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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武侠小说《天下之大》第一卷 满庭霜10

2021-02-18 11:06 作者:楚荆风  | 我要投稿

第十回 护奸佞凶手终毙命 斥信王千铸获晋升

 

“本以为在朝中只手遮天的是赵信忠,不曾想,这个孽种竟比他还要可怕。”

 

发泄完了心中的怒火,辛千铸瘫坐在池边,内心充斥着绝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信王朱邪,对方的出身纵然不是很光彩,却比任何一个皇子懂得人脉的经营,既然没有王公大臣看得上,那就在江湖中搅弄风云,反倒掌握了不小的势力。

 

念及此处,辛千铸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颈,彼时,这里被匕首抵着,虽没受伤,但他身为风影卫,却被凶手威胁,必然将其视为一种耻辱,正因为如此,他才下定决心,一定要破坏朱邪的计划,兀自在那里咬牙切齿:“不行……我必须得阻止这个家伙!”

 

说罢,辛千铸一拍大腿,从池边站起身来,离开浴区,擦净身体后,极为郑重地将那身官服穿戴整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澡堂。

 

回到住所之后,辛千铸取出李芸蕊丢给他的那只灰布包裹,从中取出墨棉宝衣,之前夹在里面的信,他已详细阅读,确实是辛羽晟的笔迹无误。

 

整封信共被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先祖李猫儿的事迹,其后就是辛羽晟的不祥预感,并且告诫辛千铸,倘若自己不得善终,他就不能进入风影卫当差,最后,他表露自己对于信王朱邪的看法,并且阐明自己对他心存期许。

 

虽然辛羽晟对朱邪是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可辛千铸对此却并不认同,甚至有些偏执,那些人如同邪教徒般崇拜朱邪,这本身就值得玩味,他不信朱邪有此等“魅力”,至少,在他接触的这段时间以来,对方纵然用尽了手段,却无法博得他的“青睐”。

 

“哼哼哼,想借刀杀人,我就掰断你的刀……。”

 

待到天黑之后,辛千铸换上墨棉宝衣,将百宝囊斜挎在肩上,后腰别着匕首,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方才动身。

 

由于不会轻功,辛千铸只得挑小道走,绕了不少路,好在今晚月色黯淡,再加上墨棉宝衣自身材质特殊,走在其中,就如同“隐形”一般,纵然有人路过,只要及时贴着墙壁静止不动,再屏住呼吸,就不会被发现。

 

如此行进了半个时辰,方才来到宁国公府外面,之前连着三天,都有风影卫驻守,别说杀手,就算是只老鼠也别想进入其中,赵信忠虽然心有怨意,却能吃得香睡得着,倒是今天把人都撤走了,他虽得“自由”,却没了安全感,此时正在书房内踱步。

 

府上家奴知道会有人来暗杀赵信忠,所以这些天全都神经紧绷,眼看着林建新把驻守的人都给撤了,虽然主子三令五申,这事还没结束,但众人却都阳奉阴违,无不松懈怠慢。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虽然没有丫鬟出来私会情人,但辛千铸靠着工具仍从后门处溜了进去,沿着上次路线径直往里走,这回他长了个心眼,每前进一段距离,就向四周观瞧,以免被府上护院当作刺客给围堵。

 

走走停停,到了宁国公府的中后区域,这里是赵信忠的书房和寝室,此时,书房内灯火通明,远远就能瞧见一道人影在其中晃来晃去,辛千铸见状点了点头,如果“毒魔”卢鸩没有隐瞒什么,那霍恪的毒发时间就在这两天,如果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唰,唰,唰……。”

 

正当辛千铸寻了处树影藏身,打算来个守株待兔时,就见房顶上掠过数道人影,那些人影闪得极快,而且悄无声息,好似幽灵一般,要不是他正好看了满眼,恐怕会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怪了,怎么有这么多人?”

 

纵然等到“兔子”,辛千铸心里却不免疑惑,由此前探查来看,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霍恪无疑,而他报复玄衣社的原因虽不明确,但自始至终,作案的都只有他一个人,那其他人又是哪里来的。

 

“轰——!”

