要弄清楚。”

“你……我同你讲这么多你却还想这些,烦人总有些乱七八糟的病,何况这些尸体已经全烂了。大好的逃离机会你不要!亏我还念着过去的交情——”

“心思都省了吧。你是怕这些事都被推到我身上,他们父子两全身而退。”

陆青云自袖囊中翻出个白色的面具来,缓缓扣到自己脸上,“你身体常年亏空,我要做什么你也拦不住。与其在这琢磨这些弯弯绕绕,不如趁乱离开济世堂。”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你能真正摆脱药人身份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乐在其中。”

这二人擦身的瞬间,少女伸手拽住他的手腕,玉白的指节扣紧那段被靛青色的护腕裹住的皮肉,隐约还可以感受到那块嵌进腕骨中的玉石。

解清霜偏过头去,果不其然在那双浅灰色眸子里头看到了一如往昔的执着,二人对峙片刻后,她终究还是认命般的撒开了——当时绝对是脑子被驴踹了,怎么会冒着那么大风险去救这个傻子。

“……瘴气越来越浓了,冰蚕面具撑不了多久。”

“无所谓。”

青年执着剑,一步一步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蠢!”

“你们解家聪明,聪明人要死在外面,蠢人死在城里。轮回路都分开走省的再遇见。”

听着身后慢慢远去的脚步,解清霜仰面去看那挂着一轮血月,连片云都没有的夜空,半晌才把脸上莹润的液体都抹掉。

这该死的天,怎么就不下雨呢?

月光闯如精雕细琢的雕花窗棱,从制成莲花状得铜炉里头扯出几缕浮动的青烟,不消片刻,便弥散得干干净净,只闻得见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清冷檀香味。

青年抬起香篆,在引燃的线香的作用下,方才寂灭的香炉又开始飘出青烟徐徐。

那个青年人披散着发,身上是和陆青云一样的靛青色袍子,只是外边罩着的氅衣要比陆青云那件颜色更淡些,单就看眉眼,却与那解清霜有个三四分的相似,连嘴角也挂着一般无二的标志性假笑。

若是忽略此时正处在这座遍地腐尸的死城,他这副摸样,倒还真像个深居浅出、兴致清雅的贵公子。

“嘭——”

“呀,来了。”青年话语间带着一股清透的快意,却在回首的片刻,僵住了半刻,“怎么是你?”

他默然半晌,面上倒还是神色恹恹,终是对着立在门口那个戴着副惨白面具的青年人招了招手,然后自顾自地在侧旁的几榻上坐下来,“几年前说着要去悬壶济世的时候,不是走得相当的决绝,怎么,现在舍得回来看我了。”

语调像极了个在埋怨儿女没时间回家的老父亲。

“进来了就把那个难看的要死的面具摘下来,这里头干净的很。”

陆青云依言脱下面具,反扣在茶几上,动作熟悉自然,没有半分犹疑,就像过去每一次采完当季要用的药草,回家接过那碗为他备着的茶汤的时候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忽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将自己养大的恩人。

陆青云接过对面递来的茶水,一如往昔地双手捧着慢慢饮尽,而后,才回望对方那双自他进门后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的眼。

“此次时疫的起源不过是一场流行性的风寒,可当地的药馆自半年前开始,开出的所有药方都含有微量的西岭芥,虽然用量都不大,但青山城地处山谷气候湿热,本就多邪毒之气……”

“嗯,分析的不错,看来调查的很仔细,我还当这几年你尽跟凡人混在一处,我叫你那些东西都该忘了。”

“先生……”陆青云半撑着几面,几乎是跪立起来,“西岭芥制取过程繁复,原先便是修士用来以毒攻毒治疗入魔之症,按照常理那些凡人医师应当听都没听过,那弄来那么大剂量,它在修士当中都是禁药,即使是用以收藏也弄不来那么多,就连济世堂的药库里面都只存了不足十两,只有灵犀堂……两年前我制出来的那个量才能……”

“不错。”解青玄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中不乏赞许之意,他收回放在陆青云面前的杯盏,提起温着水的铜壶,高温沸烫的热水注入茶盏时,内里的茶末在水流冲击下快速打着旋,他拿起木夹,将杯中剩余的茶末涤荡干净,“哈,你从一开始就笃定是我,还把我给你的茶水喝的干干净净。怎么,不怕我给你下毒?”