 

正当辛千铸百思不得其解时,忽听到东厢房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火光冲天,伴随着肆意的狂笑,原先那些人影再此折返,身后跟着不少人,有在下面呼喊乱叫的,也有蹿房越脊,紧追不舍的。

 

“调虎离山?”

 

辛千铸稍作思忖后,心下顿时一片雪亮,如此大肆搅闹,显然是为了吸引府内家丁、护院的注意,而在主要防守力量被调离后,针对赵信忠的刺杀便会降临,正因为如此,辛千铸才会按兵不动,静静等着“正主”的到来。

 

“闹什么闹,你们想死么?”

 

没过多久,就见书房大门猛地被人推开,杀手没来,赵信忠却现了身,辛千铸见状不禁在心中暗骂,府上护院和家丁都被方才那番搅闹吸引走了,眼下,赵信忠身边都是手些无寸铁的丫鬟,而他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出所料,就在赵信忠推门而出,开口怒斥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屋顶上跃下,落地却没有半点声息,刚落地,便从身后抽出手弩似的武器,抬手将其对准赵信忠:“好久不见,督主大人。”

 

“你就是霍恪?”

 

赵信忠眼见杀手近在咫尺,心中虽慌,可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但他下意识地往丫鬟身后退去的小动作,却出卖了内心的恐惧。

 

“没错,我就是霍恪。”

 

那道黑影冷冷应道,眼见杀手到来,辛千铸本打算出手,可他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又缩了回去,因为那个人的声音,与他在澡堂内被威胁时的声音,全然不是一个人。

 

“你本是江洋大盗,所犯之事罄竹难书,理应千刀万剐,可圣上素来爱才,又惜你这身不俗的本事,方才让你加入玄衣社,改换身份,摆脱罪籍,为朝廷效命,可你不知悔改,杀死同僚,还要刺杀上司,真是罪该万死!”

 

赵信忠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摆出往日“威严”,怒声训斥道,许是入戏太深,越说越激动,竟然又从丫鬟身后走了出来,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好个伶牙俐齿的赵督主,不愧是当今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这一番慷慨陈词,可谓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那个自称“霍恪”的人听罢冷笑道,“不过你好像忘了,我,以及那些杀手,都不在那本玄衣录上,这些年来,你假公济私,以玄衣社作为掩护,私下里却豢养杀手剪除异己,督主大人,这可是欺君罔上的罪过,我若千刀万剐,你可得祸灭九族啊!”

 

“你这杀千刀的盗匪贼寇,已然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我。”

 

赵信忠被人一语戳中心中担忧,不由得恼羞成怒,抬手点指对方斥道,话音刚落,那些丫鬟好似变戏法般,纷纷从袖笼里抽出三尺青锋,剑指前方。

 

“这老阉驴竟然还有后手,当真小觑他了。”

 

辛千铸发觉情况有变,不禁暗自惊叹,随即就看见那几个“丫鬟”在赵信忠身前摆开“一字长蛇阵”,将去路完全挡住,就算有“满庭霜”在手,恐怕也很难将赵信忠射杀。

 

许是因为想到了这些,那人收起武器,后退数步,使了个旱地拔葱,硬生生从平地跃上屋脊,对着下面那一众人等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赵督主,咱们后会有期!”

 

“抓住他——!”

 

眼见对方就要逃走,赵信忠连忙示意那几个“丫鬟”赶紧去追,话音未落,就见数道倩影纵身而起,向着那人疾行而去。

 

“嘿嘿……。”

 

逃了数丈,眼见那几个“丫鬟”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人忽然立住脚步,冷笑了几声后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扬手丢到了半空之中。

 

“啪——!”

 

只听得裂帛一般的声音响起,那件东西凌空爆炸,发出炫目银光,那几个“丫鬟”被这片银光吞噬,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纷纷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江南霹雳堂的流火银光弹?”