“青云这条命都是先生给的,先生什么时候想要,就拿回去好了。只是,我不懂……先生,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想做就做,不过就是几条凡人的贱命,杀就……”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先生自由教导我,修士和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在所有修士都将凡人视作家畜的情况下,只有先生您,愿意让司琴姐他们念书习字,就算先生您整日都冷着一张脸,可分明是你一直都在庇护我们,您从未打骂,您从来都……”

“嗯,我过去是对凡人良善了些,不过那是为了什么,你知道的吧。可结果呢?我的父亲、继母伙同我那个蠢得要死的妹妹,哦……对了还有你,呵呵哈哈哈……就我一个人还当是除了个什么不得了的怪物,结果呢,你们合起火来,骗我手刃生母。就我一个人惦念着儿时那点模模糊糊的记忆,自己把自己当个好人,自己感动自己。呵哈哈哈……凡人……修士……谁都一样……又蠢又自大……恶心的要死……”

解青玄越过茶几单手揪住陆青云的衣襟将他拉近,“青云,我明明放你走了,偏偏回来干什么,不过回来了也好,别人伪造我的手信一叫,你就回来了,还真是乖的不得了,既然这么听话,你就陪哥哥一起下地狱吧。好不好?”

“哥……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我和清霜在后山遇袭那一次,我们是想救她的来着,我们都不知道的……”

我们都不知道九角蛇原来是……

解青玄闻言愣了一瞬,然后撒手把人推开,掩着面漠然了好一阵,不知是哭是笑,“啊,原来都是误会啊。跟你没关系就好……不过,好像来不及了呢。”

“什……什么?”

“我呀,布了个阵,只要有人踏进这个院子,阵法就会发动,将整座城都围起来,谁,也出不去。原先以为来的会是解仁宇,不过,是你也不错,现在想想跟那个杀妻弑父的老疯子死在一个屋子里头,怪难受的,不过,现在解仁宇应该已经进城了吧,无所谓,反正都一样,大家一起死了就行。”

“你这个疯子!你们解家人全他妈都是疯子。”

“哈,你说的对,全是疯子,不过,现在后悔好像来不及了呀。”

陆青云向后连连退了几步,心下有个声音不住叫嚣着。

【去死——】

【都去死——】

“现下想跑了么?太晚了,你就不应该回来,不过即回来了,就乖乖陪着我,死了多好,逍遥快哉,万种尘缘,一齐割拚,纷扰皆成空。”

陆青云捂着头,疼痛欲裂,有什么东西快要炸开了,他痛苦的几乎想要用头去撞点什么东西,破了也好,碎了也罢——真的好疼啊!

那几缕黑气越聚越多,两道黑迹慢慢从额心攀爬开去,在四下凝聚成型,变成一尾巨大的吐信毒蛇。

那毒蛇在空中盘旋一阵,最终将头扭向解青玄的方向,开口竟吐出人声来,“哈哈,我早就说过,你毁形只能救他一时,他心性不定我随时都能杀他,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

“哈,你说你这寄生邪秽,这么天天都想杀了宿主。”

“不不不,这次可是你想要杀他,当年被你毁了一次形,在聚起来可不容易,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

解青玄不予置否地望着它,面无表情的样子,跟他那个疯批父亲一模一样,很是瘆人。

“你……你别过来……”

“呵,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蠢,怕我做什么,现在是我要杀他,目的一致了你还怕……呃……”

“噗嗞——”一阵刀刃破开皮肉的声音。

“嘻嘻,被自己亲手锻的剑刺破身体地感觉不好受吧。我才不傻,你有多看重这小子,我还是知道的,不过,现在你们都要死掉了呢。而我,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就永远都在,我早说过,心魔是天地众生地神罚。”

解青玄一把拽住那节裹着靛青色护腕地手臂,将陆青云连同霜寒刀的刀柄都拉到自己近旁来,毫不顾忌被刀刃贯穿的身体,他摸了摸被撕裂地胸腔,然后用带着血的手捂住陆青云因为被心魔夺舍而空洞无神地眼。

“谁说他会死,阵破了,你没察觉到么,只要我那个傻妹妹还在,这小子就死不了,你的计划又落空了呢。”解青玄空出的那只手按住黑气凝成的蛇头,指尖结印低喝一声“散。”

“哈,就算今后他想起你是以梦魇的形式也要救他,解家人还真是疯的可以,下次出现,我可就要化作你的样子了哦。自不量力的修士。” 黑蛇在消散前得意洋洋地望着他,连飘忽的几道黑迹都快活的扭曲起来。

解清霜闯进厅堂的那一刻,果不其然地看着那个傻子满身是血地趴在地上。

而他那个虚伪至极的父亲高高地俯视着,故作悲痛地宣布道:“白面鬼陆青云先前毒杀义母,而后又屠尽青山城,手段残忍,其义兄济世堂大公子解清玄在阻止其恶行时,也被不幸杀害,今日特下绝杀令。”

真恶心,解清霜心下暗骂一声,然后,毕恭毕敬地伏到地上,“我有今日,皆是拜这恶徒所赐,恳请父亲给我一个机会手刃仇人,替兄长和母亲,报仇——雪恨。”

“哦,清霜啊。为父记得,你和你这义兄的关系可是好得不得了。”

“那不过是我年少无知,才会被歹人蒙骗,现今,我可是终于认清他的真面目了,还请父亲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哈,好啊。” 谢仁宇用脚踢了一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陆青云,然后抬眸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自己从未正眼看过的女儿。

济世堂二公子从悬壶济世的活菩萨,一夜之间成了屠城的魔头,这个重磅消息在江湖上激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白面鬼陆青云的称号成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听说,当日,济世堂少堂主直接当众剜出嵌在那魔头腕间的昆仑古玉,大义灭亲。”

“听说,那个什么白面鬼原先就是个没有灵力的废物,全凭那两块玉才能作威作福,玉一剜人就废了。”

“没想到那个女娃娃还是雷厉风行的狠角色,听说她跟贺兰山庄还有些亲缘故旧的关系,等着吧,她迟早得名扬江湖。”

“店家,结账。”侧旁一桌的年轻人抛出一块银锭,系上帷帽头也不回的走出店去,细看之下,他双腕之上,分明有道狰狞可怖的疤。

悠悠岁月长河之下,没多少人会记得那些事情,只不过济世堂少了个弑兄屠城的白眼狼,江九十坞多了个非要将医馆开在棺材铺边的陆小大夫。

其实,那夜,在心魔彻底散去的瞬间,陆青云失去支撑霎时便软倒在地,失去意识前,他好像看见一只带血的手捂住自己的眼,耳边有个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梦呓般的念到,“都忘了吧,要是那丫头舍得放你走的话就别再回来了。” 陆九也好,陆青云也好,别再跟解家人扯上关系了。

救你回解家的是我,教你岐黄术的是我,让你安身立命的是我,抛弃你的是我,你杀我,以后怕是无论你再遇上多少人,再找多少个活下去的理由,任何东西在你心中都及不上我分毫。

可是,像我这么糟糕的人,还是忘了比较好。

“啧。这霜寒还真是把好刀。”

浑身上下的灵力都争先恐后地从身体里头跑出去,纵使曾是汪洋,现在也干涸得像个小小的水洼。

剩这么点灵力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算了,能抹掉多少就抹掉多少吧。

“唔……先生……”

嗯?原来割裂神魂的时候,人是有感觉的么。

他抬手揉揉青年的头,“嗯,我在呢。”

陆青云即使很多年后也不知道,原来在自己儿时那段每夜都被梦魇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日子里,有个人每夜都会一本正经地坐在他的床头,研究那些他一直看不懂的梵文,将它们逐字翻译成自己平时看到的经典古籍,然后,在他每一次梦呓时,伸手轻轻地揉揉他的头,说,“嗯,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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