 

虽然相隔较远,辛千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给晃花了眼,连忙低下头去揉,同时,他内心浮现了一个名字。

 

霹雳堂是被朝廷所认证,专司火药及火器制作的机构,在全国各省都设有分堂,每年都要向朝廷提供大量火器,诸如离火营、震雷营这类专用火器的军队,所用火铳、火炮等都来自霹雳堂,同时也会售卖民间所用的烟花和爆竹。

 

流火银光弹正是来自于霹雳堂的火药制品,此物本身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却能在燃烧过程中激发秘药,迸发出炫目银光,致人暴盲,在逃跑时特别好用,却很少被外人所知,辛千铸也是幼年时听父亲提起过,如今一见,顿时与记忆重合。

 

“全都是废物!”

 

由于站位角度的问题,赵信忠并未被银光晃到,眼见那些“丫鬟”在银光闪过之后从屋顶上跌落下来,不仅没有“怜香惜玉”,反倒勃然大怒,几步就蹿了出来,却瞧见“罪魁祸首”转过身来驻足发笑,那笑声内蕴挑衅,让赵信忠大为光火,却无可奈何。

 

“不大对劲……。”

 

辛千铸眼见赵信忠暴怒而出,内心却是“咯噔”一下,今晚前后来了两拨人,无不是大肆搅闹,生怕别人没注意到他们,显然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把赵信忠身边的守卫力量全都清除干净,而正主,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正当辛千铸思忖之时,忽听得夜空中传来一声呼哨,随即就看到那道人影如若闪电般从屋顶上掠过,眨眼间,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本想就这么把你给宰了,可那太没意思。”

 

赵信忠方才被怒火给冲昏头脑,跑到庭院中央,此时忽然回过味来,正要折身返回,却见一人从暗处缓缓步出,一手举着似弩非弩的奇异武器,一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全身穿黑裹皂,面上掩着轻纱,若不是说话,根本没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折腾这么久,你总算是现身了。”

 

赵信忠冷哼一声,内心却是十分的懊悔,虽窥破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同样的计谋,竟然会用两次,眼下正主现身,手里举着的,正是那件名为“满庭霜”的暗杀利器。

 

“莫非那时所说的好处,就是协助他完成复仇么?”

 

耳听对方声音,正是在澡堂里威胁自己的人,辛千铸全身都紧绷起来,与此同时,心思飞动,回想起对方之前所说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与所犯罪行罄竹难书的江洋大盗为伍,朱邪,你果然是个孽种!”

 

念及此处,便蹑手蹑脚地从藏身处慢慢挪了出去,由于穿着墨棉宝衣,他在夜色中几乎就是隐形的,再加上二人对峙,双方皆是神经紧绷,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于情于理,我都想等你杀了他以后再动手。”

 

在距离霍恪还有半丈多远之时,辛千铸猛地向前一蹿,同时从腰间拔出匕首,将之抵在对方的后脖颈上,“可惜,风影卫的规矩太大,由不得我如此。”

 

“辛大人,你终究还是食言了。”

 

霍恪听到声音后先是一惊,正要回头,就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被利刃抵住,从他之前在澡堂威胁辛千铸到现在,才过去大半天,就换作自己被人威胁了,内心虽有些恼怒,声音却显得很淡定,甚至透着一种看淡生死的感觉。

 

“非也,上支下派而已。”

 

辛千铸冷笑道,他虽毁约食言,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彼时受命破案所致,倒也不算他推卸责任,随即又压低声音问询:“阁下既然有能耐叛出玄衣社,为何非要鸡蛋碰石头,过来刺杀赵信忠呢?”

 

“其一,我随叛出玄衣社,但余毒难解,终究是时日无多;其二,我与这老阉驴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若不能手刃此贼,纵然是死,也不能瞑目。”

 

话到此处,霍恪再也绷不住,咬牙切齿道,“辛大人,我知道您嫉恶如仇,但这恶也分三六九等,我当年落草为寇,纵然为祸一方,却远远不如这老贼在朝中结党营私,我在玄衣社这段时间,亲眼看到多少忠良丧于他手……。”

 

“说得好,可这与我何干?”

 

不等霍恪说完,辛千铸就不耐其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甭管大恶、小恶,皆是恶,你今日想要杀他势比登天,若真想让他死,不如束手就擒,到了镇抚司衙门,将他作恶的证据和盘托出,届时,自会有王法将其处置。”

 

“我说过,他必须死在我的手上,我得亲眼看着他死!”

 

霍恪恶狠狠地应道,话音刚落,忽然向前一躬身,与此同时,双臂向后收紧,就听“咔啦啦”一阵绷簧声响,紧接着,一支箭矢从他后背处激射而出。

 

“哎呀——!”

 

见势不妙,辛千铸抬脚踹在霍恪后腰上,后者站立不稳,猛地向前扑倒,那支箭矢飞出的轨迹随即往别处歪了几分,伴随着赵信忠的一声惨叫,虽避过要害,却深深扎进肩头,疼得他发出杀猪般的叫喊,五官都跟着扭曲了。

 

“紧背花装弩!”

 

辛千铸见状,瞳孔骤然收缩,倒不是“心疼”赵信忠受伤,而是惊讶于霍恪竟然会装备此等利器,紧背花装弩源自蜀中唐门,上好弦后“背”在使用者身后,依靠肩胛和背部肌肉挤压触发机栝,从而将弩箭射出,往往能攻其不备,向来是“箭无虚发”。

 

唐门以暗器和用毒闻名于江湖,却因为树大招风,被朝廷所忌惮,太祖朱焱阙为此特地降下旨意:凡唐门所产之暗器和毒药,一概不准售卖出蜀,作为安抚条件,唐门负责军中兵器的打造业务,逢年过节还能受到不少恩赏,基本脱离江湖门派,成为朝廷下属。

 

不同于其他弩,紧背花装弩内机栝极为繁杂,安装步骤和零件打造稍有错漏,就可能对装备者造成误伤,其他人想要复制,无异于痴人说梦,正因为如此,这架紧背花装弩出现在此时此地,才会显得很不正常。

 

“辛千铸——!”

 

眼见方才那一击未能要了赵信忠的命,霍恪猛地爬起身来,回头看了眼辛千铸,双目皆已变作血红,强烈的怒意瞬间充斥于他的胸间,那架“满庭霜”始终没有脱手,此时当即将其举起,直接回身对准辛千铸扣下扳机。

 

“砰——!”

 

随着“满庭霜”的后半部分喷吐出火舌,一支弩箭激射而出,箭杆内“咔咔”作响,不断调整飞行轨迹,虽然二人相距不远,无法真正发挥这支箭的效用,却也足以致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长鞭忽然从旁边甩出,缠在辛千铸的腰上,紧接着发力将其扯到旁边,与此同时,那只弩箭掠着他的胳臂飞过,在其身后“分解”,从中射出无数细如雨丝的淬毒晶针。

 

“连你们也要阻止我么?”

 

发现辛千铸被救,霍恪对着长鞭甩来的方向怒声斥道,话音刚落,就听到暗处传来极为熟悉的女子声音:“少主说了,赵信忠那个老阉驴你随便杀,但这个人不得损伤分毫,否则约定作废。”

 

霍恪听到对方的回答后,稍稍松了口气,他手中那架“满庭霜”此时还剩一支弩箭,只要不出意外,赵信忠必死无疑,想到这里,便不再与对方争辩,当即转过身去,将手中的“满庭霜”对准了他。

 

虽然没有看到来人面目,但辛千铸还是从声音中辨别出对方的身份,正是信王朱邪身边那个贴身侍卫李芸蕊,虽有惊讶,却并不意外。

 

“辛大人,我奉劝您,不要再和少主作对了。”

 

或许是为了确保辛千铸无法上前阻止,李芸蕊并没有将长鞭收走,反倒扯得更紧,“我们眼下在执行正义,霍恪罪不容诛,事后必然会被处以极刑,这点,您无须担心。”

 

“去尼玛的执行正义!”

 

辛千铸闻声暴怒,当即发力想要挣脱,李芸蕊自知拉不住他,但她却竭尽全力去拽,只要再拖住片刻,就能让霍恪完成复仇。

 

然而,辛千铸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此时腰部被那条长鞭给缠着,身子被拽住,虽然用不了多久就能挣脱,却耽误时间,想到这里,他当即将匕首朝着霍恪掷去。

 

“噗——!”

 

由于辛千铸从没学过投掷匕首,他扔得毫无水准,然而,或许是霍恪以往杀人如麻,被那众冤魂给缠了腿,遭了报应,这把匕首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后,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他的后脑勺,霍恪受此一击,身体当即僵在那里,但在下一刻,便朝前扑倒。

 

“不——!”

 

李芸蕊被这一幕惊得失声叫喊,当即松手,几步跑到霍恪身边,探了探鼻息后,发现对方已经气绝身亡,霎时泪如雨下。

 

“来,来,来人……。”

 

由于伤处失血过多,赵信忠面色惨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但他的声音,依旧招来那些护院和家丁,他们方才被人调虎离山,眼下回来,看到赵信忠受伤不小,吓得面如土色,当即围拢了过来。

 

“混蛋——!”

 

眼见霍恪已死,李芸蕊当即站起身来,冲到辛千铸面前,猛地扇了对方一记耳光,或许是自觉“理亏”,辛千铸立而不动,任由对方动手。

 

“辛大人舍身护我周全,在下感激不尽,只是重伤在身还要医治,就不作陪了,日后定有重谢!”

 

赵信忠府上有个常驻的大夫,只为他一人诊治,此时被人请了过来,经过简单处理,暂时止住了血,眼见护院围着辛千铸他们,当即出言替其解围,说罢,就被人抬入房间,众人听到主子发话,也都各自离去,庭院内只剩下了辛千铸和李芸蕊。

 

“啪!”

 

李芸蕊死死盯着辛千铸,眼睛里仿佛要瞪出血来,沉默良久,忽然又抬手扇了对方一记耳光,紧接着便是一通撒泼般的拳打脚踢,而辛千铸对此却是视若无睹,仿佛挨打的不是自己那样,他也下定了决心,只要对方不打算要自己的命,今晚就任由她动手。

 

“够了。”

 

然而,没过多久,就见朱邪领着一众人缓缓步出,李芸蕊闻声回头,发现是朱邪后,当即停手,随即退了几步,低眉顺眼地立在旁边。

 

“辛大人,您可真是……。”

 

朱邪见李芸蕊住手,便让随行之人在后面等着,自己一个人来到辛千铸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方才叹了口气,却是欲言又止。

 

“赵信忠的所作所为虽然该死,但他绝不能以这种方式被杀。”

 

辛千铸同样盯着朱邪,并且挺直了身体,义正辞严道,“你和你的这些手下,有什么资格替代王法去定夺一个人的生死?”

 

“霍恪是李芸蕊的生父,”朱邪听罢轻叹道,不远处的李芸蕊听闻此言冷冷插嘴道:“他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那你刚才还打我?”

 

辛千铸揉了揉脸,挨了两记耳光,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语气中透着些许委屈,他话音刚落,就见李芸蕊翻了白眼,随即恶狠狠地应道:“就因为他死不足惜,我才仅仅只是打了你一顿。”

 

“霍恪虽是她生父,但在李芸蕊出生前就已抛弃她的母亲,单从这点来看,他最终死在你的手上,算是罪有应得,”朱邪淡淡道,“可你动手太早,没能让他把赵信忠宰了。”

 

“我说过,赵信忠纵然罪该万死,也由不得你们来决定,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行!”辛千铸愤然驳斥道,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却听到李芸蕊在身后轻唤:“辛大哥!”

 

“你……还有什么事么?”

 

辛千铸循声望去,但见李芸蕊脸上满是泪痕,眼圈都哭肿了,却强行挤出笑容,对他躬身施礼:“谢谢你。”

 

“谢我?”

 

辛千铸眉头微蹙,面露不解,他刚把对方亲爹给杀了,又放过了赵信忠,李芸蕊没找他拼命都算客气,又何来谢意。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世上还真有你这样天真到愚蠢的人,虽然傻,却很真实。”

 

李芸蕊淡然回应,说罢,又向朱邪单膝下跪:“信王陛下,属下李芸蕊,愿终生侍奉在您的左右,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很好。”

 

朱邪听罢点了点头,随即上前将李芸蕊搀扶起来:“既入吾门,便要与过往断绝,改名换姓,即日起,我便叫你‘朱欣蕊’吧!”

 

“谢陛下赐名。”

 

李芸蕊,或者说朱欣蕊应声跪倒,恭恭敬敬地给朱邪磕了三个头,末了,站起身来,与朱邪带来的那些人站在一处,隐到人群之中。

 

“你们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辛千铸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待朱欣蕊“归队”后,转头看向朱邪,面露疑惑道,却见朱邪嘴角微微上扬,唇角勾勒出一丝邪魅的微笑,几步走到辛千铸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不发一言地走到自己下属们的面前,轻轻挥了挥手:“散吧!”

 

众人见信王发话,或是飞檐走壁,或是陆地疾行,不过眨眼间,就已各自散去,此时宁国公府的庭院里,只剩下他和辛千铸两个人。

 

“辛大人,告诉我,如果王法律条不足以杀死一个罪人,你又该当如何?”

 

朱邪踱步到辛千铸的面前,脸上表情虽不见波澜,可他的眼眸中却透着怨恨和杀意,“你说我和赵信忠毫无区别,你说得对,我们都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但我是为了正义,如果当朝律法不足以处置一个罪人,那就只有另辟蹊径,不是吗?”

 

“我……。”

 

辛千铸被问得语塞,不知如何应答,却见朱邪后退了几步,身上裹挟的那股杀意也随之荡然无存:“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愿意秉公执法,但很多的时候,很多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好好想想吧!”

 

说罢,朱邪便转身离开了庭院,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辛千铸陷入了沉思,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一点,甚至也曾有过法外执刑的妄念,可他终究没有将其“兑现”,而是秉持法令律条,成为了风影卫……

 

翌日,圣都,镇抚司衙门。

 

辛千铸将昨夜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林建新,后者听完后却是松了口气,他先批了三天假期,让其回家好好休息,又找来自己亲信,将上呈皇帝的汇报文书好好撰写一番,其中自然隐去了不少事情,只把这次连环杀人案作为一般案件处理。

 

对于“满庭霜”杀人,林建新也只是一笔带过,找了许多理由搪塞,再加上赵信忠在宫里与之配合,此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这案子虽然颇多曲折,但结果还是好的,按照当初约定,本应升你作百户,可你对赵信忠有救命之恩,那老阉驴在皇帝跟前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将你破格提拔为副千户,另外还有五百两银子的赏赐。”

 

数日后,腊月二十九。

 

辛千铸被林建新叫到自己的书房里,将最终结果告知了他,“这次,你立功不小,只可惜其中牵扯到风影卫的利益,不能如实上报,但我们已经抓住了赵信忠的把柄,以后便能压他一头,所以,除了之前那些赏赐,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多谢大人提携。”

 

辛千铸听罢,当即俯身下跪,恭恭敬敬地向林建新磕了个头,却见对方从怀里掏出一本红皮书册,递到辛千铸面前。

 

“这是何意?”

 

辛千铸双手接过书册,粗略地翻了几页,发现里面是一页字,一页画,画得尽是些端庄秀丽的美女,而字的那一页,都是与之相关的信息,比如姓名、年龄、八字、父母何人,以何为业等。

 

“你年纪已然不小了,又晋升为副千户,官居从五品,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绰绰有余的,怎样,有没有中意的人,尽管跟我说,保证让你抱得美人归。”

 

林建新脸上满是笑容,显得很是和蔼,辛千铸正值当年,这些美人又画得极为传神,看得他心里发痒,恨不得全都收入囊中,但理智却让他不敢轻易接纳这份“赠礼”,当即合上书册,双手捧还:“请大人恕罪,属下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

 

“行。”

 

听到这话后,林建新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冷,虽还带着笑模样,却是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你就到库房领取二百两银子的犒赏吧!”说罢,向辛千铸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属下告辞。”

 

辛千铸如遇大赦,暗自松了口气,躬身施礼后,倒着身子退出书房,不曾想,刚跨出门槛半步,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回头望去,却是那些连看不愿看他的千户,虽然副千户比千户还低了一级,可他们脸上此时却尽是谄媚之色,就差端茶倒水了。

 

“恭喜您了,辛副千户。”

 

拍辛千铸肩膀的那个千户恭声笑道,随即回身一指其余那些千户:“为了替您祝贺,哥几个已在鸿月楼订了一桌上等酒席,还望辛副千户不要推辞。”

 

“哈?”

 

辛千铸听得满头雾水,自己虽然升职,终归还是个副千户,比千户低了一级,怎么着也该他来请客,念及此处,当即笑道:“有劳各位,今日这顿酒席,理当由在下来请,顺便叫上衙门里的其他兄弟,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一大笔的进项,以往扣扣索索的辛千铸,今天也大方了一回,将镇抚司衙门里,小旗往上的所有人全都请进了鸿月楼,将二楼整个包下,一口气摆下了十几桌上等酒席。

 

入席之后,众人将往日的森严等级尽数抛之脑后,相互之间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各种海吃胡塞,好不痛快,一直闹到深夜,才各自散去,可在结完了账,却是辛千铸独自离开了鸿月楼,之前那般热闹仿佛从没存在过。

 

“恭喜你了,辛大人。”

 

由于被灌了不少酒,以往用不了多久的归途,眼下却始终走不完,一路脚步踉跄,胃里也是不住翻涌,走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壁呕吐起来,吐完之后用袖子擦了擦嘴,正要起身离开,忽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信……信王陛下?”

 

辛千铸循声望去,就看到朱邪立于身后,连忙相对方躬身施礼,想到之前的事情,舌头顿时有点打结,却见朱邪冲他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那个计划虽然被你破坏了,但我不会怪你,能有你这样刚正不阿的人在朝为官,乃是朝廷之幸。”

 

“信王陛下谬赞了,不过是在下本职而已。”

 

话到此处,辛千铸酒醒大半,脑子也渐渐恢复了作用,淡然应道,这些天以来,除了在等自己应得的升迁外,就在等朱邪找寻自己。

 

“就是性子太直了一些,”看到辛千铸脸上又变作那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以至于错过一段好姻缘。”

 

“李芸蕊么?倒也不是很喜欢。”

 

辛千铸听罢一怔,随即悻悻应道,“原先确实有点心动,但相处久了,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那种持家有道的女子,更何况,她根本不喜欢我,纯粹是您的命令使然。”

 

“她到底喜不喜欢你,我不清楚,但经此一事,她已然是心灰意冷,所以,才会加入到我的麾下。”

 

朱邪轻叹,“你或许已经发现,或许没有,我这人有个怪癖……喜欢‘收服’各种江湖中人,不管他曾经是正是邪,在我这里,他们只能尊我为主,循着我的‘道’走下去,若我功成名就,他们亦能享受荣光,若我万劫不复,他们必然共赴黄泉。”

 

“看出来了,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辛千铸嗤笑道,“那些所谓的江湖中人,不过是些散兵游勇,单对单或许很强,可要是积聚起来,想和朝廷分庭抗礼,却只是乌合之众。”

 

“您不用担心我有任何的反叛举动,因为我要做的,只是这江湖的王罢了。”

 

朱邪似乎早就知道辛千铸会有这个问题,直接向对方坦露了自己的想法,“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皇子间的那些尔虞我诈,全都与我无关,我想要的,仅仅只是成为这个江湖的秩序!”

 

“不失为一个伟大的理想。”

 

辛千铸闻听此言,只觉得好笑,这些天来,他回想了许多有关朱邪的事情,并且从中揣摩对方的意图,只是真相让他觉得十分无语,却又不好反驳什么,只得股掌“称赞”。

 

“或许是吧……,”朱邪的语气陡然变得冷漠,“至少在遇到您之前,我对此一直都是深信不疑的。”

 

“来了……。”

 

察觉出朱邪语气的变化,辛千铸内心不禁打了个突,就在他全身紧绷,打算以不变应万变时,就见对方脸上的表情陡然舒展开来:“在遇到您以后,从您身上,我看到了那种极为独特的品质,它让我意识到,我的‘道’并不完美,仍需修葺。”

 

话音刚落,朱邪忽然抢步闪到辛千铸身旁,那速度极快,纵然他做好了准备,也没来得及反应,被对方吓得后退了几步。

 

“谢谢!”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罢,就如鬼魅一般,在夜幕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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